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济公传-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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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说道:“圣僧不要计较,那姓金的凡事还求放宽一点,好在该父子同圣僧都不是一日的交情了。”济公大笑道:“交情是大呢,已经把俺的徒弟倒交了一个下监去了。”贾知县晓得这事也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开交,只得同钱通使了一个眼色,一齐作别道:“在下等明日再来报命。凡事总要求圣僧慈悲一点才好呢!”济公哈哈的笑了一阵。
贾知县同钱通到了万秋园,金仁鼎因昨日一夜不曾睡觉,他早已安枕去了。金府家人便将他二人安置在得月轩。钱通于这一件事,可算到此时他还是不清不楚的呢。恰好金仁鼎不在此地,便向外甥问个原由。贾知县从谋夺方丈起,以及陷害悟真,统统把一席话由头至尾的告诉了钱通。钱通道:“原来如此!你们也忒嫌麻木,他家庙里有这样一个神通广大、法力兼全的老和尚,你们怎敢就这样异想天开的呢?我看他这失单上三颗舍利子、一袭御赐衣,却真个没处还偿的呢!但有一层,大树还经风雨打,姓金的同和尚还可以攀谈一二,你如买得来卖,那便一阵风就刮倒了。我的意见,你另外开个失单,他原来的白禀不能把金仁鼎看,若照原来的白禀,你的干系比他更大。他如卸肩在你身上,那就真个不了。还有一层,你衙门里的案卷怎样有得到他那里的呢?”贾知县道:“那里送了他的吗?都是他用方法取去的。”钱通道:“这我却相信,不但物件取得去,我这大一个人,还被他由汉阳取到这里呢。”贾知县道:“我究竟不懂,先前两个差人都拖不动你,你这股力气是那里来的?你既不晓得我们这件公事,因何一黑的时候,你站在庙外面,因何又怎能流下水,把这案的实情通身说出来呢?”钱通道:“这真就奇,我那里晓得一点影子?这全是济公的法力无疑。但据我想来,济颠僧既有这大的法力,他的东西那里还少掉,那怕仁鼎拿回的田契,只要他心中要取去,多分咒语一念,立时就可以拿回。他此时因你们存心大恶,叫做有意留难;就那三法司的一句话,他也是吓一吓你们两个。假如他真要板开竹枝看梅花,那边要借重你出详吗?如今我把这个案情通前彻后代你们想一想,铁珊这贼秃本有可死之道。国家法律虽以人命为重,但他这条人命,犯罪既深,又无苦主,反作案外的闲文;论案中的实际计,一趁早送回,还要小小许个愿心,抑或就立时了结,也未可料。我同这和尚虽然初次见面,却看出他存心是极长厚的,大约要仁鼎看得破,把那田契还他,绝不得一定决裂到什么田地。若论案中的面场,你明日最好是约了仁鼎一同到衙门,将悟真请上客厅,一应不谈前文,反转托他在师父前说些好话,然后一齐陪着送他进庙。总之能把个悟真送回了庙,那怕就负荆请罪,事件就好办了。”
