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识][1][1].梁文道-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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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不对称:中国特色的资讯匮乏
只要逛一圈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任何人都能发现如今的中国出版界和二十年前真是大不相同了。从前的翻译书籍不只在种类和数量
上无法和今天相比,而且yhbg还常在序言里煞有介事地声明一番,说“本书反映了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中某些人的观点,我们应该站在马克
思主义的立场批判地检讨”云云。而现在的翻译书多半已经可以直接跳过这层八股虚文,直接以素颜和读者见面了。对着琳琅满目的译书,
你真的很容易生起一种感觉:“中国真的和世界接轨了。”但,这是真的吗?
今年年初,英国一家出版社推出了一本非常轰动的书,作者是个土生土长的英籍印裔穆斯林。他就是那种近年震撼欧美的“伊斯兰极
端分子”典型,明明在英国长大,与同龄的孩子一样唱英国的流行歌曲,受英国的正规教育;偏偏在青年时期突然转向伊斯兰教的基本教
义派,满脑子仇恨西方的思想,甚至还做好了执行自杀袭击的准备。这位作者特别的地方是他后来突然痛悟,脱离同伴,回到校园攻读博
士,这本书就是他前半生的自传了。此书一出,书评界莫不称善,因为以前还没有人试过从第一身的角度去谈伊斯兰极端分子的心路历程。
令我惊讶的是,不少内地出版界的资深编辑和大佬似乎都没听过这本书,而当我问他们会不会代理它的中文版权时,答案则是“这要
看中国读者的反应了。这种题材,大家多半不感兴趣”。事实上,自从“9·11”发生之后,与伊斯兰题材有关的书籍一直就是全球各地畅销书
榜上的常客,其中不乏立论中肯观点独到的好书,但被译成中文的却是凤毛麟角。理由真的就是中国读者不感兴趣吗?还是怕这些书太过
敏感,出现了之后会影响“社会的和谐”,“民族间的关系”呢?
我并不认为别的地方流行什么书,中国也就一定要赶着把它们译出来。但是,畅销书的确有指标的作用,它可以反映其他地区的人正
在关心什么,正在渴望什么,看到这些书,就意味着我们有机会更深入地理解世界上其他国家的民情趋向;理解其他人,我们懂得怎么和
他们打交通,形成一个更完备的世界观。
如果这个例子太不平常,我们还可以看看“维基百科”和“Yontube”这两个热门网站在中国的处境,大家都知道,要在中国境内顺利登录
这两个网站并不总是一件容易的事。当外国一个普通小学生都能自由自在地从“维基百科”里找材料做功课的时候,我们的大学生却不能进
入这个世界性的平台,这里头的资讯差距岂不是大得太离谱了吗?
没错,人家有“维基”,我们有“百度”;人家有“Youtube”,我们还有无数的视频网络。凡是外国有什么,我们就能炮制出一个针对中国
市场很有中国特色的模本和翻版。可是,在中国独家提供的资讯选择之外,我们就真的不需要去直接接触别人的声音、别人的世界吗?
这种中国特色的资讯不对称不只使得我们很难和全世界做“同一个梦”,而且还会损及我们在知识经济上和其他人竞争的本钱。“知己知
彼,百战百胜”,我们现在面对的情况是,人家要知道我们很容易,我们对人家的认识却总是慢了半拍,缺了一角。
原题为“中国式的信息不对称”,刊于《都市日报·兵器谱》2007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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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编:窥视世界的局部角度
我很难不想起小时候在台湾生活的经验。当年国民党实施报禁,不只没有几份报纸,而且每份张数极其有限。仅管如
此,那些报章却极有国际视野,常见论者畅谈天下大事,说得头头是道,煞是好看;相反地,自己家里的东西,大家却写
得吞吞吐吐,四平八稳。后来我才明白,那实在是因为岛内的事情不太好说,于是才被迫出了一堆国际问题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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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激进派的豪赌
