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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酵的喜悦,是经过时间筛选,不热烈也不轻浮的快乐。仙道对流川说的每个字,对流川做的每个动作,像跟自己相处一样自然亲切。而流川,那个正低头切菜的流川,他十一年后依旧细长好看的眼睛,在晴子的感觉里,变得更加丰富多彩。晴子第一次在御名酒店就有了这样模糊的感觉,今天看到他就似乎更加确信。流川在她印象里,那么深刻,是因为他独一无二的执着冷漠心无旁骛。晴子在她暗恋流川的日子里,曾经千次万次地想象过流川不打球的样子,流川在家的样子,流川刷牙洗脸的样子,甚至流川与爱人在一起的样子。可是这些问题被她想了一年两年,三年五年,直到有天想得厌了烦了,然后爱上别人嫁给别人,也都没有答案。如果今日不是在这里重聚,她就永远都不会知道,流川不打球的样子,流川在家的样子,流川与所爱的人在一起的样子。
是他呀……
晴子与仙道相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像是很久猜不出谜底的谜题被公布了答案,有点舒畅有点失落。即使从来就不是自己的,心里也还是有些发涩。而面对这个答案,似乎也只有回以会心一笑,因为,大概再也想不出更好的选择,因为,大概只有这个答案,才让流川更像流川。
“哇!你们要饿死本天才吗?这么慢吞吞的,要不要天才亲自帮忙?”樱木终于等不耐烦,从屋子里跑出来。
“来喽来喽!”仙道端起盘子从厨房走出来,“久等了,不好意思!”
不一会儿,酒菜通通备好,大家围坐饭桌四周,终于有人叫了起来:“不是说要海鲜火锅吗?臭狐狸,你耳朵听什么呢!”
“大白痴,我耳朵好着呢!”
仙道这才明白流川“非海鲜火锅”的由来,叹了口气。
连这个都要较劲啊。
“来!”仙道举杯,“为重逢!”
“为重逢!”大家和着,将手里的酒水一饮而尽。而晴子啜了一口,只是看着面前的三个大男人咕咚咕咚地仰脖畅饮。真的是,十年了吧,从高中毕业算起到现在。一转眼的功夫啊,当年的偶像也好,朋友也好,对手也好,一转眼的功夫就坐在面前,长大成人,各有所事,不再是那时的青涩模样了。时间在自己身上的痕迹难以察觉,看到他们才发现,从那个时候起,我们竟已经朝着各自的方向走出了这么远的距离。
“樱木,怎么不打球了?”仙道放下酒杯,问对面的红头发。
“谁说不打?本天才在警署队里照样是头号球星!一把手!知道么?”樱木自豪地举起食指,夸张地晃了晃,神情也不可一世起来。
“嘁。”流川还是没忍住,蔑然一声。
“怎么样?流川你不服?别以为你去了美国就有什么了不起,不信比比看!”樱木一捋袖子,恨不得在饭桌上就分个高下。
晴子赶快转移话题:“那仙道君怎么不打了?你那个时候可差不多是全湘北的较量目标呢……”
樱木和流川顿时一齐看向仙道,眼神里仿佛在说:别抬举他了!
仙道看了看两个人,又望向晴子:“是因为大学时候觉得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唉,樱木,你的那帮朋友呢?都干什么呢?”仙道转向樱木,没有给晴子再问下去的机会。
“他们几个啊……”樱木来了精神,“野间回了老家,剩下的仨合伙开了个小游艺厅,乐着呢!……你怎么知道他们?”
仙道咽下嘴里的东西,开口说:“记得有次走在街上,对面突然凑上来四个家伙,我以为要找茬劫道,谁知道为首的那个……叫……洋平的吧,他走上前问我是不是仙道。他说,‘别人都说你是篮球天才,可是我们的天才樱木是绝不输你的。’还让我等着瞧。”仙道看着樱木笑起来,“他们说的话,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那几个……笨蛋……”樱木扭开眼睛,嘴里骂着,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眼里却流露出一种特殊的感情。
“别光顾着说话,吃菜。”仙道招呼着,很绅士地帮女士夹菜。
晴子地目光随着仙道的手移近又移远,终于开口问:“仙道君的手指……”
仙道有点不知所指地看看自己的右手。
“无名指那里……”
仙道又看了一下,右手无名指的第一关节处微微向中指方向弯曲,是打球的旧伤。
“没事,很久以前打球戳的。”
“这样啊。仙道君一定很早就开始打球了吧,小学时候?”
