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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中国文化名人论读书苦乐-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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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条河流,这是因为河水是在不断地变换着,而我们并不比河水的变
化更小。我们每读一次书,书也在变化,词语的含义在变化。此外,每
本书都满载着已逝去的时光的含义。
我刚才说过我不同意看书评,现在我想跟自己唱一唱反调(说几句
自相矛盾的话也无妨么)。哈姆莱特已经不完全是莎士比亚在十七世纪
初塑造的哈姆莱特了,哈姆莱特已成了柯尔律治、歌德和布拉德莱笔下
的哈姆莱特了,这个人物已被重新进行了塑造。堂吉诃德的情况是如此,
卢戈内斯和马丁内斯?埃斯特拉达的命运也是这样,《马丁?菲耶罗》
也已经不是以前的《马丁?菲耶罗》了,因为读者在不断地丰富着书的
内容。
当我们看一本古书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从成书之日起经过的全部岁
月,也看到了我们自己。因而,有必要对书表示崇敬,尽管有的书有许
多错误,我们也可能对作者的观点不能表示苟同,但是它总含有某种神
圣的令人尊敬的东西。对书我们虽不能迷信,但我们确实愿意从中找到
幸福,获得智慧。
(陈凯先译)
邦达列夫(1924— )
苏联及俄罗斯作家。生于奥尔斯克一个职员家庭。卫国战
争期间在炮兵部队任指挥官。毕业于高尔基文学院,作品以战
争题材为主,体现了所谓“前线一代”作家专写“战壕真实”
的创作倾向。主要作品有《在大河上》、《指挥官的青春》、
《营队请求火力支援》、《最后的炮轰》、《热的雪》、《寂
静》、《两个人》、《岸》、《抉择》和电影剧木《解放》等,
散文集有《瞬间》。曾获列宁文艺奖和苏联国家奖。1984 年获
苏联社会主义劳动英雄称号。曾任俄罗斯作家协会副主席。
书 籍
假设现代世界失去了印刷符号,我们能不感到这是悲剧性的损失
吗?
依我看来,这种损失也许比我们生活中失去电光更为不可弥补,因
为那样失去的将是既传播科学知识、又传播历代积累的情感的最重要的
工具,而人类就将陷入愚昧无知和精神萧条的深渊。那时世界将会黯然
神伤,人与人之间的一些联系线路就将中断,一个无知、多疑和彼此疏
远的时代大概就会随之而来。
在人的生活中,书籍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像交谈的语言一样,书籍不仅是人们交往的工具,不仅是信息的传
播者,而最主要的——是洞察周围现实生活的工具,是自然界中有理智
的一分子——人的自我见解。
与此同时,书籍还是对所有往事的确认,也是人类在这样一种情况
下的可靠记忆,即如果书中所谈的不是决定各国人民命运的世界性大变
动。而谈的是文艺复兴时代那些年轻人的恶作剧,是唐?吉诃德式的可
悲形象——拉曼奇斯基的奇遇,是小官吏巴什马奇金的命运,或者是驿
站长的贫穷困苦,是伊?伊里奇之死,是孤苦无援的小小米修斯,或者
是从旧金山来到美丽如画的喀普里岛岸边的达官贵人未能如愿以偿的心
情。
假若远古和不太远时代的往事不被保存在印刷符号里,使人类在所
有复杂情况下的探索、迷误、发明以及力图寻求和确定生活意义的传记
得以奇妙地恢复,那么,我们对当时人们的生活、习俗、思潮和性格能
够知道些什么呢?未来又不仅直接产生于现在,它也产生于过去,须知
我们的现代知识和我们对现实的态度——就是我们那些千百万前人的所
有经验的结晶,同时也是他们那些经过最大限度压缩和变了形的情感的
总和。
假若当年不能凭誊理智和激情走过那些远远近近的路程,譬如说,
走过斯巴达克的悲剧式道路,走过博罗季诺原野中被熏黑了的平川,走
过一九四一年那被鲜血染红的田野,那么,我们现在回首往事的时候,
就会陷入茫然和空虚,就会觉得事情没头没尾,因为如果没有这些伟大
的标志之点,那就什么也没有,就什么也不会有。
书籍——就是遗嘱的执行者,是所有时代、所有民族的精神珍品的