贾知县笑道:“提起负荆请罪,外甥第一是要在娘舅前请一请的。但据我说来,你老人家真算是有福气。假如那天我不遣三班各散,规规矩矩的坐堂,要论闹得那样,两下既弄不清,总一定要打得了。但鞋底与那官刑,究竟相差得远呢。我所以说你老人家不曾受着官刑,算是你老人家的福气。”钱通见说,摸了一摸嘴巴子道:“福气是真正不小,承你外甥的情孝敬,把一副脸都养胖了。从今以后,我这句请你不必提起,假若被那卖新闻纸的听着了,连夜弄块木头,胡乱的刻上一刻,第二天早上,便当当当五个铜钱买三张,一直卖到汉阳去,那可不要把你的表兄气煞了吗?总之我这件事,没什么议论,打是已被打过了,也算我当年笔头上太利害一点,该因薄薄的有这点报应。为最你们这件事,我不来则已,既被济颠僧把我弄得来,叫做来是非即是非。此时天色已不早了,大家且住嘴打一个盹,养一养神。明早我总教你一条好好的计策,让你同仁鼎分为二事,免得纠缠一起,反不好弄。”但这钱通本是著名的老刑名,贾知县是相信的过的。当下见他这样说法,心中好不欢喜。两人便和衣上了客床养神去了。毕竟这钱通想出什么法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一回 钱济人定计圈御史 齐大肚喘气追济公
话说贾知县同娘舅钱通住在万秋园得月轩里,两人私议了一阵,便和衣躺在铺上,想打一息盹,明早再谈。但这钱通他究竟是一位老幕友,贾知县上了铺便耐呼大睡,他却把这段案情,睡在铺上颠来倒去的想。其用心也没别个,是专要代外甥卸肩,想把个担子全个的搁到金仁鼎身上。就此翻来覆去,左思右想,心中忽得一计,忙把贾知县叫醒,低低的向他谈了个节目。贾知县大喜道:“你老这个办法最好!加之昨日刑部祝堂官告了病假,特旨着马仁兼护,代拆代行。这一个私监包打到马仁那边,他同济颠僧是很得来的,不愁没得了事。但仁鼎这人,也是一个狡猾万状,须要挤住他上路才得成功。”钱通道:“这却不难。明早不待他起身,你代我把他请起,对他如此如此。我在旁边代他设计,装住帮他的忙,不愁他不上圈套。”二人计议已定,见窗外已微微的有了亮光,甥舅两个便跑出得月轩,看一看那万秋园的景致,果然风敲竹箨无凡响,露走荷盖有宝光。二人游玩了一会,刚要进轩,恰巧金荣由下房里出来小解,见他们已经起身,忙将贾知县带来的跟役叫起,自己也来帮住照应梳沐各事。钱通道:“你家大人什么时候才起身?有要紧话向他说,可能请他一请吗?”金荣道:“使得。他昨日并不曾宿在上房里面,内中曲情,贾姑爷是晓得的了。所以要去请他,很便当的,家人就去请他起来是了。”金荣说毕,往外就走。
贾知县、钱通二人梳沐已毕,方才坐下,吃了不到一开茶,只见三四个爷门呵呵的走进得月轩。金荣当先传告道:“贾姑爷,老爷来了。”贾知县同仁鼎一者是亲,二者是见惯的,也没甚装做。独那钱通连忙站起,一个大退步向窗口,便随手落肩,眼观鼻,鼻观心的旁边一站。金仁鼎走进轩门,一窝蜂似的,又是“辛苦了”,又是“怎样了”,同贾知县周旋了一顿。才要就座,掉头却见那钱通站在旁边。就这照面的时候,钱通已经迎上,打了三躬。仁鼎那知就里,贾知县忙说道:“这就是家母舅钱某。”仁鼎道:“原来是老姻伯。”当下便让了钱通首座,家人重献了茶。仁鼎向贾知县问道:“请教令母舅何时到此?因何夜间一同到这里呢?”贾知县见问,才要开口,忽听钱通咳了一声,用手指着嘴巴子,头摇了两摇。贾知县点头会意,便七成真三成假的将济颠僧怎样作法,把他由汉阳弄来,阻住封大成庙,怎样请进丈室吃酒。金仁鼎笑道:“这个秃……”可笑金仁鼎也就真算吃惧济公,顺口本是句“秃头”,心中想道:不要再被他晓得。连忙把个“秃”字收回,改口道:“这个和尚惯会作怪。我且问你,他吃酒时候可曾查问这案中情形吗?”贾知县道:“兄弟特为把大哥请来,也专为的是这件事。但现今旁事都不追究,为最这笔田契怎样到你这里,是个一层要查个水落石出。”还又说了许多起毛的话,又是什么御赐的佛衣,又是什么传宗的舍利,他说姓金的能拿得一样,就能拿得百样。闹到金銮殿上,那是不惧他不赔偿的。金仁鼎道:“他何以见得田契在我这边,何凭何证?”
