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3·妈,亲一下-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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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功夫的场景。接到电话的当时,我其实是很害怕阿拓会要我出门,在大佛前会合,一起沾染感动。。。。。。毕竟阿拓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星期后,为了不让阿拓失望,我从原本有事的困境中砍出半个下午的时间冲去台中,旁观大专院校的曲棍球大赛,见识了阿拓当门神的英姿。
英姿?其实阿拓守门守得很逊,还在大太阳底下差点中暑,最后甚至在无关胜负的情况下将盔甲脱掉,换给逢甲大学的门神。。。。。。一个女生!让那名女生代替他守住中正大学的球门。 「天~~~~~好丢脸!」我在一旁抓头,心中疯狂吶喊。 但见阿拓只是有些腼腆地在旁灌水休息,手上拿着脏脏的笔记本记下「如何当个好门神」的华丽奥义,并渐渐听不见我乱问他「啊!那个你觉得谁谁谁比较强?」这样的鸟问题。当时阿拓一个大男孩狂输给女生的腼腆,跟小说里追女孩败给拉子的主角,真有难堪的异曲同工之妙。 阿拓出事前一个星期,我跟阿拓跟卡文猪还一起约吃饭。阿拓硬是找了间很奇怪的日本料理店,那种位在二楼还是三楼、招牌脏脏让人忽视,在电话里不对跟我确认我才勉强找到。据阿拓说,店老板很有个性,没有菜单,煮了你就得吃完。真像等一个人咖啡里的场景。弄得我也恍惚起来。 那是我跟阿拓之间最后一次相处。 阿拓说,他一些朋友都说我在等一个人咖啡中描述的主角跟现实中的他很像,连「五年后我不会在意的事,现在我也不需要生气」这句台词,也是他早有的人生哲学,直夸我观察力强。啊,观察力强个大头鬼!如果阿拓这么具有侵略性热情的姿态我都无法体会,那我一定是个很差劲的文字匠。于是我笑笑,心中很替自己能为另一个人找到可以开心很久很久的理由,感到无比荣幸。 但无比荣幸后,我很快就扑倒了。
阿拓将我私下告诉他的小说机密,转告给他的同学。那可是很了不起的机密啊!(事后证明价值一百万)那时我正在飙少林寺第八铜人的结局,因为对小说的结构有所疑虑,在咖啡聚时告诉了五位与会的熟悉面孔,阿拓正是其中之一,并再三强调这可是五星级的秘密oh my god。
没想到吃饭吃到一半,阿拓振振有辞跟我说他跟那位同学已经替我解决了小说的困境,我吓了一大跳!心想你这个守不住秘密的家伙,真值得狠狠踹上一脚! 吃吃喝喝,最后三人在外头等公车。已经十点多了,喝了酒,身体开使发懒的我只想早点回去写小说(我一直有这样的创作焦虑)。
而想去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敦南诚品看内裤走光美眉的卡文猪,我就无法奉陪了。阿拓立刻接手,说没有问题,可以跟卡文猪一道去鬼混几个小时。 公车来了。 「老大,你最近不是在迷打棒球吗?」阿拓。
「是啊,现在实力大概在130公里,打140公里我的眼睛会瞎掉。」我。
「那下个礼拜周末,我回台北,我跟小猪跟你三个人再一起去打吧!」阿拓。
「下个礼拜不行啊,我要去金石堂的野葡萄文学座谈会。」我说,是真的。
就这样,我们没有所谓最后的约定。
然后阿拓就道别了。
一个该打棒球的好天气,我在金石堂的座谈会上呆坐,主持人高翊峰递上一份苹果日报。
阿拓3
