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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赎-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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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庙的前门是紧锁的,正堂也是不容我们进去。事实上我们只是借用了古庙的一个很小的偏堂作为音乐教室,那里有一家很旧的黑色钢琴,YAMAHA的。大部分的时间我们念书的地方在学校另建的一幢三层高的砖房里。 
 我的教室在三楼,尖顶横梁瓦片严实,从来不会在下雨天的时候渗水。下课的时候就和很多女孩子拉着橡皮筋在走道里“拼灵乓啷嘁”一番,然后就蹦蹦跳跳满头大汗。放学时外婆就和很多的阿爸姆妈站在小学校的门口,出来一个孩子就探头张望一番,外婆最喜欢我们老师留堂,因为那样她就可以站在校门口和班上的家长打赌第一个出来的一定是她的“囡囡”。看到我背着红色的新款帆布书包吊着用毛巾做成的饭兜“乒乒乓乓”地跑出来,就红润着脸说,“乖囡囡,外婆就知道你是第一个”。 
 我一直都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孩子。 
 小的时候无论是谁——我或是二马或是别的孩子——都会对于掩藏于我们认知以外的事物充满好奇,似乎有神奇的力量驱使我们去发掘探求,例如似乎永远紧闭大门的古庙。 
 古庙的大门是褐灰色的杨木,没有油漆的印渍,从里面锁得很紧。我和二马曾经很多次试图翻进去逛逛,但每次进行到一半都会从里面传来古怪的声响,二马就放手从上面跃下来拉起我的手就跑,边跑边喊:佛祖生气了,佛祖生气了……我就跟在后面尖叫着。跑得比他还要卖力。 
 我问二马有没有看到庙堂里的样子,他就一板一眼地告诉我那里面阴森森的,都是枯叶,都是灰尘,就像镇上闭路电视里放的武侠剧里阴森的寺堂。 
 杨木大门的面前是一棵上了年岁的银杏树,被白蚁蛀得空了一半,露出血红色的内里,有一些粘液敷在树皮上。放假的时候,我和二马就常常地在树底下捡扇形的叶子,黄色的,邋里邋遢地被我们的塑料搭辔凉鞋碾在地上。二马煞有其事地问我: 
 三姑娘,那红红的是什么? 
 血,那么多蚂蚁咬它,它就出血了。 
 偶尔会有一个老和尚,后来又有个年轻的和尚,再后来就又只有那个老和尚拿着扫把“吱呀——”地从里面推开古庙的门,光着锃亮的脑袋站在树下扫落叶,根本不理会我和二马的存在。后来我们开始明白过去里面发出的古怪声响的来源就是这个老和尚,就纵容自己的好奇心膨胀到一个我们两个都无法收拾的地步。 
 上学以前我唯一的玩伴就是二马。他有姆妈、阿爸在我的眼里和我有外婆是一样的,只是大家的称谓不同,数量不同,年龄不同。所以我也从没想过自己也应该有姆妈、阿爸,可是念书以后,渐渐地发觉身边的人都会有自己的姆妈、阿爸,他们的姆妈、阿爸也会有自己的姆妈、阿爸,他们管这些人叫“外婆”什么的。我开始知道自己原来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因为我没有自己的姆妈、阿爸,我只有姆妈的姆妈,也就是外婆。我就开始不停地问:阿婆,我各姆妈呢? 
 外婆从来不回答我这样的问题,只是在阳光里惬意地翻看她的枯树叶似的《大般涅槃经》,然后闭目入神地“乌哩乌哩”地念经。我就垂头丧气地跑过十三棵野桑树,在树下大叫:二马——! 
