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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监狱-我的大学-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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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尤其是下雨天的夜里,蛆们成群结队地爬出茅坑,勇往直前地爬进院子,义无反顾地钻进七号、六号、五号门缝底下的布子。我听说那几个号子在地铺上睡的人有的突然感到脸上痒痒的有东西在爬,醒来一看竟然是蛆!吓得跳起来一看好多蛆都已爬了进来!有的已爬到了其他人的脸上!赶快把号子里的人都叫起来把蛆们赶出去。当然蛆们是听不懂人话的,你想把它们赶出去只能把这些小生命轻轻地从门缝下再拔出去,下手可不敢重啊!你如果不大慈大悲敢对它们下狠手,它们就会在“啪”地一声后死在地上烂成一摊更难收拾。从此夏季雨夜里,后面的几个号子总有人轮流值班看蛆。此为恶心之二。
    第三恶心发生在普度山煤矿。普度山群山之中有个小盆地,这个劳改队便依山而建。高墙电网在山顶我们的牢房在盆地底。我在普度山时是九六年夏天,有一次连降几天暴雨,下水管已供不够排水了,我们这个小盆地里的积水越淤越高,院子里的水已能淹没膝盖了,而低洼地带的房子则整个泡在水里。眼看房子在水中浸泡的时间越长越有危险,无奈,全劳改队的三千多犯人开始在队长们的统一组织下抗洪救灾。我们用桶把院子里的水担出第一道铁门后往山顶走,在半山腰靠近第二道铁门边的一个排污口处倒掉。因为从这个排污口流下去的水是往山的另一侧流出去的。我当然也参加了这次如火如荼的抢险活动啊!在担水的过程中,能看到水面上飘着许多从茅坑中浮上来的蛆。蛆们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水波中一漾一漾,很让我们无可奈何,同时蛆们也让我们想到茅坑里的粪便们此时也一定随着大水飘了起来,浮在这没膝深的积水中,由我们用桶担上送出了山外。我们一边担水一边用最恶毒的话诅咒老天爷。洪灾过后,监所里所有的茅坑基本上都清空了。此为恶心之三。
    其他比较让人恶心的事还有,比如米饭里的老鼠屎多得让人不能一一拣出去只能囫囵着咽下去不敢细细咀嚼呀,比如在坑下干活时有时去捡个东西一不注意就抓住一把屎呀,等等。但我觉得这三件事让我印象最为深刻,对我的感官冲击最为强烈,以致于出狱多年后它们仍成为我噩梦的来源之一。

                                                                    
   四 十 四     头 铺 不 好 当 啊 !
  
    古人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老人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确如此,睡上头铺后,我才发现这个位置并不是那么容易睡安稳的
    号子里的绝大多数都抽烟。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南看的紧俏物资。那些原本在社会上烟瘾不大的人,现在也被这种紧俏的状况而撩拨得烟瘾大发,很想“冒上一口”。我不抽烟,也就感觉不到那种心急火燎地“旱”的感觉。但我现在是头铺,我就有义务有责任为大家搞些“炮”回来。
    问题是,我去哪儿搞“炮”呢?在南看,在省城,我举目无亲,连自身的人身安全和温饱都不能确切地保证,能从哪儿搞回那些紧俏物资呢?我明白了在老三院三号时,阿飞当上头铺后弄不上“炮”的尴尬,明白了瓜皮在“炮”源充足时的嚣张,明白了五院保全“炮”源稳定的从容不迫。但是,其他号子的大油抽白炮,板油抽卷炮,我能让自己号子的人们“旱”得发慌么?不能!那么跟谁要呢?看来,只有跟四蛤蟆要了。
    老实话,迄今为止,我还从来没给四蛤蟆添过任何一点麻烦,而干部们有时写个材料的任务由他交给我后,我准能及时优质地完成。所以,我对自己向他张口要烟有七分的把握,毕竟,要两包“黑炮”对于他这样的大油而言是太微不足道了。
    果然,趁某日他闲逛过来的机会,我张口了。话还没说完,他就打断了我的话,转身回去给我拿了两包黑玉蝶过来,还拍了拍我的肩:“有事儿了就说一声!”