无可责备的保管者,就是早从人类的童年时代起就传给我们的永不熄灭
的光源,就是信号和预告、痛苦和苦难、欢笑和高兴、朝气和希望,就
是精神力量优于物质力量的标志,是意识的最崇高的产物。
书籍——就是对思想、哲学学派、社会民族历史条件的发展的认识,
这种思想、学说和条件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不断产生着对善良、理智和
启蒙运动的信念,产生着对以自由、平等和社会公正为旗帜的革命斗争
的信念。
科学是用概念范畴进行思维的,它能创造物质、体系和公式,可以
解释、发现和征服许多许多不可胜数的东西,但是就其本身性质而言,
科学毕竟有一种东西无法研究——人们的感情,它也不能创造某一时代
的人的形象。这一点注定只有文学才能做到。
科学和艺术,彼此相近,甚至它们要认识的范畴(人在这个世界上
的种种可能性)也相近,不过,认识的方法却是不同的,而且,如果把
荷马的《奥德赛》、列夫?托尔斯泰的俄罗斯史诗《战争与和平》、或
者我们现代的史诗米哈伊尔?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和阿历克赛?托
尔斯泰的《苦难的历程》都放在一个公式里,就像科学在发现宇宙的任
何一种规律之后所做的那样,那显然是不可思议的。
艺术——就是人类历史的百科全书,它包含着人的种种感觉,包含
着互相矛盾的激情和愿望、精神的振奋和堕落、自我牺牲和勇敢精神、
失败和胜利。
一个常翻书本的人,不断审视着第二种生活,像端详镜子的深处那
样寻找着自己喜爱的人物和自己思考的答案,那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拿别
人的命运和别人的勇气来比量自己的性格特点,同时不断惋惜、疑惑、
抱怨、笑、哭、同情和参与其中——这就是书在开始起感化作用。按照
列夫?托尔斯泰的说法,这一切就是“感情感染”。
几乎在每个人的命运中,书上的语言都起过无可比拟的作用,谁要
是没有被一本好书俘虏过,那将是最大的遗憾一一旦拒绝第二个现实、
第二份经验,他最终会把自己封闭起来,并缩短自己的寿命。
我可以满意地说,我们的国家是读书风气最盛的国家。在一个春天
的巴黎,我曾有幸看见过著名的塞纳河畔那些著名的旧书铺,它们被沉
默寡言的藏书爱好者团团围着,他们用微微颤动的手指抚摸着书页——
只有对孩子才那样抚摸。我观察着他们,回想起了西伯利亚一个遥远的
村庄,在通古斯河下游,在新兴的工业中心陶里亚蒂市,那里人们对书
的渴求和喜爱曾使我感到惊讶不已。
任何一本书,都是作者努力的结果,但精神价值却不是同等的。如
果我们把并非第一流的作品当作优美创作的瑰宝向 读者推荐和提供,我
们应当担心读者口味的“贬值”。有些书有时由于各种情况的巧合而被
捧到了完美无缺的高度,这些书戴满了桂冠,但它们却经不起真实——
艺术的唯一可行标准的严格检验。也有些书不大显眼,也就是说没有被
吹捧得很高,但它们却极其真诚、纯洁、明哲,贯穿着高尚的力量。
要关心读者的口味,我们(而不是时间)就应当作出选择和淘汰,
因为尽管时间是公正的法官,但这法官是不急不忙的。我们之所以应当
考虑对书的选择,还由于有这种情况——即把艺术水平不高的读物和具
有高度美学价值的作品等量齐观,往往会混淆真正的标准,最终势必损
害人们对有份量的语言的信赖。
(王子英译)
梅筠(1949— )
新加坡女作家。生于中国广东潮安县,幼年移居新加坡,
1971 年毕业于新加坡教育学院。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集《樱桃
枝之梦》、《樯》等。

爱书虽不致成狂,嗜书却已如命。近一两个月来,把自己囚于斗室
中,让思维似一匹脱缰的野马,一条入水的游鱼,又若一只展翅的小鸟,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于知识的草原驰骋,于广漠的学海里泅游,于无
涯无尽的蓝空遨飞;而后,冥想,冥想着一个个的人生道理,再把罗素、
叔本华、尼采的人生哲理,串成了一首长长的歌。
听说玩物会丧志,而浸淫于书中不知是否会走入魔道?若果会,那
么,就让我入了魔道吧!然后断我筋脉,废我武功;而后我将背负书本,
纵身跃进书海里。
灯晕复盖,黄圈圈,于低矮的案旁,我一卷在握,忘了今夕何夕?
