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香:鹿家传后的女人-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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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了地上。
文竹隐约看见一个“惠”字在旋转着,并最终凝滞在地面上,她被这一幕吓了一跳,而红香却走过来,拣起灵牌,用手帕认真地拍打了一遍后轻描淡写地说:“没事,我女儿脾气好,不会怪你的。”红香这样说更让文竹觉得可怕,她哆嗦着离开黑色方桌,来到沙发边。她觉得很奇怪,自己怎么连一只灵牌都捏不住呢。从此之后,她就再也没碰过那几个灵牌。文竹带着许多疑惑走出红香的家。
李秉先对文竹的勤劳是看在眼里的,他对红香说:“我们这个儿媳妇来自普通工人家庭,有普通工人的好品质,很勤劳。”
红香说:“她是很勤劳。”
第十三章 李秉要结婚了(4)
李秉先又说:“她对健康也很贤惠,是个好媳妇,就是有点儿狐臭的小毛病。”
红香说:“这个不算什么,只是体味重了点儿而已。”红香早已闻到了文竹身上的气味,由此她能隐约判断出漂亮端庄的文竹愿意嫁给李健康的缘由,在这个年代一般姑娘是不愿意嫁给一个木讷少语甚至略显痴呆的男人的,他们更愿意和那些流里流气且富有幽默感的男人在一起。
“她很像我过去的一个朋友,尤其是那眼睛,像极了。”红香接着说。
“有这样的事情?”李秉先说,“不过天下这么大,长得相像的人有很多。”
在端午节那天皇家饭店的筵席上,红香也一眼就认出了小梅。小梅那充满警惕以及哀怨的眼睛和鹿侯府的往事交织在一起,一直藏在红香的心里,只是如今多了些岁月留下的沧桑。红香觉得潜藏于小梅眼里的沧桑丝毫没能掩饰她多年前的自卑、敏感以及狡诈。
文竹再次在水果街看到了鹿恩正,她看到他穿着蓝色的西装从鹿家的小院信步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温文尔雅的女人,文竹想那肯定就是鹿恩正的妻子。文竹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很用心地观察了一会儿鹿恩正,她极力想从他身上找到葛惠珍的影子。春天的阳光沐浴着水果街的狭长和宁静,在阳光照不到的街墙下面,性喜温湿的毛毛草稀稀疏疏地生长在阴影里,沉闷地随着微风轻轻摇摆。最后感觉到他们之间还是有很多相像的地方的,比如那鼻梁都是高高的,眼睛都很大但是眼皮却都较小。
有一次文竹忍不住问李健康:“你觉得鹿恩正和葛惠珍长得像吗?”
李健康咂吧着嘴巴看看文竹,最后阴阳怪气地对文竹说道:“真是神经病。”
文竹轻蔑地看了李健康一眼,她觉得这话从李健康嘴里说出来真滑稽。
“真不知道你整天都在琢磨什么。”李健康又说。
文竹不肯罢休,她说:“你别管我想什么,你就告诉我像不像。”李健康没理她,摇着头进了卧房。文竹听见他说:“你们都是精神病,你们都对那个女人有兴趣。”李健康在对文竹的不满中爬上了床,怀里抱着那个收音机。
和大熊在一起的时候文竹又问大熊:“你觉得鹿恩正和葛惠珍有没有相像的地方?”大熊说:“我他娘的根本就没真正见过葛惠珍,她戴着那么大的墨镜,我什么也看不到,她是水果街最神秘的人,没几个人真正见过。”
“她很漂亮。”文竹说。
“她只露半边脸你也能看得出她漂亮么?”
