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名人论读书苦乐-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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踮起足尖,把我们最灵敏、最清醒的时刻,献予阅读才对。
我想,我们识字之后,我们就应该读文学作品中最好的东西,不要
永远在重复a—b—ab 和单音字,不要四年级五年级年年留级,不要终身
坐在小学最低年级的教室里。许多人能读就满足了,或听到人家阅读就
满足了,也许只领略到一本好书《圣经》的智慧,于是他们只读一些轻
松的东西,让他们的官能放荡或单调地度过余生。在我们的流通图书馆
里,有一部好几卷的作品叫做“小读物”,我想大约这是我没有到过的
一个市镇的名字吧。有种人,像贪食的水鸭和鸵鸟,能够消化一切,甚
至在大吃了肉类和蔬菜都很丰盛的一顿之后也能消化,因为他们不愿意
浪费。如果说别人是供给此种食物的机器,他们就是过屠门而大嚼的阅
读机器。他们读了九千个关于西布伦和赛福隆尼亚的故事,他们如何相
爱,从没有人这样地相爱过,而且他们的恋爱经过也不平坦,——总之
是,他们如何爱,如何栽跟斗,如何再爬起来,如何再相爱!某个可怜
的不幸的人如何爬上了教堂的尖顶,他最好不爬上钟楼;他既然已经毫
无必要地到了尖顶上面了,那欢乐的小说家于是打起钟来,让全世界都
跑拢来,听他说,啊哟,天啊!他如何又下来了!照我的看法,他们还
不如把这些普遍的小说世界里往上爬的英雄人物一概变形为风信鸡人,
好像他们时常把英雄放在星座之中一样,让那些风信鸡旋转不已,直到
它们锈掉为止,却千万别让它们下地来胡闹,麻烦了好人们。下一回,
小说家再敲钟,哪怕那公共会场烧成了平地,也休想我动弹一下。“《的
—笃—咯的腾达》一部中世纪传奇,写《铁特尔—托尔—但恩》的那位
著名作家所著;按月连载;连日拥挤不堪,欲购从速。”他们用盘子大
的眼睛,坚定不移的原始的好奇,极好的胃口,来读这些东西,胃的褶
皱甚至也无需磨练,正好像那些四岁大的孩子们,成天坐在椅子上,看
着售价两分钱的烫金封面的《灰姑娘》——据我所见,他们读后,连发
音、重音、加强语气这些方面都没有进步,不必提他们对题旨的了解与
应用题旨的技术了。其结果是目力衰退,一切生机凝滞,普遍倾唐,智
力的官能完全像脱皮一样脱掉。这一类的姜汁面包,是几乎每一天从每
一个烤面包的炉子里烤出来的。比纯粹的面粉做的或黑麦粉和印第安玉
米粉做的面包更吸引人,在市场上销路更广。
即使所谓“好读者”,也不读那些最好的书,我们康科德的文化又
算得了什么呢?这个城市里,除了极少数例外的人,对于最好的书,甚
至英国文学中一些很好的书,大家都觉得没有味道,虽然大家都能读英
文,都拼得出英文字。甚至于这里那里的大学出身,或所谓受有自由教
育的人,对英国的古典作品也知道得极少,甚至全不知道;记录人类思
想的那些古代作品和《圣经》呢,谁要愿意阅读它们的话,是很容易得
到这些书的,然而只有极少数人肯花功夫去接触它们。我认识一个中年
樵夫,订了一份法文报,他说不是为了读新闻,他是超乎这一套之上的,
他是为了“保持他的学习”,因为他生来是一个加拿大人;我就问他,
他认为世上他能做的最好的是什么事,他回答说,除了这件事之外,还
要继续下功夫,把他的英语弄好和提高。一般的大学毕业生所做的或想
要做的就不过如此,他们订一份英文报纸就为这样的目标。假定一个人
刚刚读完了一部也许是最好的英文书,你想他可以跟多少人谈论这部书
呢?再假定一个人刚刚读了希腊文或拉丁文的古典作品,就是文盲也知
