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我的大学-第2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个棋子。棋盘太容易了,不提。老杜喜欢下棋。红军、东北常和他对弈。我只认识车马炮但不懂棋路,我更热心听几个年少的板油们谝。此外,也有全号人全都参与的娱乐活动:围成一圈坐在通铺上,布包锤弹脑门,输了挨打后往下走,再输了再挨打后顶回来。有时候一个人会被左右顶着窝在那儿挨弹好大一会。不连贯的布包锤没有技巧,纯属运气,寡言的老杜也常兴致勃勃地参与其中。我们都下手狠,抡开胳膊甩着弹脑门,一弹一个包,只为刺激一下找个乐子,并非谁和谁有仇。经常有人早上起床后脑门上如乡村公路般坑坑洼洼。
我睡在地铺上,经常是躺倒一小会儿听着他们谝着就睡着了。当时的我刚满18周岁,对前途怕是怕但无计可施且无序地担心一会就迷糊了。有一次我睡着后被人叫醒,迷迷糊糊中听到老杜在说:“快起快起!放茅了!”我赶忙穿衣服,准备卷起铺盖开门放茅。待快穿起衣服时,发现他们衣着整齐冲着我大笑。原来老杜在和我开玩笑,他们都奇怪我手上有命案,转到这儿后居然还能睡这么香。我呵呵笑着又脱了再睡,并且很快又睡着了。对了,电视从没开过。不过每天早上六点半可以听收音,中央一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从南看到尚马街都听大收音机,到后来跑号时听小半导体,使我对收音机产生了浓厚的感情。现在我每天做家务时还时常听着收音。
在我转到尚马街后的第六、七天头上,我的擦地接班人来了!此人已属老鬼矣!(号子里年青人居多,三十几岁以上皆属老鬼了)他四十多岁,姓郝,盗窃,团伙价值数十万,郝老鬼参与仅四千多元,捕前系太钢某分厂天车工人。郝老鬼后来总是自称真不知道他们是在偷铁啊!自己只是在师傅的指挥下,用天车把铁锭吊上汽车而已。对此老杜颇为鄙夷:你师傅后来有没有悄悄给你钱?郝老鬼:给了二百。老杜:要是正常作业他给你逑的钱了!你这么大了会不知道这钱来路不正!郝老鬼嗫嚅着苦着脸,想起老婆在外面拉扯两个上学的孩子不容易就想哭,老杜冷冷地:你个逑式!做也做了哭有个逑的用!郝老鬼马上打消了流泪的不良企图。老杜即兴唱起样板戏中的经典台词:大吊车,真厉害,轻轻地一抓就起来……
郝老鬼进了号子后仍然没人与他搭腔。他忠厚老实的脸上不断有汗珠滚下,双腿在打颤。午饭过后水土开始。豆芽他们示意让我来,想试探我是不是个敢下手的人。我微微一笑,喝令老鬼顶好于号门上。我高高踢起右腿,脚后跟带着“呼呼”的风声砸下,“嗵!”的一声,老鬼应声倒地。我相信自己的力量,相信老鬼并非做秀臣服而确实是受不住我的重击。我一脚跟着踹在老鬼的腋窝,“装逑了你!顶好!”老鬼挣扎着站起来继续顶好。我又飞起一脚,“嗵!”声过后,老鬼又趴地上了,怎么努力也爬不起来。我斜眼一瞥,号里几人除老杜外皆目瞪口呆,没料到我下腿之重之毒。老杜用赞赏的眼神制止了我的进一步举动,意为:这么大了经不住打,又是太原人,留个面子吧。从此,郝老鬼擦地,我洗饭盆。虽然每天擦地两次,洗饭盆三次,但我觉得这是地位的提升,所以由衷地高兴。
在南看每月5号、20号,犯人家属可以往看完所里送些日用品。在这的前一周左右,我们就要向外面的亲人写明信片。只有此机会可以向亲人表达自己对他们的思念和对自由的向往,最后把需要外面送进来的东西附之于后。当时我除了给爸爸写,还常给杨梅写。我很感激她常来看我,虽然见不上面,但能于5号或20号收到她送进来的一点日用品,说明她当天来看我了,说明我还没被世界遗忘。但现在,我转到尚马街了,等待我的不知将会是什么。对未来的不可测使我有些自暴自弃。我开始怀疑仅三个月的同窗所带来的友谊能走多远。在南看当我预感到不测时曾给杨梅写过:我是一片云,倏来又倏去,如有不测,请你和同学们忘了我。所以,从转到这儿开始,我只给爸爸写明信片,再也没打扰过杨梅。她不知我被送到何处,也没有来尚马街看过我。我的心头有些失落,同进也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操!哪天谁也不来看我了更好!更利索!到时候谁敢惹我老子就闹死他个透他妈的!
