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我的大学-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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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是累赘,早点死了算。小韩临上路时,换上家里拿进来的新衣服后突然冒出一句富有哲理的话:“别看我今天走了,可我在前面等着你们一个个都来。”这狗透的王八旦!这嘴不象嘴象他妈的血板鸡!我们一个个汗毛直竖,恨不得自己化身为法警,马上一枪结果了这小子。
印象较深的还有一位,许哲红。下次介绍。
来来往往的犯人很多,都乱了,记不清了。
十 九 钢铁般的意志是怎样炼成的(上)
许哲红,盗窃。同案共四人,往来于本市与煤都市之间,撬门入室,做案二百余起,价值近一百万元(下判时认定了四十多万)。
许哲红等人的作案目标锁定在住宅小区内的单元楼房。单元楼通常为六层,每层三户。当时经常发生的情况是:中午下班后,某单元十八户手拉手去派出所报案被偷了。老大姓杜。许哲红很是佩服杜的水平:天生就是做这行的料。就好象音乐家、数学家等人天生就有其潜质一样,杜也属于先天性精通撬门入室的技术。他们专用工具小巧但齐全,从略加改进的车用撬棍,到手提小电钻,到电锤一应俱全。他们进入住宅小区时总是西装笔挺,看门的老者一向是属狗的只认衣服不认人。他们从某僻静的角落出来后已是身着干净整齐挂着胸卡的某公司正规上门维修人员。他们进门时总是有礼貌地先敲门,然后由杜老大将耳朵贴在防盗门上听屋里的动静,发现有人马上离开,一旦无人则堂皇入室。杜的水平高之一表现为耳朵好使,屋里哪怕是小孩子在地毯上走动的细微声音他都能听到;水平高之二表现为撬门速度快且撬迹很不明显,入室后外面来回走动的居民根本看不出有被撬的痕迹(他们没有王彦青直接开锁那么高的智商);水平高之三表现为能迅速发现屋内有价值物品的藏身之所:他们不要存折,只要现金、股票、债券等能正常流通的证券,有时在被子里有时在枕头里有时在衣柜某旧衣服里,杜总能将它们找出来,很少空手而归。许说一次翻遍屋里也找不到值钱的,杜一纵身跳上坐到大立柜顶,沉思中手敲着柜顶,猛然一拳砸下,木板裂开,夹层露了出来,他们又满载而归。许承认杜的鼻子象猎狗一样敏锐,总能捕捉到金钱的气息。许说他们在杜的带领下,在某一个时间段内只拿现金,另一个时间段内只要珠宝首饰,另一个时间段内只要股票债券,然后是电视、VCD……(当时电视正热销中,21英寸的都两三千,VCD也是新产品。而现在,入室的小偷不会用正眼瞧一下这些笨重不值钱的大件了)许说他们只在这两地做案,赃物两地互销,决不在本地脱手。许说不知杜这种做法是否属于反侦察,但在他的带领下他们干了好几年从没失手。此次是因有兄弟酒后失言才小阴沟里翻大船。他们做案无数,价值何止百万!老三家里有关系,拼命想把盗窃价值往下压想保命,杜必死无疑,自己是老二,能保命更好,保不住也无所谓,花天酒地挥霍奢侈了好几年,享尽人生福死而无憾。许宏哲后来无憾地被枪毙了。
许哲红的调来,带给我们一项新娱乐:打赌。他是从十一号来的,而十一号在头铺崔玉明的带领下,全号都喜欢打赌。
崔,偷汽车。本来定了两辆,进了尚马街后在政府“交待余罪争取从宽”的号召下,头脑一发热,向现在四监的鲁干事交待了他伙同别人偷十一辆大小汽车的余罪。案子被打回公安局补充侦查了,同案也被咬进来了,他也清醒了也傻眼了,每日哀求鲁干事为他跑关系,想把交待余罪定性为“有立功表现”从而保命。鲁干事厚道,因此事立了个三等功后也一门心思为崔跑案子,顺便也照顾着他在号子里的生活。崔家境不好,鲁的家里做些便于携带如包子、烙饼之类的饭时,总忘不了给崔捎来一份。所以说,鲁干事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而崔也如受宠的公鸡在号子里趾高气扬混了个头铺。