    我简直受宠若惊!
    但我脸上不能流露出任何什么感情,以便让旁人看到,我俩的关系很铁,我要、他给,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把炮交给老胡,由他分配,并交待:“省着点儿抽!”
    几天后,又卖货了。
    我们号的财源还可以。我的帐上有一百,胡拴劳有二百,裴同乐有二百。五百块能买好多东西呢!但是我必须从长计较。如果下个月、下下个月,人们的帐上都没钱了怎么办?
    我安排各人购物情况。给四蛤蟆准备了几盒茶叶、二十根火腿肠。为我们自己买了些方便面、日用品之类的。东西买回来后,已到开晚饭的时间了。看着众人眼里那饥饿中饱含希冀的眼神,我的心软了。我拿出方便面发给一人一包,又两人发一根火腿肠,吃吧!吃吧!有了大伙儿都吃,没有了大家就一齐饿着!
    我的心肠原来很软,感情丰富乐于助人,但几年之后直至现在,我对自然景观如风花雪月等仍感情丰富,对小生命如花呀草呀小虫子等仍然富有同情心,唯独对人,我的心肠硬了,冷酷狠毒,喜欢落井下石、斩草除根。没办法,人这种生物对我而言,给我带来威胁的可能性太大了!当然死人除外。
    号子里有句俗话:人不能惯,逼不能看。我一开始听到这句话时还不大理解,人为什么不能惯呢?逼为什么不能看呢?这种东西我还没见过,我想作为女性性爱的器官应该是能看并且男人都想看的啊?在狱中几年,逼不能看的问题我还是弄不懂,但人不能惯的问题我弄清了!人,他妈的就是不能惯!一惯就会惯出毛病来了!老胡,这个死鬼老头,枉让我尊老爱幼地称他一声“老胡”,老奸巨滑,调至三院后一段时间,可能是看出来我这个头铺对江湖上一切,什么察言观色、什么左右逢源、什么看人下菜、什么阳奉阴违,全都不懂,就暗暗地开始不老实了。他先是暗中鼓动裴通乐跟他联手反对我。因为在这个号子里他俩的经济来源比较稳定。他俩若不服从我的分配而自己买上东西自己去拉关系,我这个头铺可就名存实亡被架空了!多亏胆小的裴通乐不愿卷入太多的是非,他看重的不是头铺或二铺的位置,他更看重的是万一造反不成所带来的痛打——四蛤蟆与我的关系不错他们谁都能看出来啊!于是,某日在院子里拆棉纱时,他看到我回来喝水,便跟着我进了号子,告诉我胡老鬼的这一企图。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从学前班迈进学校到从大学迈进号子里,我的身边全是比较单纯的学生,“尔虞我诈”仅在书本上出现过,但如今,它竟血淋淋地出现在我的身边!我联想到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联想到了号子里可能将要出现的群殴或混战,我的心中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杀气腾腾!原本懦弱善良的我,决心痛下狠手先发制人,哪怕我打了你再让干部打我,但我一定要打倒你!
    我原先其实和绝大多数普通年轻人一样,懦弱、不愿多事,有时吹几句大话但事到临头却胆小得很,脑子里也装的是“忍让”、“多一事不如小一事”等儒家思想。但是,多年的牢狱生活使我变得暴燥,变得手快脚快很想打架,这种心理状态直到几年后结了婚有了孩子才逐渐平缓一些。
    当晚封号后,我首先发难。我把胡老鬼叫在我面前站好:“老胡,我觉得我对你不错呀!”
    老胡可能没料到他的联盟会瓦解得这么快,有点手足无措:“是不错呀!”
    “不错你妈了个逼!”
