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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古董局中局-第33章

小说: 古董局中局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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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颓然坐在地上,失魂落魄。木户加奈拼命叫着我的名字,摇动着我的手臂,我却无力回应。木户加奈突然出手,给了我一个又响又脆的耳光,打得我左半边脸热辣辣的一片。

  “振作一点!我们得尽快去找戚桑!”

  她这一巴掌,让我的眼睛恢复了神采。对了!还有老戚头!他才是破解木户笔记密码的主力!

  我“嚯”地站起身来,拼命搓了搓脸,勉强打起精神。木户加奈就近买了两辆自行车,我们两个直奔老戚头住的平房区骑去。当我们快到时,远远地看到一片黑乎乎,我心中狂跳。等骑到了附近,我们发现那一片平房已被烧成了废墟。

  我向附近的居民询问,他们告诉我,前天这里闹了一场火灾,从老戚头的家里开始燃起,波及到了附近几十户人家。消防队赶到时,火势中央的几处房屋已经烧成了白地。老戚头和能证明哥德巴赫猜想的那几麻袋稿纸,就这么付之一炬。

  看到这番情景,极度愤怒反倒让我冷静下来。我放倒自行车,蹲在废墟前,扫视着那一片废墟。老戚头是前天被烧死,而姬云浮是昨天才发病身亡。这个次序表明,幕后黑人先是烧死老戚头,然后发现姬云浮已经拿到了破译的结果,不得不第二次下手,杀死了他,拿走或毁掉了木户笔记译文。

  但是,以姬云浮的智慧,不会觉察不到老戚头的死因蹊跷。两个人的死相隔了差不多一天,在这期间,姬云浮会毫无准备坐以待毙吗?

  我看不见得。

  想到这里,我站起身来,跨上自行车,对木户加奈说:“我送你去找方震,在那里你会比较安全。”

  “那你呢?”

  “有些事我必须要去做。”我咬着牙。

  我把木户加奈送到方震那里,他听到这两个消息以后表示,当地公安局已经介入,他会尝试多拿到些资料。我安顿好木户加奈,骑着自行车直奔姬家大院而去。

  姬家大院不在县城,而是在北边的郊区。我凭借着记忆骑了半个多小时,顺利找到了他家的大门。姬云浮是当地文化界的名人,他死才没一天,已经有人给送花圈来了,门口摆了好几排。

  我敲了敲门,里面一位中年女性走出来,她戴着黑框眼镜,很像是严厉的小学老师,她应该就是姬云浮的堂妹姬云芳。我对她说明来意,想瞻仰一下姬云浮的书房,她讥讽地看了我一眼:“今天有好几拨人来拜访,嘴上都是这么说,你们都是看中了他的收藏吧?”

  我正色道:“我与姬先生认识还不到一周,但一见如故,这才到此缅怀。对于他的心血收藏,我绝无任何觊觎之心。我若进了屋子妄动一物,您直接把我赶走就是。”

  她看我说得诚恳,态度略有软化,把门打开了。她带我走进书屋,屋子里还是那一副纷乱的样子,铺天盖地都是书,幻灯机和无线电台依然摆在原来的位置。她边走边说:“云浮的东西,我一点都没动,还保持着生前的次序。我这个堂哥,就喜欢把东西扔得乱七八糟,连分类都不分,整理遗物可麻烦着呢。”

  我微微一笑。姬云浮的东西,绝不是随便摆的,他有自己的一套检索方法。不知道的话,看到的只是混乱;知道的话,就会井然有序。可惜他身死道消,没人能让这座巨大的资料库重新活过来。

  几天之前,姬云浮还在这里眉飞色舞地给我讲解着佛头案,如今却已阴阳相隔。一想到这里,便让我心中痛惜。

  他的书桌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上面杂乱无章。她一指:“当时他就是这么趴在书桌上去世,被人发现。”桌面正中铺着一张雪白宣纸,上头用草书龙飞凤舞地写了几行字,毛笔仍斜斜搁在一旁。我凑近一看,看到那上面写的正是陆游的《示儿》。更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它的第一句赫然写成了“死去原知万事空”,在“原”字旁边,作者似乎不小心滴了一滴墨水,形成一个圆圆的墨点。