世俗的繁琐,尘寰中的纷争,人群中呲牙恶笑的虚伪,阿谀奉承的媚眼,
我何必匿藏于心中,磨灭心志?
窗外,清风掀帘,好风如水,好月如流,莹莹月色中,一个孤寂的
声音,由远而近,由近而远,那是谁?是一个孤独的夜归人?一个被遗
弃者?是一个无家可归的醉汉?
翻开书,窗外月华泻进来,一页页温馨的书页传来了一股醉人心脾
的清凉意;我漫步于静寂的秋月下,听到琴声缓起,轻轻的滑落银盘,
锵锵有声;我又似驾着一叶小舟,航行于汹涌澎湃的茫茫大海中,于狂
风暴雨的吹打下,无法力挽狂涛,就在这千钧一发当儿,远处,射来了
一道光线,原来却是灯塔,希望、光明就在前方。
世态本就炎凉,人情薄若脆纸,一戕即破。世情冷暖,像乍起的冬
风,又若闷热的长夏,乍冷乍热。唯独书,才是可爱的良伴,不必惧怕
她的善变,不必惧怕她的言而无信。书,她总是默默地、忠心耿耿地,
像一位良师,像一位益友,随时伴在左右,擎着一盏引路的明灯。
曾把书比喻为自己的第二生命,在我饱尝无情冷眼时,唯有向书中
觅知己。
第二编 读书
高尔基(1868—1936)
苏联俄罗斯作家、苏联文学的奠基人。生于下诺夫哥罗德
城的一个木匠家庭。从小丧父,在外祖母家度过童年,11 岁开
始流浪谋生,当过学徒、装卸工、面包师,因参加革命活动多
次被捕。20 世纪初参加并领导知识出版社,团结了许多有民主
倾向的知识分子。1905 年俄国革命后赴美国宣传俄国革命。
1906 年侨居意大利卡普里岛。1913 年回国。十月革命后组织新
文化队伍,创办多种杂志,培养青年作家。1934 年主持全苏作
协第一次代表大会,被选为全苏作协主席。其创作开始于1889
年,主要作品有剧本《小市民》、《底层》、《仇敌》,长篇
小说《母亲》、《阿尔塔莫诺夫家事》,自传体三部曲《童年》、
《在人间》、《我的大学》,回忆录《列夫?托尔斯泰》、《列
宁》,文学论著《论犬儒主义》、《个人的毁灭》、《俄国文
学史》、《论文学及其它》等。高尔基的文学创作,丰富了世
界文学宝库,对世界文学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
我的写作和读书生活
我现在来回答这个问题:我怎样学习写作的?
