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我的大学-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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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画出了模拟像)。小卢说前几次做案后他们回到家,许中队长也总是接到命令归队布点,兢兢业业地盘查可疑车辆及行人,成为他们四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人啊!不能贪。好象陈毅说过“人莫贪,一贪就露馅”这样的话?本来,这起案仍会象前几起案一样破不了,还会做为死案呆在公安局的铁皮档案柜里。白发意等四人这次抢了三十万,本可以用这些钱做为流动资金,做出更多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来,但是就由于白发意的一时糊涂啊!早早断送了四人性命。事后,东风车留在案发现场,桑塔纳也被弃于晋阳湖畔,车上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但他没有把吉普车开进晋阳湖里淹了,哪怕把车弃之于郊外也行啊,而是把车卖给郊区乡下某农民(好象卖了一万块左右吧),一时被小小的贪欲蒙住双眼的白老大没意识到这一失误是致命的。小卢每次提起此事总是唉声叹气,他不怪白发意的一时失误使四人送命: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们都知道必死无疑,不是这次就会是下次,他只是恨因此而没多办些大事。当95年3月,四监五号一个死刑犯在郊区某县服法、开公处大会时,此四人正好也在台下围观,回来后还相互打趣:“说不定哪天咱几个也会那样站在台子上嘛”。三个月后小卢也住进了四监五号,真是上天会故意安排。
人啊!好运来了就象推着平车下山——挡也挡不住。案发后,警方已按桑塔纳当时所用的牌照,查出它属于一辆被盗的吉普车,于是发出协查通报,上面写着此吉普车的发动机号。社会上的吉普无比得多,而查发动机号还要趴到车底下,费劲,所以虽然所有警察身上都装着协查通报,但过了起初的三分钟热度后,就没人再每见到一辆吉普就趴下去查发动机号了。但是一天下午,一个幸运的普通民警去乡下办些私事,办完事后看到碾谷场边停着一辆旧吉普,他就抱着买彩票的心理钻车底下查发动机号了,但他居然就中了大奖!这辆车正是协查通报上的那辆吉普!于是他立功受奖这是题外话。我想他在庆功会上做报告时他绝对不会说自己下乡办私事去了,绝对会说自己如何不畏辛苦见吉普就钻等等于公于私都需要的客气话。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买车者很快交待出自己是从化工厂某人处买的车,按他提供的体貌特征,警方很快就锁定了白发意,然后白发意就在五处地下室里硬扛了一晚上(就是李卫听到的整晚上的吱哩哇啦的惨叫起。不过要换做我,早就招了),在次日凌晨六点半多后终于顶不住了,全招了。警察、武警、防暴特警们兵分三路(就是我在打扫卫生时看到院子里一群便衣紧急出动),直扑许文科、许文吉、小卢的家。
许文科是转业军人,他战友郭层现任市局警务处副处长。本来警务处不管刑侦,但上级抽调郭层随队前往抓捕,并安排由他前去敲门,以骗取许文科开门,然后将其一举缉拿归案。郭处长身穿防弹衣,头戴钢盔,其他武警装束一样,手提微冲埋伏在门外两侧,只等着门被打开后按照以前演练过无数次的那样行动即可。
“啪啪啪。”郭层敲门。
