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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赎-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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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马突然就笑了。 
 三姑娘,你这样还真逗。 
 明戒师父突然站了起来,走回横着扫把的地方。弯腰拿起扫把,回过身子,对着二马说: 
 顿悟。 
 佛祖拈花,迦叶一笑。 
 可我不是佛祖,手上拿着的只是一枚银杏叶。可二马却真的顿悟了。 
 或者说,明戒师父看出二马终会顿悟。 
 这当然是在更久以后,我才渐悟到的。我一直都承认二马比我有更为灵活的思维,他看经书也似乎是一夜之间才专心致志的。 
 我和二马最大的差别也就是“渐”和“顿”之间。 
 “渐”谓“先习小乘,后趣大乘,大由小起。” 
 “顿”谓“不习小乘,而直说大乘之无上法门《华严经》。” 
 外婆是在明戒师父借给我看《王右丞集笺注》时,发现我开始和古庙的老和尚成了“有缘人”的,随后她又发现白木箱里的经书少了几本。       
后果(5)       
 外婆就开始去敲那扇杨木门了。 
 她是去要书的,因为那是她最为珍惜的东西,可是后来,反而书没有要回来,相反的,最后连白木书箱也一起搬去了古庙的库房。外婆身上开始也有了弥久不散的印度檀香的气味,云云绕绕的。 
 有的时候,我和二马会在古庙里遇上外婆。她坐着一个崭新的垫子穿一身灰蓝色和明戒师父在内堂里打坐念经,我们就搬自己的垫子去正堂,看明戒师父借给我们的书。 
 很快地,梨园浜四围就有了闲言碎语。关于外婆和明戒师父的。 
 镇政府开始思量着怎样利用废置的古庙房赚钱。也许是借鉴了某个中学的破墙开店,他们决定把古庙的库房整理干净,破一个窗口,做面包房,这当然是要得到明戒师父的同意,毕竟他是佛教协会派来这里打理真如庙的。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明戒师父并没有为难镇政府,点头答应了。 
 二马已经搬离了梨园浜,因此只有我和外婆去帮明戒师父整理库房。原本整个庙是有内堂、正堂、偏堂和库房的,还有一个算不上宽敞的院子。现在就只剩下正、内堂和院子,偏堂很早就借给我的小学作音乐教室,现在库房又要变成镇的面包房。 
 明戒师父搬去了内堂,在释迦牟尼的背后搭了床,扎了帐子。把藤条书架靠在闭落脚里,明戒师父撩起帐子挂在帐钩上:这是注定的,一个和尚一个庙,半个厢房香火燎。 
 外婆就利索地把库房里搬出的一些新的旧的海青、坐垫、木鱼什么的放进白木书箱,和那些梵文经书什么的挤在一起。还有一整箱印度檀香,这是每半年佛教协会送来的,我趴在纸箱上闻到没有点燃的檀香的气味,冲得很,立刻就不住地打喷嚏起来。 
 三姑娘,阿坏特纸箱,就糟蹋檀香了!气!外头白相气!外婆掏出手帕擦我的鼻子,又用力地拗我的屁股。我已经十五岁,跑起来佛铃还是不住地响。 
 书凤,随她去吧。 
 我清楚地听见明戒师父这样称呼我的外婆,似乎是潜移默化的,不知什么时候他不再管她叫“三姑娘的外婆”,也不和浜边上的人一样管她叫“凤姨婆”,而是叫她的名字,没有姓氏。 
 二马是一年之前搬走的,他的爸爸做股票发达得不得了,就在市中心买了房子,走的时候他搬来飞行棋之类的玩具摆在我家门口,我是看到的,就一声不吭地搬了进去,关上大门。 
 后来,我想,他应该是去古庙和明戒师父告别了。 
 还有那棵银杏树。 
 就在二马从银杏树上摔下来的第二天,我问外婆:阿婆,“顿悟”是什么? 
