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左岸 小么-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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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条沙河,立在宽广的天地,反倒无所去留。
坐上车,我打算再到白沙湾走走。
这最后一站,从今往后所有一切都将成为脑海里尘封的记忆。
初春的白沙湾还是有些冷,海边的人潮稀稀落落;我学牒云将鞋子提在手上,海水涌上来淹没我的脚,而后又退去。原本沙滩上那些足迹旋即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
海边那楝破旧的小旅舍依旧屹立在原处,进去时坐在柜台后的老板娘正军手支腮打着盹,我问她要307的房间,她查看了房间住宿登记簿,说道,〃歹势,307有人住,309好不好?就在隔壁,格局都一样,打开窗户还是看得到海边。〃
其实并没有一定要住。的理由,只是那儿正好是我上回和牒云来时所住的房间。不置可否,我掏出皮夹预付了房钱,自己提了行李上楼。
经过307时隐约听到门后传来电视机的声音。里头住的是什么人呢?夏天还没到,海边饭店总是惨澹经营着,是情侣吧?才会有这般兴致在春天来到这里。那在旁人眼里,我又是什么样的人?自嘲地笑了,大概和落魄的失业或失恋者没两样吧?二者其实也没甚差别,横竖都是失去生命中某个重要慰藉的可怜虫。
倒在床上困顿地昏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天色已暗,我下楼觅食,在附近的小吃店随便吃了点东西里腹,路上又买了一包烟。坐在门口连抽了好几根,老板娘见我单身一人,出来挤眉弄眼地问我要不要找个小姐来。
我并不排斥和异性发生关系,在朱颜之前我也有过几个女朋友,性方面从来不是问题。既然从前没想过要利用这种管道发泄欲望,现在也没那个意思要破戒。
老板娘见我不回答,心里也有数,仍是好脾气地笑了笑,回柜台继续守着她的电视机。
回到房里洗了澡,我走到阳台上吹风。时间才八点多,四周已是一片寂静,连隔壁房里都不见一丝声响。我突然觉得有点悲哀,自己是如此贫乏,了无生趣地过了大半辈子;有朝一日发现真正想要的东西,却怎么也捉不住。一阵莫名的感伤涌上来,我慌忙按住眼角,近来我愈来愈像个女人,动不动就想掉泪。
如果哭泣能换来什么,我不吝惜流满一缸咸湿的泪水〃如果不能,那又何苦多费工夫?
重新回到床上睡下,明天还要赶一大清早的火车,还是早点睡。才刚躺下,门日便传来敲门声,打开门,原来是老板娘。
以为她是不死心又来推销,不待她开口,我先行拒绝,〃真的不用了。〃
她楞了一下,随即会意地笑了,杯〃啦,我来帮你换热水。〃
看见她手中的热水瓶,我连忙让开,〃对不起,我以为是。。。。。。〃
〃没关系啦,我刚刚也是随口问一问。〃老板娘操着不标准的国语,〃少年人这呢早就困哪喔?〃
〃反正没什么事。〃
〃电视摸看嘛好,阮这第四台哈米拢嘛有。〃
〃我不怎么喜欢看电视。〃
〃哦,是这样哦。也对啦,现在电视也没有什么好看,外面天气冷又不能出去玩,夏天啦,等夏天到就比较好玩了啦。〃
〃是啊。〃我暧昧地微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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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老板娘迳自说着.〃我们这边就是这样,夏天冬天生意差很多,冬天一到房间都放着给它养蚊子了啦。女中也请不起,整间旅馆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个人在打扫,很累哦,还好今年有个小朋友来帮忙啊!对了,〃她热络地拍拍我的手,〃就是你本来想住的那间房间有没有?307的客人啊,年纪虽然小,不过人很乖,,每天早上都帮我整理房间。〃
〃是吗?〃
老板娘的话突然停下来,侧头看着我好一会儿,笑得诡异,〃难怪我〃直看你面熟面熟,原来你长得有点像那个小朋友画的人。〃
〃我?〃
〃素啊,那个小朋友在这里住很久了,平常很喜欢画画,我看你长得和他画的人很像,都是这样缘投缘投的。〃
我的心猛然狂跳起来,难道是牒云?
〃他叫什么名字?〃急忙忙我反问她。
〃名字哦?〃老板娘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我不知道,啊素怎么了?〃
我又问,〃那他长什么样子?〃
〃长相哦?〃她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他长得有点恐怖哦,十七八岁的样子,平常不怎么喜欢讲话,戴着帽子,大概不想让人家看到他的脸啦。不过说实在,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也被他吓一跳,怃看过有人生那款钦啦。〃
长得很恐怖?那就不是牒云了;牒云是个漂亮的男孩啊!
