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我的大学-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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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家境一般,家教也严,基本上没什么零花钱,饮料一般是水壶里装的凉白开,也喝过一两次可乐但估计是冒牌的因为很便宜,不过太谷饼只是听歌里唱道“平瑶的牛肉泰谷的饼,沁徐的葡萄甜圪茵茵……”可这还是第一次吃。看着许监他俩在前面和我们吃着一样的东西我很感动。咬一口泰谷饼,真好吃,甜的,喝一口可乐,真好喝,麻的。
路上行人乍一看到警车里二警二犯在狼吞虎咽时无不瞠目结舌指指点点,我们四人泰然处之。
饭后继续前行。在某加油站加油时,许监带我俩下去解手、放放风。正欲上车时摩托车轰鸣声大响,从远处风驰电掣驰来一辆摩托,停下加油。车上三人皆为十五六岁的孩子,骑手右腿绑着一把匕首,后面二人每人手里拎着一把砍马,三人都光着膀子,满脸的桀骜不驯和俾睨天下。看到我俩穿着囚服及腕上的铐子时他们怔了一下并相互看了一眼。摩托车加好油后骑手在原地轰了几下油门震耳欲聋,然后嗖地窜出去了。我和郝一民相视而笑:这绝对是去打架去了,江山代有能人出,自古劳改队不缺劳力呀!
许监叹着气让我们上车:“你看看,现在这社会都成什么样子了!这么小的孩子啊!唉!”
第二条 在服刑期间,必须做到“十不准”
不准反对四项基本原则,编造和传播政治谣言;
不准抗拒管理教育,逃避改造,装病和自伤自残;
不准超越警戒线和规定的活动区域,或脱离互监小组擅自行动;
不准利用吃喝、讲哥们义气、宣传地域观念等手段攀亲结友、拉帮结伙和拔弄是非;
不准打架斗殴,聚众滋事,练拳习武,制造凶器,纹身,赌博;
不准传播犯罪手段,纵恿他人犯罪,阅读传播反动淫秽书刊以及搞封建迷信活动;
不准私藏现金、粮票、便服、易燃易爆品、剧毒品和绳索、棍棒、刃具,未经批准不准穿戴绝缘服装、鞋靴、手套;
不准私自与外界人员接触,索取、交换钱物或找人捎信传话;
不准恃强凌弱,打骂、侮辱、勒索、诬陷他犯;
不准破坏生产、消极怠工,偷摸、毁坏公私物品。
从跨出晋渡山二道门的第一步起,我又恢复了讲普通话。说普通话不仅可以让别人听懂,更重要的在于让别的犯人听不出我是哪个地方人。在面对来自省内不同地区的犯人时,我可以掺进几句他们当地的方言,使对方不至于在第一时间内由于我是外地籍人而在心里产生轻视蔑视。所以前阵子我在大街上看到宣传普通话的大招贴画上王小丫说“普通话,通天下”时我止不住频频点头。
