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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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背后有太上皇撑腰,才有我的存在,而且,这话虽然听起来很夸张,但也可以说,正因为有我,才有玄宗皇帝的存在。
将太上皇与我隔离开,那么,我就不是高力士,玄宗也不是玄宗了。
“连我也没考虑到李辅国的事——”黄鹤低声喃喃自语道。
他的脸上、唇边已不见一丝笑意。
“想摆布别人,最后却被人摆布。”
“被人摆布?”
“嗯。”
“被谁?”
“谁也不是。想摆布你却被你摆布,想摆布玄宗却被玄宗摆布,想摆布白龙却被白龙摆布,想摆布丹龙却被丹龙摆布——”
“——”
“结果,我是被我自己摆布了——”
“你们不是同一伙吗?”
“不!”黄鹤摇头:
“不是同一伙。不是同一伙的。那些人、那些人……”
“怎么了?”
“从我这里逃走的那三人。”
那三人——指的是杨玉环、白龙、丹龙。
“逃走?”
“我被他们背叛了。”
“背叛?”
“没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一追问,他像是要说什么,张开嘴后却又闭上,看似痛苦地在那里扭动身子。
究竟这男人和那三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呢?
这个黄鹤,究竟为了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来?
此人会如此苦闷地扭动身子,至今为止,根本无法想象。
当我这样看着他时,黄鹤觉察到了,“你看到我这副落魄模样了……”黄鹤说道。
“唔……”我点点头:
“可是,黄鹤啊——”
我内心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
“落魄又如何?若说你此刻落魄了,那我又该如何说呢?曾经在宫里呼风唤雨的我,如今这模样,又该如何说呢……”
“——”
对于眼前这个人,或许可以说,与黄鹤初次见面以来,我第一次对他萌生一股类似亲密的感觉。
为何会如此?
自己的性命可能因为此人而缩短的眼下,我内心竟然萌生一种既非恐怖,也非畏惧,更不会不快的感觉。对于黄鹤,竟然怀抱一种类似亲密感的莫名感觉。
原来这人也跟我一样,不但共同生存在同一时代,且在自己无法左右的巨大力量面前,一起垂头丧气。
我不知道,这到底该说是力量还是命运,总之,在那力量或命运当中,曾经倚恃其才气而翻云覆雨之人,如今竟也跟我一样,在此互相暴露其龙钟老态了。
唉——
此时,我的眼睛也涌出温热的东西出来了。
晁衡大人。
那是泪啊。
我哭了。
“高力士,你为何而哭?”黄鹤问。
“不知道。”我回答:
“不知道。不知道却泪流不止。”
我凝视着黄鹤。
“听好——”我的声音变得大声起来。
“听好,黄鹤!”
然而,那或许不是向着黄鹤,而是对自己的呼喊吧。
不只是黄鹤,我也想说给自己听的吧。
“这世上岂有不落魄之人?这世上岂有从未遭遇不幸之人?或是不受命运摆布之人?”
“——”
“听好,黄鹤啊。”
“——”
“我们意外地又在此相逢了。就算是你,对于又能在此相逢,我还是感到很高兴。”
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本以为将独自一人死在这里,没想到竟还能与你重逢。即使现身在我面前的是安禄山,对于此刻的我来说,还是会觉得很开心吧。”
黄鹤沉默不语。
“说,黄鹤。”
“说什么?”
“说你的事。”
“我的事?”
“为何你要带杨玉环入宫?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
那是当时的我最想知道的事。
“说完后杀了我也行。那么,知道你所说的事情的人,将从此消失于人间。即使你不下手,我也会死。对于将死之人,若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洗耳恭听。”
经我这么一说,黄鹤又像往昔般哧哧地笑出声来。
“喂,高力士,刚刚提到的今上也已经死了,取庙号为肃宗。”黄鹤突然说道。
“什么?!”
“如今已是广德皇帝之世了。”(译注:广德皇帝即代宗,肃宗之子。)
“——”
“好吧。我就说给你听。让我来告诉你吧。”
“喔。”
“让杨玉环入宫的目的,是为了将我的血脉注入大唐王朝。”
“什么?!”
“好好听着。”
此后,黄鹤说出了让人惊吓不已的话。
“杨玉环,说来是我的女儿。”
十七
剎那之间,我几乎怀疑自己耳朵有毛病。这是什么话呢?
黄鹤竟然说,杨玉环——贵妃是自己的女儿。
“怎么可能!”我失声大叫。
再怎么说,她都是大唐帝国皇帝玄宗的贵妃。而且,事前我还曾派人调查过杨玉环的身世,也收到报告了。
在成为寿王府女官之前——
杨玉环于开元七年出生在蜀地。
父亲是蜀州司户杨玄琰。
我也曾听贵妃亲口谈过杨玄琰的事。
根据调查记载——
贵妃父玄琰,少时尝有一刀。每出入道涂间佩之,或前有恶兽盗贼,则所佩之刀铿然有声,示警于人也。故名曰警恶刀。玄琰视之如宝。
不论父亲玄琰或母亲,早在贵妃年幼时就已病逝,二者都已非这世上之人了。
孤苦伶仃的杨玉环,便被叔父杨玄璬收养在身边。
“那么,你是说,你是已亡故的杨玄琰?”