崔喜打赌,尤喜和新犯人打赌,比如赌两人对视看谁能不眨眼,赌伸直胳膊用两根手指托饭盆看谁托得久,等等。这不是比能力,而是比意志。而新犯人总是意志没他坚定,所以他经常能赢些方便面等。这顶多只能算巧取而决非豪夺。当然新犯人在这样的号子里熬成老犯人后,和他再打赌就不见得谁输谁赢了。许哲红便是这样。
许哲红来到五号后,和我挺谈得来(看他名字就知道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他从小正好也喜欢读书,和他谝不很乏味)。有一次他说他在十一号时几个人比起蹲,在半个朋的时间内,他锻炼得能一次起蹲一千二百下。但是他输了,胜者一次起蹲数为一千五。
起蹲一千多下?!我们惊讶得合不拢嘴。
起蹲,就是站直后,蹲下站起。动作简单,但持续做一千下,那会是什么概念!有人不信,嗤之以鼻。不过许哲红笑了,没和他们打赌。
我问:“谁也能练成这样?我行吗?”
许哲红看着我:“你能行。无论是谁都可以,只要坚持。”
说干就干。
我穿鞋下铺,双后背在身后,蹲下,站起,蹲下,站起……
许哲红及号子里的人给我数着。
第二十几下时,我的腿又酸又胀;第三十几下时,我小腿有点抽筋了,浑身冒汗,心里直后悔为什么要来逞这个能;第四十几下时,我动作很吃力,站起身后得休息几秒才能再一次蹲下去,我头晕眼花,眼前一阵阵发黑,透他妈的我真想在自己嘴上打,狠狠地打……终于捱到第五十下了。我一头载在铺上。
我也是学过物理的。许哲红一米七出头且瘦,我一米八出头且壮,我起蹲五十下所做的功,应该比他多好多,况且一年多了吃不好,营养不良,猛然间做这么多下,我哪里受得了!
但许哲红说他第一次做了二百个起蹲。只不过当时是在打赌。
许说第二天腿疼,且胀得不成腿样了。但同号某林姓南方人(疑为黑道人物,虽是南方人但与太原几个老大都惯熟,且力大无比,半个月后起蹲一千五的冠军就是此人)劝他次日再接着少做点,说第一天用力过猛,如果这样歇下去,腿就废了。第二天林南蛮子扶着许起蹲了三十余下。从第三天起许便能自己下地做起蹲了。之后每日加量,半个月后他起蹲一千二。
妈的!十五天!一千二百个起蹲!我能做一千下就他妈的足够了!许哲红说,没问题,只要坚持,你就能做得到,谁也能做得到。
第二天,我的腿很疼,有点站不起来。但在许哲红的鼓励下,我穿鞋下地开始做起蹲。在经历了腿酸胀——腿抽筋——眼发黑的阶段后,我又一头载在铺上。但是,今天我咬牙坚持了六十下!
第三天,七十。
第四天,八十。
第五天,一百。
第六天,一百五。
第七天,二百。
第八天,二百五。
第九天,三百。
第十天,四百。
第十一天,五百。
第十二天,六百。
第十三天,七百。
第十四天,八百。
第十五天,一千。
当听到许哲红嘴里吐出“一千”二字后,明明还能多做几个,但我还是一头载倒在铺上,一下子也不想动了。透他妈这辈子也不起蹲了。
这十五天,头几天腿很疼,虽然后来慢慢不疼了,感觉腰、背也有了力量,但是,毕竟,起蹲这玩意儿它难做啊!每天都是意志的考验,每天都是对自己的折磨,每天脑海里都有两个人在对话,一个说:你做这个给谁看啊!自己又这么受罪!另一个说:操!号子里的人都在等着看笑话了!哪能就这么丢脸!我就这样咬牙坚持着。不对,咬牙是没有用的。如果一个人想自杀而下不了手,心一横牙一咬可能就死了,但一千个起蹲,每次要持续一个多小时,只穿拖鞋和内裤,浑身象水洗了一样冒汗,蹲完后脚下一摊汗水,这个痛苦的历程真是让我备受煎熬,我每一秒都想放弃,许哲红嘴里吐出的每一个数字,都象是对我脆弱的神经的冲击:妈的怎么还不到今天规定的数!