警车没进省城,从玉次市就拐上太旧路了。太旧路我知道,据听说这是目前省内最高级的高速公路了。筹建时省委书记一句“父老乡亲们!”就拉开了强行号召人们为太旧路捐款的序幕。当时我还在菜园,干部们为了营造某种气氛还要求我们犯人也捐款,我们哪有钱啊,从帐上往下扣呗,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太旧路”。当然修路主要是靠揩国家的油水,父老乡亲们的油水只够在太旧路中间一个叫顿村的地方修一座度假村而已。古人云,普通百姓搞两性关系搞不好就是强奸,科级领导婚外情只是作风问题,县级领导就成了缓解压力的工作需要,省级以上领导只是陶冶一下情操。省城有座佳宁娜,太旧路边有个顿村,这两处就象紫禁城和承德避暑山庄的关系一样,都是陶冶情操修心养性的好地方。
当时的我其实还没见过什么世面。回晋渡山时走的大运路就感觉真是比县里的柏油路宽多了,现在在太旧路上更是对日新月异的祖国发展和翻天覆地的本省建设状况啧啧称奇:操!这条路真好!真平!真宽!这边的车都往这头走那边的车全往那头走!中间的隔离绿化带都那么宽!猎豹车在高速行驶,这可是我长这么大坐过的最好的车!真他妈的快!车窗外的栏杆嗖嗖往后退!爽!只是我没想到竟然有比猎豹车跑得还快的车,仿佛在不经意间就超过了我们,消失在视野中。
这些对我都很稀罕。由于有许监的承诺垫底,我对未来的担心已经不太强烈了,精神抖擞不知疲倦地赏着车窗外的景。身边的郝一民在闭目养神,也许他见的这些多了吧。
半下午,警车驶入荫莱市。出了市区后又跑了一会,停下了。
有人上前迎接许监,有人开门给我们打开手铐,让我俩下车。
我和郝一民抱着铺盖卷下了车,面前又是熟悉的大黑铁门,熟悉的“禁区”两个大字及划出的警戒线,熟悉的岗楼、电网、高墙,熟悉的武警的警惕的眼神和肩上的钢枪……唉,荫莱到了。
“一!二!”我俩在一个干部的带领下,报数进了大铁门上的一扇小门,又走了一阵子才走到二道门前。
“一!二!”我们报数而进。这儿看门的不是武警,也不是干部,而是戴红袖章的犯人。他们傲慢地看着我们经过。
一进二道门,就能很明显地感到监狱特有的气氛了。远远近近有不少楼房,路上不断有身着囚服排成纵队走过的犯人。他们见了干部很规范地停下让路然后好奇地注视着跟在后面的我和郝一民。我俩虽也穿囚服戴囚帽,但半视白衬衣的左胸口袋的蓝边上面,是“晋渡监狱”四个字。
我们被带着拐进一个大院,很大的大院,四周是四幢楼围着。楼与楼之间的拐角处或某座楼的中间过道上不停地有犯人进出走动。我的心揪起来了,虽有许监满口答应在先,但到了这儿人生地不熟,自己一点优势也没有,我知道与犯人相处是多么费脑子多么伤神。
我俩被带着从某一幢楼一层正中的过道向上走。原来这个大院所在位置也算是个小盆地。楼背后左右两侧各是一排排依山而建的平房监舍。我们抱着铺盖卷沿着监舍中间的石头阶梯而上。这阶梯好长呀!差不多有一百阶。当我们气喘吁吁地上到最顶一层后,看到右侧的小院门外挂着一块牌子“入监队”。看来我们到地方了。
一进入监队的院子,是个五米长的过道,过道里的右手边是干部值班室。带我俩上来的干部让我们在门口等着,他进办公室交接去了。
出了过道是一堵很大的照壁墙,看不到院子里的情形。照壁上画着山水。墙边陆续探出几个好奇的光头,他们也听到送来新人了。没戴帽子说明他们也只属于集训期间的新犯人。
这时照壁后面传来一声怒斥:“抖滚晦取!砍尼妈必了砍!”四川口音。这么嚣张的口气居然是从一个四川人口里说出来的么?外地籍犯人竟然能在入监队混得这么好么?嗯,看来这儿或许是个省际化的开放的文明的大监狱乎?
