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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红香:鹿家传后的女人-第26章

小说: 红香:鹿家传后的女人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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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冯姨。”红袖章老太太回答。
  人们私下里纷纷念叨和评价着冯姨,因为水果街上没人了解冯姨的生平,所以他们得出的结论很笼统:“冯姨是个命好的人,一辈子在鹿家吃穿不愁,而且也死得如此安宁。”


第九章 不可理喻的女人(5)


  大家唏嘘感叹着生命的无常,他们乐于拿冯姨和宋母做比较。在冬天的凛冽寒风里,人们不无感伤地悻悻说道:“一样地活在世上,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鹿恩正觉得没有了冯姨的鹿家变得空落了许多。傍晚时候,整个小院子安静无比,只有桃树的枝丫偶尔发出吱吱、沙沙的声音。鹿恩正对声音的本能敏感叫他夜夜难眠,他的耳朵里总回荡着冯姨穿着棉拖鞋从桃树下经过的踢踏声,他还能听见冯姨停在他门前呼唤他起床的声音,他隐约听到冯姨对他说:“小少爷,你该去练琴了。”有天夜里鹿恩正做了许多梦,那些梦既支离破碎而又混沌一片,充斥着钢琴声、燕子叫以及脚步声,它们像吸饱了水的湿毛巾一样捂在他的口鼻之上,一次次叫他窒息而醒。
  翌日,鹿恩正的脸色苍白无比,黑眼圈浓墨重彩地罩在眼睛上,在桃树下刷牙的福太太看出了儿子的异常,她问:“你病了吗?”鹿恩正摆着手说:“没有。”福太太不放心,放下牙缸后追到了饭厅,她摸了摸恩正的额头,然后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说:“你昨晚肯定没睡好。”
  等恩正吃完了早餐,福太太对他说:“今天就别上学了,在家休息,看你的眼睛都肿成什么样了。”于是恩正又回到床上补了一觉。厨子早早做好了中饭,恩正起床后吃完饭后还能赶上下午的课。
  鹿恩正背着书包走出小院子的时候,冬天的阳光刚好把水果街照得一半阴一半阳,一半是惨白的阳光而另一半是灰色的阴影。鹿恩正沿着有阳光的一边往街口走,可是他一点儿也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他只觉得青石板路面反射到他眼睛的光芒比平时更加刺眼,那惨白几乎逼得他睁不开眼睛。鹿恩正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他把这归结为上午的睡眠,睡眠混乱了他的生物钟,使得他的身体和眼睛都表现出少有的不舒服。
  鹿恩正走到街口的时候,他看见宋家惠正坐在自家屋前的台阶上吃饭。宋母死的时候宋家门框上贴着的两副白色挽联被风刮得只剩下了一部分,残破的纸张像旌旗一样微微豁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看见他走过来,宋家惠端着碗向他扬了扬手说:“我很久都没看见你了,你住校了吗?”
  鹿恩正在台阶前停下来说:“没有。”
  “那我很久都没看见你了。”家惠说。
  “我中午在学校吃饭。”恩正说。
  比起街道里面,街口的阳光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白色的阳光像漾动的流水一样铺满在街口的丁字街,不远处的公共汽车站牌闪耀着耀眼的光,那强光刺激得鹿恩正不得不再次揉了揉眼睛。家惠就说:“你的眼睛红红的,你病了吗?”
