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济公传-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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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急在心中,深怕军心变乱,暂时炸营,便安慰道:“你且去,口粮仍照数给发,不准短少,本帅自有接济。”那粮官当时退去。张钦差见他已走,便觉满腹忧愁,只得同杨魁计议。杨魁道:“有理没理,今晚让晚生到小西天拚着性命,务要把金光寨大势看来,以便设法破贼。若此羁留岁月,按兵不动,终非善策。”张钦差也以为然。
但那帐里议论,菊猛在帐外听得清楚,他也不问军营里规矩不规矩,大踏步走进帐来,高呼道:“某想将军要探金光寨,非菊猛同去不得成功。”杨魁笑道:“你这小子很会大话!我昨日没有你,怎样进里的呢?”菊猛道:“昨日将军进里,本是冒险,叫做出其不意。他此时已晓得将军摸着地道的机关,只要着十名八名小兵守住地道,委实夹巷用兵,可保将军此去没有好讨。”杨魁道:“然则照你意见,当怎样办理呢?”菊猛道:“依在下愚见,今日当由小南海前面去,他若没有准备,正好就近探寨;就有准备,也好放开手脚杀他一杀,还有个胜败难定。若从地道进里,无论由弥勒峰到小南海这一道关不容易过去,只怕要想进那一道石门,是不容易呢。”杨魁听说,便细想了一想,觉他说的这话很为有理,便说道:“如你一人去,又怕那寨里的实在看不真实,还是去如不去;若我同你去,那水面上我又不曾做过这样功夫,那便如何是好?”菊猛见说,向肩上拍了一拍,说道:“将军勿虑!在下这肩臂上一千八百斤还不介意,那便将将军驮过小南海,不是甚妥当的吗?”张钦差见说,大笑道:“你这小子连说话的方寸都一些没有,莫说驮了水面上走,就是平坦大路,你怎样背得起他这样一个身段呢?”菊猛大喊道:“大帅,你莫小看菊猛,不信,请杨将军试一试看便知。”杨魁也觉奇异,便故意的下了压力,向他背上一伏。初时菊猛因杨魁的压力过大,两腿便撑得吃力得很;那知杨魁的脚才被他撑着离地,直即轻如鸿毛,一点都不吃力,那样情形,就便再加上三个,都不为多。张钦差同杨魁心中大喜,当下杨魁就换了夜行衣。此回他因昨日虽换了曾勇的号衣,仍然被邵竹看出,反不若穿自家的衣服爽快,那知就这一点参错,几乎误了大事。列位看到后面便知,此时且按不表。
但那杨魁换了夜行衣服,菊猛也短衣找扎,换了鱼皮鞋,拿了铁蒺藜,二人便悄悄出营,直奔小南海。此时不过在二更向后,二人向对面望了一望,但见对面营里疏疏落落几点灯光,只有内寨隐约的有几点钲声,那寨外月光之下,四围一转帐篷,连更鼓都没有。菊猛喜欢道:“昨日我到此地也是一样,看此情形,大约他一些准备没有。”说着便下一下腰,杨魁便伏在菊猛背上,菊猛背着放开大步,踏水就走。正然走到中间,菊猛忽然记起一事,暗道:我糊涂了!怎样不向叔叔把口剑借来?心里就这样一急,不觉一只脚踏重一步,约人水有了二寸,似乎踏着一物,忽然同那铁板一般,水上又冒起一物,面对面“喥”的一声。将菊猛的脚面夹住。菊猛大叫一声,登地栽倒,便“通”的把杨魁向水里一撂。杨魁见离岸约着一里多路,一手摸着水里有样铁板似的可以借助,就便捺了一捺,借了此劲,以为两蹿步就可以仍到北岸。不料他手上捺的,也同菊猛脚下踏的一样,才一着劲,水面也消起三四寸长一块铁板,“喥”的一声,将杨魁的手夹住。