    我一脚踹过去,正中老鬼心窝,把老鬼踢得退后几步退到墙上,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操你妈!老子是看你岁数大才让你睡二铺,你还想给老子下套了你!”
    我又一个巴掌抡过去,清彻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最起码三院都听见了这个耳光和后面的声音。因为第二天早上放茅时有人笑着问我:“昨晚上给他们服水土了?”
    我也笑着答:“那还能算水土?玩玩而已。”
    胡老鬼捂着脸坐在地上,嘴里在嘟囔着什么。
    我冷眼环顾四周,裴同乐低着头坐在坑上,他虽向我告了密但我不会喜欢他,这个奴性十足的家伙!淋病也在墙角马桶边坐着,惶惶然地看着。突然,小繁是站了起来,他扶起胡老鬼,转身冲着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还打!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呀!”
    我本想意思意思到此为止,但他这一句话惹得我无名火想。这小子,肯定胡老鬼也在暗中拉拢过,居然敢“明股”!年轻人就是经验少啊!你不当炮灰,谁当炮灰!
    我问繁是:“你想替他?你知道我为甚要打他么?”
    繁是明显发育不良的身体倔强地站在那里,眼里闪烁着替人下地狱的崇高,但这也只能让我更加憎恨!因为,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他和胡老鬼是事先窜通过的。
    “那好吧!顶好!”
    繁是听话地顶到了墙上。
    我没想到他竟然居然会听话地顶到了墙上,看来他在其他院的其他号子里受到的教育就是别人叫你顶你就不问理由地顶好挨打吧。
    我跳下坑,抡起胳膊,大肘带着风声砸下来。
    “嗵!”地一声,繁是应声倒地,但他到底年轻,况且也一定挨过不少打所以抵抗力要强一些。他很快爬了起来,重新顶好。
    几肘下去后,繁是爬起来的速度已慢了许多,但他仍倔强地重新站起来顶好。可怜他为之卖命的胡老鬼,此刻一声也不敢吭,不敢为小繁是提供半点声援!
    我一看,普通的几肘居然打不倒繁是!恶心顿起。在他又一次顶好后,我给他来了个通心肘,在肘砸下来的同时,膝盖也同时向上顶,只听得“嗵!”地一声,繁是身体乱晃,一看就是不行了,但由于他同时受到的是来自上、下两方面的力量,还没当即摔倒。于是我紧接着又是第二个通心肘,“嗵!”地一声过后,我的腿刚一放下,繁是软趴趴地瘫倒在地上。
    我恨恨地一脚把他踢得脸转过来,一拳抡过去,繁是哼了一声,嘴角有血流出来,接着吐出半颗牙,原来是把牙打断了。就是这画蛇添足的一拳,使我在日后痛下决心,以后打人决不能把别人牙打掉或类似的其他以免留下证据!
    见繁是捂住流血的嘴,我稍停了停,可恶的胡老鬼跳下坑,扶起繁是:“我看看我看看,你的嘴破了!你的牙断了半截!”  
    一看有人支持自己,繁是来劲儿了,他支撑着起来,指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嘴和断了一半的门牙:“我要告干部!”
    

    我的心里一惊!但告干部后可能出现的后果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逝,此时的我已顾不了那么多:去你妈的!大不了挨干部一顿打,住号子哪能不挨干部打!我一不做二不休地照着繁是的肚子踹过去:“告吧!老子怕你个逑!告老子也照样收拾你!”然后又是一番……
    话虽这样说,我的心里仍是怯怯的,睡下以后我在想,用不用先跟四蛤蟆打个招呼呢?转念一想,算了吧!给人家出这个难题干嘛!让干部打一顿也无所谓啊!
    不过,第二天,第三天,繁是终于也没找干部谈话,我的心稍稍落了地。
    头铺不好当啊!如果我性本恶,如果我勇于恃强凌弱,如果我逼着他们向家里写信要钱以供自己吃喝拉关系,要不上就下狠手打,如果我……那么我这个头铺好当极了!头铺嘛!自然是有好处的,谁不想当呢!