  鹿恩正说:“没有,我刚睡醒。”
  “我说你病了嘛,要不你大白天怎么睡觉?”家惠吃完了碗里的土豆糍粑,咂吧着嘴巴站起来说:“我也得去上学了。”
  这天中午鹿恩正和家惠一起走了两站路,他们说着可有可无的话一直走到厚德门小学前的那个公共汽车站。阳光把整条街道照得光辉一片。在公共汽车站台边,恩正揉着眼睛对家惠说:“今天的阳光真刺眼。”家惠看看天,不以为然地说:“我没觉得,你肯定是病了。”
  下午放学后,鹿恩正在水果街口的公共汽车站刚一下车就看见了家惠,他看见家惠喜洋洋地向他跑来,把一个白色的盒子递给他说:“这是眼药。”
  鹿恩正接过盒子,迷惑地说:“你给我眼药做什么?”
  “你的眼睛不是病了吗?”家惠扬着头仔细地观察恩正的眼睛,不过恩正随即就看见她的脸上流露出来的失望表情,他听见她小声说:“原来你已经好了。”
  恩正握着眼药说:“我的眼睛没病,只是昨天不舒服。”
  家惠看看恩正,想要把药拿回去,她说:“既然你都好了,那就用不着眼药了。”恩正没能绕开家惠,手里的眼药被她抢了回去。恩正虎着脸说:“送给别人的东西怎么能再要回去,你们水果街的人都是这么不讲道理。”
  家惠争辩说:“你也是水果街的。”
  恩正则说:“我才不是水果街的,我只是住在水果街而已。”
  家惠低下头想了会儿什么,然后把药又交到了恩正手里,她嘟着嘴巴说:“这是我从我妈那儿偷来的药,也不能带回去了,还是送给你吧。”
  恩正回到家的时候,福太太一眼就发现了他手里的盒子,她平淡地问他:“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恩正说:“眼药。”“你的眼睛又没病,要眼药干什么?”福太太说。福太太坐在饭厅的角落里烤火,她的表情迅速地从慵懒变成了疑惑。恩正知道母亲是个敏感的女人,她细心而敏锐的眼神叫他有些忐忑不安,不过他还是鼓起勇气撒了平生的第一个谎:“我的眼睛疼,我就去买了眼药。”过了一会儿福太太就笑了,她说:“你不用骗我了,你是我生的,我还能不了解你吗?”
  恩正隔着火炉远远地坐下,脸上火辣辣的沉默不语。他的沉默暴露了自己的隐秘,他的隐秘闪着小翅膀飞翔在微暗的火光中,但很迅速地被母亲捕捉到了。福太太打着哈欠说:“儿子,是不是有女孩子给你送东西了?你得注意了,这世上好人不多,那些庸俗的人时时刻刻都想着怎么攀附鹿家。”恩正能从母亲的谈话中感到某种高贵的愤怒,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听母亲说过类似的话:“鹿家虽然住在水果街,可是鹿家的魂不在这里。”
  “那鹿家的魂在哪里?”有次鹿恩正一本正经地问母亲。
  福太太对儿子的这个问题总是不屑于回答,她的身心为此而沉浸在一种悲伤之中,她的悲伤有一半来自于对眼前困境的不满,有一半则来自于儿子的问题,她由此推测鹿恩正已经忘却了自己家族的荣耀和高贵了。她会教训儿子说:“这个你还要问吗?你姓鹿你不知道鹿家的魂在哪里?”
  鹿恩正觉得从这个冬天开始母亲对他的要求比以前严格了许多,他想这可能和冯姨的死有关。因为冯姨死后母亲就不得不亲自过问他的生活细节,她对一切都充满着吹毛求疵的苛刻心理,她不仅缺乏耐心,而且蔑视近在咫尺的水果街上的每一个人。自从搬到这里来住之后,福太太就像只受伤的蝙蝠一样整日蛰伏在自己的卧房里,除此之外她最多会到庭院里的那棵桃树旁站一会儿,东一句西一句地和胖厨子说话,福太太说的最多的就是这条街充满了肮脏、庸俗和丑陋。胖厨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女主人,只好频频点头附和。