 就似灵光各意思,一记头开窍。外婆坐在阳光里,还是那把老藤椅。 
 我就拉着二马去爬银杏树,然后兴奋地从树上跳了下来。一屁股坐在柔软的泥地上,懵了。我预期的灵光和开窍都没有,只是觉得下腹部开始变得热乎乎潮湿的,脚跟处还有一些黄绿的银杏叶子,清楚地看到上面的纹路和一些不知疲倦的蚂蚁。 
 三姑娘,怎么了?二马从树上串下来。 
 二马抓着我的胳膊拉我起来,我脑袋还是晕乎乎的,下腹部的潮润感却是越来越明显。 
 三姑娘,你流血了! 
 四周还是有雨后秋天南方盐碱的气味,我穿的是浅褐色的薄棉裤。 
 我看不到自己身后的状况,只是别转头拼命地低下,想看个究竟。伸手一摸,果然湿漉漉的,手指上有淡红色的液体。 
 我就蹲下来哭。哭得很动容。 
 那时我是以为自己被蚂蚁咬了,就像银杏树那样。 
 血!那么多蚂蚁咬我,我就出血了。 
 三姑娘,这个,这个好像……你好像来月…… 
 二马吞吞吐吐的,我挣扎掉他的手,顺着野桑树拼命地跑啊跑啊,我的腹部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脸烧的很厉害。 
 二马没有追上来。 
 从那以后,每个月,痛经如期而至。 
 而我和二马就再也没有一起玩过,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甚至于我很奇怪为什么他会知道那些。那天晚上,外婆说: 
 囡囡,侬长大了。 
 我长大了。是的。后来我知道,二马念的重点中学已经开了人体卫生课程。 
 我和二马都很希望在小学毕业后能够考进一样的中学,像杨树桥下面的重点二中。 
 二马念的是镇的中心小学,而我念的只是一家建在残破古庙里的小学。明戒师父说命中注定,那年重点二中把原来给我们学校的一个名额划去给了中心小学,这样二马学校的名额就变成十一名,而我们的就是零。 
 画一个很大的圈,回到原处,那就是零了。 
 结果,我依旧是第一名,二马是第十一名。 
 二马的姆妈来发糖的时候,外婆脸色很不好看,说了“又不是结婚,发什么糖”之类的,甚至于之后二马在我家门口野桑树底下叫“三姑娘”的时候,她竟要赶他走了。我愣着看,她转脸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 
 去吧去吧。 
 我就放开腿,跑着跟在二马身后。跑到一半,转身看一下,外婆又坐在门口老藤椅上,在阳光里愣愣地看着梨园浜边上的矮墩。 
 我看到明戒师父牵外婆的手,在弥勒佛祖的面前,我想起他说过,弥勒比较的和善。       
后果(6)       
 古庙开始不烧印度檀香,虽然如此但我依然可以清晰地闻到,或者说是想到或嗅到那样的味道,云云绕绕的,弥久不散。 
 有顾客开始埋怨面包房卖的面包有一股檀香的味道,让人倒胃口。有些称自己见过市面的人说那味道和市中心高级厕所里的味道一样。所以,谁都不肯买有厕所味道的面包了。镇办公室的人又找到明戒师父,奇怪的是,他们还没开口,明戒师父就把内堂正堂的印度檀香灭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面包房的生意却没有因此好起来。 
 梨园浜边上的邻居开始怂恿我管明戒师父叫“阿公”,她们的眼神里有轻易可以捕捉到的不屑,我说和尚是不可以近女色的(这是二马曾经说过的),于是她们就夸张地大笑起来,提着马桶一扭一跨地说说笑笑走过我的身边。 
 念到中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开始发胖,不可抑制地膨胀起来,外婆说我像她,她也是这个年龄开始发育完全的。发育完全后就要发胖么?我得不到正确的答案,不过,我还是以惊人的变化迅速胖起来。 
 这样一来,我的手腕开始越来越难以忍受佛铃红绳的束缚,我觉得疼,紫色的淤血。我伸手给外婆看的时候,她居然痛哭起来,泣声:造孽,这都是造孽。 
 外婆从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洋铁皮匣子里取出一把黄铜剪子,扣着我手腕上的肉一刀剪下去,佛铃就应声掉在她温暖干燥的手心里。我清楚地在白炽灯微黄的灯光下看到手腕上一道清晰的横沟,四周是紫色的淤血。 
 外婆把佛铃放在我的手心里,囡囡,这个你要收着,佛祖面前开过光的。 
 我用拇指和食指撵起佛铃,放在耳朵边上摇起来,“铃铃铃铃”,这是小时候的声音,就是这样的声音,因为我胖起来,现在如果奔跑,佛铃只是颓答答地靠在手腕肥赘的肉上,没了声响。我想到明戒师傅的话,把脸转向外婆: 
 阿婆,我们是大户人家么? 