跑号的院长也出去了,取保候审或保外就医。厅长也出去了,渠道同前。还是人家们关系硬啊!取代四监大拿地位的是名为张小平的经济犯。他戴金丝边茶色眼镜,每天西服笔挺,当然没有领带和腰带,皮鞋也是锃亮,有派!还有个叫奚呈祥的上海籍跑号的也比较活跃,常来我们号和老杜聊天。他瘦小白晰,与一个本市人合伙在深圳罗湖区做生意。本市人赔了钱,便找关系把他抓了起来想讹些钱,理由是涉嫌诈骗。奚刚进来时,根本想不通本省的公检法竟会如此!他也绝食过,也把窗户的玻璃敲碎把玻璃碴子咽进肚子里过,但是,没用。干部们只负责监管安全,根本不管你的案情(花钱买通他们对你传递消息除外)。奚呈祥在尚马街被冷落了两年多,没人来提审,好象被世界遗忘了。基度山伯爵在魔鬼岛上还有每年一次的上岛庆祝,但在尚马街陪他的只有一披披的犯人和三瓢两圪旦。后来奚也适应了,也给家里写明信片要钱要物,上海人均收入高啊!所以他的钱也不少,慢慢也混成个跑号的,慢慢也找人为自己传递关于案子的信息了,他可以指挥着家人在外面如何跑关系,如何找到案情的关键点。我还吃过他家人送来的僚糟(字不对,其实是做米酒的原料)。不好吃,一股子酒味。奚呈祥见我有时翻看杨梅给我送进来的大学英语课本,顿时眼睛一亮,要与我练习英语对话,但我哪有那么高的水平啊!他一句“like
a cock with its head cut
”(我不知道这句对不对,好象就是这样,意为焦头烂额)就把我搞得头晕脑胀。他把他的《浩劫录》、《教父》等英文原版小说借给我看。我水平低,看了好几遍才明白故事梗概。不过看英文原著也是从此开始的。奚呈祥最后终于服软了,认罪了,赔了钱,然后被免予刑事处罚被释放了。临走时他感慨万千:打死也不和山西人打交道了!
尚马街女性多。给我们打饭的除了第一次的那位叫“白妞”的外,还有个叫“黑妞”的及一个东北大娘。“黑妞”肤色较黑,但其实挺耐看的。尚马街的会计巩莉莉和出纳小徐都是女的。小徐后来和我接触较多,是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子。对面女监的犯人不消说了全是女的,可惜我们基本上见不到,除非我们去医务室看病时正好也有女犯人去,那就可以赏赏景。我有一次被叫去医务室看病时,正好有两个女犯被带着去看病。二位长相实在不敢恭维,可怕的是那个年纪稍长的妇女死死盯着我看,眼里象有钩子,目不转睛勾魂夺魄。我本想赏景没料到被别人赏了,真是做为男人的失败,做为男犯人的失败!女临的干部也全是女的,其中一位姓严的,和我也算是老乡,爸爸后来托她在看守所里照顾我。
我的洗饭盆阶段也没维持几天。没多久,铁看(太铁分局看守所)搞装修,也把犯人临时转到尚马街。我们号有幸分到一个年轻小伙。听说铁看水土硬,果然此小伙来后象我刚来时一样懂规矩地靠墙挺立纹丝不动。只是他脸上忠厚木讷而我脸上有杀气。此次服水土时,豆芽、魏二明等一拥而上大展拳脚,我没动手,只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明显力度不够的拳脚乱飞。后来,挨打的没咋样,打人的倒已是气喘吁吁了。于是开始玩花样,划船、坐沙发之后,又出了一招“拍电报”:背贴墙而立,双后伸直贴紧墙,然后双腿弯曲并变为脚尖点地。用不了多久,小伙面色通红气喘如牛浑身发抖,贴在墙上的双臂双手也不停打颤,指尖不由自主地在墙上轻叩“得得得!得得得!”活象是在拍电报嘛!哈哈哈--!我们哄堂大笑,水土结束。从此,小伙子擦地,郝老鬼洗饭盆,我名义上打被垛,其实魏二明等几人把被褥叠好放过来时,我稍加整理被垛基本上就打好了。