如果说爱好和平是人类的天性,那么为什么又总是激进派主导了局势的发展呢?每当鹰派遇上鸽派,被吃掉的往往都是鸽
派。一个国家的强硬派碰上另一个国家的强硬派,结局就是不断循环和繁殖的暴戾与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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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派如何被迫走上了激进路线
来自50个国家和组织的代表专程奔赴美国马里兰州的安纳波里斯市开会,但他们这一趟注定是要白跑了,因为这场会议的目标是中
东和平(一种几乎不可能达成的目标),主角是宣称自己很有决心要缔造和平的以色列总理奥尔默特(每一任以色列总理都说过这种话),以及
巴勒斯坦自治政府主席阿巴斯(一个实际上只能控制半块巴勒斯坦的领袖)。
为什么这个备受瞩目的会议注定要失败呢?因为主办国美国没有邀请哈马斯参加,而哈马斯领导人哈尼耶已经表明:“这场和会达成
的任何协议对于巴勒斯坦人民来说没有任何约束力。”不幸的是,哈马斯控制了整个加沙地带。
为什么这个会议要把哈马斯排除在外呢?那是因为美国和以色列都认为哈马斯是个极端的恐怖主义组织;就像过去的法塔赫一样。所以
当哈马斯在06年赢得巴勒斯坦议会大选;并且组成政府之后;美英这些“民主国家”都拒绝接受这个巴勒斯坦人民民主选择的结果。他们不
只和以色列联手实施更严酷的经济制裁与禁运措施;甚至还提供武器给阿巴斯所属的法塔赫,协助他们去和哈马斯打一场两败俱伤的内战。
为什么巴勒斯坦人民要支持态度强硬,不承认以色列有权立国,“专搞恐怖袭击”的哈马斯呢?难道他们不喜欢和平的来临吗?除了
因为过去的法塔赫政府贪腐无能,而哈马斯则广设医院与学校惠及百姓之外,最重要的是因为法塔赫已经被许多人看成是叛徒了。自从被
誉为是划时代的“奥斯陆协定”签署之后,十多年来,每一张以巴和平路线图都成了巴勒斯坦真正独立建国的路障,每一次和平的停火协
议都是新一轮暴力冲突的预告。在把巴勒斯坦切割成以色列境内互不相连的小岛的“奥斯陆协定”里面,法塔赫是丧权辱国的签署者;在
以色列每一次暴力攻击之后呼吁巴勒斯坦人不要报复的,都是日趋软弱(有人说是“务实”)的法塔赫。
2001年7月;以色列暗杀了两名哈马斯领袖,终结了短短两个月的停火协定。2002年7月;以色列在法塔赫正要与它签下新一轮停火声
明之前的几个小时,空袭一座加沙地带的公寓大楼;杀死了11名儿童。几乎所有哈马斯策划的自杀式恐怖袭击都是为了报复以色列主动挑
起的战端,而法塔赫则负责去维持那些沦为一纸具文的和平协议。巴勒斯坦人如何能不支持哈马斯?又如何能不更加贬视投降的法塔赫?
如今,甚至连哈马斯也有投降的嫌疑了,因为它放弃了坚持作战的立场,跑去参加美国和法塔赫主推的选举,走一条温和妥协的道路。
孰料美国输打赢要,竟然拒绝承认愿意放下身段的哈马斯。在哈马斯协助以色列殖民离开加沙地带之后,换来的是以色列对这个地区更严
密的封锁。于是,一些更激进的小股力量出现了,他们认为哈马斯正在步法塔赫的后尘,以妥协换来更大的伤害和侮辱。
在哈马斯仍然可以影响激进力量,仍然控制半个巴勒斯坦,仍然得到大部分人民支持的今天,安纳波里斯会谈却对它关上大门,它怎
么会是一次有前途的和平会议呢?
原题为“更多和平还是更多侮辱”,刊于《南方都市报》2007年12月02日
激进政治的自我繁殖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可以用这样一句话来总结过去的100年:在这100年里,战争不得针对平民首度成为全球各国的共识;但它同
时却也是人类史上平民死伤最多的100年。
20世纪以来,战祸接连不断,使得研究战争是否合情合理的各种“正义战争”理论也空前发达。然而不论何家何派,无一赞成可以把
平民当做攻击目标,其实这只是重申了一个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滥杀无辜是有罪的。且以伦理学大师罗尔斯晚年力作《万民法》里的一段
话为例:“既然法外国家并非良好国家,社会当中的非军事成员就不可能是组织和发动战争的人。那是领导者、官员以及其他操控国家或是
受国家雇用的精英们一起干下的好事。他们是罪魁祸首,是他们执意发动战争,他们才是罪犯。老百姓通常只是被蒙在鼓里或是被国家的
宣传所蛊惑,是不必负责的。即使有些民众没有那么无知,也非常好战,但老百姓还是无须负责。不管战争爆发的原因为何。”
离开理论,我们再来看现实。为什么以色列军队可以公然违反国际惯例,肆无忌惮地杀害平民?除了误炸,他们还有更好的理由吗?
又为什么美国仍然可以支持以色列入侵黎巴嫩,坐视惨剧持续发生,而且阻止任何立即停火的要求?