 一种亮光,兴许是眼泪折射的白炽灯光。总之,外婆的眼睛里闪过一点亮光,随后把黄铜剪刀放进洋铁皮匣子。 
 很晚了,睡吧,明天还要考试的吧? 
 她起身关掉白炽灯,我抬头看着灯泡,亮光一灭,眼前就闪出一个蓝绿色的光影,头开始晕玄起来。外婆身上印度檀香的气味还是充满了整个空间,我就这样昏昏沉沉睡去。 
 中考后,我还是没能进入真正的重点高中。因为地域限制,我们的小镇出来的优等生只是进了镇上的一家准重点的私立高中。 
 二马则顺顺利利地直升了重点二中的高中部,只是这次他姆妈没有再拿喜糖来发给大家。事实上,自从二马搬走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梨园浜。有关于他们的消息,只是多多少少从去市中心和他姆妈搓麻将的姆妈们那边传来。 
 他家的旧房子一直空着,没有出租也没有拆掉,每次上学的时候,我总能看到。我还能想到我在野桑树底下叫“——二马”的日子。 
 虽然之后他就没有再去过古庙,可明戒师父总是说他还会回来的。 
 你说二马,明戒师父?不会了,他们搬走了,市中心离这里很远。 
 明戒师父就不言不语。 
 面包房已经关门大吉,库房也腾空出来,只是明戒师父没有把东西搬回去,也许是想省得再搬出来。古庙又开始烧印度檀香,外婆说那是她最喜欢的气味。 
 我说,我也是。其实,除了印度檀香之外,我已经辨别不出任何的气味。 
 进高中的那年开始,我的体重急剧下降。 
 手腕处被佛铃红绳勒出伤痕已经变成一道肉色的印迹,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我再戴上佛铃一定不会觉得疼了,可是我却找不到它。 
 我失去那夜用拇指和食指撵起它放在耳边摇出“铃铃铃铃”声响后关于它的记忆。 
 它就消失了。 
 可我的体重却真切地下降再下降,是否还是得益于外婆的遗传我不知道。外婆也没有告诉我她发育完全后是否发胖,发胖后又是否恢复正常,甚至于比原先还要的瘦小? 
 我也没有问。 
 我已经习惯了接受一个又一个疑问,却从外婆那里得不到任何的答案。 
 我再一次见到二马的时候已经认不出他的模样。只是他站在人群里,手里拿着五块钱一张的“香花券”,冲着明戒师父叫“师父”。 
 就是这一声“师父”让我捕捉到很多年前二马的样子。 
 他已经从重点高中辍学。从梨园浜零星的消息源那里知道,原因是暴力倾向。 
 他的爸爸早一些的时候吞掉了厂里的公款炒股,亚洲金融风暴多多少少影响到国内的股市。于是一切都曝光了。 
 一切都曝光了。 
 二马站在银杏树底下这么对我说。阳光透过银杏树叶打下来,银杏树已经不再是我们触手可及,它的周围用黑色的铁栅栏圈了起来,上面挂着一块铝合金锃亮的牌子:千年古树——银杏。 
 银杏树叶掉下来几张,展着扇形落在柏油路面上。古庙的门口还有上等的大理青石铺排着,二马闭上眼睛。 
 你在干什么呢?我抬头看着他。 
 看过去。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过去这里的样子。 
 我闭上眼睛, 
 我也想看过去。 
 当很多人都展望未来的时候,我和二马站在我们都熟悉不过却陌生的地方寻找记忆。依靠闭上眼睛来寻找过去。       
后果(7)       
 一瞬间,整个空间安静下来。奇怪的是,我闭上眼睛看到的第一个影像是那晚外婆关掉白炽灯后留在视网膜上的蓝绿色的光影,我就顺着这个光影慢慢地看过去,依顺着回忆寻找过去,这一刻甚至能够听到银杏树叶掉落在泥地上,啪嗒、啪嗒…… 
 也许只有嗅觉是回不到过去的。 
 虽然我们的嗅觉系统已经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而变得不那么灵敏,但是无论是两年前的我还是现在的二马都闻辨出了古庙里不同的香味。 
 二马睁开眼睛: 
 三姑娘,师父烧的香换了么? 