“我何时说过那样的话。”
“那你是说,杨玄琰其实不是贵妃的生父?”
“没错。”
“你才是贵妃的生父——”
“是的。”黄鹤以悲怨的声音点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我问了,黄鹤却没有回我的问题。
“我一直以为寿王会被立为皇太子。”
“什么?”
“寿王生母武惠妃不是深受玄宗宠爱吗?我一直以为,只有她的儿子寿王才能当上皇太子,日后成为大唐皇帝。”
“可是,当时的皇太子是李瑛——”
“那也没什么。这种事,只要玄宗一句话,随时都可以变更——高力士大人,你清楚得很,不是吗?”
正是如此。
正如黄鹤所说,日后李瑛不但垮台了,还遭生父玄宗下令诛杀,死状凄惨。
此事发生时,晁衡大人您也在长安,想必亲自目睹耳闻了。
在幕后操纵此事的,正是武惠妃。
当时朝廷分成两派。
一派是皇太子李瑛与其生母赵丽妃。
另一派是寿王与其生母武惠妃。
而这也是拥立李瑛、以张九龄为首的科举官僚,与拥立寿王、以李林甫为首的门阀官僚之间的斗争。
对于玄宗疼爱武惠妃之子寿王更胜于自己,皇太子李瑛早就心生不悦。
只要一有机会,他便时常与同为玄宗之子的鄂王、光王见面,发泄心中不满。武惠妃就是因此而向玄宗控诉,三王有谋叛之心。
结果,此事成为导火线,皇太子李瑛、鄂王、光王三人最后都遭玄宗赐死。
“我判断寿王会当上皇太子,才暗中布局将杨玉环送去他那里。其后,为了除掉碍事的李瑛,我又操控了武惠妃。皇太子李瑛死后,寿王如我所愿即将被册立为皇太子之前,没想到武惠妃竟然亡故了。”
黄鹤以干涩的嗓音,淡然对我如此说道。
“即使如此,我仍然以为寿王会当上皇太子……”
黄鹤的声音突然带着一股阴郁的激动。
“这时,中途冒出来的人,你说,到底是谁呢?”
黄鹤那闪烁着黄色妖光的眼眸,直直瞪视着我。
“你说,是谁呢?高力士大人——”黄鹤如此问我。
我无法回答这问题。
“你说说看啊,那是谁呢?”黄鹤再度逼问。
我还是闭口不说。
“回答啊,高力士大人——”
黄鹤说完,喉咙深处发出痉挛似的笑声。
“就是你。”黄鹤说道。
“中途冒出来碍事的,正是你,高力士大人——”
“——”
“你突然从旁杀出,向玄宗申荐忠王李玙。让寿王唾手可得的皇太子地位拱手让给李玙的,不就是你吗?”
“——”
“我也没料到事情竟然演变至此。既非张九龄,也非李林甫,我真的没想到身为宦官的你,高力士大人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黄鹤以愉悦的声音自言自语着。
他那双黄色眼睛,仿佛要窥视我的神情,正朝我这边凝视着。
“就是这样,是你让李玙当上了皇太子。”
黄鹤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
“人生真是有趣啊,高力士大人——”
“——”
“结果你却被你所拥立的李玙赶出长安,与玄宗分离,并准备在这里等死。真是不可思议,也真是有趣啊。正因为这样,正因为这样,人间世才会这么好玩……”
黄鹤的眼睛再度溢出眼泪。
“对于你拥立皇太子这件事,其实我并不恨你。”
“——”
“因为当时,我改变了想法。不能视高力士为敌。我要合作的对象应该就是高力士大人——”
“因此,你将贵妃送往我这里——”
“没错。”黄鹤说道:
“因为你给了我主意。”
“主意?”
“你让我想到,玉环也可以嫁给皇帝啊。”
“——”
“所以,我才暗中策划,让杨玉环能嫁给玄宗。”
“——”
“然而,还是有一个地方失算了。”
“失算?”
“嗯。”
“是什么呢?”
“就是贵妃没有子嗣。”
“——”
“贵妃没有怀上玄宗的孩子,说是我的失算,也真的是失算——”
十八
原来如此,原来事情真相如此,我总算恍然大悟。
如果贵妃生子,而且是男孩子——加上若没有发生安史之乱的话,或许那孩子会成为大唐天子。
“高力士啊……”黄鹤说道:
“你也坦白招认一件事吧。”
“招认什么?”