当下杨魁、菊猛便推车不由自主,只听见水里面“嗦嗦嗦嗦”的,将二人一直拖到对岸。杨魁此时尚有一只手能动,随从身旁抽出宝剑,预备一经靠岸,斩断铁索,杀他一阵再酌道理。那知才要靠岸,那水里有一只铁柜,下面伸出一块铁板,兜起二人,突一翻动,二人都到了柜里,还是一个锁住手,一个夹住脚。那柜里也有一间屋大,里面漆黑,外面滔滔的水声,只有当中同烟囱似的一个风筒进一点亮光,方好透气。那夹手夹脚的链条到了箱里,徐不着一寸长,连了铁柜上面,若用力一拉,也有三四尺长,但用力稍轻一些,连人就被他缩回。杨魁手上的那口剑,也算削铁如泥,那知用尽平生之力向那链条砍去,再也砍他不开。
看官,你道水底这架铁柜和那拉人的夹板,究竟是样什么东西?这就是任机设的水面机。他这些法度,都从西洋外国学得来的,通身皆是机器,只要碰着机关,任凭神通广大,却然脱身不得。初时任机同梁启文议定,一小南海须布四架机柜,一千二百副铁夹,水面便可以一篙一桨,都叫不得入里。却因狄小霞据邵竹回说,杨魁走地道逃走,还有一个后生由前面逃走,因此派了二百名兵守了地道的石门;一面传梁启文传知任机,赶紧将水面机设下。但任机听见兵信不佳,深怕半途而废,罔吃辛苦,果然整日整夜带同工人,穿了鱼皮衣,在水底之下已将机柜安好。只因那缩力链须要西洋药水制过,方能刀剑不断,所以暂时难成。他见狄小霞催得心急,只得把造成的三百副,就南岸当中布了一半,装好一只机柜。也叫杨魁、菊猛二人难星进宫,偏偏碰着机关,收进里面。过了一顿饭的时候,忽然又听见“嗦嗦”的机器走动,只觉得脚下的铁板越升越高,上面又一链圈由头上套下,将到手膀一半,突然收紧;跟后又一链圈套下,直到脚面,也便收束。两处一紧,那手脚上的铁夹,二人都通身放开。可怜杨魁、菊猛,任凭他本领再大些,真个动弹不得。就此脚下的铁板忽然又一翻动,二人已掼上了岸。
这时灯球蔑缆一众兵丁,都围上前来,将要拖着进里,突然一个人大喊道:“国妹有旨,分付将来人看真,如身边有本营侦探的号衣腰牌,却行释放;倘若误伤,提头来见。”看官,你道这狄小霞又是什么用意呢?只因日间见那石敢当委实俊俏非常,心中爱慕不过,不知不觉的将他派差出外,过后并十分懊悔。此时听见水机上捉住两人,深伯石敢当探信回头,仗了法术,由水面上行来,触动机器,众兵不知查点,误伤他命,岂不可惜!所以连忙派了一个军官赶到前面,照会大众,但杨魁此时心中却懊悔不及了。当下众兵将杨魁同菊猛衣边一望,见得并无号衣,随即两人抬一个,将杨魁、菊猛抬到帐前。狄元绍才听见说是杨魁,他便一句不问,说道:“难得是他!难得就是他!名头是很大的,可怜也被我狄元绍拿住。”便冷笑了一笑,分付将二人斩讫报来。一声令下,就有四个兵了仍将二人抬了,两名校尉真个大万出鞘,押着就往外走。但不知杨魁、菊猛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十六回 狄小霞爱色赦宋俘 周义士设机搬翁仲
话说狄元绍正将杨魁、菊猛发落,推出去斩讫来报,忽然狄小霞由后帐几箭步蹿进大帐,一面走着,一面心中想道:人人说笑面虎杨魁武艺超群,品貌出众,宋皇看中了他,招为侠义驸马,难得他被我擒着,我倒要看他一看呢!当下蹿进大帐,见下面并无宋虏,忙向狄元绍问道:“拿着的两个人呢?”狄元绍见问,便支着一把黄胡子笑嘻嘻的答道:“我已分付开斩去了。”狄小霞一听,随手拔了一支令箭,向帐下呼道:“你们快快快快将二人赦回,如有差误,一并杀却!”说罢,又指着狄元绍骂道:“老牛,你此时胆大妄为!全不由我作主,可还了得!”狄元绍被狄小霞骂得连嘴也不敢回一句,他便闷闷的坐在帐上,也无话可达。