道颂扬它的;可是他根本找不到一个可谈的人。他只能沉默。我们大学
里几乎没有哪个教授,要是已经掌握了一种艰难的文字,还能以同样的
比例掌握一个希腊诗人的深奥的才智与诗情,并能用同情之心来传授给
那些灵敏的、有英雄气质的读者的;至于神圣的经典,人类的圣经,这
里有什么人能把它们的名字告诉我呢?大多数人还不知道唯有希伯来这
个民族有了一部经典。任何一个人都为了拣一块银币而费尽了心机,可
是这里有黄金般的文字,古代最聪明的智者说出来的话,它们的价值是
历代的聪明人向我们保证过的;然而我们读的只不过是识字课本、初级
读本和教科书,离开学校之后,只是“小读物”和孩子们和初学者看的
故事书;于是,我们的读物,我们的谈话和我们的思想,水平都极低,
只配得上小人国和侏儒。
我希望认识一些比康科德这片土地上产生的更要聪明的人,他们的
名字在这里几乎听都没有听到过。难道我会听到柏拉图的名字而不读他
的书吗?好像柏拉图是我的同乡,而我却从没有见过他,——好像是我
的近邻而我却从没有听到过他说话,或听到过他的智慧的语言。可是,
事实不正是这样吗?他的《对话录》包含着他不朽的见解,却躺在旁边
的书架上,我还没有读过它。我们是愚昧无知、不学无术的文盲;在这
方面,我要说,两种文言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一种是完全目不识丁的
市民,另一种是已经读书识字了,可是只读儿童读物和智力极低的读物。
我们应该像古代的圣贤一样地美好,但首先要让我们知道他们的好处。
我们真是一些小人物,在我们的智力的飞跃中,可怜我们只飞到比报章
新闻稍高一些的地方。
并不是所有的书都像它们的读者一般愚笨的。可能,有好些话正是
针对我们的境遇而说的,如果我们真正倾听了,懂得了这些话,它们之
有利于我们的生活,将胜似黎明或阳春,很可能给我们一副新的面目。
多少人在读了一本书之后,开始了他生活的新纪元!一本书,能解释我
们的奇迹,又能启发新的奇迹,这本书就为我们而存在了。在目前,我
们的说不出来的话,也许在别处已经说出来了。那些扰乱了我们,使我
们疑难、困惑的问题也曾经发生在所有聪明人心上;一个问题都没有漏
掉,而且每一个聪明人都回答过它们,按照各自的能力,用各自的话和
各自的生活。再说,有了智慧,我们将领会慷慨的性质。在康科德郊外,
有个田庄上的寂寞的雇工,他得到过第二次的诞生,获得了特殊的宗教
经验,他相信自己由于他的信念的关系已经进入了沉默的庄重和排斥外
物的境界,他也许会觉得我们的话是不对的;但是数千年前,琐罗亚斯
德走过了同样的历程,获得同样的经验;因为他是智慧的,知道这是普
遍性的,就用相应的办法对待他的邻人,甚至据说还发明并创设了一个
使人敬神的制度。那末,让他谦逊地和琐罗亚斯德精神沟通,并且在一
切圣贤的自由影响下,跟耶稣基督精神沟通,然后,“让我们的教会”
滚开吧。
我们夸耀说,我们属于十九世纪,同任何国家相比,我们迈着最大
最快的步子。可是想想这市镇,对它自己的文化贡献何其微小。我不想
谀赞我的市民同胞们,也不要他们谀赞我,因为这样一来,大家便没有
进步了。我们像老牛般需要刺激——驱赶,然后才能快跑。我们有个相
当像样的普通学校的制度,但只是为一般婴儿的;除了冬天有个半饥饿
状态的文法学堂,最近还有了一个根据政府法令简陋地草创的图书馆,
但却没有我们自己的学院。我们在肉体的疾病方面花了不少钱,精神的
病害方面却没有花什么。现在已经到了时候,我们应该有不平凡的学校。
我们不该让男女儿童成年后就不再受教育了。到了时候,一个个村子应
该是一座座大学,老年的居民都是研究生,——如果他们日子过得还宽