“谁?”许文科还没起床,但一听到敲门声他马上警惕地问。
“是我呀,你的老战友嘛。”郭层亲切地套着近乎。
许文科的确是蜗居斗室。房子很小,一进门就是客厅兼卧室,摆着两张床,孩子睡在一侧的小床上,他和妻子就睡在冲着门的大床上。
此刻他一听到郭层的声音,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便已明白露馅了。许文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每天睡觉枪不离身,且枪已上膛,手上命案已不少,再多杀一个也无妨。因此他抬手冲门就是一枪。
毕竟是侦察连的佼佼者啊!子弹从木门中穿出,击中郭层的喉咙(或是面部?我记不清了)。郭曾应声倒地。
门外的武警见此,更是谁也不敢贸然往里冲。有人一声令下后,门外乱枪齐发。木门中间部分基本上被打没了,里面床上的许文科和其妻子也已成了马蜂窝,好在小床稍偏侧,又有个电视机稍挡了挡,孩子幸免于难。
许文科被击毙,理所应当,但其妻子也死于乱枪之下,其子目睹惨状脑子受到严重刺激,这又是谁之过?可怜的孩子从此跟着爷爷奶奶悄声匿迹,无人问津也不敢申诉。只是这边郭层被追认为烈士,隆重地开了追悼会,报纸上都登了。多愁善感的我在看报的同时想到了老而失子失媳的年迈的双亲和幼年失去父母的孩子很是唏嘘不已。
小卢手里也有枪。抓捕人员围着小卢的二层小楼谁也不敢往里冲。屋里有小卢的家人,但他们估计不是害怕误杀无辜而只是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变烈士。因此他们用高音喇叭向里面喊话:“卢玉山!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马上放下武器投降吧!不然我们就往屋里面扔手雷了!”小卢是个大孝子(好象是父亲早已过世?),他平时对年迈多病的老母极为孝敬,此刻本想多打死几个赚本,可一听到公安会扔手雷进来,怕老母遭殃,便二话不说,扔下枪,高举双手走了出来。饶是如此,抓捕者们仍没人敢上前,他们放出两条英勇无畏的狼狗将小卢扑倒在地,眼看小卢招架不住两条恶狗而确信他手中确实没有武器了,这才纷纷英勇无畏远超狼狗地扑上来把小卢摁倒在地。小卢的确是大孝子,在号子里平时与我们谈笑风生,但一有人提到、或自己想到老母亲,便泪眼婆SUO。但小芦认命了。
许文吉是如何被抓获的我忘了,也是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
反正他们在尚马街时,三人每天都要去医务所换药(我认为尚马街这一点凸显我党人道主义之所在,它足以弥补其他方面之不足)。小卢主要是腰上的枪伤,许文吉和白发意一个好象腿被打折了、每天用担架抬着去换药,一个有只眼睛可能是瞎了,每天换药也是白换。他们不能同时去医务所,互相见不着面,只是知道同案的几个兄弟也在尚马街而已,并不知道许文科已经死了。而我们,哪里敢透露半点风声啊!不想跑号了!
很快,起诉——判决——裁定,死刑。他们三人均不上诉(这是我见过的两起判死刑后不上诉的之一。另一起一会再说)。公处大会时有记者摄了影,发表在本市日报上。镜头是从远处拉过去的,外面下着雨,不少人打着伞或穿着雨衣。一般来说押死刑犯的法警都高大威猛,但照片上可以看出白发意(在尚马街我没能亲眼见他本人)高出身后戴钢盔的法警多半头,五花大绑,低着头,微叉着腿。也许有人看到照片的感觉是:这个罪大恶极的家伙!死有余辜!但这张照片给我的感觉是样甚威武的落魄枭雄。
嗟夫!对现状心存不满者众,敢于并仅限于发牢骚者众,但敢于将心中的想法付诸于实践者,唯此四人耳!若此四人生于宋,则水泊梁山又多几员虎将。敢做敢当不顾一切去追求梦想,可谓壮举乎?可谓悲剧乎?可谓死而无憾,死亦快哉乎?