小伙是“蹬大轮”的,就是专在火车上行窃的。他出道时间短,经历的有趣事不多,和他聊没意思。不过他教会我们用丝线编葫芦,五彩的,上面还能编出笔画少的字,如“平安”、“吉祥”等。这个有趣!铁看转来的犯人都会编,刹那间尚马街每个号子里都掀起了编葫芦热。放茅时可以看到每扇窗户里都有原料、半成品、成品。为我们无聊的生活增添了一抹生机。原料从哪来?拆袜子嘛!尼龙袜突然变得很吃香,许多人向家里人写明信片时,都附上:送红色(或其他色)尼龙袜子一双……,云云。
1993年11月24日,我被市检察院提审。讯问者是人称“市检三把刀”之一的韩检察员。他开门见山毫不掩饰:“不是我们要调你来这儿,你在南城完全可以判了。是上面的意思。我们也就走个程序问你几个问题……”搞得我一头雾水。接下来的问题也很简单,只是简单的重复。回到号子后大家帮我分析,后一致认为:你这案子扯淡,不重,是你家人和原告家人在外面较着劲呢!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想什么也没用,就安心在这儿住逑吧!
十 二 刻骨铭心的皮肉之苦(上)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社会上哪能没人犯法,号子里哪能不违反监规。在南看一年我没挨过干部的打,也算是个小小遗憾,说明我还未象列宁同志所要求的那样变成一个完整的人。仁慈的主啊!他既然把我送进号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要让我完整。
1994年1月11日,值班干部是主监乔干事。瘦高个,人称“乔大圪栏”。圪栏是方言,棍子之义。此处特指警棍。
当时已近年关,各拘押场所为缓解安全压力,纷纷往外送人,能判的就判,能转劳改队的就转。于是便有源源不断的犯人从城区看守所或前水峪收审所转到尚马街,而这儿的犯人也在等着一次集中宣判,之后该死的死,该走的走。但是现在,尚马街人满为患。
乔圪栏又给我们号子塞进一个,是河南老头,从他身上我学会两句河南话:“靠!”(没想到几年后竟然会风靡全国);“咦!”(四声,感叹词,无实义)。午饭过后,水土开始,但谁也没有想到,老河南居然扑到窗户上杀猪般嚎叫:“干部!报告干部!”
操!我们还没开始呢!才刚刚要求他脱光衣服洗澡啊!寒冬腊月洗冷水澡是有点不舒服,可我们平时也全是这样洗的呀!有本事你别进来在外面洗桑拿,没那逑式进了号子就得洗冷水澡!真的没怎么打他,就是要他脱他不脱时几人推了他几把,我嘛,也只是在他被推到我身边时踹了他一脚,把他踹门口了。老河南这样一嚎,我们全都不敢继续动手了,面面相觑。
其实乔圪栏一开始并没有从办公室出来。见怪不怪了都。只是房顶上巡逻的大兵(对武警的俗称)们管事太多,妈的你管好没人爬墙越狱就行了,号子里服点水土你管个屁啊!他们听到老河南的嚎叫后,也不停地催促干部出来处理。乔圪栏这才拎着警棍冲了出来。
我们知道这一关是躲不过了,纷纷抓紧时间打开枕包往身上加衣服。耳轮中只听得“哗啦啦”钥匙串一阵响,号门开了。
“都给老子顶到南墙上!”在乔圪栏的怒吼声中,我们鱼贯而出。
老杜坐着没动。乔圪栏扫了他一眼:“你就算了吧。”
郝老鬼也傻乎乎跟着我们往外走,乔圪栏瞥了他一眼:“你动手打人了么!”