但那杨魁、菊猛被校尉押到营前,却各有各的思想。菊猛还全是一团孩子气,心中暗道:那里我拗骨头真个死吗?我倒有些不信,但与他把我手脚放开来,然后再杀,那我便一蹶爬起,同他还有个两碰,或者逃走了,也未可知。再不然我就反冲进大帐,将那些狗娘养的,拼这两只拳头,打死一个是本钱,打死两个就是利钱。想到此处,反转哈哈的笑了一阵。独是杨魁却止不住英雄泪落,想道:出京的时候,皇上再三将剿匪之事委任于我,那知寸功未立,反中贼计,也是我杨魁轻举妄动之弊。自恨不学无术,虽死亦无面目对宋庙先帝于地下矣。就这设想的时候,只见校尉一张刀已到了杨魁项下。菊猛见到并不松捆,那刀已向颈下砍来,他此时真个急了,就天崩地裂似的喊了一声,不但杀他的校尉吓了把刀缩回,就连杀杨魁的也把刀缩回。那校尉定一定神,便用刀指着道:“小朋友,死便死了,喊什么呢?”菊猛道:“我喊的不因别个,只因要撒尿得很,请你做个人情,解开绑,让我撒场尿再来杀罢!”这话说出,连杨魁都被他说得发起笑来。那两个校尉笑了一阵,又打着招呼道:“老哥,我们公事要紧,不是要呢,就赶紧动手罢。”说罢,两张刀又直向二人颈下砍到。突然一个人还离了有几丈远,将令箭举得老高,大喊道:“刀下留人!国妹命将二宋将赦回,另有发落呢。”杨魁听了好生奇怪。菊猛道:“可是我说的吗,你们这些人,叫做现成人情不会做。若是果真让我撒场尿,我不是感激了你?将后狄小霞看中了我,招为国婿,我就封你们个一字并肩王,也是很容易的。可惜你们把一个好机会舛走过了!”杨魁听了他有天没日的乱说,暗道:瞧不起他一个果小伙子,说出话来倒是很发松呢!就这言三语四,只见拿令箭的那个人已到了面前,校尉把令箭验了一验,仍着小兵将二人押回大帐。
此时天气已经日出,狄小霞仔细把杨魁一望,真是一表人材,再把那帐上的一个黄胡子、帐下的一个尖头顶比了一比,固然是天渊之隔;就连刘香妙虽然五官平正,但那满面的一种晦气色,也就见出那一个仿佛金童,一个真是活鬼了。此时帐上帐下的人,见将杨魁、菊猛押回,皆注意望着狄小霞,看他怎样发落?那知秋小霞就同痴了一般,望了杨魁,便向这个望望;望望杨魁,又向那个望望。足有顿饭时辰,一言不发,心里恨不得暂时请进后宫,偎偎靠靠方称心意,却碍着众目之下丢不下脸,便娇声娇气的问道:“杨将军,我听你击走刘国婚,活捉赛云飞,本领甚好,声名大振,今日之威风何在?”杨魁道:“误中诡计,要杀就杀罢了,问什么呢!”语才说完,忽然菊猛睡在旁边,又是天崩地裂的喊了一声,骂道:“无耻的贱婢,谁同你将军长将军短的呢!快些来把小老子们杀掉了罢。”狄小霞一听心中大怒,恨不得暂时将菊猛砍为肉酱,无如杀一个留一个,更觉不便。心中又踌躇了一阵,便分付道:“且代我将二人松开手绑,押往石牢,候着把宋营各将统统捉来,一并定罪。”就这狄小霞一点淫念,可算把杨魁、菊猛二人从刀下救回,也是五行有效。这时杨魁、菊猛进了石牢,我且按下不表。
却言张钦差自杨魁、菊猛去后,心中便是悬悬,一直守到四更向后,还未回来;菊家夫妻、韩夫人、哈夫人究因贴己的人,也便一同在帐上坐守。张钦差委实精神不济,便向菊文龙道:“如杨将军同今侄回来,暂时着人给个信把我。”说罢,便下帐而去。可怜张钦差虽然退进卧房,那里得能安睡?杨魁、菊猛不回,或者有事耽搁,谅他们这本领,贼匪也轻易擒他不住,独那军中无粮是第一件心事。翻来覆去,眼睛略闭了一闭,听寒鸦已经开声,他便起身梳沐,走上帐来。但见菊文龙等人还是兀兀的呆坐在帐上,知道杨魁、菊猛还未回头,晓得凶多吉少。此时大众将官见大帅已经上帐,也便陆续俱到,听见杨魁、菊猛一夜不回,没一个不暗担惊恐。直到太阳已出,张钦差便将马如飞、江标、周仁、周信传至帐前道:“如今杨魁将军同菊猛探敌不回来,本帅意烦马老英雄、江壮士到那小南海去走一趟,查看对岸什么动静。周家两位义士,相烦到黄泥冈也探一探消息。”四人领命,外帐连忙备了马,踞上鞍鞒,马上加鞭,分路而去。那里摸到消息?到了日光当午,都次第回营缴令。
