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民俗概说 - 杨永法-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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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凉里生出一种柔婉而亲切的表情;古老里透出一种平和而执著的性格。山塘水居,临河皆有窗有门或有独家水埠,家家户户屋里都有一幅幅天然图画:一窗水色天光,一门长河风景,水埠石阶把水与居融为一体,只见水中有黑白的倒影,墙上有流水的光晕,上下映照,眉眼灵动,尤得风人之致。我们现在不是要讲“生态建筑”吗?其实,山塘水居不早就以这样
“适合生存的人居环境”的理念,表达出人与水即人与自然生态的亲缘关系吗?当然,山塘老了,一如聚在桥头悠悠说闲的老人。皱纹是岁月的印痕,也是丰富的人生阅历和社会练历的表征,而吴侬软语却始终如一地洋溢着水的性格和水文化的流韵。当我面对这些古老甚至残颓的古宅时,听到的是历史视觉语言的淡淡诉说,感受到的是历史文化语境的幽幽意味。建筑哲学家赵鑫珊说:建筑是地球上一种直接的、不可抗拒的和无法躲过的视觉语言符号与系统,有第一等襟怀、第一等学识和第一等激情,才会有蓝天底下、大地之上第一等建筑诗,即便是一堵老墙、一扇门或窗,也会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我远没有达到这样的胸襟和学识,但我内心对水居老宅充满激情。尤其是拜金主义横行人文精神低落的情形下,只要到山塘走一走,沿着那一条悠长的水巷走啊走,人文的气息,扑面而来,自会产生一种宁静超脱的感觉。那门楣上的木刻花纹,石柱上的游龙飞凤,砖刻上的历史典故,以及那散落在水居庭院里沉默的石础,冷寞的石磨,古远的石碑,甚至那破残的砖面大门,锈蚀的吉祥门环,剥蚀的镂花雕窗……都能激人遐思,遥想无垠。“贤愚同一迹,蹑屐为寻芳。”当今之时,不见河埠浣衣女,不闻门前捣衣声,却见老妪抱孙说当年,又闻户户传来评弹声。我还曾见一临河小楼,有一位着鹅黄短衫的少女低眉捋发,临窗梳妆,真个是温婉吴娃入画框了,前人诗中有“吴娘吟水照梳妆”句,今日竟活脱脱的重现眼前!是啊,静下心来,漫步山塘,在古古今今中寻寻觅觅,在远远近近中吟吟咏咏,还会有什么解不开的烦恼化不开的恩怨呢?这也许就是文化的魅力,人文精神的力量吧?
山塘没有时尚,更没有浪漫情调。千年山塘显得有点儿寂寞。不追时尚,耐得寂寞,也许更能守住内在的美,经久的美,深邃的美。有话说:“于空寂中见流行,于流行中见空寂”,诚如宋代书画家米芾所言:“忘怀万虑,与碧虚寥廓同其流。”
1990国际建筑师协会《蒙特利尔宣言》中说:“建筑是人文的表现,它反映了一个社会的形象。”山塘街建筑的人文表现,以粉墙黛瓦为基本元素,构筑了富有东方文化神韵的黑白世界。黑与白,作为色的两极,在山塘水居已凝结为富有历史文化内涵的黑白意象。这“黑白意象”与“水意象”的交相辉映,不禁使人联想到昼与夜的更替,阴与阳的轮回,实与虚的互生,表现出一种神秘、幽远、淡泊的建筑诗的意境。
唐代诗人王昌龄在《诗格》中说:“意境,亦张之于意而思于心,则得其真矣。”山塘之贵,唯得其“真”。山塘水居的意境,也唯得其“真”。千百年来守住的是历史的真实,文化的真实,人格的真实,也即庄子所说的“澹然无极而众美从之”的真实。这使我又想起陶渊明诗句:“此中有真味,欲辨已忘言。”这富有“真味”的历史古街和水居建筑群,本来就是唐代诗人饱蘸苏州人的智慧积聚苏州人的力量而写就的一首“真味”醇厚的唐诗啊。
天井 小日子 苏州人
苏州人就是这样,只想在小天井里过过小日子,不想大别墅里的大日子。