但是,我挺过来了。我坚持下来了。我做到了在半个月内锻炼至一次性起蹲一千下。
虽然每一秒都想放弃,但我仍坚持到了下一秒,直至最后。通过此次锻炼,我应该算得上一个意志坚强的人。时至今日,我无论做任何事总不轻言放弃,总是努力坚持到最后一线希望。
当然,我也是人,这样超强度的磨炼意志的过程,这样发狠地折磨自己,是需要有人来鼓励和支持的。要是没有许哲红每天以帮我数数的方式来鼓励我,打死也想不到我竟然能坚持下来。
其实要说在号子里对自己敢于下手且最狠的,不是许哲红,不是林南蛮子,而是在南看时的一个叫四润的跑号的。他本来两个小腿前面骨头处,各纹着一只长宽各约五厘米的小老虎,栩栩如生,挺不错。可93年夏他不知为何决心要除掉这两个小老虎的纹身。他先用烟头围着小老虎烫了一圈。当时他猛抽一口烟,就把烟头往小腿上摁一阵子,烟头炙烤着皮肉发出“滋滋”的声音和烧肉的焦味。四润眉头不皱一下地往自己腿上烫了几十个眼后,故意让伤口发炎。几天后两条小腿肿得发亮,伤口溃烂脓水直流恶臭扑鼻,上面的两只可爱的上山虎也全烂完了,完全没有虎样了。四润这才开始给自己动手术。他托干部从外面捎进来手术刀片。用酒精和火双重消毒后,他用锋利的刀尖扎进溃烂处,然后沿着伤口转着圈剜烂肉。锋利的刀片顺着伤口转着圈往前走,血流如注啊。我们在一边看得惊心动魄头冒虚汗,而狗日的四润就象不是在剜自己的肉,象是在剜一块猪肉那样毫不留情。他叨着烟,皱着眉,剜完一条腿后洒些搞菌优的药面,再换下一条腿……透你妈四润,老子服了你!当时的我本来还自忖已经住了半年号子已磨炼得心狠手黑,看了此情此景后方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自己远不能赶上四润达到“无我”的境界,从而可以看出,对高层次心狠手黑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
再次怀念许哲红。愿他在九泉下安息。愿他早日托生成人,与我相聚。
二 十 琐 记
进了四月天就热开了。我的眼皮老跳。管他哪眼跳财哪眼跳灾,老子现在在尚马街,就算天塌下来我也只能任它砸死,一点办法也没有。况且,已经到了尚马街了,还能有更糟的事吗?
