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识][1][1].梁文道-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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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盛顿邮报》,他们对编辑自主的原则守得更紧,尽量不去干涉编辑的言论立场和运作方式。此外,《华尔街日报》还是一份出了名的性
格分裂的报纸,它的社论和其他言论版上的内容固然非常右倾,可是新闻却相当独立,甚至有和评论版对着干的势头。据说新闻部的记者
们私底下还会把评论部称作“纳粹党”。反观默多克,在他的牢牢控制之下,“新闻集团”一百七十多份报纸在“反恐战争”期间发出的几
乎是同一种声音。当年他收购英国的《泰晤士报》时也曾像现在买《华尔街日报》一样,答应公众绝不改变编采独立的传统,最后还是食
言收场。
更重要的是,是《华尔街日报》的保守乃一种价值上的保守,他们自有一套“自由市场与自由人民”的社会哲学。而默多克的保守似
乎只不过是种现实利益的需要,当撒切尔夫人主政英国的时候,他就站在保守党那边;当工党在大选稳操胜券,他就离弃了保守党的候选
人。近日的新闻,则是在他私下赞助的美国右翼的眼中钉希拉里,一个和他保守“理念”截然不同的“自由派”政客。此外,《华尔街日
报》出于自己的价值观,时常批评中国的人权状况,今年使它夺得普立策奖的一篇报道就是一份大谈中国市场经济副作用的调查报告。
原题为“邪恶的梅铎”,刊于《都市日报·兵器谱》2006年08月13日
超级财团垄断传媒的年代
这个世界上喜欢把原来很严肃的刊物变成媚众取宠的小报的老板,绝对不止是默多克一个人;和他一样事必躬亲总是要传媒紧跟自己
政治路线的,更是数不胜数;可是兼备这两项条件,同时还要很有钱也很有野心地去建立一个传媒帝国的,恐怕就只有默多克了。所以,
默多克是令人畏惧,甚至叫人厌恶的。
默多克收购《华尔街日报》,最叫全球传媒中人担心的还不是这份大报日后的走向和质素,而是整个媒体世界的命运。
言论自由是很脆弱的,它需要很多具体的条件来保证它的健康存在,其中一个条件就是媒体所有权的分散。我们完全可以想像,假如
一个地方的传媒机构大多被政府或单一财团垄断,那么,任何不利于这个政府或财团的言论就不大可能出现了。再假如那个财团还有很明
确的政治取向,而且强硬要求下属媒体跟随,那么,不只所有不同于这个取向的意见会被消音,甚至连有碍于传播这个取向的一切讯息也
极有被排除障蔽的机会。
就算这个财团没有既定的政治立场,也不表示各种言论可以在它拥有的媒体上任意流布,因为它的生意太大太杂,所以它要顾虑的东
西也就比别人多了。就以默多克当年下令取消曾经是“千古罪人”的末代港督彭定康回忆录合约一事为例,彭定康那本书的出版社Harper
Collins其时还没有开拓中国市场的打算,为什么默多克要担心中国方面的反应呢?那是由于默多克还有别的生意要在中国做,他不想为了
区区一本书就失去了巨大的电影电视市场。如果HarperCollins还是一家独立的出版社,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难道除了默多克就找不到别的出版社了吗?当然不是。除了默多克的新闻集团,全世界还有时代华纳等五六家大集团,它们合共拥占
了全球一半以上的出版市场。而且要注意,它们都是跨媒体经营的,在出版以外,它们更庞大的生意是电影、电视、电台和网络这些最赚
钱的产业。这是个超级财团的战国时代,谁想活下去,谁就要选择依附靠拢的对象。所以,《华尔街日报》的主要对手,英国的《金融时
报》最近也开始紧张了,急着要找可以栖身的大树。
这些财团大多来自美国,而美国的建国父辈都很了解言论自由与分散传媒所有权的重要,因此依循他们的精神,美国曾经有各种限制
传媒垄断的法例和规定,例如不准一家公司在同一个城市同时拥有电视和主要的日报,也不准一间公司在一个地区市场拥有多于两家的电
视台和多于六家的电台。这些规定是为了保证地方性的小媒体和媒体市场的多样性,以免被一把声音吞没了整个资讯环境。
但是,以新闻集团为首的这些大财团却出了一大笔钱在华盛顿搞游说,试图说服当局放松管制。他们的理由是传媒生意到底也是生意,
既然做生意要依循市场规律,政府就不应该去限制他们做生意的自由和破坏价高者得的买卖本质。这些道理不只完全符合近二十年来称霸
全球的新自由主义,也是默多克等人天天利用旗下媒体鼓吹的“常识”,所以,那些原来挡着他们发财的关口终于被一一攻破,几家财团
开展了瓜分天下的黄金之旅。值得一提的是,默多克聘用的许多说客本来就是负责管传媒的退休高官,他给出的高薪对仍然在位仍然掌权
的官员当然起了很好的示范作用。他私下为美英政治领袖提供捐款,公开利用媒体为他们做宣传的功绩就更不用说了。
《洛杉矶时报》透露,默多克的下一个目标将是《纽约时报》。看来,全世界唱同一首歌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刊于《南方都市报》2007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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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太圆了,政治抓不牢
泛谈足球如政治的关系很容易,但如果要说清楚两者到底是怎么联系起来的话,就有点难度了。政客总是想利用足球;从希特勒、墨索
里尼到佛朗哥;都曾经试图让足球成为他们的宣传工具;而球迷也未曾停止过把自己的国仇家恨投射在足球之上,例如所谓“英阿大战”;就
一直被解读为英国与阿根廷之间的福克兰群岛战役的延续。但是;足球为何能够担起这样的重任?围绕它的巨大情绪动力又是怎么来的呢?