 我停止追溯,睁开眼睛,点点头。 
 一年前,我用同样的口吻问外婆: 
 阿婆,明戒师父烧的香换了么? 
 那是昂贵的伽楠香。 
 我进大学的第二年的秋天,外婆在家门口的老藤椅上睡了过去。 
 赶回小镇的时候,四周的人告诉我:你阿婆走了。 
 明戒师父给外婆做法事,他的徒弟们跟在身边,外婆的照片和骨灰放在古庙的院子中央。这本是不可以的,但明戒师父是这里的住持,他坚持也就没人反对。 
 我跪在地上,是否哭得厉声泣气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没有看到二马,他应该走在明戒师父的徒弟的最前面的,因为他是大弟子,理所应当的大弟子。他脑袋上的戒疤应该已经完全脱痂,露出淡粉色的戒疤。我看到别的弟子有的也已经烧了戒,大家专心地跟着明戒师父围着院子念经,“度”外婆的今生来世。 
 只是没有二马。 
 可以闻到的是印度檀香的气味,和过去的一样,云云绕绕的,弥久不散。 
 二马在那次见到他后的第三个月——或许久一些,整理了一个简单的包裹回到小镇。他告诉我,他的爸爸判了无期徒刑,他的姆妈死了。 
 孓然一身。 
 他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他的现状。 
 孓然一生。 
 他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他今后的状况。 
 我清楚地看到他下巴青色的胡渣,二马离我很近,我却看不清楚他的脸,自从第一次在古庙的院子里见到明戒师父被太阳光折射到视网膜后,我就成了深度近视。(这在前面,我已经叙述过了。) 
 二马并没有回到那第十三棵野桑树斜对面的老家,而是让我陪他一起去了古庙,正门口的红木牌上雕刻着:真如古刹。 
 就在面包房关门后不久,镇政府办公室的人又来到古庙,和明戒师父在弥勒佛的背后说了半天话。走的时候,握住明戒师父的手说: 
 报告已经打上去了,您今后就是住持。 
 明戒师父清淡地微笑。 
 弥勒佛笑得非常的和善。 
 不久,镇上开始大兴土木,那块明代的牌坊被整修一新,从牌坊开始,后面的小街整体拓宽,两边的房子全部推倒,造起了仿古建筑群。 
 而古庙也开始不太平起来,原来的弥勒佛说是年久失修不知道被一辆蓝色的卡车车去了哪里,释迦牟尼也被涂脸抹身体的,金色的,丹红色,亮光彩彩。古庙开始翻修,明戒师父也就没有了安静的地方念经颂佛,于是他开始常常来我家,那箱白木书箱和藤条书架也一起搬了来。 
 放学回家的路上,遇到那些邻居: 
 三姑娘吆——你阿公在你家哦,晚些回去吧,可别搅和了好事啊。 
 随后哧笑着扭着腰跨着步走开。 
 我开始不知道正确的回家时间,来回在家门口,看着当年外婆刷在青石墙上的红漆大字,一直到明戒师父从里面出来: 
 三姑娘,怎么在门口站着不进去? 
 我不作声,咬了一下嘴唇,居然咬破了,尝到血腥的味道,跨步进去。 
 外婆合上大门: 
 囡囡,阿是又听到什么乌七八糟的话了? 
 我看到桌上摊开着一些经书和梵文字典,觉得自己和那些婆娘一样无聊。 
 那以后,明戒师父总在我放学之前离开我家,我回去也看不到桌上有任何的经书,丝毫没有明戒师父来过的痕迹。 
 我开始初中最后一年的冲刺,毫无结果的冲刺。因为在这之前,所有的人都知道,因为地域限制,小镇上的孩子进不了重点的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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