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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曹禺全集(卷六)-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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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步,睁着一双满是红丝的眼睛)我才不难过!我要破釜沉舟地跟他们拼,
我要狠狠地出口气,我要硬得成一块石头,决不讲一点人情,决不可怜人,
决不。。

他突然停住了,对着床上的孩子望去。
床上,四个孩子睡得正香,发出均匀的无忧无虑小小的鼾声。
李石清深深地透了一口气,目光变得柔和了,他坐下来,一动不动地和

李太太两个人,默默地长久地望着。
响起了舞厅的音乐声。
在昏暗中,挤集着许多人。起先除了人们闪烁的眼睛,因为笑而露出的

发亮的牙齿和一张张白的异样的脸,什么也看不清楚;接着,逐渐看清了周
围的一切;这是各色各样的人在舞厅里如痴如狂的跳着。
乐队一曲接着一曲。女人的衣裙在幽暗中飘荡,旋转,整个舞厅仿佛就

是一个巨大的旋涡。
在人群中,一束强烈的光突然照在一个人身上,那是陈白露。
她的头发正扬起来,像一个光环,罩着她那亢奋的忘却一切的脸。
她的眼睛时而烁烁发光,时而充满了迷离的神色。她消失在阴暗处,一

会又舞进了虹光中,多少双眼睛在跟随着她。
她意识到这一切,她笑了,头微微昂起。潘月亭更加紧地搂住她的腰肢,
凑到她的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她放声大笑起来。

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坐着一个男人,一个青年,他也在注视着陈白露,
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然而,他的目光是那样的与众不同,混杂着震惊、痛苦、
失望、同情,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然而又像是。。

晃动着的肩、背、头颈,在他眼前飘过去。

。。那是一个十分稚气的小姑娘,坐在一棵大树下。绿色的浓荫,绿色
的田野,绿色的雾一般的空气。一缕笛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少年的方
达生坐在她的对面,闭着眼睛,轻轻地吹着。

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照在竹均——还是小女孩时的陈白露的脸上,就像

是她的眼睛在调皮地一明一暗地闪着。
挂在树枝上的两个书包,微微地摇来摇去。。
掌声。音乐停止了。舞厅里灯光通亮,如若白昼。
陈白露脸色绊红,笑着向这边走来。一路上,有人请她喝酒;有的女人

抱住她亲吻;她随意地拍了拍一个者头的脸蛋儿,向远一些的桌子递着飞吻。
她终于走到方达生面前。方达生慢慢地站起来。
陈白露:(依然笑着)你好客气呀,坐吧。
方达生没有坐。
陈白露:我让你坐下。
方达生坐下来。他不说话,只是久久地仔细地看着她的脸。
陈白露瞟了他一眼,慢慢地拿起一杯酒,向着方达生举起。
陈白露:你还要这样细细地看我很久吗?
说着她把酒一饮而尽。


陈白露:(有心难为他,自然也因为他的态度使她不愉快)这地方怎么

样?好玩吗?
方达生:(闷声地)好,好玩。
陈白露:那你为什么不玩玩。
方达生:你知道,我不会跳舞。
陈白露:(“叭”地打了一个响亮的“榧子”,站起身,走到方达生面

前)我来教你跳,我可是这地方跳得最好的一个。
方达生:(忙下迭地摆手)不,不,千万不能。
望着他那副尴尬的样子,陈白露忍不住笑出声。
张乔治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
张乔治:哟,露露,这么亲热,让我想想,我们见过面,陈白露:(好