前几天,拓妈打电话给我,问我对大爱拍片有什么看法。我很快回了一封信,说了几个关于阿拓的侧写,表示我赞成的立场来由。 第一次在故事里使用阿拓的名字,是在猎命师传奇的信牢命格章卷,有位疏于练功只会拿手枪乱打的吸血鬼小配角,就叫杰特拓。他出场了三千字后,就西哩呼噜被主角干掉了。我将连载小说发表出来后,就收到了阿拓的信,信的大意充满了极度压抑的委屈,阿拓说他有练过八极拳,跟小说中那种软脚虾的形象差之甚远,不禁有些感叹之类的。我看了信,心中大骇,竟然有这种名字被用进小说还抱怨连连的读者!(所以在猎命师的实体书出版时,我将杰特拓三字改成了阿久津) 第二次在故事中使用阿拓的名字,就是等一个人咖啡。当时我想,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名字一模一样,个性十之八九,连爱玩直排轮都是共通特色,而且是第一男主角!然而等一个人咖啡连载到某个阶段后,阿拓又来个抱怨:「老大,其实我现在在咖啡店打工,对咖啡的知识跟认识,都远远不是书中那个阿拓所比得上的。」
大胆抗议着将咖啡当啤酒干杯的故事角色。真难讨好! 我是漫画海贼王的迷,阿拓也很喜欢(男孩子很少不被打动啊!)。在第十五集,Dr。西尔尔克临死前畅酒大呼:「一个人什么时候会死?是被炸药轰得粉身碎骨?还是被毒蘑菇毒死?不,是当他被这个世界遗忘的时候。」这一段话我也拿去孝敬拓妈。 综合以上,我很难不认为阿拓那家伙会放过大大露脸的机会。善于发光,也乐于被聚光的他,这下又给逮到表现一番了。 不知我的意见有无影响,拓妈心底多半也早盘算着某些想法,于是就这么定案。 吃完了拓妈煮的晚饭,拓爸泡了咖啡请我,比我自己瞎煮的好喝很多。而拓妈非常细心,竟拿出我很爱喝的仙草蜜,说她知道仙草蜜是我的童年美食。害我心花怒放。 值得一提的是,拓妈洗碗的时候,洗手台的日光灯突然咻咻咻闪了起来,拓妈唤拓爸去修理,我直觉冲口而出:「啊,一定是阿拓在。他大概很不满我怎么可以这样说他吧。」 后还我去洗手间小解时,也忍不住抓着鸟,对着空气说:「阿拓,如果你在的话,再让灯闪个两下吧,让我知道刚刚不是意外。不过别闪太多下,我胆子小。」结果连闪都没闪,想来我真的是个无聊透顶的人。 七点四十八分,大爱台的编剧人马开到,气氛不错。 制作人,助理,三个编剧,两台笔记型计算机,一台录音机,一份过于冗长的拍片说明,一堆笑声。 我开始将我所认识的阿拓的某些角度提供出来。阿拓的朋友或许都会担心,阿拓的模样会被戏剧过度渲染或神化,变成不伦不类的尴尬。其实会不会有这样怪怪的戏剧效果,一方面是在提供故事的人如何敲打阿拓的姿态,另一方面则是剧组在接收这些信息、反刍后决定呈现的面向,演员诠释的能力则是其三。 提供很人性的阿拓,在热心两字前加上「过度」两字的阿拓,是我所认识的角度,将这部份提供出来后,我就大功告成满足。拓爸则提供了一直出状况嚷着爸不可理喻的阿拓,拓妈则提供了会偷钱又会忏悔的阿拓,都很真实,人性得可爱。剧组要怎么萃取出关于阿拓家庭的慈悲,我想给予完全的尊重是理所当然。 说到人性,真的就是一份幽默。幽默的人懂得欣赏别人释放人性的时刻。 例如拓妈煮了看起来超级好吃的牛肉,问我怎么不吃,我说没办法,为了生病的妈妈发愿这辈子不吃牛肉了。然后我说起我老是在回忆最后一次吃牛肉是什么时候,吃了什么牛肉。结果答案是清大夜市里的沙茶牛肉炒饭。真糟糕。 「早知道,就应该去王品大吃一顿再发愿。」我苦笑。 拓妈也有这样一份不加掩饰的人性。 剧组的访谈中,不知怎地拓爸提到了夫妻俩在医院外的草坪上,谈论阿拓的病况。
拓爸说算命的先生至今尚无法算出阿拓会遭遇什么大劫,所以应该没事。拓妈则说如果这次捱过,一定要摆上好几桌请客。 「咦?那个时候妳不是还说以后都要吃素?」拓爸。
「吃素?有吗?」拓妈疑惑。
「有啦,妳有说啦。」拓爸。
「算了,反正又没有活过来。」拓妈看着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苦笑。
就是这样。
阿拓4