裕的话,——他们应该有余闲时间,把他们的余年放在从事自由学习上。
难道世界永远只局限于一个巴黎或一个牛津?难道学生们不能寄宿在这
里,在康科德的天空下受文科教育?难道我们不能请一位阿伯拉尔来给
我们讲学?可叹啊!因为我们忙于养牛,开店,我们好久没有上学堂,
我们的教育是可悲地荒芜了。在这个国土上,我们的城镇在某些方面应
当替代欧洲贵族的地位。它应当是美术的保护者。它是很富的。它只缺
少气量和优美,在农民和商人看重的事业上它肯出钱,可是要它举办一
些知识界都知道是更有价值得多的事业时,它却认为那是乌托邦的梦
想。感谢财富和政治,本市花了一万七千元造了市政府,但也许一百年
内它不会为了生命的智慧贝壳内的真正的肉,花这么多钱。为冬天办文
法学校,每年募到一百二十五元,这笔钱比市内任何同样数目的捐款郁
花得更实惠。我们生活在十九世纪,为什么我们不能享受十九世纪的好
处?为什么生活必须过得这样偏狭?如果我们要读报纸,为什么不越过
波士顿的闲谈,立刻来订一份全世界最好的报纸呢?不要从“中立”的
报纸去吮吸柔软的食物,也不要在新英格兰吃娇嫩的“橄榄枝”了。让
一切有学问的社团到我们这里来报告,我们要看看他们懂不懂得些什
么。为什么要让哈泼斯兄弟图书公司和里亭出版公司代替我们挑选读
物?正像趣味高雅的贵族,在他的周围要结聚一些有助于他的修养的—
—天才——学识——机智——书籍——绘画——雕塑——音乐——哲学
的工具等等;让城镇村子也这样做吧,——不要只请一个教师,一个牧
师,一个司事,办一个教区图书馆,选举三个市政委员就可以到此为止
了,因为我们拓荒的祖先仅有这么一点事业,却也在荒凉的岩石上挨过
了严冬。集体的行为是符合我们制度的精神的:我确实相信我们更发达,
我们的能力大于那些责族们。新英洛兰请得起全世界的智者,来教育她
自己,让他们在这里食宿,不再过乡曲的生活。这是我们听需要的不平
凡的学校。我们并不要贵族,但让我们有高贵的村子。如果这是必需的,
我们宁可少造一座桥,多走几步路,但在围绕着我们的黑暗的“无知深
渊”上,架起至少一个圆拱来吧。
(徐迟 译)
莫里亚克(1885—1970)
法国作家。生于法国波尔多市一个资产者家庭。从小接受
教会教育,中学毕业后进巴黎文献典籍学校。后放弃学业从事
创作。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从事法国地下抵抗运动,战后从
事新闻工作。1909 年出版第一部诗集《合手敬礼》,接着出版
第二部诗集《告别青春》。1912 年开始发表小说。1922 年出版
成名作《给麻风病人的吻》。其主要作品还有《爱的荒漠》
(1925)、《苔蕾丝?德斯盖鲁》(1927)、《蝮虫之结》(1932)
等。此外,还写有戏剧、评论、回忆录等。1952 年获诺贝尔文
学奖。
阅 读
在记忆的长河中,人们对文学的热爱远远超过一般的爱,即对人的
爱,这是因为,人不一定想得起来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邂逅了“另一
位”,不一定知道那天“他”留给你的印象如何——甚至还往往为那夭
晚上没有马上意识到另一位就是“他”而久久回味。相反,文学会在我
们的记忆中留下明确的、决定性的烙印。我很清楚地记得在何对读过、
在何地发现过一生中最好的书;那是我的生活的外部世界,同我的内部
世界错综复杂地纠结在一起,这内部世界通常是青少年所特有的。
在这方面,我承认我走完了最传统的“战斗历程”:十三岁读了《人
间食粮》,十四岁读了《反抗的人》,十六岁读了《灵光篇》。我飞越
了几十年来青少年在精神上飞越的樊篱,因此我首先列举了这些书,他
们使我自我发现(当然首先是作为读者的我,但特别是生存者的我),