 二马的姆妈是很开心我去找他的,她总是在邻居的面前管我叫“幸福”。她端出板凳小桌子放在矮墩前,二马就抱着一些象棋、军棋或者飞行棋,“三姑娘三姑娘”地从他家里拖着竹板凳出来。我们就开始在梨园浜弥久不散的腐臭气味里若无其事地玩着,随后趁他姆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又溜去古庙门口那棵半死不活的银杏树。 
 那天。太阳已经基本上看不到光辉,秋初的时候,空气里总是有一股盐碱的味道,微微地刺激着我和二马已经迟钝的嗅觉神经。二马把手搭在杨木门上,说三姑娘我们玩老狼老狼几点钟吧。我就退开几步,认真地询问起时间,待他回头的时候佯装成木头人,这是童年里唯一给我留下深刻印记的游戏,也许是因为正是这个游戏让二马推开了杨木大门。 
 我始终觉得即使我们当时都还是不谙世事,但对于神秘事物的好奇,甚至说是一种要得到证实的欲望都很浅层次地伏在心里,因为我们都只是十岁左右的孩子,根本没有学会掩藏克制欲望。这就能很好地解释为何我们总要背着大人一次又一次地把游戏地点放在梨园浜尽头的这座残破不全终日禁闭的古庙门口。 
 当我的问题快要收到二马“天黑了”的捕捉咒语时,也许因为他过于兴奋着要来捉我,居然“吱呀——”地推开了杨木大门。我愣在原地,根本就忘了他突然转身变作老狼来捉我的可能性,二马也背对着我面向杨木门后面的古庙正堂呆呆地站着,根本忘了我这个询问时间的人等待他“天黑了”以后的突然袭击。事实上,我们两个都被这样突如其来的“袭击”怔住。 
 我们开始蹑手蹑脚一前一后地闪进庙堂,用“闪”实在是正确的,因为我们都有很强的模仿力,对于武侠剧里夜行黑衣人的动作过目不忘。 
 里面是一个干净得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院子,所以那几次二马试图翻越杨木门时是否看到里面的景色就不得而知。院子正中间是一棵已经长得很高的石榴树,像模像样地结着拳头大的石榴果,我们开始不约而同地往正堂方向闪。结果那个偶尔出现在古庙门口扫银杏叶的老和尚,用一句“哪来的小鬼”把我们吓得魂飞魄散。       
后果(3)       
 原本已经落下的太阳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一道光辉突然刺在老和尚的脑门上,折射在我的视网膜上,那以后,在阳光下,我看什么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我闻到弥久不散印度檀香的气味,这也仅是能刺激到我嗅觉神经的气味,始终布满在那个院子里,云云绕绕的,吸一口就变得昏昏沉沉。 
 我和二马开始坐在正堂前面的青石板台阶上听老和尚念经,一动不动。第一次进入古庙的情形就是这样的,如着魔一般,当残辉全部从天上退去之后,老和尚友善地把我们送了出来。问我们,为什么会进来? 
 二马说:门开着。 
 我拉了拉他的裤衩边,因为我们是有缘人。 
 老和尚哈哈地点头笑着进了院子,临关门的时候说:以后,你们敲门,我给你们应,有缘人。 
 二马拉着我的手,飞快地奔了起来,我又开始在他的身后十分卖力地尖叫起来,天晏下来。奔到二马家门口的时候,他就停了下来,说:三姑娘,什么叫有缘人?我摇摇头,我也不明白,我阿婆一直这么说,她说如果第一次见到陌生人就告诉他我们是有缘人。我想她也是从书里看来的。二马搔搔后脑勺,傻傻地笑笑,那明天我们还去那儿吗? 
 去! 
 我们开始经常背着大人去古庙,在门口思量很久敲门的分量,害怕太用力了会被人发现,又怕太轻了老和尚就听不见,不给我们应门。 
 古庙的内堂供着的是一尊连龛只有一米来高的释迦牟尼,四壁上是西方四圣还有些神神佛佛,内堂的顶和教室的一模一样,尖顶横梁垂下一根散去朱砂色的条幅:南无阿弥陀佛。尊座前是一个打坐用的垫子,有一个窟窿,二马就一屁股坐上去学着老和尚的样子妈弥妈弥地念起经来。后来老和尚从库房里拿出两个崭新的垫子丢在地上,别磨坏了,要用到来世的。 
 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他所指的“来世”是指下个世纪,以为是下辈子,那该多久吓?就小心翼翼地坐在新的软绵绵的垫子上,明戒师父(老和尚的法号)就开始拿出木鱼先念经,由着我们在正堂内堂里穿来往去。 
 正堂里供着的是个笑嘻嘻的弥勒,二马说他太肥了,一定吃了很多东西才会笑得那么开心。弥勒身上的彩漆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青石头,斑斑驳驳的,让他的神情看上去更加的滑稽。正堂也是尖顶衡梁,只不过垂下的是双道朱砂条幅: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开颜一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四壁上是各种弥勒的姿势,有坐着的,躺着的等等等等。二马就开始抱着垫子放在地上摆出各种姿势:三姑娘,你看像不? 