    但是,我不能。
                                                                    
   四 十 五   头铺不好当?那要看是谁当了 !(上)
  
    收拾了老胡、小繁是一次后,号子里平静了,我不知道这平静意味着什么,是臣服?还是孕育着下一次反抗?我厌倦了,或者说害怕了,怕他们使出什么别的阴招来自己招架不住。我心里也觉得自己不是个当头铺的料,唉!还是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但是,你能往哪儿走呢?要么你统治他们,要么他们推翻你架空你。要想全身而退,难啊!我在苦苦支撑。
    一个多月后,胡军来了。
    胡军进了三院站在南墙底等着分号时,就不时有其他院的干部过来笑着问一句:“又来啦?”也不时有当班或不当班的大兵(当班的巡逻时穿戴整齐背着枪,不当班的不戴军帽风纪扣也不系)在房顶上笑着问一句:“又来啦?”看这情况,最少可以让人明白两点:一,他不是初犯,就算不是这儿的常客最起码也是刚从南看出去不久的。二,他关系够硬的,如果关系不硬就算你在南看住过一百次,干部和大兵们的态度也不会这么热情。
    当时已是下午收了工、准备开晚饭时间。四蛤蟆从干部办公室走了出来,招呼胡军:“你小子!这里面好你一直进来?!过来吧!”然后进了我们号。看来胡军是要分到我们号了。
    四蛤蟆一指二铺的位置:“这是谁的铺盖?!给老子滚!”胡拴劳忙窜上坑把他的铺盖卷起来。四蛤蟆又笑着向胡军指了指我:“小白,人很不错。”胡军也笑着向我点了点头。四蛤蟆说:“你先在这儿将就着,过几天把你闹到跑号的里头!”然后走了。
    对有如此来头的胡军,我自然是不敢轻视与怠慢。我让繁峙下地铺睡,胡军就在二铺上。真是有个面子问题,要不是我真想让他现在就搬到头铺上来。
    胡军,小偷,不是入室行窃,而是专偷钱包的那种。胡军说省城管从事这种职业的人叫“理儿”。这什么这样称呼我至今也不太清楚。胡军说他上次判了以后留在二院呆了多半年,每天出外工,和干部、大兵们都熟。胡军说上次及这次都是偷钱包让四厂的便衣抓住了。胡军说人们常说贼骨头硬贼骨头硬,其实贼的骨头就是硬,公安把理儿们抓住后那可真是要往死里打啊,你招多少就给你定多少罪,你要是什么也不招就只能给你定这次现行的罪。所以挨打的时候绝对要咬牙顶住,要是没骨头你趁早别当理儿。胡军说他这次“点儿”背,理了一个钱包里面居然有两千多块!真倒霉!要被判刑了,要是几百顶多只能劳教,平时一般也就是理个二、三百的。胡军说公交公司的派出所分成几片,他常理的这几条路都归四厂管,但是又不能乱去其他地盘上理,因为哪个理儿跑哪几条线,这都来是行内形成了默契的啊!胡军说四厂的公安都认识他们几个,所以他们上车时就要先观察敌情,四厂的公安平时也跟他们有说有笑,但一旦逮住他们的现行,马上就翻脸不认人,往死里打得要他们招。胡军说他在家时一天就出两次工,上、下午各一次,就是人们上班或下班时的高峰公交车上最挤的时候,每次他也不贪,只要理够三百左右他就会收工,就这样每天除了好吃好喝好穿好玩后,平均还能净落三百左右。胡军理智地说钱这个东西够花就行了,要是多了只能害你。胡军说他的理想是攒够几十万块钱后就退休了,在家门口开个台球屋,他很喜欢打台球,打斯诺克(这个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的)。胡军说他上次在二院出外工时,一有机会还要上公交车上出出工,赚点钱的同时也温习一下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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