我彷佛被当头浇了盆冷水,连心都萎缩了。
〃少年仔,你系按怎?〃
我机械性地摇头,〃没什么。〃
她大概看我脸色不好,识相地先离卉,〃那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啦。〃
不是他不是牒云,他应该已经和牒云教授到美图去了。我明明知道的,之前还特意挂了通电话到T大,得知牒云教授已经在三个月前辞职返美,牒云是他的独子、没有理由不带他一起走。
在床上辗转几近难以成眠,张着空洞的双眼盯着斑驳的天花板,竖直了耳倾听房外的声响,我相信此刻若隔壁传来开门声,我定会毫不迟疑地冲出去确认那人的身份。
静肃的夜晚显得格外漫长,时间像长脚的蚊子攀附在月影的尾端.一点一滴爬过我的床头,换来满室青灰色的晨曦;我开始着手整理行囊。
镜中的人有一双血红的眼,捧水净脸,水珠落下,凝结眼睫上成为一滴泪。
步出旅馆,车子早在上星期贱价卖出,我在路边苦候脱班的公车。
我开始细数对向来车:雅哥、福斯、二菱。。。。。。白的黑的红的,快速划成三道流线飞驰而过,然后是一班灰扑扑的中兴客运停下。从车窗上看见四颗人头,还有一个戴着深蓝色牛仔帽的年轻人正准备下车。车停了〃会儿叉缓缓开动。喇叭呜响,司机的手伸出车外挥动着,我转头过去,终于看见我在等候的那班车出现在道路尽头。
提起行李走到车厢最后面,刚刚在对面下车的那个年轻人正巧越过马路,从车尾后走向我方才离开的那楝旅舍。透过车窗的玻璃可以看见他走路的样子跟牒云有几分相似,习惯性地微微低头,像在追逐自己影子一般地慢慢前进。他摘下帽子擦拭额上的汗,撇过头往我的方向看来。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只见他重新戴上帽子,又继续迈开脚步。
〃停车。。。。。。〃跌跌撞撞冲到车门边,我对司机大喊,〃停车,我要下车!〃
没等车子停稳,我立即跳下来,〃牒云!〃
是他!肯定是他。
逆着风我吃力地往日跑,嘴里好像乱七八糟地喊着什么,疾劲的海凤吹散我的声音,耳朵只听到飒飒风响。他持续缓慢行走着,风吹鼓起他的外套,飞扬在空中像只即将振翅而去的蝴蝶,而蝴蝶一日乘离了掌心便不会再回来。
〃牒云?〃捉住了。我捉住他了。
从今尔后,我将紧紧攫住这只手,再也不放开。
〃徐离?〃
他被我扯得整个人跟跄地往后倾,藏在帽缘底下半长的发顺势扬起,露出一张残破的脸。一张恐怖的脸。
一道血红伤疤划过他的右颊,像镜面的裂痕,生生分隔出两个世界。一半天使一半妖魔,神祗落尘,地狱转生。
我仍旧紧紧握住他的手。
〃跟我走吧。〃我听见自己说。〃离开这里,我们再也不回来。〃
长发覆盖住半边脸,他只眼看天,流下一滴泪。彷佛绿度母打开娑婆世界,看见受苦众生,流出悲怆情绪。静谧地溢出。
〃爸爸走了,可是我并没有因此得到自由。〃
搭上南下的火车,窗外飘起这季最后一场春雨。
他说,爸爸一见到我就哭,眼泪从眼窝落下,无止无尽。
我亲手毁了他的梦,冷冽地将他拽回现实的残酷里。他受不了。
〃徐离,我一直,一直在等待你的一句话。〃
我深深凝望着他,他的痛苦和,我的痛苦。
为什么,幸福这么难以捉摸?
它彷佛就在我的眼前,却像颗七彩缤纷的泡沫,一碰就要碎。
〃牒云,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名叫徐离庆阳的小男孩的故事。我要告诉你,告诉我自己,我们都没有错。谁也没有错。你准备好了吗?那一年,徐离只有十岁。。。。。。
河左岸外一章一我要我们在一起
邵淇,展信愉快:
接到你的来信,心里十分高兴。你在学校一切都还好吗?离联考不到一个用,准备得如何?记得你的第一志愿是T大法律系,在这里先预祝你金榜题名。
我在这儿日子过得很好,徐离在附近找到一份临时教员的工作,生活凑合着;倒也还过得去。我自己也在准备考试,只是先前荒废了大半年的时间;念起书来份外不踏实。我原先是不打算再念书的了,我已经十八岁了,又是个男孩子,老让徐离养着像什么样?只是在这点上徐离却是十分坚持,理由千奇百怪,一时也说不清。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于是便答应了他试一试看,心里却是打定主意,如果没考上本地的师范院校,说什么我也不肯去念的了。
你和你那日子最近怎么样?吵吵闹闹了一年多,倒是累也不累?亏你还自称情场圣手,连个乖乖牌的模范生也搞不定,你这称号怕是得改一改〃。回信时记得告诉我你的考场位置,届时若得空闲,我再和徐离一同上台北去探望你。不多谈了,
祝好
碟云
写完信,牒云仔仔细细将信封缄,贴上邮票投到附近邮筒里,顺便绕遭到市场去买菜。近来天气转热,徐离的胃口明显变差,他特地选购了一些现成的凉拌菜,等徐离中午下课回家后立即可以开饭。
回程时在路上遇见住在附近的一位欧巴桑,她远远见到牒云就高声地打了招呼,从提袋里捧出一颗偌大的高丽芬,〃阿静啊这锅给你,带回家吃啦.〃