从照壁后拐出一个后生。他瘦高个,长条脸很成熟英俊,头上的囚帽顶子和舌头雪白,舌头上面的蓝边颜色很正很深,映衬得很干净。上身的白衬衣也是雪白。一般人盛夏都穿半袖,他却穿着长袖。我想他是否觉得半袖没长袖有风度。裤子看上去质量不错而且裤缝笔直。白边也很精干。嗯,是个大油。
他向我俩一挥手:“国赖!”煤都市口音。我的心里一阵不舒服。
我和郝一民抱着铺盖卷拐进照壁。好家伙!不到一百平米的长条形的小院子里,足有几十个光头的新犯人或站或坐。他们穿的衬衣看来是出号子时看守所给发的,是用白中略显黄的粗布所制。他们好奇地看着我俩身上的其他劳改队的囚服囚帽,他们这是第一次见转监的犯人。
我俩跟着进了积委会(看来全省监狱系统在对犯人的管理方法上是统一的,各中队都设有积委会),大同后生吆喝了一声,过来一人给我俩做简单的登记,然后,刚才那个四川叫我们把包裹解开,检查有无违禁品。我暗想鸡巴明明知道是转监过来的,能有个逑的违禁品嘛。不过,我俩的牙刷被四川拽出来扔了。操!这儿真他妈的怪了,牙刷也定为违禁品,谁想自杀不会撞墙嘛,想杀别人可以掐脖子嘛。四川骂骂咧咧地翻了一通,从此我对他的印象很不好,相当不好。在检查的过程中,我的书又散落开来,又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包括这个大同后生的。
必要的程序结束后,大同后生带着我俩进了新犯人们住的号子。这个号子不小,里面放着二三十张上下铺的铁架床,挨着放的。他指着上铺的两个空位:“逆!折儿!逆!折儿!”然后出去了。
我和郝一民的铺没挨着,也不需要。我俩又不是以前出生入死的江湖兄弟、转到这儿后要携手闯荫营如何,只不过一个偶然的机会坐同一辆警车一起被转到这儿而已,以前不认识,以后估计也不会在一块,而是各有各的改造路。
我俩把铺盖卷放上去,脱鞋上床收拾好。我把书压在褥子下的脚一头,拿的火腿肠榨菜方便面等就压在被子下面。我知道在入监队这些吃的东西除非我现在一口气吃完,否则丢得会很快。
整理好内务后,我和郝一民默默地坐在各自的铺上。
天气很热,屋子里也很热,而且充斥着汗臭和脚臭。新犯人都在院里自由活动。我刚来,和他们不熟,就在床上坐一会儿吧,整理一下思绪,提提神,打起精神来,真正的改造生活,开始了。
三 犯 人 性 格 也 分 地 域
第三条 爱护国家财产,保护公共设施,讲究文明礼貌,尊重社会公德。
没过多大一会,院子里一声哨响,新犯人们哗哗涌了进来,一边发着牢骚:“这四川真是个截逼!”外面叮叮当当,有老犯人带着几个新犯人挑着饭桶出去了。哦,看来是快开饭了。
屋子里很乱,新犯人大约有三十多个,有坐的有躺的,有走动的,有说笑的,有打闹的。我看了一圈,没发现哪个或哪几个铺特别干净整齐、一般人不敢在其上面打闹,也没发现哪个人沉着寡言同时别人也轻易不敢与其搭话。没有。小后生们笑着骂着追逐着打闹着似乎哪张铺上也有人在玩,似乎每个人都兴冲冲地参与各类休闲娱乐。反倒只有我和郝一民不苟言笑面沉如水还有点大油的架子。呵呵其实我俩只是在观察,初来乍到,作为一个外地籍犯人哪敢有耍大的念头!看来,这一批新犯人里面没有比较突出的大油。可是,看这些小后生们乱糟糟的样子,哪象是准备劳改的人嘛。
不过,他们这样开心这样无忧无虑也很合理。就象晋渡市和炀城县籍犯人在晋渡山的入监队不为前途烦恼一个道理,他们都是本地人,来自本市市区或郊区或所属于县平县。本地人占天时地利,分到地面中队的机率大,就算分到井下中队,偌大个荫矿,五千犯人,干部职工也有几千,怎么还怕家里人找不到些关系受些照顾嘛。虽然仅从入监队的大拿中一个是煤都市的一个是四川的这一点可以看出外地籍犯人在这儿不是很受歧视,但我敢肯定本地犯人一定不会受苦,再怎么说强龙也难压地头蛇呀。