  若在平常人眼里,这不过是一幅普通的毛笔字帖而已。可在我眼里,意义却大不一样。我和姬云浮的初次相识,正是在宋代古碑的拍卖会上,在那里他指出了“元”字与“原”字的区别,将我击败。他在临死前写下这么一首诗,还故意写错一字,显然是一个只有我才会注意到的暗记。

  看来,姬云浮生前,恐怕还和那位凶手周旋了一段时间。他知道自己无法幸免,即使留下遗书或者提示,也会被凶手毁灭。所以他抓紧最后的时间,打造了一把专用钥匙,只有在我眼里才能发挥作用。

  可是,这把专用钥匙,到底是用来开启什么的呢?

  我再度扫视桌案,上头摆着一盏荷叶笔洗、一方翕州砚、一尊青铜镂花小香炉、一块银牌、一个鸟纹祖母绿玉扳指、几本经味书院的线装书,还有一个小犀角杯和一把金梳背。这些东西有十几件之多,种类繁杂,而且摆放次序很怪异,一字排开。

  看起来,姬云浮在写诗前后,曾经玩赏过这些东西。姬云浮在岐山是收藏界的大人物,手里有几件镇宅之物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我上次来的时候,姬云浮说过,这书房里全是书与资料,其他东西都搁到别处去了。他忽然把这些东西拿到书房来玩赏,一定有用意。

  我转头问姬云芳:“我能拿起来看看吗?”

  “您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就成,不要食言而肥。”她讥讽地撇了撇嘴,以为我是找理由想窥视她堂哥的收藏。我没理睬她的鄙夷视线,先拿起那把金梳背,细细端详。我想,姬云浮会不会把一些讯息留在这些小玩意上面。

  这梳背大概是桌子上最值钱的了,从造型来看是唐代的金器。梳背上是团花纹饰,全以极细的金丝勾勒而成,而花蕊部分则镶嵌着一粒粒细小金珠,十分华贵。我翻过来掉过去,没发现任何文字,倒无意中看出,这东西居然是件赝品。

  说来讽刺,我对金银器不是很熟,之所以能看出其中的问题,还是姬云浮前不久聊天的时候教我的。

  姬云浮告诉我,唐代金器上的金珠,制作工艺被称为“碾珠”,先是把金丝切成等长的线段,然后加热烧熔,金汁滴落在受器里,自然形成圆形,再用两块平板来回碾成滚圆的珠子。焊缀的时候,用混着汞的金泥把珠子粘在器物上,加热后汞一蒸发,就焊上去了。

  这种工艺很麻烦,所以后世都是改用“炸珠”的办法,把烧熔的金汁直接点在冷水里,利用温度差异,结成金珠。炸珠比碾珠省掉了一道程序,但比后者要粗糙,金珠尺寸不能控制,且形状不够圆。

  这个金梳背就有这个问题:花蕊中的珠子圆度不够,且大小不一,挤在一起显得笨拙凌乱。

  我猜姬云浮也看出这是赝品,只是出于好玩而收藏。在他堂妹的注视下,我把金梳背放下,再去看其他的东西,结果发现里面真假参半:犀角杯、玉扳指和笔洗还有另外几件是假的,其他都是真品。

  可是无论在哪一件器物上,我都没发现任何刻痕与标记。

  我失望地转身离去,也许是我想多了,这一切只是巧合。姬云芳看我没提出任何要求,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把我送到门口,态度缓和了不少。我问她姬云浮的遗体告别仪式是什么时候,我想去吊唁。她告诉我时间还没定,但一定会通知我。

  我走到自行车前,失望与悲伤让我的脚步变得沉重。我扶住车把,回过头去,想再看一眼这栋已变成姬云浮故居的房子。我从青墙扫到檐角,从滴瓦扫到脊兽,划过屋顶高高耸立的天线……

  等等,天线?