远甚于对作者的发现。在需要某些书的年龄所读的那些书,把我们引向
钦佩别人与自我陶醉相交融的狂热状态,借助这种状态,我在上述这些
书中寻找一种吸引我的道德观,一种先于我表达的思想。只是到了以后,
很久以后,我才放弃了高贵而夸大的至尊的读者角色,我原以为那是我
的角色。只是到了后来我才发现了文学及其真正的英雄:作者。总之,
只是到了后来我才关心于连?索雷尔的命运甚于我自己的命运。同样,
在我的情感生活中,很长时间以后我才在对方的眼睛中寻找他真正的天
性,而不是寻找我自己美化了的影子。
在那些显然是为我写的,几乎是由我写的经典著作中,《人间食粮》
是第一本向我指出什么是内在的我,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有可能成
为什么样人的书。纪德是一位现在人们不经常援引其思想和名字的作
者。举出《人间食粮》是自己的第一本经书也许有些可笑。然而,我很
清楚地知道我在什么样的杨槐气味发现作者对娜达娜艾尔①说的最初几
句话和对她发出的最初几道命令。我们那时住在多菲纳。那年夏天阴雨
绵绵,我感到无限烦闷,是那种带有抒情意味的烦闷。只有呆在乡间住
所,站在流着雨水的玻璃窗后面的孩子才会有这种烦闷。雨淅淅沥沥下
了多时,这天终于放晴了。我夹着书,走在一条两旁长满杨槐树的幽径
上。那时在田野上长着一棵巨大的杨树(当然,我以后又回到那里,当
然,那里的杨树已被砍倒,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出租地,当然,在那里,
按照我们时代的常理,我的心为之破碎)。总之,正是在这棵杨槐的树
荫下,我从纪德那里发现:丰富多彩、充满矛盾的生活是向我开放着的,
——这一点,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本来早该自己发现的。这个发现
使我心驰神往。成千的杨槐叶,又小又密,翠绿翠绿的,在我的头顶高
处嗦嗦颤抖,每片叶子对我都像是即将来临的额外的幸福,是文学所必
定会赐予我的幸福。在达到树巅摘取最后的、味儿最浓烈的欢乐之果前,
我可以在我的一生中先一片片摘取这成千的叶子。由于我没有想到人会
老,更没有想到人会成熟,于是聚集在我头顶上的便全是幼稚的、充满
幻想的欢乐:马匹、面容、汽车、荣耀、书籍、钦佩的目光、大海、船
只、亲吻、夜间的飞机,以及其他许多许多东西,总之是一个十三岁少
女的粗豪而又富于情感的想象力所能一下子想出来的东西。有一年,我
偶然重读了一遍纪德的作品,我以为重又嗅到了杨槐的气味,看见了那
棵杨树,然而我只是想,几乎是心不在焉地想:写得倒是真不错。是啊,
雷电在发出霹雳时也会搞错目标的。①
在纪德之后接踵而至的是加缪和他的《反抗的人》。我不久前,大
① 《人间食粮》中的人物,是作者想象中的小牧人。
① 雷电的霹雳(LeCouppoudre)转义为“一见钟情”,这里用的意思是,后来他发现自己已不喜欢《人间
食粮》了。
约二三个月前,刚刚失去对上帝的信仰,并为此感到一种荒唐而惶恐的
自豪。我失去上帝是在鲁尔德。有人偶然带我去那儿,我也是偶然在那
儿参加了一次晨祝。我看到身旁有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躺在一张破木
床上抽噎不止,大概这是她临终前的木床了。我对万能的上帝竟允许发
生这种事感到一种厌恶,于是气愤之下,把上帝从我的生活中——这生
活的一半是在宗教寄宿学校度过的——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