牒云连忙推辞,〃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我们家自己种跑!保证没有农药,吃了绝对安心。〃
彷佛是电视上的广告词,牒云听了有点强笑,接过那颗高丽菜,捧在手里描拈重量,还不轻呢,高山蔬菜在市场里的价钱可不便宜,〃那我就不客气了。〃
和徐离搬到山上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牒云却已经和附近的邻居们打好了关系,也是因为徐离在学校担任教员的缘故,这些纯朴山地居民更对他们关心倍至。
两人回家的方向相同,牒云便主动将欧巴桑的菜篮提在手上,边走她边问道:〃听说你哥哥生病了哦?有没有好一点?〃
牒云的脑袋转了两番,才恍悟她说的是徐离。
〃兄弟〃是徐离和牒云两人目前的最新关系。兴起这个提议的人是牒云,他以为山美不过是个小地方,他们初来乍到,凡事还是低调些的好,说是兄弟迪比较不易启人疑窦。
〃只是一点小感冒,到张医师那儿拿了几天的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欧巴桑一听,颇不以为地啐道,〃哎哟,你们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就去看西医,那个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电视上不是都有在说,说那个西药都是化学物品.吃太多会打坏身体的啦。我跟你讲,达邦那边有个姓刘的中医生,喔那
个很厉害,我之前脚痛,痛了好多年,就是给他医好的,等一下回去我拿他的名片给你,以后你们兄弟要是有生病,就记得去给他看。〃
〃好,谢谢你。〃
正说着,已经来到欧巴桑的家,她将菜篮提回去,〃啊偶要先回去煮饭了,再见。〃
〃再见。〃
牒云做笑着和她道别,走没两句,欧巴桑又唤住他,〃对了,阿静啊,明天我侄女要到我家来吃饭,记得叫你哥哥和你一起来哦!〃
牒云愣了一下,旋即暧昧地笑了笑,〃我知道了,我会叫他记得准时到的。〃
目送她扭开屋门消失在门后,牒云脸上的笑顿时垮了下来。
明着说是吃饭.其实目的还不是为了替自己的侄女介绍对象。
徐离三十岁了,一个有着正当职业又相貌堂堂的男子,莫怪乎他们舍不得谈弃这样的人选。再说山美长年来青壮人日外流得十分严重,搬来后没多久,附近好多人家就在打听,知道徐离未婚的消息后,相亲应酬的邀约便再也没有间断。
刚开始时,牒云还能从容不迫地应付这些琐事,可是久了总不免感到心力交瘁,对这些世俗所谓的正常规范,徐离又是个什么样的心思呢7
牒云没怎么敢去追问徐离这个问题,在这场恋爱关系里他自始至终是个弱者。最初是他巴着徐离不放,即使知道他对自己没有那个意思,他也假借了美术比赛的藉日成天缠着他,为了这个,他甚至不惜在报名表上监护人同意栏里假造父亲的签名。后来又发生了那件事,而现在。。。。。。他对照镜子里那张丑怪的脸,连他自己看了都感到作呕。
当初决定划伤自己的时候,他就已是打定主意要放弃这一切,以至迟迟没有去看医生。等到父亲出国后再去诊治时;伤阁早已受到严重的细菌感染,那天在白沙湾巧遇徐离,正是他的脸伤最可怖的时刻,右半边的检几乎溃烂发胀,医生警告他,即使日后伤口痊愈;也极有可能留下严重的疤痕。他现在只期望不会并发蟹足肿的病变,不然,叫他以何面目再去面对徐离?
牒云向来不是个爱漂亮的男孩;只是看惯了自己的脸,再对照现在这副模样,怎么也习惯不起来。
放倒镜子,掩去那张脸,牒云起身至厨房准备开始做饭。
从前他是个连厨房门槛都不曾踏进的人,别说做菜,连电锅如何使用都不清楚。之前镇日进出徐离那层座落于河左岸的公寓时,也多是在外面买现成的熟食打发了事,学习做菜是在来到山美之后才开始的。其中泰半的因素还是为了这附近生活机能不好,小吃店是有几间,但老是吃重覆的菜色总也容易生腻,不得已,只好到市区去买了几本食谱回来依样画葫声,徐离若得空也会帮忙,但主要掌厨的人还是牒云。
打开冰箱,从里头超出葱、姜以及香菜,切丝后加进调味料将鳕鱼放人腌渍,在等待的时间里做了一盅卢笋海鲜汤,又把刚买来的凉拌双芹海蜇置于小碟上,看看菜色似乎稍嫌简略,于是切下四分之一颗欧巴桑给的高丽菜,在油锅里快炒了几下端止桌。
准备就绪,看看墙上的钟,时间不过十二点,徐离通常要将近十二点半才会回到家。牒云双手支住下巴呆坐在餐桌前,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昨晚和徐离闹到近两点才人睡,才过午便觉累了,连腰际都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耐不住沉重的疲倦感,牒云忍不住趴在桌上打了个盹。不知过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