独周信在黄泥冈不作声不作气的,也干了一件小小的功劳。他自从上了黄泥冈,望了一望,见一些动静没得,气闷不过,便同周仁计议道:“既访不着杨将军消息,岂不白跑一趟,我听说他的地道就从黄泥冈中路一棵枯杨的大坟旁边石板下进里,我们何不代他把一石板毁去!他有小兵出外,看见石板毁掉,必要报明工作总管梁启文,我们就在远远的,或拣一棵大树,或拣一垛大坟,藏住身子,专探洞口的情形。他如有小兵出外,我们一点不要惊动,小兵探得外面没人,跟后必有人出来查点,如能梁启文出外那是最好,大约至小也有一个头目,那时你我走出,谅他定再也逃不了。”弟兄两个商议已定,便在黄泥冈上走了一转,果然寻着那大坟旁一面石板。但他也不晓得上面的机关怎样开法,怎样闭法,他便伸开手掌,在上面磨了一磨,只见那石板变了些石灰碎石,“哗”的一声直往下滚,露出一个斩方的空洞。周仁探头向里望去,只见约有一尺多深,又是一块石板盖住,便喊周信来看。周信道:“咦,也忒会作怪,倒又盖好着了。”就此伏身洞口,伸开手掌又磨了一圈,那板又纷纷坠下,再向下一望,又见一块石头翻了一翻,仍然盖好。看官,你道他这石板是个什么道理呢?原来当先造这石盖的时候,他防着怕有人来破他,必须按着机窍,将机上一按,那便层层石梯让人向下;若不按石机,将第一板破坏,机器向下一坠,那第一层石梯便一翻动,仍代石板盖好。始终破去一层,盖好一层,直到十六层为止,都是一样的机关。此时周信破掉两层,见三层手毅不着,便掏出软索锤,想去冲那第三层。周仁忙止住道:“使不得,再往下破,他来人没得出洞,你我那个计议不是就不行了吗?”周信道:“不舛不舛,我倒糊了。”随即收回软索锤,弟兄二人便离了一箭多路,又拣着一座大坟,将身躲在坟后,恰好那坟一边有一棵大松树,根上空处恰好偷看对面。二人一直守到巳牌向后,并不见一个人出来,周信守得作急,突然向西就走,周仁以为他忙急急的那种形像,一定不是撒尿便是出恭,也就由他去了。
那知转眼之间,只见周信笑嘻嘻的搬了一样东西到来。周仁仔细一望,原来是人家大坟上的一个翁仲大石人,有八尺多高。周仁道:“这样物事,搬得来做什么呢?”周信笑道:“他用机关待人,我不妨也用点机关待他。就将这石人站在他洞里那石板上面,里面有人出来,顶到石板,他必定要开机关,候他机关一开,这翁老头子一定横冲直撞向下坠落,可保一路机关直破到底。那上米的人,不问梁启文、狄元绍,就便是兵丁头目,还有那一个不被这翁老头子撞死的吗?”周仁见兄弟说得那一团神气,不觉哈哈大笑,再仔细想了一想,觉得话也有理。当下周信又把翁仲抱起,走到石洞门口,却然不宽不窄,刚刚放了半截在里,站在石板上面,端端正正。周信又向那翁仲说笑道:“翁老头子,一切都拜托你了。”说罢,弟兄两人拍手呵呵的就走。下了黄泥冈,寻着了马,跨上鞍轿,直奔大营,见着张钦差,回说不曾探到杨魁、菊猛的消息,又把破坏两道石门,安放翁仲的话说了一遍。张钦差晓得周信闹趣,却因有益无损,也就罢了。此时马如飞,江标也由小南海回来,缴过了令。各家英雄见寻不着杨魁、菊猛的消息,知道定被敌人擒住,均是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