第九章 不可理喻的女人(6)


  鹿恩正觉得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母亲厌恶和蔑视水果街上的住户,母亲在这一点上表现出来的偏执叫他吃惊,他多次听见父亲对母亲说:“你连大门都不出怎么知道人家都是庸俗的?你这是标准的唯心主义。”
  福太太淡淡地说:“我就是唯心主义。”
  鹿侯爷不和福太太争辩,晃着脑袋失望地做自己的事情去了,他的背影在这个冬天愈发显得单薄和瘦弱。
  腊月的一个下午北风乍起,寒冷像针一样从天而降,整个城市昏黄一片,到处浮动着大雪将至的阴冷和沉重。这个下午同州市第一中学的数学竞赛如期举行,因为题目过难,参赛同学集体要求老师把考试时间延长半个小时,所以放学后天已经完全黑了。鹿恩正背着书包从公共汽车上下来时,从街巷深处迎面而来的寒风叫他打了个寒颤。此刻的水果街在灰暗的路灯下空无一人,冷风贴着地面直往他的裤管里钻。这时,一只狗擦着他的裤腿而过,虽然隔着棉裤,鹿恩正还是感觉到了那只狗身上的冷气以及它的瑟瑟发抖。令他奇怪的是,他看到狗嘴冒着鲜血,暗淡的血迹在它身后的青石板路上滴了长长的一行,紧接着两个男人气喘吁吁地循着血迹跑了过来。
  男人经过鹿恩正身边时,颇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鹿恩正说:“叔叔,你的狗受伤了吗?”
  一名男人嗤着鼻子说:“他娘的我才养不起狗呢。”
  鹿恩正看见那条狗没走出多远就倒下了,它的身躯贴着一根电结杆缓慢地滑了下去,头向一边耷拉着,不断艰难地咳嗽着,它每咳嗽一次都有许多鲜血喷出来,不一会儿电线杆下就聚集了一摊暗红的血。那只狗无声地倒在了血泊中,肚皮微弱地起伏着。鹿恩正贴着墙根看到男人拖着狗的后腿把它拖走了,狗的头颅和前半身摩擦着地面发出唰唰声,在他们经过的时候,鹿恩正看见狗朝上的那只眼睛圆圆地睁着,眸子在路灯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后来,家惠告诉恩正:“那些狗是流浪狗,谁也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
  恩正说:“水果街的人是不是喜欢吃狗肉?”
  家惠则说:“水果街的人什么都喜欢吃,只要能吃。”家惠还给恩正讲了水果街上的那些人捕杀流浪狗的绝招。家惠说水果街的人用的方法是把中间塞满了小图钉的馒头扔给流浪狗吃,饥饿的狗连咬也不咬就把馒头吞了下去,不要多久图钉就会要了它们的命。
  “水果街的人真残忍。”鹿恩正说。
  家惠对恩正悲天悯人的心态毫无兴趣,她嘻嘻笑着说:“吃了图钉的狗没一个能活命的,满嘴吐血。”言语中充满得意之色。
  “你和那些人一样残忍。”鹿恩正说。
  家惠再次笑了笑,仰起头看恩正。鹿恩正觉得家惠的眼睛在阳光下漂浮着某种耀眼的光芒,这光芒柔和如水但却激情万丈,它在一瞬间如火星般地灼伤了他的眼睛。家惠看着恩正说:“我本来就是水果街的人,你也是,不管你承认不承认。”


第十章 红香的白天像黑夜(1)