 像! 
 等到明戒师父做完课,就开始在正堂弥勒佛的面前给我们说一些佛经的故事,通俗易懂的,类似于释迦摩尼佛祖是如何在菩提树下顿悟化生体验到困扰人世的十二因缘三世二重因果,我们也就听得兴致勃勃,而内堂是不容嬉笑的,明戒师父说虽然这个古庙大致是荒废了,但还是得有规矩,不过弥勒要和善很多是不会计较我们两个小鬼的喧哗。二马用屁股扑扑地撞底下的坐垫,师父啊,你的意思是释迦祖师不和善? 
 罪过罪过。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和明戒师父有近四年的交情。院子里的石榴又开始落掉花慢悠悠地结石榴果,早些时候明戒师父开始借给我们看一些直排装订的书,我说这和阿婆的一样,因为我在库房的藤条书架上看到了我认识的最初五个汉字《大般涅槃经》,其实是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真正明白原来这五个汉字是和佛经等同。 
 明戒师父一直都很喜欢嵌在我手腕里的那个用红绳系着的佛铃,他说那个是静安寺开过光的,那时候他还在静安寺做沙弥尾,一共有五十个这样的纯金佛铃在那里开光,都是大户人家为子女求得的。 
 二马拉起我的手腕,疼吗?都长到肉里去了。 
 不疼,阿婆说不可以松。 
 明戒师父说他是那十年里被协会派到这个镇上来看这座基本上废置的古庙的,因为那个时候静安寺也不太平,常常会有莫名其妙的红色小兵闯进来厉声厉色,拉出几个“秃驴”,割掉一些尾巴之类的。所以他就很欣然地接受教会的安排,带着一箱书来到这个尚算安宁的小镇。他形容第一次来到真如庙的那个早晨: 
 晨光微曦。 
 我说,明戒师父你有没有看到在梨园浜边上刷马桶的女人?一定有我阿婆。 
 二马举着我的手,铃铃铃地摇着佛铃:三姑娘真笨,和尚不可以近女色的。 
 其实那个时候我才十字出头,二马也不过十三四岁,阿婆和梨园浜,和尚和女色,马桶和真如庙一概地毫无逻辑被我们牵扯上关系。 
 我是不喜欢佛经这类的书的,不然家里外婆的那些佛经我应该已经熟记于心。相反的,我对于明戒师父给我的唐诗十分的喜爱,当然那些都是王摩诘的;相反的,二马却对于扭扭捏捏蝇头小字直排繁体的佛经出奇地喜爱。于是我开始翻动外婆房里白木书箱里的那些佛经,还有一些梵文版的老佛经拿给二马看,后来却是明戒师父读了梵文版的那些经书,二马因为连繁体汉字都认不全只能垂头丧气地看着明戒师父捧着枯树叶似的经书专心致志。是后来,我才明白过来,二马只不过是对于蝇头小字直排繁体的汉字产生了兴趣,而不是经文本身,而梵文在他看来显然要比汉字更为使其动心不已。       
后果(4)       
 这样的主次颠倒本末倒置的状况在后来是时常发生在我身上的。例如在图书馆花一个下午的时间学习四角号码查字法,为的是能够从《经籍纂诂》里找到自己姓氏的来源。可是等到四角号码查字法学习熟练了以后却忘记学习它的原因,沮丧万分。而我这样的状况是在上大学也就是离开真如镇之后,可二马,我始终认为他很小的时候就有这样的习惯。比如砸碎大块的红砖头,拆掉家里的洋伞。 
 我究竟姓什么,这在我上小学之前是从来没有想过的,甚至一点这样探究的念头都不曾有过。生活在梨园浜边上的人管外婆叫凤姨婆,管我叫三姑娘。后来参加入学考试的时候,在蜡黄的考卷上我用三星牌木头铅写下的名字仍然是:三姑娘。一直到外婆带着我在音乐教室边的教导处填入学档案的时候,才看见王沽这两个汉字,回家的时候外婆把门口的老藤椅挪进屋子,说:囡囡,记住,以后你的名字是:王沽。 