“哪里,国中。”仙道看了流川一眼。
就是他丢掉心爱的那支钢笔的时候。
“国中一年纪刚开始的时候,完全不懂怎么打,只知道追着球满场乱跑……不过倒是很开心啊……”
“后来呢?”樱木插进来。
“后来,到二年纪就进了篮球队,总算有人教教,也打得像模像样起来。怎么说,进步还算快吧。然后国三当了队长,带着球队参加过几次区比赛,成绩还不错。再然后就随着田冈教练进了陵南,这之后的你们就都知道了。”仙道也不多费口舌,几句话就把什么都简单带过了。
“你手上的伤什么时候弄的?”流川竟然开了口。
“刚打的时候呗。这种伤都是基础不扎实时候的低级错误,跟你眼上受过的伤可不一个档次噢……”仙道坏笑着挑挑眉,很是暧昧地调弄。
“哟哟!”樱木不干了,“有什么了不起啊!是臭狐狸太笨才会被人踢到眼睛!本天才当年地背伤才是无上光荣的!”说着,樱木侧身指指自己的后背,仿佛上面印了什么奖章。
“不入流。”流川再次表示蔑视,一把拉开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条伤疤。
“你那点儿小伤才不上道!看我的!”樱木不甘示弱地扯下袜子,一指自己新受伤的脚腕。
“自己走路摔的吧。”流川一声冷笑。
“屁话!上个星期在赛场上扭的!你那个是什么?猫抓的?”
然后,两个人就越演越烈,终于无可挽回地发展到了要脱衣服解裤子的地步。仙道忍了又忍,最后用筷子“当当”大声敲了敲火锅的锅沿,“你们俩!我和晴子都吃光了啊!”
“臭仙道,给我留点儿!”樱木扑回饭桌前,立马狼吞虎咽起来,看样子是要把刚刚落下的份儿都补上。
仙道拿眼睛扫了扫流川,一分责怪九分无奈。
这两个人一碰到一起,言行水准就倒退十年有余。
晴子却在一旁不停地笑。就是这样啊!就是这样一群以伤疤为光荣,以篮球为荣耀的大男孩儿啊……
“耶?晴子你笑什么?”樱木一边往嘴里不停塞东西一边问。
“笑你们啊。这样看来,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大家都还是高中生的时候了。”她看了看对面的流川,“虽然今天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归宿,但看到流川君可以实现梦想打进NBA,我们大家都很欣慰呢。尤其是哥哥,他经常在电视上看流川君的比赛的……”
流川看了看晴子,没有说话。
“哼!”樱木又不爱听了,“狐狸就是肯下功夫,论天分的话还是……”
樱木的话还没说完,晴子就径自接了下去。
“嗯,记得有次晚上补课,放学很晚。走的时候我看见篮球馆的灯还亮着,就跑去看。只见流川君一个人在篮下反反复复地练习各种防守和进攻的动作,累得实在跑不动,就站在三分线上一个接一个地投篮,衣服都湿透了。那时候我就想,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比流川君更喜欢篮球了。”
“晴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也是很喜欢篮球的呀!”樱木有点委屈地转向晴子。忽然,他哈哈大笑两声,对着仙道压低声音说:“狐狸要不是那么喜欢篮球,我们也没的整他呀……”
“你说什么?”流川冷冷一句。
“我说,”樱木加大分贝,“就是那年新年啊,队里联欢抽签。我们几个早就看你不爽了,就把你抽的签里做了手脚,让你无论抽什么都是‘一个星期不准进篮球馆’。”
“啊?可是学校附近没有其他球场,那岂不是除了周末,一个星期不能打球?”晴子惊叹。
“就是这个意思!”樱木点头称是。“好戏还在后头呢!我们料到狐狸一定会急,小三就故作体贴状,说让他表演个节目就通融了他。结果狐狸真的抱着脑袋想啊想,最后决定唱个歌。唱得好难听啊!”樱木说着又大笑起来。