二 十 九 丰 收 的 小 刘 和 老 孙
在此后不久,四监八号又收了一个新犯人,叫郭什么林我忘了。
他的案很简单:抢劫杀人。死刑那是肯定的,但他的经历不简单:几年前劳释出狱后,无职业,四、五年来在社会上走南闯北,花天酒地,钱从哪来?但他除了此次被抓的现行外什么也没招。不说就不说吧,仅这一起就够枪毙的了。于是他从派出所来到了尚马街。
干事们谁都知道大郭是肚里有货的大鱼,谁也想从他嘴里掏出点东西使自己立个功什么的。所以在大郭入四监后起初的几天,每个当班干部都会把他叫出来谈话,又是让水又是递烟,但谈何容易!郭某是何等人物啊!几进宫,在劳改队每次都是大拿,虽未破万卷书却也是行万里路阅人无数的老江湖,见多识广,老谋深算,东至舟山群岛上打渔,西至新疆油田上打井,北至哈尔滨赏雪,南至芒街上摆地摊,什么没干过,什么事没经过,什么人没见过啊!当然他干正事的时候少,来钱太慢了。大郭曾经和我们谝过,最好的藏身地就是新疆的油田,虽说吃苦但挣钱多,主要是没人管。那儿来自五湖四海的躲案的不计其数,人家领导开大会时就讲得清楚:我不管你从哪来,为甚末来,只要你们在我这好好干一天,我就给你发一天的钱!大郭说那儿人杂俗悍,打架斗殴者无数,经常有白天打架吃了亏的咬着牙回屋了,第二天他不见了,对头的尸体也在外面被狼咬个差不多了。
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大郭从上次出狱到此番入监这几年的传奇经历深深打动了小刘,小刘决意要从郭的嘴里要出点东西。还好有老孙在背后指点,小刘每次把郭叫出来谈话时,丝毫不提希望交待余罪的意思,而只是闲谝乱侃,讨论些社会上、劳改队里以及郭这几年的奇闻趣事,同时很平等地递烟让茶,有时还让德智偷偷给他酒喝。老孙也是经常拿些家里做的吃的来送给郭。
大郭在上马街呆的时间不长,好象不到三个月就上路了,也算快的。但他下了判砸上镣子后,仍旧什么也没说,也不上诉,一个字:认 了。而小刘和老孙也不恼不急,该谝照谝,该吃照吃。就在临下裁定的前两三天,小刘无意中透露给郭:听说这一批裁定很快就要下来了。
人嘛!就讲究个投缘。小刘虽年纪轻轻,但豪爽仗义,老孙年纪虽大但每日一句的“必使易痒的必”以及大大咧咧的说话做事就能让人看出他是处重感情丝毫不计回报的有质量的人。于是,郭在临刑前有一天小刘和老孙当班时,说出了自己曾在重庆做过的一起杀人碎尸案,并详细指出案发地、藏尸地点、死者姓名及杀人动机(无他,就是手头紧搞点钱花花),还有同案的相貌特征等。
马上上报五处!马上电话联系重庆!重庆当然知道这起死案,马上按地址找出尸体的碎块所在,在通辑其同案的同时电告本市警方此事属实!于是小刘和老孙各记二等功一次。小刘年纪不大便立功受奖自然前途无量,老孙能在退休前获此殊荣也是兴奋非常。
于是,在下裁定的晚上,四监的干部办公室也搞了个热烈的庆功酒会。喝酒不忘酿酒人啊!小刘和老孙特意关照让德智和我把郭叫到厨房,单开一小桌,偷偷给了半瓶酒让郭和德智对饮。期间小刘和老孙也过来向次日就要上路的郭敬酒:“啥也不说了兄弟!喝酒!喝酒!”二人步履蹒跚却神智清醒地先干为敬。
“这有个甚呀!还得多谢你们这段日子的关照呢!”郭戴着土铐(没人敢给他卸掉)只能单手握杯也是豪爽地一饮而尽。
次日上午十一点四十五分,大郭带着许多谜团走了。我敢保证他身上绝对还有命案。本来这一起他也不想说,只是看小刘和老孙二人实在不错,才慷慨了一小把。
说到做案,看来其实一个人最好,做事后人不知鬼不觉,只要自己不说老天也拿你没办法。况且大郭身材魁悟,豹眼剑眉,弄死个把人搞些钱并非难事。但多个人毕竟多个帮手,能在做事时互相照应、做事后迅速撤离。而两个既然能够联把子干,那就都是过来人、明白人,谁也没必要知道合伙人的籍贯姓名等,只要互相配合干了一票后马上分钱拍拍屁股各分东西。大郭在外面这几年就属于此,所以他交待余罪时就算有同伙,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现在人在何方、是死是活,而只能说个大概口音、长相等,让警方按此线索去侦查而已。