  1
  在宋母死后的几年时间里,红香的白天一直过得很孤寂,丈夫上班、女儿上学之后,宋家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守在光线灰暗的屋子了。时间绕着她的手指悄悄流过,三十岁之后红香最喜欢观察她的手指,她能从手掌纹的变化中看到韶华的渐逝,她的眼前一再地浮现着那些更年往事,回忆和咀嚼那些往事成了她每天藉以打发时日的唯一手段。她的往事从十几年前初入鹿侯府的嘎吱嘎吱的轿辕声开始,她觉得她这一生正是被那顶轿子改变了的,它悠悠荡荡地把她从偏僻遥远的榆林寨抬到了繁华如锦的同州城,把她抬进了偌大气派的鹿侯府,把她抬到了鹿侯爷、福太太、葛云飞、赵原以及冯姨等人的面前。她在轿子上变成女人,生了孩子,然后它又把她抬到了土匪的山头,抬过翠莺楼的鹅黄绸缎床,最后把她遗落在了水果街。她感觉自己就像一粒可怜的种子,随风飘零,而那些往事却如尘烟地飘散在她眼前,氤氲不散。
  红香觉得自己的前半生漫长而浑浊。她曾无数次想过,如果那顶轿子没有光临榆林寨,或者管家吴让当初选择的不是她的话,她的命运如今会是什么样子,为此她的脑子变得一片混沌,头痛欲裂。解放军入城后,她曾有过回榆林寨的冲动,一次她在水果街无意碰到的一个耍猴的流浪艺人,他告诉她说:“解放军和国民党的部队在那里发生了激战,那里的寨子早就被夷为平地了。”耍猴人的话最终浇灭了红香回乡的欲望,她默默地对自己说,她就是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命运叫她流落至此,她也无力改变。
  六十年代水果街上的住户都知道红香患有头痛的毛病,人们取笑说在水果街上有两个人是太太的命,一个是鹿家的福太太,另一个是宋家的葛惠珍。人们把更多的嘲笑给了后者,因为他们固执地认为福太太本身就是富家太太,而葛惠珍却是婊子。人们说:“婊子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婊子,就是天天像个富家太太一样无所事事也还是个婊子。”
  枯躁无味的生活中,红香回忆得最多的是自己身处鹿侯府的那段日子,嫁给宋火龙她才意外地发现鹿侯府就近在咫尺,有许多次她梦到了鹿侯府里那个寂静的小院子,院子里的树荫下开满了花朵,香气怡人。她还梦到葛云飞赤身裸体地站在院门前召唤她,脸上带着永恒不散的微笑。一九五一年春天葛云飞被人民政府以汉奸罪枪毙的时候,她正怀有身孕。她听丈夫宋火龙说葛云飞是被押到城外的荒山上枪毙的,据说他临死之前大笑不止。那段时间红香终日忐忑不安,她隐隐地觉得葛云飞开着汽车在水果街口按喇叭,她走出去看时那汽车便开走了,扬起的尘烟弥漫了整个街口。她看到自己的心一点点被烟尘所淹没,到最后就全部被埋没在了烟尘之下。
  红香第一次看到鹿恩正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的儿子,她可以从他身上看到自己的高鼻梁以及大眼睛,同时她也在他身上看到了葛云飞的痕迹,比如嘴巴和额头。使红香意外的是她没有在他身上找到儿子的感觉,他的眼睛中散射出来的高贵以及自信让她深感陌生。
  红香对她和鹿恩正之间的母子之情充满复杂的情绪,她觉得鹿恩正和那些逝去的鹿侯府岁月一样遥远,她在他身上找到的除了昨天之外别无他物,有许多次她站在门后面看着他从街口走过,她发现自己的内心既无忧伤也无怀念。红香不无悲伤地意识到自己对鹿恩正缺乏母亲的感情。
  红香最先发现家惠的异常行为是在一九六六年春天的时候,她敏锐地觉察到家惠变得比以前丰满了,性格也变得开朗了许多,有事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哼着歌曲。有一次她隔着门缝看见家惠和一个男孩一块儿从公共汽车站的站牌那边走过来,走近街口后她看清了那个男孩正是鹿家的小少爷。这一年鹿恩正已经是同州大学冶金系的大学生了,高考时他的成绩虽然名列全市前茅,可是福太太却强烈要求他报考同州大学。福太太严肃地对他说:“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去了外地我靠谁去,所以你只能考同州大学,而且只准学冶金系,因为同州有个冶金部的研究所,将来毕业后可以去那里工作。”红香看见鹿恩正穿着同州大学的蓝色校服,胸前别着一支亮闪闪的钢笔,显得帅气而潇洒。
  家惠手里拿着纸飞机走进家门后,红香直挺挺地站在堂屋中央冰冷地对问她:“你这么小就学会和男人交往了吗?”家惠连忙扔掉了手里的纸飞机,一言不发地去了厨房。厨房里冷冰冰的。从许多年前起红香就开始不做饭了,红香对家惠说:“女孩子过了十岁就应该学会做饭,你看看你都十几了。”家惠接替母亲走进了厨房,她恨恨地敲着锅沿,希望父亲能给自己说几句好话,可是直到吃饭的时候宋火龙也没关心谁在厨房做饭,他只是在端着碗时说了句:“今天的菜味道怪怪的。”
  看家惠进了厨房,红香在厨房门口说:“刚才和你一起的男孩是谁?”
  家惠淘米的手迟疑了下,不悦地说:“你又偷看我。”
  红香撇撇嘴巴,说:“我才懒得偷看你,你以为你是谁呀,值得我偷看?我只是想告诉你世上有些事情是早就注定了的,什么命就是什么命,你就别做白日梦了。”
  家惠对母亲的揶揄有些反感,她歪着头说:“我才没做白日梦呢,不过这个家倒是有人天天白日做梦。”家惠的话刚说完,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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