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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监狱-我的大学-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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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把我们的饭全打回去。还好乔圪栏没惩罚我们中午不准吃饭。乔圪栏万岁!
    其他号子出来打饭时,犯人们纷纷同我们几个打趣:“哎!要不要少吃点再顶啊!”“哎!动作不标准啊!”跟在一旁的乔圪栏也笑眯眯地骂:“他们吃个逑!”一点架子也没有。能和犯人打成一片的干部总是令人喜欢的。当然啦!他确实刚打了我人,但干部打犯人那还不是象老子打儿子嘛,天经地义的。
    打完饭,乔圪栏示意跑号的把我们收回去。我们一个个捧着火辣辣的屁股,欢天喜地雀跃进号,脱了裤子验伤,基本上都肿了紫了,红军和我的伤最重。
    “小白,该服软时就得服软,这才算大丈夫。”老杜语重心长地劝诫我。
    好疼啊!我屁股上的伤这时才完全散发出来,火烧火燎,碰一下就忍不住叫一声,穿裤子都很费劲。但我还是强忍着穿好,趴在铺上,一动也不想动。
  
   十  三     刻骨铭心的皮肉之苦(下)
  
    天干气燥是外因,心烦苦闷是内因,挨了警棍是诱因。几天之内,肿消之后,我们有三、四个人屁股上长出了火疖子。我是左右屁股旦上各一。那个疼啊!火辣辣的,牵心揪肺的疼。不能坐,每天趴着;不能走路,打饭放茅都一瘸一拐、撅臀扭胯;不能碰,脱裤子成了很困难的事。
    我们每天恶毒地骂老河南,但没人敢再动手打他。他每天就蹲在墙角,“咦!”(四声)着表示对我们挨打及长火疖子的遗憾。无聊中众人打趣老河南,问他对我们各个人的看法。问到我时老河南说:“咦!(四声)逮哥燕井客嘴杜咧!”
    “滚你妈的必!老子毒你妈个板鸡了!”我岔岔地骂他,同时也在扪心自问:他凭什么说我最毒啊!我哪儿有毒一点点呀!这狗透的个东西!
    我们的火疖子长到第三、四天头上,经老杜验伤:“嗯,熟了,可以挤了。”于是有人去医务室看病,拿回抗菌优片,把它们全捣成粉末状,以供晚上使用。
    封号后,简单的外科手术在地铺上开始了。
    第一位趴到地铺手术台上的是豆芽。在老杜“长痛不如短痛迟痛不如早痛”的催促下,豆芽视死如归地趴下,我们几人分别按住他的手脚,防止他因受不了疼痛而跳将起来,又往他嘴里塞了块毛巾,让他在实在受不了时咬紧毛巾,别乱叫喊招来干部和大兵。
    豆芽战战兢兢地趴着任我们摆布,红军骑在他身上准备给他挤火疖子。这时豆芽一紧张放了个臭屁,我们哈哈大笑,笑声中红军下手了,“噗”的一声,脓汁冒了出来,豆芽瘦小的身躯不知哪来那么大能量,竟从我们几条大汉的手下蹦了起来。他两步跳到水池边说什么也不挤了,疖子里的脓汁也跟着他一路嘀嗒到水池边。这狗日的,把褥子都弄脏了。
    “透你妈!就你这骨头以后咋混了!老子告你,脓不挤干净过几天发炎了会把你屁股害掉!长痛不如短痛,趁现在快让别人给你挤干净!你以为谁稀罕你的臭屁股!”老杜一番话有理有据振振有词威逼利诱,豆芽不吭声了。
    红军一巴掌把豆芽打翻到地铺上,我们又一哄而上,死死把他按住,把毛巾塞进他嘴里,手术继续。
    豆芽在下面“呜呜”叫着,我们听着心烦,又拿个被子压他头上,声音小多了。红军用力挤压他屁股上的火疖子以彻底清除脓汁,直到确认挤出来的完全是血这才罢休,又用卫生纸搓成小棍伸进屁股上的小窟窿里,把顽强残留在里面壁上的脓汁也沾出来,然后洒些搞菌优的粉末,手术结束了。豆芽已经叫不出声也不会动弹了。我们把他抬到通铺上。下一位。
    第二个是红军,他屁股上两个背上一个火疖子。我们上前准备按他时他说不用了,能顶住。然后他咬住毛巾,手术开始。是东北给他挤的。东北这小子,居然挨了打也没激出火疖子!可见其心态之平和以及对未来之胸有成竹。红军在地铺上哼哼唧唧一会后,手术结束了。他满头大汗歪歪扭扭站起来,把自己摔在通铺上,一下子也动不了了。
    我是第三个。我也不要别人按,也不咬毛巾。我要以罗盛教黄继光关云长刮骨疗伤的精神来鼓舞自己。“噗”的一声,疖子被挤破时并不太疼,紧接着一下一下用力往出挤脓汁时感觉到很疼,并且越来越难以忍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滑下。我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攥着。透他妈的那些故事全没用!疼死我了!最痛苦的是用小纸棍捅进窟窿转圈的时候,他妈的真是钻心得疼啊!疼的我三佛出窍七佛朝西。我呼呼地喘着粗气。终于捱到上药面了。撒上药末,盖上纱布,胶布一贴,左屁股旦上的小手术结束了,我长出一口气,擦擦汗。“噗”!右屁股旦开始了,豆大的汗珠沁出继续开始滑落,我痛彻骨髓痛不欲生……
    刻骨铭心的痛啊!透你妈的童剑!老子做厉鬼也饶不了你!