伊朗大师级导演基阿鲁斯达米拍过一部片子,叫做《春风吹又生》,描述一个电影导演在伊朗山区的强烈地震之后,前往灾区寻找曾
在他上一部片子里担任主角的小孩。结果令人失望,直到片末,在一片颓垣败瓦之中,在流离的灾民堆里,我们就是看不见小男孩的踪影。
然后,动人的一幕出现了:就算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正在努力收拾破山河的伊朗人连帐篷都还没搭好,竟然先七手八脚地赶着架上天线,
装好电视,赶着收看1998年世界杯。电视打开那一剎那,远方球场上的喧哗立刻为这山谷带来了久违的生气。
在最绝望无助的时候,为了那一点点的甜美,生活还是值得继续过下去的。就像独立之后就陷入内战的安哥拉,三十年来的战火葬送
了无数百姓的性命,遍地皆是的地雷炸断了数十万计的大腿。但是敌对阵营的士兵偶尔碰上了却会踢场友谊赛,为了他日战场再见时能够
念在踢过球的因缘手下留情;而难民营里则不乏拄拐杖还在追逐用破皮包卷成的足球的儿童。如今安哥拉首度打入世界杯决赛周,虽在首
仗败给前殖民宗主国葡萄牙,可是虽败犹荣,斗志昂然,振奋了安哥拉全国上下的民心士气。战争可以摧毁一切,但是战争摧毁不了足球。
放在国际舞台,足球还可以织起最不可能出现的网路。例如这一届的世界杯,其中一个焦点,就是伊朗能否打进16强,因为曾经宣
称“纳粹大屠杀并不存在”及“以色列应该在地图上消失”的伊朗总统内贾德,届时可能亲赴德国观赛。欧洲政界及犹太人团体早就强烈抗议,
要求德国政府禁止他入境。在伊朗首战墨西哥的比赛中,也有许多人示威,谴责在场的伊朗副总统。可是最怪异的情况发生了,一批极右
德国新纳粹分子居然聚众游行,声援来自中东世界的伊朗队。这些平常在欧陆不会特别宽容的种族主义者,现在竟以内贾德为同道。
伊朗总统内贾德是个相当复杂的人物,他固然站稳宗教上的保守路线,受到伊朗最高精神领袖的支援;但他同时也是个打民粹牌起家
的政客,精于迎合民意。而宗教上的保守主义和迎合大众的民粹倾向并非总是走在同一条轨道上的。
美国《新共和国》杂志主编FranklinFoer在《足球如何解释世界》一书中曾经报道过伊朗的“足球革命”,让我们了解到足球与政治的
复杂纠葛。在伊斯兰革命之前,足球就被巴勒维王朝奉为国家世俗化与现代化的一面旗帜,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行。及至什叶派教长掌握
政权,虽然讨厌这种袒露大腿的运动,但已无法将它从伊朗人的生活之中抹除。妙的是上任总统卡塔米和现在的内贾德都标榜自己是球迷,
在竞选的时候纷纷找来明星级球员助选。可见即使在伊斯兰神权政治里面,外来的足球还是一种统一民心的手段。
问题是在于世界杯是以国家而非宗教为单位的,这个世上只有伊朗队,没有“什叶队”。于是世俗化的民族主义和宗教的保守主义之间
的潜在矛盾就被足球给射穿了,触发这火头的是另一组社会矛盾——根据伊朗当局的规定,女性只宜看电视上的足球比赛转播,不可到现
场观赏那些男性的躯体,更不能在球队获胜的时候拥到街上庆祝。
1997年,当伊朗队在墨尔本打赢了澳大利亚队,首次取得世界杯决赛周的入场门票,凯旋班师德黑兰,在世上最大的球场阿札迪搞庆
功大会的时候,数以千计的女球迷不理禁令,脱下长袍,拥到球场闸门前,意图冲进场内。她们喊的口号就是“阿札迪是我们的权利”(阿札
迪是自由的意思)和“我们也是伊朗人”。吓傻了的警卫居然就让一部分女球迷进了球场。这就是有名的“足球革命”了。这些女性用民族主义
当武器,要求和男性同享足球带来的光荣与乐趣。自此之后,足球就成了一种解放的象征,不只是女人的议题,还是一些被压抑的诉求释
放的途径。因为在球场里面,亢奋的大众可以喊出粗俗无比的言语,甚至带有政治色彩的口号。好些球迷俱乐部实际上成了女性主义和公
民社会意识的温床。
为了贯彻他的民粹路线,为了掌握最新的形势,内贾德不只在本届世界杯前向伊朗国脚致意,说他们的成就媲美那些正在开发核技术
的科学家。他甚至还在4月宣布解除女性进入球场的限制,让伊朗女球迷欢喜若狂。虽然伊朗最高精神领袖最后又否决了这道命令,使一
切打回原形,但这到底是这位总统和老教长们的第一次公开矛盾,令人瞩目。