  我似乎抓到了什么,心中一跳。姬云浮是宝鸡无线电爱好者协会的会员,家里有台无线电台,没事就通过这个跟外界交流。

  他会不会利用这台装置留下什么讯息呢?

  我扔下自行车,又跑了回去砰砰敲门。姬云芳见我去而复返,显得非常意外。我顾不得许多,恳求她让我再看一眼。姬云芳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精神病人,不过她没阻拦。

  我冲进书屋,走到无线电台前,去找开关,却怎么也打不开。我检查了一下,发现那根外接天线不知何时被折断了。姬云芳无奈地告诉我,就算天线是完好的也没用。这个电台在一星期前就坏了,里头有个线圈烧坏了,新元件要从外地厂子订购,现在还没到货。

  一个星期前,那还在我认识姬云浮之前,看来这也不是他真正的暗示。我颓丧地垂下头,那种感觉,就好像看到一张考卷的答案近在咫尺,你却抓耳挠腮答不出问题。

  姬云芳看我这一副模样,大概起了同情心。她轻轻喟叹一声:“我这个堂哥,从小就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除了看书,整天就抱着这个电台,嘀嘀嘀地玩个不停。你如果对这个有兴趣,尽管拿走就是,反正我们家里没人搞得明白。物有所托,我想堂哥在九泉下也不会介意。”

  她和大多数人一样,对无线电没什么认识,总以为和战争电影里那些电报机差不多,只会嘀嘀嘀地叫。

  嘀嘀嘀?

  嘀嘀嘀!

  姬云浮为什么会把一台已经坏掉的无线电台的天线折断?

  “对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猛然跳起来,把姬云芳吓了一跳,急忙后退几步,随手抄起桌案上的砚台想自卫。我没理她,转而用狂热的眼神重新去审视桌子上的那些小器物。

  谜底解开了!

  我刚才看了一圈,发现桌上的东西里有真品,也有赝品。我本以为只是个巧合,现在却想通了,这是刻意为之,真假器物的摆放次序至关重要!

  从左到右,最左边是清代青铜镂花小香炉,这个是真的,记为点;它的右边,是那把唐团花金花梳背,这个是赝品,记为划。以此类推,通过书桌上摆放的真假次序,真点假划,最后得到的,是一串点划相间的摩斯电码。

  把这串点划转换成数字,用电报码译成文字,就是他要传达给我的讯息。这与木户笔记和《素鼎录》的加密方式,如出一辙。

  大部分人只会注意单个器物,却不会想到只有将这些古玩排列在一起,真伪才被赋予了深远的意义。能够解开这个暗示的人,必须能鉴别古董真伪,还要熟知摩斯密码与电报码之间的转换规律——而这个人,只能是我。我手里的《素鼎录》就是用电报码加密的,我需要经常阅读它,因此对电报码滚瓜烂熟。

  《示儿》诗用来提示;天线折断暗示与电码有关;真伪古玩则暗藏着消息。这三个布置简单而巧妙,环环相扣,营造出了一扇只有我能开启的大门,一步步被引导着接近他藏匿的信息。姬云浮临终前的这些部署,真是一个天才般的构想。

  我为求完全,又把桌上的古玩一一检验了一遍,比以往哪一次都细心。一次真伪辨认错误,就有可能导致整条信息都解读不出来。很快,我把他的这个讯息换算了出来。

  信息非常简短:二柜二排。

  藏匿一片叶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放在树林里。姬云浮这间书屋,实在是隐藏文件最好的地方,随便扔在哪里,都很难找到。凶手大概是觉得姬云浮一死,他找不到,别人也不可能找到,这才放心离去。

  我环顾整个屋子,发现那些木质书架实际上是分成了六个大架子,顶天立地。每个架子上都写着一个字,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这是儒家的六艺。那么二柜应该是乐字柜。

  我走到乐字柜前,仰头看到二排已靠近天花板,就找来一把椅子站上去。姬云芳看我这么放肆,瞠目结舌,一时间居然都忘了阻止。乐字柜的第二排有两米多长,一字排开高高低低几十本书,中间还夹杂着各类剪报、档案、照片与票据,看上去杂乱无章。