我既直接从生活中得到印象,也从书本中得到印象。前一类印象可
以和原料相比,后一类印象可以和半成品相比,或者,为了说得更明确
一些而打一个粗浅的比方:在前一种场合,我面前是一头牲畜,而在后
一种场合,则是从牲畜身上剥下来的一张经过精制的皮革。我从外国文
学,尤其是从法国文学中得到了很多益处。
我的外祖父是一个残暴而又吝啬的人,但是我对他的认识和了解,
从没有像我在读了巴尔扎克的长篇小说《欧也妮?葛朗台》之后所认识
和了解的那样深刻。欧也妮的父亲葛朗台老头子,也是一个吝啬、残酷、
大体上同我的外祖父一样的人,但是他比我的外祖父更愚蠢,也没有我
的外祖父那样有趣。由于同法国人作了比较,我所不喜欢的那个俄国老
头子就占了上风并高大起来了。这虽然没有改变我对外祖父的态度,但
它却是一个大发现——书本具有一种能给我指出我在人的身上所没有
看见和不知道的东西的能力。
乔治?艾略特的一本枯燥无味的小说《米德尔玛奇》,阿威尔巴赫、
斯比尔哈根①的作品,告诉我在英国和德国的省分里,人们并不是完全像
我们尼日尼—诺弗戈罗德城的史威斯丁斯卡亚大街上的人们一样地生活
着,但是他们的生活也不见得就好得多。他们讲着同样的事情,讲着英
国和德国的钱币,讲着必须敬畏和爱戴上帝;可是他们也像我所住的那
条大街上的人们一样,——大家并不相亲相爱,尤其不喜欢那些跟他们
周围大多数人有点不同的特殊人物。我并没有寻找外国人和俄国人之间
① 阿威尔巴赫(1812—882)和斯比尔哈根(1829—911)都是德国作家。
的相似之处,不,我寻找的是他们的差异,但却发现了他们的相似之处。
我的外祖父的朋友,破产的商人伊凡?休罗夫和雅科夫?科杰尔尼
可夫,以萨克雷①的名著《名利场》中的人物一样的口吻议论着同样的事
情。我根据《圣诗集》②学习读书写字,我非常喜欢这本书,——因为它
具有一种优美的音乐般的语言。当雅科夫?科杰尔尼可夫、我的外祖父
和所有的老头子互相埋怨自己的儿女的时候,我就想起大卫王在上帝面
前埋怨自己的逆子押沙龙的话③,而且我觉得老头子们在互相证明如今一
般的人,特别是青年,生活得愈来愈糟,变得更加愚蠢、更加懒惰,不
肯听话,也不敬神的时候,他们所说的都是一派谎言。狄更斯描写的那
些伪善的人物也是这样说的。
我曾经仔细地听过教派的学者和正教的神父们的争论,我发现他们
双方都同其他国家的教会人士一样紧紧地抓住词句不放;对于所有的教
会人士说来,词句就是约束人的羁绊;而有些作家则跟教会人士十分相
像。我很快地就在这种相似当中感觉到一种可疑但却有趣的东西。
我从前读书当然没有什么系统和次序,完全是碰到什么读什么。我
的主人①的兄弟维克多?谢尔盖耶夫喜爱阅读法国作家克沙维爱?德—蒙
特潘、加保里奥、查孔奈、布维爱②的“低级趣味”的小说,读了这些作
家的作品后,他接触到那些带着讥笑和敌视的态度来描写“虚无党人—
革命家”的俄国小说。我也阅读了弗?克烈斯托夫斯基的《盲目追随的
一群人》,斯契勃尼茨基—列斯科夫③的《无处可去》和《结怨》,克留
什尼科夫的《海市蜃楼》,皮谢姆斯基的《澎湃的海》。当我读到那些
和我的生活圈子里的人毫不相似的人的时候,我感到很有趣,这些人可
以说是那个邀我和他同去“游逛”的犯人的亲戚。当时,这些人的“革
命性”自然还不是我所能理解,而这也正是这些作者的目的,他们尽用
一些煤烟来描写“革命家”。
偶然落到我手中的是波米亚洛夫斯基的《莫洛托夫》和《小市民的
幸福》这两篇短篇小说。当波米亚洛夫斯基给我指出小市民生活的“难
堪的贫乏”和小市民的幸福的贫乏的时候,我虽然只是模糊地觉得,但
却仍然感到忧郁的“虚无党人”总比安逸的莫洛托夫好一点。读了波米
亚洛夫斯基的作品以后不久,我又读了查鲁宾④的一部最枯燥无味的书—
—《俄国生活的黑暗面和光明面》,我在书中没找到光明面,可是黑暗
面在我看来是容易理解而且讨厌的。
我读过无数的坏书,然而它们对我也有益处。应该知道生活中的坏
① 萨克雷(1811—863),英国作家。
② 即《圣经?旧约》中的《诗篇》,亦称《赞美诗集》,古时作为教科书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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