后来听说,荫莱煤矿做为省内最大的劳改支队,接纳了来自省内各地区及祖国各地的劳力。本地人虽占了天与地、普遍混得还可以,但能混成大拿的少之又少,约大多数只是能吃点喝点不受罪而已。古人教导我们天时地利不如人和,在荫莱五千犯人中叱咤风云的各中队大队或科室的大拿,以省城籍犯人居多。首先,从西太堡源源不断送来的新鲜血液保证了省城籍犯人的总人数;其次,听说中南海出来个洗马桶的到了地方上尚且能当个县长,省城籍犯人自恃从省城混出来的见多识广能在省城的某一条街上混出些名堂在偏远的荫莱哪还有站不住脚的道理乎于是颇有些参加过共产国际几次小会回到中国便不把毛朱放在眼里的王明作风;第三条从辩证唯物主义和政治经济学上讲都是最重要的,省城经济水平高。犯人家属送礼送个万儿八千估计不太当回事,但这儿某些受礼者就感到这是相当重的厚礼了,从而大力卖力扶持起来,再通过一批批以老带新及传帮带工作,省籍犯人在荫莱的地位似乎固若金汤。
至于省内其他地方嘛,省南的犯人一般消化在灵汾三监和晋渡山,很少有往这儿送的。省东南地区的犯人主要留在当地的常联、路城、晋渡山,但时不时也会有一批甩过来。不知怎么搞的,省东南地区送来的犯人在这儿总是沦为最不幸的人。从入监队就开始挨打,挨狠狠的打,下队后也挨打,并且基本都分在井下中队,从事的基本都是井下工种,干的活基本是最苦最累的活,想混为地面上的大拿很难,就算在井下一线的工作面想学些打眼放炮的技术都难——会被别人鄙夷地一脚踹开:滚后面把帮去!(把帮就是往矿斗上装碴,很苦的活,这些以后再说)。不能说没有极个别的省东南籍犯人在中队不受欺负或混得还说得过去的,教育科里有,生活科里有,连狱政科入监队里就有一个坐班犯是我半个老乡。但是,在五千犯人的荫莱,这太微不足道了。
我很有点想不通为什么省东南的犯人到了这儿就吃不开呢?晋渡市街上的小痞们和常治市街上的瓜皮们到了这儿怎么一点匪气也找不到了呢?为什么所受的欺负不仅是常规意义上的打骂而更是发自内心的蔑视呢?为什么会受到本地犯人、省城犯人、煤都犯人、甚至一些外省籍犯人的欺负呢?仅仅因为人数少?不象是;不团结?早就被打怕啦,何谈团结二字!我在社会上不是混混,可真奇怪那些在本地也小有名气的混混们为何到了这儿就听话得象乖孙一样!那些霸气都去哪了!真是一群只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撒野的东西!我想,也许这是与地域导致的性格里的共性有关吧?扶不起来?象面条一样提起来一条放开手一堆?或干脆就象糖稀那样拎不起扔不掉?我是省东南人,后来对老乡和半老乡们,已经谈不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何必强求,我只能在势力范围内帮他们解决些生活中的一些困难罢了,改造的路,还得靠自己走。
说到省东南籍犯人人数少,就不能不提到煤都籍犯人。因为他们在这儿的五千犯人中绝对也是少数民族。虽然我出事时对方是七个煤都人,提到这个地名我心里总感到不舒服,但说到劳改队里的煤都犯人,还是得客观地评价他们。煤都市,塞外名城,塞外古城,虽略属蛮荒之地,但由于地下有煤,在经济上 早已落实了“让一小撮人先富起来”的政策,不过富的更富穷的更穷,使自赵灵王胡服骑射就开始传入本地的匈奴族彪悍尚武的野蛮民风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听说省内其他大城市的混混们的生产工具早已换成军工枪或五连发最起码也是发令枪改装的手枪时,煤都市街头还经常出现数十上百人参与的以砍刀斧头为主的大规模群殴。不过煤都混混们崇尚武力也崇尚用武力闯出来的英雄,某人浴血奋战后登上某片老大的位置后遭人暗算,被砍去双手双脚,出入靠别人推着轮椅,但就是这样每天还照样前呼后拥追随者甚众。跑题了。
大社会决定小舞台,所以煤都的号子里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