   十  四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犯人
    
    已是腊月十几了。号子里人满为患。我们号九个人,上六下三,我在上。
    急需疏散一部分犯人,无论送监狱、劳改队,或枪毙。
    每年的五一、十一、元旦、春节前,为保障社会治安秩序及震慑胆小的欲犯罪者,总得大规模地判一批毙一批。老杜这几日面色凝重。他觉得自己怕是躲不过这一次了。
    某日下午,法院来下裁定了:“杜公侠,撤消原判,改判死缓。”
    号子里沸腾了!
    跑号的给老杜打开手铐,用斫斧砸开脚镣上的铆钉,也砸碎了压在他心头好久的羁绊。不要问改判的理由,反正老杜保住命了!王报国冲过来,同老杜紧紧拥抱在一起,看得我唏嘘不已。王是平未上诉,此次复核也只是“维持原判,执行枪决”。就是说,十年前几起轰动一时的命案,仅以王是平一个人的死,做了个了断。
    四监其他号子里也有死刑犯被维持原判的。按惯例,今天晚上干部可以把他们账上的钱从巩会计和小徐那儿提出现金,去外面为这些明天就要上路的人买些包子、水果、熟肉、饮料等。酒是不允许死刑犯喝的,怕出意外。号子里其他人也可以跟着沾光吃点,况且当天晚上他们全不允许睡觉,要倒着班看守死刑犯,确保次日该犯人可以被顺利地押出看守所去刑场。
    老杜没死,我们也吃不上好吃的,但我们都打心眼里高兴,为老杜而高兴。
    死缓,两年后会被改判成无期,再过三年会被改判成十四、五年,然后再减。总之,有盼头了啊!按我国的法律,只要不死,一次入狱不准超出二十年。老杜对未来很乐观。他说,世上存在两种秩序,一种由公检法监狱来维持,这是明的;另一种是暗的,是那些机关所解决不了的秩序。他日后就准备致力于维持这种秩序。这么深奥的话豆芽他们听不懂,但我懂了,不过我对此表示深度怀疑:你出去都多大了啊!还混得动吗你!
    第二天早上七点左右,各号的准备上路的死刑犯已穿上家里送进来的新衣服,陆续去医务室打针:镇静剂,好象是防止在宣判大会上拉裤子的。但每年都有瘫在会场被法警拖去刑场的。他们拖着脚镣,“哗啦啦”一路走过,路过每个号子都要热情地同里面的犯人打招呼:“哈!兄弟先走一步啦!”而号子里的人也总是同样热情地回应:“哈哈!走好走好!”死刑犯们神态自若口气热情得令我吃惊,难以想象几个小时后这活生生的人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八点多,法警来提人了。
    死刑犯是用绿豆粗的法绳大绑加小绑:双手绑在后面小臂被勒在一起为大绑;双小臂再往上折起为小绑。这样当然疼,极疼。但对于即将要去极乐世界的一个犯人,谁会怜惜他!死刑犯绑好后一律在二监门口用斫斧砸开脚镣,换上法警带来的上锁的法镣,它不重,不长,戴上后人走路只能迈开一小步。枪毙后从尸体上取下来还可以重复使用。然后,死刑犯们整齐地在二监门口跪成一排,背后衣领里插着亡命牌。牌子是铁制的,最下端是尖的,有时往衣领里插的方向稍偏力度稍大,亡命牌就会扎进肉里。扎就扎呗!反正也是快死的人了。让他感到疼痛,还可以提醒他目前还在享受生命。
    