其实以色列一直都奉行“集体处罚”的策略,也就是说在其眼中,敌人并无平民与武装人员之分,要打击就得一起打击。因为那些平
民不只主动协助甚至窝藏武装分子,甚至还会随时变身为后者的生力军。所以无差别的轰炸或许可以使他们乖一点,知道和恐怖分子搞在
一块是没有好下场的。所以“集体处罚”其实是种连坐法,逼迫所谓的“平民”必须和恐怖分子划清界限。
这种目中没有平民的心态不只表现在许多以色列和美国主流传媒的报道之中(例如当以色列受到袭击时,他们很强调那是“平民”;但
遇上加沙地带有人伤亡,那就是很笼统的一句“有巴勒斯坦人遇难”了);即使是很进步的以色列人权组织“B‘tselem”平常在计算以巴
冲突为双方带来的死亡人数时,也是把以色列军人与平民分开点算,再将巴勒斯坦人不予分类地并陈罗列。
反过来看,在真主党和哈马斯的眼中,以色列人同样没有军民之分。他们的理论是以色列的青年不论男女一律有服兵役的义务,而且
退伍之后还要担任后备军人,随时应召上阵。既然如此,以色列自然是全民皆兵,又哪有强分军民的必要呢?因此明明针对的是以色列鹰
派,还是可以向他的全体国民无区别地施以打击。
中东战争特别的地方就在于双方都公然奉行一种违背了现代战争观念的策略和理论,只有滥杀,没有无辜。然而这又是何等诡异的逻
辑呢?我们当然知道军人与平民的区分往往只是口惠而实不至,大家承认,但真能做到的却寥寥无几。可是大家仍在表面上维持这个虚假
的共识是有理由的。再引罗尔斯的话:“任何让敌方人民心怀恐惧或胡思乱想,以为将来会遭到仇恨和报复的做法,都必须禁止。尽管不容
易做到,但当前的敌人还是必须被看成是将来在共享且正义的和平中一同合作的伙伴。”也就是说,战争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最终的目
的依然是长远的和平。如果不加区分地滥杀平民,对方的平民将来又如何可能与你维持和平的局面呢?
以色列声称自己的目标只是铲除真主党在黎巴嫩南部的势力,而美国国务卿赖斯提出的“可持续的停火”也意在彻底消灭真主党这个
国中有国、自有武力的黎巴嫩党派。但是经过“雪松革命”之后,真主党已成黎巴嫩政坛不可分割的一股力量,且享有四成国民的支持。
经过近日的战争,无数平民家破人亡的苦难,黎巴嫩甚至开始出现不分党派不分宗教的团结情绪。以色列如何可能永久保障一个平静的边
界?美国所谓的“可持续的停火”又怎么实现?我们看到的,只能是不断扩展的仇恨,永远轮回的暴力,一场不以和平为目的之战争。
或许这才是以色列长久以来在中东军事行动的本质,也是当代所谓“反恐战争”的最大特点。首先指认对手并非国家,而是恐怖组织
(例如真主党、哈马斯和阿尔盖达),然后和他们打的也就不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了。因此这场仗既没有战俘的概念,抓回来的人可以让美
国送到“法外之地”关塔那摩湾基地;也没有“非武装国民”和军人的区分,因为他们根本不成国家,不受任何国内法对身份的规定和国
际法的保障。所以杀害真主党隐性的支持者就不算杀害无辜平民了,像夏图那一家人,他们只是脱离了正常国法的赤裸生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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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或许可以把法学家卡尔·施密特的名言“政治就是划分敌我”改写成“战争就是划分敌我”。在这场战争里面,双方并不是先决
定好敌人,再予以攻击消灭;而是不断地透过战争去持续地制造敌人,将对方的平民动员为自己的新仇。最终得到的,就是一组永恒运作
的战争机器。就像平常以军对付巴勒斯坦的方法一样,先是炸掉对方的基础设施,再将前来抵抗自卫的武装人员定性为“恐怖分子袭击”,
于是仗就可以永远打下去了。
原题为“只有滥杀,没有无辜”,刊于《南方都市报》2006年08月08日
战争不能取代建设
加拿大政府一个高层研究机构(InternationalAssessmentStaffofthePrivyCouncilOffice)在上个月针对阿富汗情势提出警告:“阿富汗已
经变成两个国家了”。它指的是阿富汗政府实际控制的范围只剩下以首都喀布尔为主的北方领土,而南面则已渐次陷入塔利班之手了。最
近的韩国人质事件等于向全球证明了这个说法,而且还顺便知会大家,这个南方的阿富汗还在不断扩大,慢慢逼近喀布尔。
在伊拉克恐怖袭击新闻都已经叫人厌倦的今天,听到阿富汗塔利班死灰复燃卷土重来的消息,很难不令人怀疑以美国为首的“反恐战
争”是否已全盘失败?何以美国当年的头号大敌今天可以变得这么嚣张?这几年来的阿富汗重建工程究竟又出了什么问题?
仔细分析今天的塔利班,我们就会发现它相当年轻化,成员中不乏十多岁的小伙子,他们绝对不是当年被联军击溃的那帮人,而是2001
年美军入侵之后才被招募进组织里的。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年轻人愿意加入意识形态极端保守,禁绝娱乐的塔利班呢?除了阿富汗当年赖以
击退入侵苏军的强悍战士传统,美军自己的策略要负上绝大部分的责任。
首先,我们知道美军的地面部队在长期征战中已经陷入了神经紧张的敏感状态,不时传出敌友不分的滥杀消息。更可怕的是他们的频
密空袭,这些轰炸造成的平民死伤甚至到了一个连欧洲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