不只如此,其实在访谈过程中,除了拓妈偶而的掩面哭泣,拓妈一直在乱讲阿拓的糗事,真的有练过。 而拓爸除了一直强调阿拓老是出状况,流露出这孩子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遗憾,却还借着机械式的、用卫生纸不断抹拭桌面的动作,去平衡他心中的某种。。。。。。我称之为「如果这孩子活过来了,我肯定不再要求他记帐、痛扁他的力道也轻点吧」的严父心酸。 访谈过程中,我也提到一直以来我竭力压抑住的焦虑。即是等一个人咖啡毕竟是实体书,在阿拓发生意外后,这个故事开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刷过来刷过去,目前位列我出版品中最畅销的头衔,还强暴了博客来排行榜第三名N天。 我一直很矛盾。镶嵌着阿拓的实体书畅销,阿拓那家伙肯定很高兴,但毕竟除了阿拓的家人外,没有人可以代替生了翅膀的他发言,任何这样的声称都可能被冠以很难听的想象。。。。。。搭话题顺风车,炒作悲剧,廉价的集体悲伤等等。
我在意吗?一点也不。我是个很臭屁的人,既柔软又刚强,许多乱七八糟的批评对我来说都可以是不痛不痒。但我很在意阿拓家人对我,以及对这个以阿拓为主角的故事的看法。如果招致阿拓家人任何反弹,对我毋宁都是一记沉重的肝脏攻击。 告别式之前,阿拓家人订了两百本书在现场,并询问我是否能够用我跟拓的合照,夹黏在书中。我欣然同意,但还是焦虑。于是去信询问拓姐是否可以带一狗票网友去送阿拓,拓姐爽快地说越多越屌,最好屌到所有亲戚都傻眼。自此我开始感觉到阿拓家人对我与故事抱持正面的观感应该占了多数,稍稍放宽了心。 一定得提提阿拓告别式上出的糗。
干。真的是被陷害。对,就是阿拓害的。 阿拓在苗栗铜锣的老家很漂亮,有山有水的那种漂亮,所以当时我们一大堆网友赶到(依稀是五十几人,搭丧家提供的接驳车),我忙着打电话跟自行开车的网友连络,跟她说告别式的地点超级难找时,会场司仪突然朗声道:「网友公祭代表,九把刀,请上前致意。」 三小!三小网友代表! 我吓坏了,在同样也傻眼了的网友面前,背着背包,局促地走到阿拓的大照片面前,断断续续接受当下发生的惨剧。 我什么礼节都不懂,忙着讲电话也没看到之前的人怎么跟丧家家属致意,要鞠躬呢还是要双手合十?还是什么都别做?献花时接过花后,要跟阿拓鞠躬还是不要?鞠躬的话要一个还是三个?拿香时也是一样,拜一下还是拜三下?还是要跪下才有得体?干,我通通不知道,很想摸摸头腼腆来个招牌傻笑,说:「啊,今天天气真好。」博君一笑,但显然会遭到唾弃,所以我只好极尽出糗之能事的瞎干到底。期间三步外代表家属的阿拓姊姊面色如冰,更让我感到压力沉重,肯定是我搞错了某些步骤(拓妈事后解释,说拓姐当时其实很想笑出来。真的假的啦!),心中开始对阿拓有所抱怨。 阿拓的棺木被他的挚友抬起,前往火葬场后,我观察前后没有大人在管或注意,赶紧揪着几个比较熟的网友,跑到阿拓照片前,掀开衣服指着左乳,轻声喊「阿拓,来世英雄再见!」唉,本想大喊的,肯定超有感觉,但小鬼到了小鬼的丧礼上,还是感受到大人注重礼教的无形压力。如果在掀起衣服指乳鬼叫的时候,被大人猛地喝斥,我一定都不会感到意外。阿拓5
告别式结束后,回到了台北,回到了彰化,回到了没有阿拓热情骚扰的世界,我因为我心中那股「书因此卖得疯狂好」感到极度扭曲的内疚,不敢、也找不到理由跟阿拓家人接触,直到过新年,我才借着寄一本「爱情,两好三坏」(序中提及阿拓意外的影响,以及书中让阿拓的身影继续热络下去的桥段),跟一张卡片,让拓妈知道其实阿拓对我来说,从来就不是个用过即丢的角色。 我有时真的很扭捏,想太多。如果从阿拓身上逆推回去他的家人,应早就知道我的担心都是无中生有的垃圾。
但还是有个疙瘩。
如果我是阿拓的同学,看见很多人就着等一个人咖啡故事里的阿拓发表哀伤的感想,会不会觉得荒谬,觉得情感流于廉价?设身处地,我也可能产生抗拒的反动。
如果是,大爱台拍出来的阿拓故事,会会也产生同样的副作用? 有点想提的是,大爱戏剧的制作人因为专业的关系,必须一直确认拓妈从孩子身上学习到了什么、捐赠眼角膜的发念过程等,好从戏里教化人心。就捐赠眼角膜一事,拓妈说了好几次,都说是很自然而然的做法,没有多想,也没有特别知会阿拓(答案显然无法满足制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