“你说够了没有?”流川已经直起了身子,随时准备跟樱木动手。
“原来是这样啊,我当时有事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流川君已经在唱了。”晴子回忆着,“其实,我觉得流川君唱得很不错的,真的,没想到的好。那首歌我没听过,所以就很仔细地听,歌词我还记得,好像是……”晴子停了停,用力地回想着歌词,“好像是‘去年夏天的最后一天,我在雨中奔跑……不停追逐我的梦……”’
流川那时唱的,正是仙道曾经唱不停的歌。
仙道此时慢慢地扭头去看流川。流川已经坐回去,眼睛盯着自己的筷子,也不出声,样子像极了一个窘困的孩子。然后他缓缓抬起眼,与仙道相视,幽黑的眼睛里摒却了不适,留下纯然的坚定,清澈得如同最洁净的泉水。流川的心也在那一刻让仙道看进去,里面纯透无暇。
仙道于是伸出手去,用力揉了揉流川乌黑的头发,轻声道:
“傻瓜。”
十五
“傻瓜。”
两个字轻轻地从仙道的嘴里吐出,像是夜昙绽放那一刻的轻柔,另人感动。樱木和晴子都呆住了,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甚至高深莫测的仙道,在伸手抚着流川的头发的时候,会变得这样温柔、无防,像亲人像情人一样深切地理解,明白,体慰,宽容。
流川被仙道揉弄着头发,换了别人,他早就一拳出去回以颜色,可是那个人是仙道,是从他们认识开始就独一无二的仙道,让他失败帮他成功,流川心目里永远无可替代的仙道。所以流川眨眨眼睛,任凭仙道的手掌在头上抚来抚去,也没有反抗,也无需反抗,这就是他与仙道相处的方式,与其他任何人都不同的方式。
屋子里一阵静默。
最终流川又举起筷子,夹了一片牛肉,抬眼看了看还在发呆的樱木和晴子,不理不睬地把肉送进口里。
樱木终于反应过来,大叫起来:“啊!臭狐狸,那片肉是我放进去的!吐出来!”
“这个给你这个给你。”仙道看见樱木分外眼红的模样,立刻把自己手里的往他碗里送,意在息事宁人。
不料樱木较上劲儿,死活要流川已经吞进肚子的那块。仙道和晴子都不知他怎么突然计较到这田地上,互相不解地看了看。
樱木手里仍是抓着流川逼他还他那一小片牛肉来,心里却满满塞着刚才看到的情景:仙道与流川,那样无人可及、无人可触的相处。那样从容的仙道,那样坦然的流川。他们像是封在一只水晶球里一般,外人看进去透明无遮,却无法染指。樱木在一刹那有种奇怪的感觉,夹杂着尴尬、些许的酸涩,甚至还有一点点羞恼。狐狸是他那么多年的头号打击对象,即使分开了也一样,怎么,在今天这种情形之下,像自己的专署对头被别人抢了去,而且抢得大大方方,抢得温文尔雅,抢得人家心甘情愿。樱木突然觉得流川不仅仅只是个讨厌的臭屁狐狸,他一下子回想起了许多其他与流川相关的片段:流川说:“这就是实力”;流川说:“凭你的能力,还真是可惜”;流川还说:“那我就负责多讲你几句……”原来流川曾对他说过那么多句话,那么多句其实本意并不恶毒的话。
流川,毕竟是他高中三年,一起打拼的同队队友啊。在樱木的心底,就算再怎么死不承认,流川仍是他渴望企及的目标。他喜欢和他一起打球的日子啊……
樱木的心里所以就有些空荡荡的,让他一时手足无措,只有虚张声势地故意高声喝叫,甚至巴不得流川对他拳脚相加,然后一切就仿佛没有发生,没有改变。
“白痴!”流川被樱木抓着左手手腕,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骂了一句,然后不躲不闪地看着他的双眼,目光笔直,似有深味。
“给你!”说着,流川夹起一片肉,在锅里涮了涮,放进樱木碗里。
仙道和晴子彻底呆掉。