足球绝对可以成为政治权力的武器,但是它又能反过来滚动出当权者意想不到的力量,掀开社会被压抑的另一面。看来那句老话果然
有理:足球的确是圆的。
原题为“政治之手永远抓不牢足球”,刊于《南方都市报》2006年06月16日
四年一度的四海一家
据说1994年当拉丹还住在伦敦的时候,是阿森纳的球迷,偶尔甚至会进海布里球场看球。一个许多人眼中杀人不眨眼的狂魔居然也
是球迷,而且还是一支英国传统球会的支持者,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不知道他今天还看不看足球?要是看的话,他还是看英超特别是阿
森纳的球赛吗?假如他躲在巴基斯坦的山区里,收不收得到卫星电视的讯号呢?他会不会和我们一样,为了世界杯而废寝忘食?与我们同
时握紧拳头,同时挥臂高呼?
一颗小小的足球就是这样提醒了我们,原来大家全都住在同一个地球上。我族人类,不论肤色、语言、文化、性别、宗教与政治的区
别,全都有爱有恨,会欢呼大叫,也会悲情落泪。尽管我痛哭的理由可能就是你狂喜的原因,比如说我支持的巴西队败给了你硬挺的德国
队,但是无疑我们都是有情绪,而且情绪会起伏的人类。足球证明了这点——往往在我们骂人“不是人”的时候忽略掉的基本事实;即使
拉丹,原来也是一个人。
说到今天的足球,很难不联想到全球化。在芸芸论足球与全球化关系的文章中,最有力也最不失精简的人,大概就是科尔·比威特(Dirk
Kurbjuweit)在德国《明镜》周刊世界杯特辑上的《全球游戏》了。
他指出:“美国是政治上的全球强权。其他的强权则是以美国为家的大型企业:麦当劳、可口可乐、好莱坞的电影公司、微软与谷歌。
不是反美,只是我们应该庆幸至少有一种力量使得全球化不会沦为美国的势力范围。”
的确,又有世界杯能够让我们在这个全球贫富强弱悬殊的年代,看到一丁点公平的希望。原来饱遭内战困扰的非洲国家科特迪瓦,是
可以和欧洲豪门并驾齐驱的。只有在世界杯的球场上,伊朗可以暂时抛开被排挤的阴影,与其他国家同台往来。也只有世界杯,能够让南
美人挺起胸膛地站在美国面前,昂首宣布:“我是王者。”
四年只有这一个月,我们可以稍微记起巴别塔(TowerofBabel)崩塌前的人类本是同一种动物;四年只有这一个月,我们可以暂时忘记
世界本是何等的不公。为此,我们都应该恳切地祈求上苍,不要在这个月里降下灾难,恐怖分子不要发动袭击,美军不要再滥杀平民,种
族主义者不要把仇恨化为暴力。毕竟我们只有这美丽却又可怜的一个月。
原题为“美丽又可怜的世界杯月”,刊于《南方都市报》2006年0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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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 谢
我要特别感谢业师石元康教授,他是华文学术界第一代的罗尔斯(JohnRawls)专家。我愚钝懒散,没能学到他研治政治哲学的半成
功力;可是我在他身上见识到了客观分析与清晰逻辑的魅力。
多谢《明报》的刘进图先生和陈锦强先生,《am730》的冯振超先生,《南方都市报》的李文凯先生、邓志新先生、何雪峰先生、李海
华先生和评论部诸位同仁,《南方周末》的鄢烈山老师及蔡军剑先生,以及“牛博网”的罗永浩先生。没有他们的督促与鞭策,这本书里的
文章是出不来的。
多谢邓小桦小姐及陈景辉先生,他俩花了好大工夫才把我散落各处稿件收集齐全。
最后,我还要特别感谢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北京公司的刘瑞琳老师,她很勇敢,居然愿意出版这本不只容易过时而且使人过敏的集子;
蒙她不弃,拙著方得面世。陈凌云先生、吴晓斌先生及李丹婕小姐勤奋精细、博学敏锐,是每一个作者都会梦寐以求的专业编辑。而陆智
昌兄在极有限的时间里面不眠不休地设计拙著封面,这份人情义气,我怕我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