贾知县还未开口,钱通插口道:“大人的话十分有理,无如这和尚说的话却利害不过了。”仁鼎道:“他说什么?”贾知县道。“他说的那怕你放把火把田契烧掉,他只要求准皇上,放下钦差来搜查,保管依旧查出。”仁鼎见说,蹬脚道:“你们匆说他说的妄话,他委实是有这个神通。”钱通道:“大人既晓得他有这大的神通,因何当日又做这些事的呢?”仁鼎道:“我以为他通年又不问庙事,加之再换个方丈,他格外是不来稽查,那知他偏偏这时候回来吗。就如昨日我先着金荣去查点,他不在庙,后贾舍亲去,又着个拜会的说头,见他果不在家,所以才这样办法。那知他诱人犯法,这多分又有什么缘事看中我姓金的,借此做一个引线了。”钱通道:“且慢闲话,他还说了的。悟真虽属犯法,他是敕命的方丈,该当送人刑部。就照你们公事上说他谋害主僧,这‘主僧’二字,反转代自己做了一个假传圣旨的蹬脚,将来公牍,我先告金仁鼎藐视敕命,妄囚庙僧。等他自家办出个假传圣旨来,大约他不是领这个罪过,便要领那个罪过。好在悟真如今收在临安县牢里,他赖都赖不掉了。”金仁鼎道:“这话却不要睬他。临安县收他下牢,何干我事。”钱通道:“彼此皆是至亲,没得装头盖面。老拙这句话,昨晚吃酒的时候就代你翻驳过了。这和尚真利害不过,他见我说,便哈哈一笑道,好大一个知县,同他有什么耍头。那怕铁桶的公事,只要俺和尚在万岁爷面前两句,大约总还可以叫得应呢。俺如偏说个是金御史的指使,他还可以辩得掉吗?”
金仁鼎听完,发恨道:“一个和尚这样利害,真正是我前世的对头。怪道当先的大儒名臣。一个个的都讲究排斥异端,辟除佛老呢。原来这些人一朝得志,还能制服得住吗?也罢,我金仁鼎预备后来同韩文公雪拥蓝关似的,弄一个离题的做法,上他一本奏章,谏皇上崇正辟佛,叫他没得见驾,那时便好办了!”钱通见说,把一颗白头像鸭子瘟似的摇个不住道:“使不得,使不得!一误可能再误,你这个奏本那里靠得住批准吗?老拙的愚见,凡事总要从稳处做。老拙在有司衙门中四十多年,不曾做过一件险事,世间人矜才使气,皆取败之道也。”仁鼎被他这一番话,似教训非教训的说了一气,半息便说道:“然则老姻伯看这件事该当怎样办呢?”钱通故意想了一想道:“老拙昨日听和尚的话,这一件事虽属千端万绪,可算只有两个头。一个头是误收田契,一个头是妄囚悟真。我想此时提空办法,最好借老丞相口气,访得大成庙客堂和尚身死不明,悟真惧罪欲遁,当被临安县贾令捕获,身边搜出田契若干张,计田若干亩。也不多提明是那家的田,就说贾令因大成庙为敕建之庙,悟真为咨部之僧,未敢专主,特为详请今尊老丞相示遵。公事上面装了这个提头,然后就看老丞相口气,着契据暂存备查,悟真着交刑部收管,候查明铁珊果无屈害情事,再行释放。这样一做,我们的虚处便落了实,他的实处反提了空。大人请想一想,这个章程可还用得吗?”金仁鼎定了半息的神,说道:“这却也好。”说罢,又向贾知县道:“今天令母舅到此,论理就该小聚一日,无如弄了这件绕手的事,真个心上不安。二位用过早点,就请先回衙门,如我这边有人去提悟真,你就把人交代他带走是了。”钱通道:“宜早不宜迟。这个和尚他一样就撞进午朝,妄奏一切,到了旨意下来,悟真已在刑部待查,田契已载在公事,那便站不败之地,否则将不堪设想。我等也不必在此招扰,让你好趁早干事。”说着向贾知县使了一个眼色,二人就此告辞,自回临安县衙门不提。