  真假古董的编码容量有限,姬云浮塞不进更多细节,于是我只得一本一本地检查。姬云芳在下面仰起头说道:“你再不下来,我可要不客气了。”

  我情急之下,从兜里掏出身份证、钱包扔下去:“我叫许愿,我绝对不是坏人,这是我身份证,钱也全在里头。”她捡起我的身份证,看了一眼,我连忙又补充道:“姬老师生前有一份文件,是给我的,我必须找到它。”

  姬云芳冷冷道:“空口无凭,我凭什么要相信一个认识我堂哥还不到一个礼拜的人?”

  “交情不能以长短而论,我和姬老师虽然见面不长,但一见如故。”

  我一边拼命拖延着时间,一边飞快地翻动书架,希望能多争取点时间。姬云芳在下面听得将信将疑,让我先下来说清楚。我知道她现在对我已经起了疑心,下去未必能再上得来,只得继续翻找。

  就在她的怒气差不多到极限之时,我手中一顿,终于在一本书的中间翻出了一叠稿纸。这稿纸的质感我很熟悉,和老戚头家里用的稿纸差不多。我刚要展开看,姬云芳忽然飞起一脚,把椅子踹倒在地,我也咣当一声摔到地板上。

  姬云芳走到我身旁,俯身捡起稿纸:“滚出去。”她脸色阴沉,显然对我的肆意妄为十分不满。我急得满头是汗,伸手去抓,姬云芳冷笑着后退一步,拿起一只打火机,做势要烧:“我堂哥的遗物,谁也别想霸占。”

  这是唯一的线索,如果被她烧毁,姬云浮和老戚头可就算是白死了。我恳求道:“我不是要霸占……我只看一眼,看完就放回原处。这个事关你堂哥的死亡真相,不能烧啊。”

  “我堂哥是自然死亡,有什么可疑的?”她根本不为所动。

  一时间我没法解释那么多,只得喊道:“你堂哥的死,与这卷稿纸有着直接关系。”听我这么一说,姬云芳一脸狐疑,缓缓把稿纸展开来看,只看了一眼,表情霎时变得很古怪。

  “你刚才说你叫许愿?”

  “身份证都给你看了。”

  她的下一个动作出乎意料,将稿纸扔给我:“好吧,东西你拿走。”

  姬云芳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反而有点不知所措。她淡淡道:“你刚才说的那些鬼话,我根本不信。我放你走,只是因为我堂哥的遗言而已。”

  我愣在了那里:“什么遗言?”

  她指了指那叠稿纸,我展开一看,看到里面密密麻麻都是汉字,在抬头部分,有一行用铅笔写的字:“给许愿,是稿当与《景德传灯录》同参之。”

  从姬云浮家出来,天色已经黑了。我舒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摸了摸搁在怀里的稿纸,骑上自行车飞快地朝县里去。

  乡下一向保持着日落而息的传统,这条没有路灯的县级公路又地处偏僻,所以天黑以后,路上几乎没有人,只剩我一辆自行车。我一想到木户笔记的真容即将揭晓,心中就不住狂跳,恨不得一脚踩回县城,车子蹬得风驰电掣。

  我骑了大约有十几分钟,天色愈加黑起来,两侧都是连绵的丘陵庄稼地。这时候,我听到身后隐隐传来低沉的声音,回头一看,远处有两束白光在慢慢接近,看大小应该是辆轿车,具体型号看不太清。我车头摆了一下,朝着路边靠去。夜晚开车很危险,司机有时候注意不到前方行人,我这辆自行车的后面没贴红灯,万一被追尾就麻烦了。

  轿车的车速很快,一会儿工夫就追上了我,嚣张的大灯把我前头的道路照的雪亮。我眯起眼睛,降低速度,从它的轮廓判断这是一辆帕沙特B2。这可不是一般干部能开的车,估计是什么大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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