“我能感觉到她年轻的时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我能感觉到。”
文竹没有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她在无望中大胆地决定亲自去和葛惠珍谈谈这个问题,她幼稚地揣测,几不出门的葛惠珍说不定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近在咫尺。
这一天文竹带着新鲜的桃子去看红香。文竹在红香的屋子里没找到什么活干,于是便和她坐在沙发上聊起了天。红香的神情显得很清淡,话也很少,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讪。最后文竹终于说到了她的问题,文竹的问话方式显得极有水平和艺术性。她拐着弯说:“惠妈妈,你不知道我刚才看到谁了,我刚才看到了红星集团的总经理鹿恩正,我以前不知道我们水果街还住着这样的大人物。”说这话的时候她很细心地观察着红香,她看见对方的眉毛很轻微地动了动,文竹记住了这一细微的表情变化,而她听到的却是平淡如水的声音:“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鹿家在这里已经住了二十多年了。”
“我听说鹿家以前特别有钱,是同州的首富。”文竹说。
“那是旧社会的事情了,现在也就只有老一点儿的人知道旧社会的事情了。”红香说。
“惠妈妈说得对极了,我们年轻人只知道旧社会有三座大山,有许多地主土豪资本家,其实我们谁也不知道资本家什么样子。”
“资本家也是人,没什么特别的。”
“书上说,以前的富人家是可以娶很多老婆的,所以每个富人都有很多个儿子,就是这样那些资本家还不满足,他们希望自己的儿子越多越好,好能继承自己的事业。”
“你是听你母亲说的吧?”红香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是望着窗外的,她看到空旷的天空下几有只条电线孤独地悬在那里,几只鸟儿停在电线上。
文竹怔了一怔,她能从红香的话里隐隐听出一层含意,她觉得红香已经认出了自己的母亲。事实上文竹也很希望红香能知晓这层关系,她很希望红香能够意识到自己现在掌握着一个事关她和鹿家之间的秘密的事实,从而有所表示。文竹的目光扫过红香的面庞,她想从她那裸露出来的半边脸上看到她内心的变化,叫她失望的是她什么变化也没看到,她看到只是红香那止若死水般的表情以及潜藏于这表情之下的平淡。于是她试探性地问:“惠妈妈还记得我母亲么?你们上次在皇家饭店吃饭的时候见过。”
红香说:“我当然记得,你们母女长得很像。”红香的语气很平和,文竹从中听不出任何内容来,于是她微微地笑着说:“别人也都这么说,我们母女是有些像。”
“不过你比你母亲的眼睛长得好,你是丹凤眼,你母亲却是桃花眼。”红香说。
文竹在那一瞬间忽然很清醒地觉悟到自己不能太快地揭穿这个秘密,她觉得自己对此必须有个更为详细的计划。
3
星期天早上,张永祥指着远处的立交桥对算命的半仙说:“那里昨晚死人了,车祸,死了两个。”张永祥的表情很夸张也很严肃,他是想以此来告诉半仙,他昨晚根本就没睡着,他很清楚地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和警笛的声音,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就知道那里出车祸了。水果街口现在多了卖油条、豆浆的早餐摊,张永祥每天早上都去那里吃早餐,吃完早餐后刚抹完嘴,他就能准时看到半仙老头的身影。张永祥喷着豆浆的香味对半仙说:“你老吃过早餐了?”半仙耸耸眼帘,什么也没说。张永祥就笑眯眯地对他的背影说:“这老家伙真要成仙了。”
第十三章 李秉要结婚了(5)