“狐狸……”樱木终于慢慢放开流川的手腕,坐回座位,愣愣地看看自己碗里的肉,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流川,眉头微微皱起又松开,吐出几个字:“这……这还差不多……”这几个字却飘进了云里,完全没有先前的气势。
樱木觉得,流川的眼睛其实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无理取闹,看透了自己的心。
然而,有机灵的仙道和晴子,有健忘的流川和樱木,之后的气氛恢复得很快。不一会儿,四个人继续有说有笑,有打有闹。话题从篮球到工作,从昔日到未来。时间就这么飞快地分分秒秒过去。
客人起身要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桌上盘干碗净,地上的酒瓶码成了长城。
送客至门口。晴子微微欠身鞠了一躬:“多谢今晚的款待,真是麻烦二位了。”
“唉晴子,什么‘二位二位’的,说得跟两口子似的。”樱木提起鞋子直起身来,擂了仙道一拳,“下次回神奈川有事记得找本长官!说起本长官那可是威震八方……”
“白痴!”流川很及时地评价。
“你!”樱木终于跨上一步再次和流川对上,逼视良久,他出乎意料地抓住流川的肩膀,一字一顿道:“本天才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篮球!所以你要给我争气,好好打!这次听清楚了没有狐狸?”
没等愣在原地的流川反应过来,樱木已经飞快地转身,迈开步子向外走了。
“等等我樱木!”晴子就要上去追樱木,却又转回来,对着仙道流川再鞠一躬:“请二位……多多保重吧……”然后看了他们最后一眼,离开了。
望着晴子的车渐渐没入街道的尽头,流川才回神似的嘟囔一句:“废话,要你说……”
仙道呵呵一笑,搂住流川的脖子:“他当然要说啊……你可是他天才篮球生涯里,最重要的一个啊……”
流川甩开仙道的手往回走的时候,低头一笑,心想:谁让他自己是个不同寻常的……白痴呢……
回到屋子里,收拾碗筷。一切恢复原状,却显得有些寂寥。
流川翻出换洗的衣服去洗澡,仙道就自己坐在沙发里看不知在讲些什么的电视节目。
看着看着,自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笑:“命里注定的吧……”
流川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屋里只有电视在闪着光,仙道已经歪在沙发里睡着了。
流川站在他面前,看了看,伸手去抽他手里的遥控器,却又看见了他无名指上的伤。流川于是就慢慢蹲下来,把遥控器放一边,仔细地打量那只右手。仙道的指甲短短的,剪得很整齐,除了那微微弯曲的手指,其他都挺好看。但是流川并不在乎它的模样,他轻轻地将它翻转过来,摊开手掌,细细地摩娑,从指尖到掌心,一遍,两遍……用他自己被篮球磨满茧子的手。
流川知道,这不是他十一年前的手了,篮球的味道已经被时光带走,连曾经坚硬的茧子也会消失。
这些,在仙道第一次去流川家帮忙,流川冷不丁把篮球丢向仙道时,他就从他接球的动作里看出来了。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秒的生疏与疑顿,流川,也看得出来。毕竟这个人,他曾经放进了太多心思。
如今似乎唯一的佐证便是那受伤的手指,弯曲的光影让流川心里一阵翻腾,这是篮球在仙道身上留下的永久的印记。仙道,你明白么?
仙道的手突然动了动,流川本能地抽回手,去看仙道的脸。他没有醒。眼皮略微动了动,继续安静地睡着。
流川蹑手蹑脚地蹭到仙道近前,像从没见过他似的细细观瞧。电视的光变幻着颜色,时明时暗,时红时绿,仙道沉静的睡脸也似乎跟着忽远忽近,让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