三 十 盛 夏 的 果 实(上)
酷夏。
不管身边的犯人所做的案多么惊天动地,我们跑号的也仅是听个新鲜、图个耳朵刺激而已,他们要死要活与我们毫无干系。而与我们息息相关的、极度影响我们生活且影响我们心情的,是酷夏的天气。
我刚调入六号时,加上我六个,又是冬天,都挤在通铺上正好。而现在有走有来的已陆续增至八个,所以跑号的也得有人下地铺啊!李卫不堪与整日里斤斤计较喋喋不休的老头们同榻共眠,他踊跃要求下地铺睡,新来的王响珍也在地铺上。睡地铺其实在夏天是很凉爽舒服的,但我碍于面子,只能挤在上面。德智是靠窗的头铺,我挨着靠后的这堵墙。“在家靠房出门靠墙”一点不假。当别人辗转反侧左右都是脚丫(人多,我们打颠倒睡)时,我可以侧身面墙,静静地无人打扰,在有限的空间里想象出无限的个人空间。
跑号的没人认头铺。大家都出份子钱,只能是分工不同,有人可以偷偷占点便宜,但不会因为你是德智你睡觉的地方就可以宽敞些。在老刘们的喋喋不休下大家必须做到一视同仁,在睡觉的空间权上保持平等。当时号子里的通铺上全是统一买的蓝白格子床单(名为美观整齐实为推销床单),经过老头们精心计算后大家达成共识:每人占六格,靠两边墙的各多一格半(墙厚,阴(四声),对身体不好)。于是我在这七格半近六十厘米的宽度上螺丝场壳里做道场,阿Q式的寻求安慰,很舒服地睡了一年,直到我离开尚马街。
六号晚上也是要封号的(除了下裁定的当晚)。盛夏的夜晚闷热难耐,薄薄的水泥预制板顶子把它白天吸收的热量毫无保留地罩到我们身上。我头上搭着湿毛巾,怀里抱着个灌满凉水的可乐瓶子以降温。好象有人说“心静自然凉”。我吃饱喝足听着收音心境很是平静,但还是很热。由此可见所有谚语的适用是有一定前提条件的,这又为我日后在理解哲学中的“绝对和相对”提供了帮助。
我的睡眠总是很好,再热也能睡着,就算半夜热醒了也还能接着入睡。可能是由于年纪小,无家室,且案情简单用不着自己考虑吧。其他人则入睡很晚,天热是一方面,更主要是睁着眼看天花板考虑案子。夫妻关系这一点做为跑号的还没什么顾虑。一是由于在号子里尚属于未决犯,前途吉凶未卜(跑号的经济犯们“吉”的可能性不小,而刑事犯则铁定只有或大或小的“凶”了);二是由于有关系,经常能与家里取得联系,或书信往来或电话联系,这就看个人与干部的关系有多硬了。做为未决犯,老婆在外面提出离婚的很少。我住三年多号子才见过一起(在南看时),到了劳改队见的就多了。毕竟,人家在外面受到的困难和诱惑太多。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百夜夫妻似海深”,那是瞎扯,那是建立在俩人基本上每晚都在一起的基础上的。况且现在的社会这么好,就算夫妻每晚都在一起,白天还会受到来自各方面的挑战和勾引,更何况一方在监狱里呢!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引起的关爱缺失是感情的最大敌人。别说一方入狱了,就算在社会上夫妻不在一块工作、两地分居而引起的男杏女杏往墙外爬也是很正常的。不要吹谁家夫妻感情有多好,只是没机会而已!古代那种成熟女性独守空房时摸黑洒出铜钱再摸回罐子里以排遣空虚消除寂寞的做法在现代已是不可能。现在有无数的酒吧、KTV、舞厅、迪厅、茶楼,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也有,小包间门一关,软的硬的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