那天下午水果街发生了不小不大的事情,有户人家上初中的小女儿一连两个月没来月经,她母亲不放心带她去医院检查,结果显示她怀孕了。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她母亲气愤得把下嘴唇都咬出了血,一进家门就给了她几巴掌,小女孩被打得晕头转向,披头散发大喊大叫着冲了出来,其时有不少人正围在街口聊天,听到女孩的尖叫后他们倏地朝街心走去,这让水果街热闹了好一阵,后来人们彼此之间明知故问:“小女孩犯什么错了?是不是偷了大人的钱?”然后人们就看到女孩的母亲悲愤而无奈地靠着墙壁哭起来:“作孽啊,真是作孽。”
女人的哭泣引来了更多的看热闹者,女孩的秘密像风中的叶子一样飘过每个人的嘴巴,并最终使得所有人都侧目观看女孩。女孩的表情看起来很令人心疼,嘴角上淌着血,脸上留着两个清晰的巴掌印,眼神无奈而迷茫。女孩不想回到家里去,她害怕她母亲继续打她,她想冲出人群。可是她看着密不透风的人墙,不知道从哪里才能冲出去。看热闹的人把本来就狭窄的水果街给堵住了。人们拿不准该去安慰女孩还是安慰她母亲,所以没人真正走出安慰的第一步。得不到安慰的母女两人只能继续保持着对峙,谁也不肯先回到屋里去。
这时就有人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说:“请你们让让。”听到这声音的人是吕秀英。吕秀英起先没动,而是和旁边的人继续谈论女孩怀孕的事情,和吕秀英说话的女人用眼神示意她让路,而她却表现得无动于衷,后来就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她这才回过头,她看到戴着墨镜挎着小篮子的葛惠珍正站在她后面。她连忙躲开了,并象征性地问候道:“买东西去了哦。”
孰料,问题也许正出在这里,那天中午吕秀英吃的是面条,她说话时喷出的气息中还带着浓浓的蒜臭味。红香捂着鼻子绕开了吕秀英。吕秀英凑着鼻子问同伴:“她捂鼻子干嘛?难道她鼻子有病吗?”她的同伴这时唯恐天下不乱地说:“她鼻子没病,她是嫌你臭。”
“嫌我臭?我再臭也比妓院香。”吕秀英说。水果街妇女不仅放肆泼辣,而且骂人时的语言极其歹毒是闻了名的。有人不怀好意地大声喊道:“吕秀英,你说什么妓院?现在哪里还有妓院?只有旧社会才有妓院嘛。”这个人说话时嘴巴向着天空,很显然他想让所有人都听到他的话。
“幸亏新社会没妓院。”吕秀英说,然后对着旁边的电线杆用力地吐了口痰,痰沾在电线杆上,缓缓往下流。于是吕秀英又说:“我要是做过妓女,我早就像这口痰一样在电线杆上一头撞死了。”她的最后一句话惹得很多人哈哈大笑。
红香在众人的大笑中停下脚步转过身,人们只能看见墨镜而看不见她的眼睛,但他们还是分辨出红香的目光盯在吕秀英身上,人们看到她的脸色因为愤怒变得很红。在那一瞬间,吕秀英坚定地挺了挺胸,以毫不示弱的姿态迎接了红香的目光,并且嘴里习惯性地说了句:“妓女。”紧随着这句话,人们看到一道蓝色的弧线飞过,一块香皂准确无误地打在了吕秀英的脸上,然后跌落在地,这一切迅速而利索,令人猝不及防。
“打人!”吕秀英捂着脸狠狠喊道:“你个资产阶级老妓女敢打工人阶级。”说完,吕秀英挽起衣袖和裤腿,怒气冲冲地扑向红香。
后来的事情令吕秀英大吃一惊。就在她即将要扑到红香面前的时候,有一只手抓住了她,那是一只强健有力的手,猛然间扯住了她的胳膊,让她这列意欲高速行驶的战斗列车戛然而止。经过一阵猛然的眩晕之后,吕秀英看见一张年轻男人的脸。
扯住吕秀英胳膊是鹿恩正。
人们的吵闹声立即平息了下来,不少人开始忽略怀孕的小女孩从而分头回家去了,许多中年妇女们强拉着自己不愿离去的孩子,也匆匆往家走去。他们经过鹿恩正身边时,无不谦卑而友善地问候他说:“鹿先生回来扫院子哦。”后来吕秀英甩甩头,也走了。在混乱中那块被红香扔出去的香皂不知被谁捡走了,那个不小心早孕的小姑娘后来对人说是张永祥,她看到他弯腰捡香皂了。
鹿恩正看着人们一点点散了,他知道这是他的原因,多年来他一直和水果街格格不入,这条街上的人对他永远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他们以他为荣,却不愿和他走近。鹿恩正走过街道,隐隐闻到阴郁发霉的气味从某个角落飘出来,他打了个喷嚏,看到了红香瘦削而僵硬的背影。那背影对他来说很陌生也很遥远,就像某条曾经在他梦中多次莅临过的河流,恍惚地飘浮着淡紫色的青烟,他曾向河流奔去,可就在他即将到达的时候,河流拐弯了,河流飘进了无边的黑暗中。