笑地)见过?
张乔治:当然见过。
他费力地思索着。方达生莫名其妙地瞪着他。
张乔治:(恍然大悟的样子,高声地)啊!我想起来了,两年前,我们

同船一块从欧洲回来的。(用力握着方达生的手,非常热烈)啊,好极了,

好极了,请坐。
方达生:(无可奈何地看了看陈白露)竹均,这是。。
张乔治:竹均?不,不不,老朋友,你弄错了,她叫白露,她是这儿顶

红顶红的人,她是我的——(他亲呢地把手搭在陈白露的肩上)嗯,是我所

最崇拜的红人!
方达生忽然站起来,望着陈白露。
方达生:(断然地)竹均,我想出去透透空气。
已经很晚了。家家户户门户紧闭。黑幢幢的大楼,只有很少几扇窗户里

透出灯光,像一只只孤独的眼睛。咖啡馆的老板娘关掉了一盏盏灯,唱机也
停了。但街头,生意仍然在进行。

两个女人站在一条巷子口拉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说话。卖乌豆、肥卤鸡和
糖墩的小贩,各自拖着粗哑了的声音,悠悠地喊着。一个卖辣萝卜的,嗓音
清脆,叫声:“小刘庄的萝卜,不辣管换。。”

陈白露和方达生从昏暗的马路上走了过来,此刻,陈白露的心情似乎是
欢悦的。她大口地吞咽着冰凉的空气,不时地抬起头望着黑漆漆的闪烁着星
光的深秋的夜空。

陈白露:(情不自禁地)多美啊,你看,你看见了吗?
方达生:什么?
陈白露:星星!好久没有看到过星星啦,多有意思!(忽然地)你记得

我小的时候就喜欢星星。
方达生:记得。(回忆起来用阳寸候,晚上,常常是。。
陈白露:(并没有在听方达生,她的眼里显出一种梦幻的神色,耳语一

般地)夜,并不,并不可怕,因为,在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两颗美丽的星。。
方达生:你在说什么?
陈白露:(仿佛被惊醒)哦,没什么,一个人曾经对我这么说。
(略微停顿了一下)他是个诗人。
方达生沉默了,悄悄地注视着陈白露若有所思的侧影。像是要摆脱掉什

么,陈白露将长发一甩。


陈白露:(转向方达生)你饿吗?
方达生:(诧异)饿?干什么?
陈白露:(带着突如其来的兴致,拉住方达生的胳膊)走,咱们吃碗馄


饨去。

他们已经坐在一个简陋的小店里。看得出,这里绝不是陈白露该来的地
方。又挤又脏的屋里,那些车夫、小贩,穿着寒酸的人,因为她的到来都显
出隐隐的不安。

陈白露满不在乎地坐在一条木板凳上,伙计有些紧张地站在她面前。
伙计:您,您想吃点什么?我们这儿,只有馄饨,煎饼果子。
陈白露:就来两碗馄饨吧。
馄饨端上来了,陈白露也不怕烫,立刻就吃起来。
方达生默默地看着她。陈白露抬起头,向他笑了笑。
陈白露:吃呀,好吃极了。
方达生依然看着她。陈白露吃完了自己的一碗。
陈白露:你为什么不吃?
方达生:我不饿。
陈白露:(认真地)真的?
方达生笑了。
陈白露:那我替你吃吧,我可饿了。(她调皮地一笑)小时候,我记得

有一次我一连吃了四碗哪。
陈白露端起方达生的那碗馄饨。
方达生:是么?(脸上露出愉快的颜色)今天,我看了你一夜晚就这会

儿,还像从前的你。
陈白露愣愣地对着方达生看了一会儿,垂下眼睛,默默地吃着。
他们走在一条狭窄的街上。四周更加昏暗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石头的

路面上清晰孤寂地响着。
陈白露:(轻轻叹了一口气)达生,我从前真的有过那么一个时期,是

一个快活的孩子吗?
她并不期待回答,一个人继续向前走。
方达生看着她的背影,他的面孔因紧张而变得僵硬了;然而,他终于鼓

足了勇气,他跑了几步,追上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陈白露被拉得扭过身来。
方达生:(激动地)竹均,跟我走吧,只要你肯跟我走,就可以像从前