每次枪毙犯人,开公判大会时,总得有一些被判无期、死缓、有期的犯人参加,名为“陪绑”。死缓无期的犯人只有大绑,有期则用法绳简单在绑在身后。这些陪绑的一律在身后挂着纸牌,上写姓名及刑期,跪在死刑犯身后。曾有一次,一个小后生罪为可杀可不杀之间,没杀,死缓。小伙子为保住命而兴奋不已,在陪绑时不停地问身后的人:“我背后的牌子上,是写的李二旦死缓吧?”生怕有人不小心把他拖出去枪毙了。
    说起有些罪属于可杀不可杀,想起尚马街流传的几个笑话:
    一、某法官在用钢笔写某犯的判决草稿,写到末尾时原本要写“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但只写了“判处死刑”后钢笔正好没墨水了,他也懒得起身灌墨水。于是,多了一颗人头落地。
    二、某法庭的几名审判员在表决某犯的死刑判决时,同意枪毙的坐左边,同意死缓的坐右边。某审判员骑自行车上班迟到了,推门进来时已是左右各三,他还没来得及问是何人何案就顺势坐到了右边。于是,世间多了一颗感恩的心。
    类似的案,一般做案者无背景,无关系,所犯之案也不是罪大恶极非杀不可。这就由社会治安形势的好坏决定其生死。当然,以上只是笑话。最起码第一例是假的。
    此次陪绑,有杜公侠、东北、红军等。
    公判大会在杏花岭体育场召开。刑场在苹果园。大会一般在九点半左右开始,十一点结束,游街到刑场后,执行枪决的时间是十一点半,就是古人所云午时三刻。
    杏花岭离尚马街不远。在号子里的我们能听到远远传来公判大会上慷慨激昂的讲话声,但具体内容一句也听不清。
    然后是一大群警车呼啸着远去。
    中午打完饭,老杜他们回来了。卸了手铐脚镣的他还有点不习惯,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他一边走,一边由别人给他拍肩膀和胳膊。因为法绳长时间绑着人,会使血淮不通,解了绳后必须用力拍打以疏通血管。这很疼,象针扎一样钻心得疼,但如果不拍打,两条胳膊就废了。这就是俗话说的“长痛不如短痛”。
    下午,红军、东北、宝宝被送走了,去了西太堡集训队。再由那儿转到各需要劳力的劳改队。
    晚上,老杜点燃三根烟,为王是平及所有此次被枪毙的人招魂,也祈祷我们大家判少判轻。然后我们一个个上去磕头,为自己祈祷,我还为爸爸妈妈的健康祈祷。这是五号一向的惯例。不过随着老杜的离开,也没人如此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铁打的号子流水的犯人。
    老杜走了,乔圪栏给我们号转来两个大油,叫董生原和德智。
                                                                   