鹿恩正对着新建的楼房发了会儿呆,然后打开了自家小院的门。鹿家小院的那棵桃树依然枝繁叶茂,一个月不来,树下落了不少叶子,也落了不少被蛀虫咬落的桃子,它们静静地缩在树木的阴凉下,像许多没有做完的梦。
鹿恩正先是打扫了父母以前的卧室,然后去了堂屋,门打开时鹿恩正看到两只老鼠贴着墙根跑过,钻进了大桌子下面的洞。堂屋里摆着鹿家历代祖宗的牌位,把鹿家历代祖宗的牌位放在这里是鹿侯爷的遗嘱,黑色灵牌整整齐齐地摆了两排,前面是男,后面是女,像许多双眼睛盯着屋外的天空。最后他推开了自己以前住的屋子,那间屋子现在空荡荡的,一股沉闷的泥土味扑面而来。他现在觉得这间房子很小,小得连他一个人都容不下,他很想不通当年他是怎么在这里度过那二十年的,现在看来那二十年很缥缈,像烟一样笼罩在他眼前。他还注意到了他以前的琴房,看到琴房他就想起了那架钢琴,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架钢琴,从那之后他再也没碰过钢琴,年前他的妻子曾托人从日本买回一架名牌钢琴,可他从未摸过,他始终把它晾晒在寂寞的墙角,他要故意回避一段伤心的回忆。
文竹从城北娘家回来,路过水果街口时看见张永祥眯着眼睛问半仙:“刚才那人你知道是谁不?”半仙同样眯着眼睛摇头。张永祥就比画着手指,不屑地说:“他是鹿家的少爷。以前的鹿家你知道,他就是鹿家的后人。”张永祥说话时嘴巴离半仙很近。文竹看到半仙几次伸手擦脸,因为张永祥的唾沫喷到了他脸上。文竹的目光越过半仙的算命摊,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白色的轿车,她认识那是鹿恩正的汽车。文竹由此猜测,鹿恩正回来扫院子了。他每个月都回来一次。
文竹在街口的电线杆前停了一会儿,她注意到了电线杆上灰黄色的痰,看起来很恶心,文竹忍不住对着电线杆吐了两口唾沫。文竹原本以为在街口也许能等到鹿恩正,她不为别的,就想多看他几眼,这种心理很像一个年轻少女对流行歌星的崇拜之情,可是看到那令人反胃的痰之后她改变了想法,她打算去水果市场转一圈,出来时也许恰好能碰到鹿恩正。
水果市场里有很多人认识文竹,文竹不停地碰到有人和她打招呼,她心不在焉地和他们应付着,可她的心思全在时间上,为此她多次抬起手腕看表,她想鹿恩正最早也要半个小时才能出来,所以她打算十分钟之后出去。
当文竹从水果市场走出来时,鹿恩正的汽车已经发动了,一股淡淡的青烟飞过,汽车就开走了,透过车窗玻璃她隐约看见鹿恩正嘴里叼着一支烟,烟头红红地闪了一下,照亮了鹿恩正的脸。事后想来,被烟头所照亮的这张脸给文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文竹觉得这张脸是个讯号,向她暗示了舞台的幔帐正在渐渐开启。文竹后来带着新买的香皂去了红香的家。
第十四章 墙角的三个灵牌(1)
文竹到来时,红香刚洗完了澡,头发湿漉漉的盘在头上,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浓浓的洗发精香味扑面而来,与此同时她看到红香侧过头避开了随门而来的那束光亮,光亮划过红香的脸,趁此机会文竹看到了一个清晰的伤疤,那是一个丁字形的伤疤,肉红色的,很像灵牌的形状,这让她忍不住看了眼墙角的三个灵牌,心有余悸。这时文竹再次想到了那张被烟头照亮的脸。
透过浴室的门,文竹刚好能看到红香的背影,因为正在收拾头发,红香的双手向上举着,衣袖滑下来露出了小胳膊,红香的小胳膊远看很白也很细,与此同时文竹注意到了他右胳膊的肘部有片红色的胎记。
文竹说:“惠阿姨的客厅真香,我每次来都怕自己把这儿给弄脏了。”
红香在浴室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