一样快活、自由。。
陈白露直直地盯视着他,有一瞬间,她的眼里似乎闪过一层泪光,但转

瞬即逝了。她微微地笑了笑,那微笑流露出无言的悲哀。
陈白露:自由?哪里有自由!(望着他)你在说什么呀。
方达生:(看着她的眼睛,随后低下了头)我说的是真心话。
陈白露:你那么老远跑到这儿来,难道是为了这个吗?
方达生:(喃喃)学校来了一个新老师,我请他替我代一段课,我。。

(他猛地抬起头)我就是为了来看你,来找你的。
陈白露:(停顿片刻)现在,你认为这值得么?
方达生:不,竹均,我看你这两年的生活已经叫你死了一半,不过我来

了,我不能看你这样下去,我一定要感化你,我要——


陈白露:(忍不住笑)什么,你要感化我?

方达生:我现在不愿跟你多辩,我知道你觉得我很傻,不过我还是要做
一次请求,我希望你跟我走。请你慎重地考虑一下,最好在二十四小时以内
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陈白露:(做出惊吓的样子)二十四小时!天哪,要是到了你的期限,

我的答复是不满意的,那么——怎么样?
方达主:那——那我就离开你。我要走得远远的。
微笑从陈白露唇边隐去——她看见了方达生的脸上那真挚的苦闷的神

情,她被他的这种神情感动了,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想去抚摸一下他的脸颊。
但是,突然她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她意识到了这个习惯的动作意味了些什
么,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的脸色变了。

陈白露:(恢复了她那玩世不恭的语气)那么,好,你先等我问你一句

话。
方达生:(怀着希望)什么?
陈白露:(满不在乎的样子)你有多少钱?
方达生:(没有想到)我不懂你的意思。
陈白露:不懂?我问你养得活我么?
方达生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陈白露:(索性更彻底地)咦,你不要这样看我!我要人养活我。
你难道不明白?我要舒服,你不明白?我出门要坐汽车,应酬要穿好衣

服,我要玩,我要花钱,要花很多很多的钱,你难道不明白?!
方达生:(冷酷地)竹均,你已经忘了你自己是个读过书的人,还是个

书香门第的小姐!
陈白露:你知道么?我还是个社交明星,演过电影,当过红舞女呢。
方达生:(望着她,不知说什么)你变了,你简直叫我失望,失望极了!
陈白露:失望?
方达生:(痛苦地)失望,嗯,失望,我没有想到你已经变成这么随便

的女人。我在几千里外听见关于你种种的事情,我不相信,我不信我心里最
喜欢的人会叫人说得一钱不值。我来了,看见你一个单身的女人,住在旅馆
里,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这种行为简直是放荡、堕落——你要我怎么说!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喊出来的。陈白露也突然火了。
陈白露:(咄咄逼人地)你怎么敢说我堕落!你怎么敢当面说对我失望!

你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这么教训我。
方达生:(顿住了,片刻)自然,现在我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陈白露,(不放松)难道从前我们有什么关系?
方达生:(嗫嚅)自然也不能说有。(低头)不过,你应该记得你是很

爱我,我也是。现在。。现在我看你这个样子,你真不知我心里头。。
他不想再说下去。
陈白露:(略带嘲讽地)你心里头?
方达生:对了,“心里头”,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永远在心里活着。可

是你,(他看了看陈白露)你倒像是很得意的?

陈白露:(冲口而出)为什么不呢?我一个人闯出来,不靠亲戚,不靠
朋友,能活就活,不能活就算。到了现在,我不是好好活着,我为什么不得
意!


方达生:你以为你弄来的钱是名誉的么?
陈白露:(吃吃一笑)可怜,你这个书呆子,你知道什么叫名誉!
我这儿很有几个场面上的人,银行家、实业家,假若你认为他们的职业

是名誉的,那我弄来的钱比他们还名誉得多。
方达生:可你这样的做法——
陈白露:我怎么样!我爱钱,我想法子弄钱,可我没有把人家吃的饭硬

抢到自己的碗里,我没有挖空心思骗过人,害过人,我的生活是别人甘心情
愿维持的。因为我牺牲过我自己,我对男人尽过女人最可怜的义务,我享受
着女人应该享受的权利。

方达生:(望着陈白露明灼灼的眼睛)难道你就不需要一点真正的感情,
真正的爱?!
陈白露:(略带酸辛)爱,什么是爱情?(她看了方达生一眼,疲倦地

微微笑了笑)你真是个孩子。
她向前走去,他们不再说话了,各自沉浸在翻腾的思绪之中。
陈白露把皮大衣更紧地裹在身上。忽然,她站住了。
方达生抬起头。
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一些披着报纸麻袋的人,瑟瑟地紧靠着墙根,