   十   五       A A 制
    
    所以说中国人民是最智慧的,看守所的干部们的头脑中也充满着无穷的有中国传统特色的智慧,他们知道中国人是最需要被人领导的,五号的几个大油一起离开后急需有人来弥补这个大油真空;他们也知道宁可一山容二虎也不能让山上独虎坐大,所以一次调来两个在其他号里的二铺来到五号,以期待二人相互制约,各自拉小团伙后互相监督互相猜疑互相揭发,狗咬狗一嘴毛,干部就可以在办公室里偷笑了。
    董生原,本市北城区迎新街人氏,三十岁左右。迎新街有太钢这十里钢城,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十万职工及无数家属。太钢,大啊!全国人民都知道有个移碴山的李双良,却不知太钢周围有无数的钢耗子。其实靠山吃靠钢吃钢嘛这很正常,从原料到成品,从厂区办公楼到职工家属楼里的财物见什么偷什么。不过董元生早不干这种板油的生意了。他和同案——关在三监的亲哥哥董生太在社会上是开酒店的,他俩此次因打架致死人命入监。董生原浓眉大眼满脸粉刺,身子矮胖子大,一看就属于社会上中等以上级别的混混。他调进五号后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铺盖卷放在头铺的位置上。
    德智,哪儿人忘了,四十多岁,捕前系某国营百货商店经理,秃顶豹眼且矮壮。此次因贪污入狱。虽说是个经济犯,但其颧骨附近的横肉随着说话而若隐若现,可推测出他在社会上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王德智进了五号后,看到头铺位置上已有人占了,没吭声,把自己的铺盖卷放在靠里面墙的位置。董氏邀请其入驻二铺被谢绝,称已习惯睡后面。后来我才知道此人深喑在家靠房出门靠墙的古训。
    德智对我在号子里的几年以及一生,影响很大。他的言谈举止待人接物,使我在潜移默化中学到很多。后来有人问我:“都说监狱是个大染缸,听说无论把谁扔进里面,捞出来就变坏了。你好象还变得不是很坏,为什么呀?”我当时答不出,经过仔细思考分析后得出以下结论:
    号子里年青人占绝大多数,且他们基本上没受什么教育,就是说,人生观价值观这些看上去空洞其实很有用的东西他们还没形成,对周围的环境塞给他们的信息只能被动地全盘接受。在号子里和形形色色的犯人二十四小时呆在一起,想不受熏陶也很难。而我不同,我当时也很年青,但我是从大学一步跨入号子的,最起码我是个标准的高中毕业生,所以在号子里我能够有选择地接受外界充斥的信息。当然,如果周围没有善只有恶,那我就不会是今天的我了。在南看一年懵懂无知,到了上马街后年纪稍长,开始形成自己的个性以及对人生、世事的看法时,我的身边有了德智。他是一个比较正直的人。他从不说小白你应该怎样做,不言传只是身教,通过他的做法我揣摩、学习他的处世态度,慢慢地耳濡目染,我成熟了。
    后来到了劳改队,我先是被转回离原籍不远的普度山煤矿,感受了一段时间的亲情。再后来我被甩到遥远的荫莱煤矿后,我又遇到了一位好干警:郝教导员。为尊者讳,名字我就不提了。他对我的严厉不是警察对犯人的那种,而是老师对学生、长辈对晚辈这种又惋惜又恨铁不成钢的严厉。在他的关注下,我于1999年6月16号减刑三年半提前出狱时,已经基本上算一个完整的人了。
    再次感谢这些可敬的良师益友。

在德智到来五号以前,我住过的号子都是以头铺为核心,由头铺完全支配号内各人的所有财、物、地位的。
    但是,随着德智的到来,这个惯例被打破了。
    德智调过来时,带了些方便面、火腿肠、豆腐干等,而董生原什么也没带,他认为既然自己是头铺,就可以和以往一样随心所欲支配他人的物品。但德智在吃饭时自己拿了包方便面泡上吃,连谦让都没谦让董头铺一下。这让董头铺很难堪,黑胖的脸胀成猪肝色,连脸上的粉刺都好象大了一圈。
    德智主张AA制,即“各吃各的”。据听说他在原来的号子里也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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