“你到底跟不空谈了些什么?不空又跟你说了什么?”黄鹤如此问我。
晁衡大人。
这正是到此为止,我一直想在这封信里提起,却迟迟没机会写下的事。
“此前你所写的信我都看过了,可是你还没写出这点。”
被他一问,霎时我陷入沉默之中。
结果——
“说吧,高力士。”黄鹤沉稳地说道。
“你这条命剩下没几天了。早晚你将会死去……”
“——”
“而我,也将死去。将死之人对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呢?”
“我明白了。”听了黄鹤的话,我下定决心:
“那我就说吧,黄鹤——”
说毕,我察觉黄鹤的身子在黑暗中往前探出。
晁衡先生,那时我对黄鹤所说的话,我原封不动地写下来。
因为这些话,本来就是想说给你听的。
十九
陈玄礼来到我的住处,吐露要在逃离长安时申讨杨国忠,这件事我已提过了。
此事我深藏在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
不过,在此我可坦言,其实有关那事,我只对一个人说过。
如今,那人也已作古了,现在无论我向谁说出此事,也不至于冒犯他吧。
我想您大概已经知道,那人就是不空和尚。
事情发生在我偶然听到黄鹤声音,且陈玄礼到访的翌日。
那天,不空和尚凑巧到宫里来。
本来他人在河西的开元寺,当天是应皇上召唤进宫的。
为何召他入宫,是皇上想让他作法镇压叛贼安禄山的气势。
因为离开长安在即,又听到黄鹤的谈话,加上陈玄礼吐露秘密这些事,吓得我惊慌失措,以至于不空和尚到来时,我也胡里胡涂忘记了。
在宫内见到不空和尚时,当下我便下定决心。
我想对不空和尚全盘说出藏在我内心的一切秘密。
要将这一切都藏在我心里,压力未免太大了,我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找人商量,而将此事告知宫中某人,只怕不消多少时间,此事便会传遍宫里。
长久以来,我一直信赖不空和尚。
如果对不空和尚明说之后,还是事迹败露,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此前,我经常私下找不空和尚商量,也说过一些秘密,他都没有泄露出去。
但其实这都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昨晚之事无法对人诉说,才真正令人痛苦不堪,我非得找个人诉说不可。
我招呼不空和尚到我房里,支开旁人,对他说明昨晚所发生之事。
然而,关于陈玄礼的事,我还是没能说出口。
我仅对不空和尚说了黄鹤的事。
当我开口说明之时,不空和尚偶尔随声附和,之外,便仅默默倾听我说话。
待我全部说完,不空和尚才说道:
“关于黄鹤,其实我也一直隐瞒着一件事。”
“什么事?”我问。
“高力士大人既然对我坦言昨晚之事,我也没理由保持沉默了。”
不空和尚如此声明之后,慢慢说出了以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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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7月5日 星期四 4:24:12 PM《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2007。4第三十二章 高力士
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卷四 不空
第三十三章 敦煌幻术师
一
不空三藏的话。
我生在天竺北地,父亲出身婆罗门,母亲为康居人。
幼年时,我便随同母亲来到大唐。
穿越诸多大漠国度,几经涉水过海,来到唐土时,我已十岁了。
我和母亲曾在敦煌停留三个月余,第一次与黄鹤相遇,便是在彼时彼地。
如您所知,敦煌地处大唐、胡国交界,胡人比长安还多。
走至市街,胡国地毯、壶罐、衣裳等物品,一应俱全。
我乃天竺人氏,相对于胡人买卖,唐人、唐国风土民情的珍奇,更能吸引我的目光。有关细节,在此无须赘述。
敦煌市街,不仅充斥商品,许多艺人也聚集在此,靠街头卖艺维生。
吐火的。
吞剑的。
表演幻术的。
跳舞的。
耍猴戏讨赏的。
弹唱五弦月琴的。
胡唐杂处、人群聚集的敦煌市街,正是这些艺人的赚钱场所。
这些卖艺人之中,有两名胡人。
一位是看似三十岁不到的男子,另一位则是二十来岁的姑娘。
我独自逛市街时,遇见了他们两人。
市街某处人山人海,我颇纳闷。好奇之余,穿进人群,钻至前头,便瞅见他们两人。
两人背对一棵槐树,站在众人面前。
我一眼便看出,他们是胡人。
眼眸的颜色。
皮肤的颜色。
鼻梁的高挺。
无一不是胡人的特征。两人身穿胡服,脚履长靴。
为何我对此记忆犹新?说来有因,两人所表演的技艺真是太厉害了。
一开始,男子先说了一段开场白,姑娘配合动作,背贴槐树而立。
然后,男子自怀中拔出数把短剑。
总共三把。
男子脸带微笑,以漂亮的技法,掷射出了短剑。
刹那间,围观群众一阵惊呼哀叫。
那把短剑,离开男子的手,惊险地插入女子左脸颊旁。
随后掷出的一把,则插入女子右脸颊旁。两次掷射,几乎就是紧逼脸颊。
准头若有差错,必将刺中姑娘头部。
从事这类表演时,艺人多半面带微笑,却徒具形式,几乎都非常生硬。
这对男女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