“没有没有。”郝老鬼真的没参与。
“滚回去!”于是老郝躲过这一劫。
东北也不想往外顶:“乔干事,我也没动手,是他们……”
“滚出去!”
东北马上闭嘴,乖乖往外走。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东北出来时,我们已经隔四、五米一个地一字排开顶在墙上了。红军在最末,而一向狡猾的东北只好顶在最前面。地球人都知道,干部打人时,开始总是浑身带劲的,打第一个人时会格外卖力。我们几个挤眉弄眼暗自偷笑,都等着看东北怎样被打得连声求饶。
果然,乔圪栏的警棍飞起,带着“呼呼”的风声砸在东北的脊背、屁股上,五六棍之后,东北“扑嗵”一声摔倒在地:“乔干事!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乔干事!”我们都看出东北在假摔,心想又学了一招,挨几棍就跌倒然后求饶,这样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
乔圪栏果然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地厉声训斥了东北一番后,转身来到第二人身边。是豆芽。他瘦小的身躯哪能扛得住直径五公分外层是橡胶里面是螺纹钢丝的警棍啊!两棍之后,小豆芽应声倒地,并且赖在地上不起来:“乔干事,我真的不敢了,以后打死也不敢了乔叔叔!”豆芽此时一点也不结巴,连“叔叔”都脱口叫出来了。其他号子趴在窗户上看热闹的全笑了,乔圪栏也被豆芽的口误逗笑了:“哈哈哈!谅你也不敢!起来!给老子顶好!”
我排第三。警棍砸到我屁股上三、四下后,我还没怎么觉得疼,再加上面子问题(我这人一般不说软话),我还没想好哪一棍后我倒地求饶。其实这是我傻,警棍的特点就是刚开始几下不怎么疼,但受力部位很快就会淤血肿起。肿块上挨警棍打,那滋味就不好受了。挨到第七、八棍时,我已感觉到屁股火烧火燎,每一棍落下,疼痛感就漫延全身,痛不可遏啊!
豆芽已在小声示意我:“快倒!快倒呀你!”
乔圪栏见我还没倒地服软:“嘿嘿!杀人犯的骨头就是硬?我倒要试试!”说毕“呸!呸!”往手上吐两口唾沫双后握棍,抡圆了“啪!啪!”地往我屁股上招呼。我真是受不了了,也寻思着没必要再硬扛了。于是我腿一软,倒在一侧。
“顶好!”
我边起身顶好边告饶:“乔干事,我也再也不敢了。”
“哼!看你能有多硬!”乔圪栏悻悻地离开我,走向第四个。
接下来的几人都是三棍便倒,求饶话一个比一个说的好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引得其他号子看热闹的犯人一阵阵大笑。轮到红军时,乔圪栏任他怎样求饶也不行,坚持让他再三顶好再四狂打。可能打了二十棍。
一轮过后,乔圪栏累了,叫跑号的给他打水洗手,回办公室休息了。我们继续在南墙上顶着。屁股无忧矣!但脑袋遭罪了。一百多斤的体重,由双脚和头顶支撑,平均下来,头顶受重为五十多斤,一袋面粉的份量啊!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我们偷眼看乔圪栏的身影不在办公室的门那儿监督时,就悄悄让脑袋离开墙休息一会。腰得弯着,双手得放到胯边做顶墙状。一旦发现乔圪栏来到门边观察,就马上把身子往前一探“嗵!”地一声以头顶墙。刹时间南墙边“嗵!嗵!”声此起彼伏,煞是壮观。
开饭了,我们号子里仅存的三口人,老杜不能打饭,老河南自己打了一份蹲在墙角吃去了,老郝一趟趟跑进跑出,把我们的饭全打回去。还好乔圪栏没惩罚我们中午不准吃饭。乔圪栏万岁!
其他号子出来打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