“天井”两字连用,大概最早就出自于苏州,即《孙子兵法》里的“天堑”、“天坑”、“天井”,指的是兵家忌入的险恶境地。不过这和苏州人说的天井大不相同,苏州人不讲兵法,只讲活法,他们的天井一点都不险恶,对于“做做吃吃”的小民百姓,天井恰恰是一块生命之地,是他们借以通风,得以日照,赖以呼吸,过小日子的地方。
“苏州人最会过子日。”相信很多人都听见过这句话,不过它有时候却被人说成这样:“苏州人只会在小天井里过小日子。”说话的既有外地人,也有苏州人。这两句话,前一句话模棱两可,后一句则是明白的贬语。然而贬也罢,褒也罢,恰恰都说出了绝大多数苏州人的一种本事:会过日子(而且还是绝大多数人的“小日子”)。他们的活法也许会让许多踌躇满志、气魄汪洋的人不屑于齿,但是我还想说一句更不中听的话:今天,偌大一个走红于中国的苏州,就是千百年来的千百万苏州人过日子过出来的,而且主要还是苏州小百姓过的“小日子”!这恐怕是一个铜墙铁壁的真理,因为人类一旦没有日子过,就不会有人类的一切。
当然,日子不但有好过和不好过的差别,而且有会过与不会过区分。比如今天的中国,一些穷乡僻壤的地方需要脱贫,就是因为那里的日子不好过;一些灯红酒绿的闹埠被人讥曰没有文化,就是那里的人不会过日子。
一个天井。爬山虎爬满墙,窗下乱砖立砌的小径;小径上还有瓷片缸片镶嵌的地花;墙边半个花坛绿意盎然,绿之中还有着一点两点的鲜红;两棵绿得可爱的小树……嘿嘿,这样有心想(苏州话,有心想,耐心加用心的意思)的服侍一个天井的,大概也只有苏州人了!一个人这样活着也未尝不可。人人都爱诵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以为诗意无穷,以为至高境界,但是往往会忘记这位老先生还有两句话‘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说不定这两句话才是首先的呢……能在“小天井”里过“小日子”的人,倚南窗是否有傲可寄姑且勿论,懂得容膝之安总是一定的吧?如果这正是苏州人千百年来的生态的话,那么这也许也正是苏州之所以成其为苏州的原因?
“容膝之安”,不是在宣扬“知足常乐”的那一套么?! 是的。但也不完全是。
记得高尔基和一个西方资本家有过一段对话。高尔基大概是想告诉那人这个道理:对于人的存在,物质虽然是先决的,但却不是主要的,更不是唯一的——人类之所以有别于其它生命,是因为他们还有精神需要。所以他这么开口问:“你为什么要做生意?”
“为了赚钱。” “赚了钱以后呢?” “赚更多的钱。” “赚了更多的钱以后呢?” “赚更多更多的钱。”……
可以用这个资本家的话来看苏州人。我想,90%以上的苏州人大概不会像这个资本家,苏州人在这物欲方面都有所收敛,很会“适可而止”,往往都要留着一部份精力和时间来弄点什么,尽量使自己活得“适意”,甚至“泻意”(泻意,吴语,有人写作“惬意”,误。“惬意”是北方话,第一个字的声母不同,“惬意”的内容也大不如“泻意”)。
“苏州人真会玩。”相信不少人还听见过这句话,而且苏州人多半都承认自己爱白相(这是“爱好”一语的谦词),因为这是他们“小日子”的重要组成部份。事实就是这样,大多数的人有吃有穿之后往往就不去想“更多更多的钱”而把时间和精力用于“白相”。千百年来的苏州,楼台亭阁、琴棋书画、骨董摆设、丝竹管弦、花鸟鱼虫等等,白相者可以说不乏其人。也许,个别地看这些苏州人几乎都是在小打小闹,都没有什么大出息。当然,只有一、二人,三、五人,一、二年,三、五年的小打小闹,这地方也许是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但是如果一个地方,在千百年里总有千百人一直在小打小闹,这地方的出息就只怕会大得吓人!今天的苏州,今天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吴文化,谁能不说是由此而来呢?别的不说,即以今天已经所剩不多的天井而论,如果有人去一一作点考察,可观者也许不在少数,又如果有人择其优者摄影汇集成册,也大概还能蔚为壮观?