且说济公晓得钱通这个人公事是很好的,所以弄他前来,暗暗却反有借用他的处所。此时贾知县等三人所用的计策,他早已晓得了。暗道:这老贼一百鞋底打得一点都不冤枉。就如这一件事,他想得多玲拢,轻轻的先代贾知县把一个私盐包弄过了手。但这样办法,莫要绕到那马仁头上去。听说他如今护理刑部,假若被这金仁鼎甜言蜜语把个人哄了收下来,那俺的事一定要被这马仁缚住那就不好办了,这一腿我是不能省的。但马仁此时却实缺工部左侍郎,每日到刑部办一回公事。济公怕他出外,便念动六字真言“唵嘛呢叭迷吽”,脚才一动,已到了刑部衙门。那衙门执帖的是叫个齐大肚子,本是一个著名最有脾气的老门公。有甚新生候补来上衙门,只要门包稍不遂意,那一个手本,暂时就请他阴沟头上去打滚了。这时济公去得,却然是早得很,齐大肚子才起身,穿了一件短衫,端了一只水碗,两个指头在喉咙里恶涎痰。这人有个毛病,他这恶痰时候,失起火来,他总不能问讯。因为有事打着岔,他这涎痰便恶不清。这一天便不得遂意,冤哉枉也,巧巧这时济公走到。济公他到那处去,怎么叫门房通讯?这些规矩,他是向不遵教的。但是他却有一种能为,走进大门,任他里面九曲三弯,他总没有个摸不清楚。这时主人在什么地方,以及到那处才得见面,他总没有讹舛。工部这衙门,由总门进里,里面分三个宅院:中间是尚书府,两侍郎的宅院,一东一西。齐大肚子是一个总门公,济公走进总门,他身子一偏,转身就望东走。巧巧被齐大肚子看见,暗道:这一个穷和尚,望里面乱跑乱走的,是何道理?心里就想喊住了他,无如他两个指头在嘴里再也舍不得拿出,只是远远“哦儿哦儿”的。济公那里睬他,反转放开脚步,格外走得躁。齐大肚子便格外泛疑,就此嘴里恶住,脚下追住,已到了左堂的暖阁。
要论去见马仁,就派直由暖阁进里。济公走到此处,只听后面鱼喔子似的声腔越喔越近。济公掉头一看,原来就是那个漱嘴的大块头,手上那只水碗,并不曾舍得放下。两手捧住一个肚子,这时不但恶痰,还带着有些气喘。济公早经明白,暗道:你这胖狗在此作威作福,也就不是一日了。今朝不幸遇着我这个对头星,能彀跑得你一口气不得回来,要算代大众除害。总之这点小苦,我谅定你是逃不掉了。就此在暖阁前徘徊,望那堂上的匾。齐大肚子走到进来,约离济公不到七八步远,济公忽一转身,反从火巷里奔去。工部衙门这条火巷是最长的,可算这一个包围,将大左右三个衙门包在中间,足有一二里路。济公或躁或慢,疯疯颠颠,他是一点不吃力的,可怜那齐大肚子块头又大,不但跟在他后面赶,越看这慌慌张张的形像,越分疑惑;心里还有一个想头,匡约这一定是金营的奸细,拿着了还可得功。但赶来赶去,把一个圈子兜完了,委实是上气不及下屁,头上汗珠足有黄豆大。所好后巷的门却然锁着,一直赶到尽头,以为这和尚一定是逃不掉了,将那水碗向路旁一丢,双手一叉,就想上前抓去。济公到了再没去路,可也乖巧得很,突然向下一蹲,齐大肚子当下就想来揪他耳朵,济公就势认定他裤裆一头钻去,齐大肚子立脚不牢,被他钻了一个倒送头,向后门上“通”的一栽。济公插身到外面,拍手大笑道:“大块头有这本领,俺们再兜个圈子耍耍吗?”齐大肚子就时碰得昏天黑地,那嘴里气粗气粗的喘息不定。
济公暗道:有这样也就罢了,俺也没多功夫同他缠绕,还有正经事呢。想罢,一溜烟的出了火巷,走进左堂的暖阁。堂口听差的刚刚才由家中到来,跑得浑身是汗,忽见一个和尚直奔进里,喊着跟着后面追来,一直追进客厅。却然马仁才起了身,在那里翻昨日的门簿,看有什么要回拜的人。忽听外面喊道:“你们里面听差的照应一点,有个疯和尚奔进来。”马仁听说,把门簿一丢,也便跑到厅日来看。那知这一看,正是佛子儒臣刚见面,天缘人道更欢心。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二回 借水灾知县出门 趁黑夜差人盗库
话说马仁听说外面来了一个疯和尚,忙跑到厅口一看,不觉哈哈大笑道:“我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