五月,尚马街分来一批市第二警校的实习生。分在四监的叫刘君,五监的叫时磊,女监有两个:一个胖乎乎,寸发,挺时髦我们称其为胖妞,另一个阎姓女警花长发稍瘦,说话慢声细语,笑起来唇不露齿,走路小碎步一扭一扭,警服里的小屁股也随之一扭一扭煞是动人。所以说女人穿上制服就是漂亮、精神、帅气(难怪我现在发现有好多A片都叫制服诱惑)。小刘来后,王干事调至三监。小刘后来由实习慢慢变为尚马街正式的管教干警。
两个新来的男干事都挺帅气。小时高大帅气,小刘瘦小一些但长得精干。胖妞常来四监找小刘谝。有时小刘在办公室里找犯人谈话,胖妞就在院子里哼着歌等,“我的爱,赤裸裸,我的爱呀赤裸裸,你让我身不由已的狂热……”我们五号听得清清楚楚。如此让我们这些大男人犯人听了都面红耳赤的歌,居然从一个女娃娃嘴里毫不在意大咧咧地哼出,我们面面相觑之后掩嘴偷笑。然后老郝就担心自己的孩子在社会上怕学坏了……
胖妞不爱穿警服,常穿着T恤,胸前两团皮球大小的肉团随着脚步怦怦乱跳,我们的眼也随着皮球转动而心也在怦怦乱跳。小刘看不上胖妞,和她说话总是爱理不理。胖妞自尊受打击后很久不来四监了。她家里有关系把她调分局了。小刘小时小阎只能在尚马街窝囊地当一辈子管教干警了。
小阎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偶尔也来和小刘谝一会,但没胖妞那样赤裸裸。我们对她抡起警棍打犯人时犯人会不会感到疼痛而表示极大的关切。但后来听说,小阎见了男性(当然只指干部,对男犯人小阎根本不拿正眼瞧的)乖得象小绵羊,但对女犯却凶得可怕。有人亲眼见她嘴里骂着:“透你妈给老娘滚回去!”一边飞起一脚瞪在一女犯的后背,将其从号门口踹到水池那儿,可见力度之大,可见在警校没有虚度光阴。
小阎能如此可喜的转变成为一位合格的女管教干警,自有名师指点,名师就是女监主监大阎干事。大阎其父以前是市检察院某领导,八十年代初时大阎(当时还只是小阎)上面蓝的卡、下面蓝大裆(当时的警服)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在公安系统也算是风云人物。后来不知因为何事被调至尚马街任管教。她身材高大健壮,警棍抡起来不分部位乱砸且下手极狠。她抽烟喝酒,放茅或打饭时只要她左手叉腰右手夹烟往大门口一站,女犯们立刻屏气悄声满院只剩下沙沙的脚步起,无人敢放肆喧哗。
小刘与我关系不错。他待我是读书人而非阶下囚,偶尔找我谈过几次话,内容却并非一般的了解在押犯的思想动态而只是与我拉家常,聊些学校学生之中的趣事。毕竟我们是同龄人。
老田和鲁干事一个班,老阎和陈干事一个班(陈干事也是个重情重义为人实在的小老头),小刘和孙干事一个班。孙干事,四十多岁,好象是山东人,爽朗无比啊。每次接班后进院子检查时,一出办公室的门孙干事就高声嚷着当下电视里最流行的广告,比如:“握劳坡赌子胀,不香斥反,给她使师蒋重牌捡胃消是片……”。更多的时候他嚷的不是广告,他最常挂在嘴边的是这句:“必使一痒的必,帘晌分告地。”
夏天的号子很难捱。尚马街没有放风这一说,顶多白天把号门打开透透气,但晚上封号后,人多拥挤,呼出的气都能使号子里的温度提高两度。好在有个水池子,可以不时地把毛巾打湿铺在肚皮上,一会儿毛巾温了再去打湿。通铺上睡六个地铺上两个,睡觉时,人与人挨得太近,谁的身上都是烫的且汗津津的,碰谁下或被谁碰一下都很不舒服。为避免与他人发生肉体接触,我们无论仰躺还是侧躺,身体总尽量保持笔直。时至今日,我睡觉还是仰躺居多,即使侧躺双腿也不打弯。
二 十 一 不期而至,我跑号了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已是秋末冬初,我转到尚马街已经一年了。
习惯了浑浑噩噩,习惯了行尸走肉,习惯了三瓢两圪旦,习惯了放茅打水,习惯了每日无聊的胡谝乱侃,习惯了突然而至的全号鸦雀无声各思心事,习惯了身边的一个个砸上脚镣戴上土铐,习惯了下死刑裁定的晚上吃包子喝可乐尔后彻夜不眠轮流值班次日接受上路者豪情万丈的道别。当这些都成了习惯,我慢慢发现,在尚马街号子里的生活也是蛮不错的。我死心塌地地毫不在乎在这儿呆它个三年五载,只要能判得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