这么看来,“知足常乐”,苏州人只不过知足的是物质,更追求精神的常乐罢了。
是的,比起小天井来,大别墅“不要太美啊”!不过,“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不美矣”,看来,我们今天还有点饭吃,有点衣穿,有点小日子过,这天下之所以还成其为天下,说不定全靠的正是95%以上的人们不去美大别墅!
太湖西山的古村
西山明月湾街巷
明代苏州才子唐伯虎一首“烟波钓叟歌”,形象勾勒出太湖的山青水秀,太湖三万六千顷水面,大大小小岛屿七十多个,其中最大的就是洞庭西山岛,吴越春秋时,西山岛曾作为吴国的门户前哨,全岛面积相当于今天的香港行政特区。古时西山岛居民甚少,金兵入侵中原时,宋高宗南渡江南,岛上安置了大批北方移民。移民中有王室望族,其中郑、蔡、秦、徐等十七个姓氏,形成东村、后埠、明月湾、堂里等村落,至今这些古村落中,仍保存着一批明清时期的古宅建筑。这些古村落、古建筑,都是研究吴地文化和建筑艺术不可多得的历史文化遗产。
周密巧妙的村落格局
江南湖岛,雨水充沛,古村落的排水系统周密又巧妙。西山东村的青石板街巷,排水阴沟就设在街面两侧;而明月湾古村的排水系统,则比较接近现代,“下水道”设在道板底下,人行其上,常有“咚咚”回响,当你蹲下身细听时,还有潺潺流水声响。古村各处走走,仍见得到老宅,祠堂,水井……
西山的村落一般都有“巷门”,由于湖岛村落偏僻,旧时常有太湖强盗出没,故设“巷门”一为村民御敌多一道屏障,也为村民集散、歇息提供一处场所,外乡旅人到此也能分享一道乡村风景。小有名气的“栖贤巷门”据说还是明代所建,巷门高达4米,宽2。24米,进深约1。9米,由四根圆形立柱,挑出飞檐屋面,造型美观,用料考究,柱子、桁条均为优质楠木。
几家村头小店颇有情致,至今保存完好的是涵村一家明式店铺,临街朝西面阔三间,屋面举架平缓,进深七檩,正中为店铺,向里缩进一架,形成一排廊檐可遮阳避雨,店面设“矮跶”式短扉门四扇,营业时矮跶门内翻用吊钩扣住,四扇扉门可自由开启,形成四个售货窗口。最富人情味的的是,店门口常见摆放小凳一二,供买客随意坐坐,歇歇,讲讲张……小店格局明朝遗风,今已少见,极具文物价值。
古代江南农村与外界联系,主要靠水路船运,因此西山古村到处都建有水码头,明月湾的水码头全长18米,宽约4。5米,用约250块花岗条石铺砌而成,犹如古村伸出一条坚实的臂膀,怀抱一湾粼粼太湖……这个码头曾是江浙两省水路交通枢纽之一,也是太湖渔船避风歇脚的重要港湾。而禹王庙码头则又是明代遗迹了,用102块(每块重达1。5吨)花岗石叠成长65米、宽3。4米的码头,其完好程度今已罕见。
“乡间园林”的文化生态
西山的村落大多由一幢幢相邻的古宅老屋构成,难得珍贵的是,以宋元时期及明清以来的不同建筑,约占全部民居的三分之二,少则靠廿宅,多则近半百,真可谓“超大古建文物群”了。
江南古宅建筑大多采取宅园组合结构,沿中轴线一进一进延伸:前厅(墙门间)、前天井、中厅、后天井、楼厅,两侧对称还有厢房、附房等。从老宅的设计安排,可以看出传统伦理“男女有别”“长幼有序”的规范,“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的传统观念,无疑也是一种“自给自足”的礼仪文化。以今仍保存完好的东村“敬修堂”为例,前后四进分别为轿厅、前厅、大厅和楼厅,厅与厅间有天井相隔,大厅和楼厅均为两层楼房,厅后面是内院、厨房、柴房等等。轿厅原是人来客往停轿出轿之地,前厅用作主人会见宾客,大厅供祀祭祖或举办婚丧宴请,楼厅才是主人一家生活起居之所。“敬修堂”风火围墙,粉墙黛瓦,加上水磨青砖墙门,整座建筑与太湖山水融为一体。