 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字迹过于潦草还是根本我对于这个名字没有亲切感,常常的,新来的老师都会把它们叫成:王洁。现在想想,似乎“王洁”是一个更为贴切的姑娘的名字,而“王沽”则仅仅是三姑娘的缩写,可我为什么姓王,不是别的。后来我似乎找到了答案,因为大一些的时候在户口簿上看到外婆的名字:王书凤。我想我是随了她的姓吧。这样的疑团解开后,突然我又发现,户口簿上的地址并不是梨园浜,我就是这样慢慢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生活在解不完的疑团里。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这是明戒师父《王右丞集笺注》里我以为自己最能读懂的一首,至于别的念上口总是不明所以。其实一直到后来,也就是我带着外婆的那些书离开小镇后,才发现原来若干年前,自己只能是算作是在看诗,谈不上读诗,至于懂,那就更为的遥远。 
 二马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来,在明戒师父看来却算作了顿悟。 
 又一年的秋天,银杏树叶张着扇形的绿黄弄得古庙门口脏兮兮。明戒师父就又拿着扫吧“吱呀——”一声推开褐灰色杨木门,不同的是,这次我和二马不再是站在银杏树底下茫然地看着他锃亮着脑袋,而是随在他的身后。梨园浜边上的人家几乎都已经知晓我和二马与这个老和尚交好,或许因为和尚这个位置怎么说都是安全并且高尚得神秘的,所以并不若我和二马原先想的那样,阿爸姆妈外婆会有很大的反对。相反的,外婆开始成为这个古庙第三位有缘人。 
 师父(二马管明戒师父就叫“师父”,比我要亲切得多),原先不是有个年轻的师父和你一起扫地的吗?他人呢?二马已经利索地爬上银杏树。 
 的确,从那个老狼几点钟的傍晚开始,我们所见到的古庙里的和尚就明戒师父一人。 
 他走了,明戒师父弯下身子用手刮掉因为下雨粘在泥地上的银杏叶子,他那时犯错了,和一些大学生一起在中山北路上砸了人家的面包车。 
 似乎泥地上的银杏树叶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容易清除,那是个雨水充沛的秋天。明戒师父索性撩起海青,蹲下身子,开始用手一张一张揭贴在泥地上的叶子。我也开始蹲下身子,和他一起揭树叶,每揭一张泥地上就会留下一个清晰的扇形,有一些蚂蚁就在这个扇形里爬来爬去,显然是下雨前蚂蚁搬家的迷路人。 
 所以他被调来和我一起看这个古庙,之先也是做沙弥尾的,念起经来音色很好可惜就是冲动了点。出家人是不可以这样的,是不可以这样的。 
 二马一转眼已经爬得老高,师父那他去哪了? 
 还俗了,受不了这里的清苦。他说这里太臭了。 
 “嘭——”二马就这样摔了下来,可以说我和明戒师父都惊呆了。 
 二马是侧着身子摔下来的,幸而因为是泥地,加上水分充足,整个泥地是柔软的。不过他还是吓到了我,因为他就直挺挺地侧着身子,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我哇地大声哭了起来,明戒师父放下海青疾步走了上去。 
 二马——明戒师父把他扶着坐了起来。我抬头看看他刚才爬到的高度,一枝树干折佘了。没事儿吧?明戒师父举起他的手摸了摸,还好没舍。 
 二马却一声不吭。 
 我手上还攥着一枚银杏叶子,用手掌抹了抹脸颊上的眼泪,外婆说我不可以在秋冬天哭的,不然我的脸上又会涔出干巴巴的印渍。 
 二马突然就笑了。 
 三姑娘,你这样还真逗。 
 明戒师父突然站了起来,走回横着扫把的地方。弯腰拿起扫把,回过身子,对着二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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