挤在一起。在黑暗中,如同一片鬼影。
一张张惨白的脸,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里,生命正渐渐让位给死亡。
方达生呆住了,他向前走了两步。陈白露突然厌恶地扭转身,要走开。

这时,响起了一个声音:“陈小姐!”
陈白露不由回过头,茫然地四下看着,就从那群“鬼影”中,走出一个

人,或者说一个还有一口气的人。他摇晃着,在陈白露面前站住了。
那个人:(嘴唇微微地动了动)陈、陈小姐。
陈白露惊愕地看着这张可怕的脸,她终于认出了,这,就是那个曾经在

募捐会上,走到她面前,说“亲你一下”的年轻人。现在,在这张脸上已经

难以分辨年龄了。
那个人:(索性无赖地)白露,给点儿吧,我这儿给你跪下了。
他“扑咚”跪在地上。
陈白露向后退了一步,她感到恶心,慌张地打开皮包,掏出两张票子,

扔在地上。
那人一把抓过钱,连一句话也没说,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几乎
就在路边,一个小铺子还亮着灯,他冲了进去。
在小铺里,颤抖的手把钱递过去,于是,一个人往那几乎已是透明的胳
膊上扎了一针。一针劣等的吗啡。立刻,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忘记了。

马路上,那些身上披着报纸与麻袋,一刻也忍受不下去的人,把陈白露
围住了,伸出一只只瘦得叫人害怕的手,疯子般地:“小姐,太太!给点儿,
给两个吧!”

陈白露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她下意识地死死抓住方达生。
正在这时,一辆汽车揿着喇叭,风驰电掣地开过来,在很近的地方猛然
刹住。车轮发出刺耳的尖叫。
刹那间,“鬼影”消失了。就像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一样。大街空荡黑暗,
只有陈白露和方达生孤零零地站在马路中间。
车灯照在他们身上。车夫打开车门走下来。


车夫:陈小姐,潘经理让我来接您回去。
陈白露走上旅馆的楼梯,方达生跟在后面。她走在门廊里,向自己的房

间走去。
茶房王福升在她身后出现,紧追了两步。
王福升:(手里拿着一叠帐单)陈小姐!
陈白露:(站住)干什么?
王福升:您的帐单。
陈白露:(蹙起眉毛)您没看见我有客么?
王福升瞟了一眼方达生,躬了躬身子。
王福升:是,小姐。是潘四爷让我把帐条交给你,他老人家已经把帐都

还了。
陈白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没有说话,伸手接过那叠帐条。
王福升:小姐。
陈白露:还有什么事?
王福升:您屋里来了不少客,呆了一晚上了。
陈白露:谁?
王福升:顾八奶奶、刘小姐、胡四爷。。
陈白露:(一摆手)行了,知道了。
她疲倦地合上眼睛,又慢慢地睁开。
陈白露:现在几点?
王福升:已经两点来钟了。
陈白露:(自语地)他们为什么还不走?
王福升:(向陈白露的房间溜了一眼)在这儿,又是吃,又是喝,有的

是玩的,谁肯走?
陈白露:(突然笑了笑)是哇,这儿是他们玩的地方。
她扭身向房间走去,在快到门口时。
方达生:竹均,我不想进去了。
陈白露站住,缓缓回过头。
陈白露:怎么,你要走么?
方达生没有回答,从口袋里掏出车票。
陈白露:(拿过车票,原来是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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