这类古宅的另一建筑特色,便是浓郁的园林化情调,许多古建园林专家称它们为“乡间珍袖园林”。以古村“仁本堂”老宅为例,其后厅东西两侧各伸出一个花厅,东花厅为女眷们的闺房绣楼,西花厅则是主人的书房。花厅间隔天井,天井里以鹅卵石铺就各种吉祥图案,两侧各置太湖假山叠石,玲珑剔透,一峰如狮;一峰如鹰;湖石周边一丛绿雾方竹,相伴一簇簇鲜艳的五色山茶花……南面照墙两侧各镶有青砖题刻,一块镌“采焕尊彝”四字,另一镂“花竹怡静”四字,落款为“咸丰乙卯桂秋”,抑或就是这处老宅竣工的年代。砖壁四周则见清水细砖镂空透雕的梅兰竹菊,线条流畅,刀法细腻。两个天井俨然两座大型盆景,或称“袖珍园林”亦当之无愧呀。
在西山的东蔡古村,秦家祠堂旁有个“秦家花园”,面积不大仅占地两分多,但小而精致,入口门题“芥舟”楣额,故又有“芥舟园”之称。花园南部叠黄石假山,或奇石嶙峋似蜂窝洞孔,或棱角浑纯盘曲虬杂:数尺之间巧布奇峰异洞;假山边一棵据称树龄已达200多岁的罗汉松,见去依然清新挺立,英姿勃发。花园往东有小池莲叶,与假山相映成趣……西侧砌石琴桌一处,近边矗灵芝状湖石,石上镂有“洞庭波静泛秋水,楚甸林稀见远山”之诗句。遥想当年,庭院主人凭此抚琴,对石当歌,好不消闲怡然也。
西山岛上古村落数处,百年老宅比比皆是,差不多都有院落,小到数十平方米,大的竟有占地五六亩之旷,现今尚存的除“仁本堂”“芥舟园”外,还有“春熙堂”“爱日堂”等。园主多见乡绅望族书香门第,有的乃外省达官显贵,因金兵入侵,南逃至西山落户,或是明清两朝富商,或是隐逸湖岛的文人雅士,他们营造的“乡间园林”足与苏州城里私家园林相媲美。
砖雕艺术及其它
漫步湖岛古村古宅,犹如置身一个雕刻艺术的世界。砖雕是这里古建筑群的一大特色。从大门两侧的抱鼓石柱,到门头之上的“平盘斗”,包括门楣额枋,楼柱石础,栏杆门窗,桁橼梁板……处处精雕细琢,耐人寻味。如“仁本堂”整座古建计有520处雕饰物件,约有砖、木雕刻图案3100多块,名副其实一座雕花楼了。
这些雕刻作品,从材质上可分石雕、木雕、砖雕,而镌雕手法又有浮雕、圆雕、透雕等。雕刻的画面内容,不仅有民间风俗图案“福禄寿喜”“荣华富贵”等,也有表现太湖山水,生计景物的,如明月湾村的“礼和堂”,每一根梁枋蜂头处都雕刻了各种花卉圆雕(荷花、菊花、牡丹花等十多种花卉);而“仁本堂”的长窗裙板,却是以浮雕手法雕刻的湖光山色和花果菜蔬,以及戏文连环画等。这里每座古宅至少都有三进门楼,砖雕门楼既可防风雨雪落的浸蚀,又能防火防盗;这些门楼砖雕方法一是以细砖烧制后再雕刻,这种砖雕刚劲有力,轮廓分明,造型简洁,一般圆雕、浮雕多见采用这种方法。另一种是用砖胚阴干,先雕刻成型,再置窑中烧制,制成的砖雕造型细腻,线条柔和,层次剔透,称透雕(亦称缕空雕)即是采用此法。江南砖雕门楼,雕刻技艺精湛,表现内容丰富,无怪有称我国古建艺术
“一绝”。
不夸张地说,西山古村落几成一座建筑雕刻博物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