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测量世界-丹尼尔[1].克尔曼 >

第12章

测量世界-丹尼尔[1].克尔曼-第12章

小说: 测量世界-丹尼尔[1].克尔曼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推开椅子,试图习惯他心中升起的必须重新结婚的念头。他有孩子,他不知道如何养大他们。他不会做家务。仆人很贵。他轻轻打开门。就这样,他想道。必须生活,虽然一切都过去了。安排,组织:每天,每时,每分钟。好像还有意义似的。当听到他母亲走过来时,他感觉到了一点安慰。他想星星。想那个将它们的全部运动可以概括成一行数字加文字的那条短公式。他头一回知道了他不会发现它。天色慢慢黑下来,他踌躇地走向望远镜。

  山脉(1)

  当风将越来越多的雪花带来时,艾梅·邦普朗就着一盏油灯想给家里写封信。想想过去的几个月,他觉得好像度过了几十个人生,每一个都相似,没有重复的价值。他觉得奥里诺科河之行有点像他在书里读到的某种无用的东西,新安达卢西亚是个远古时代的传说,西班牙只剩了一个单词。眼下他的情况好些了,有些日子甚至不发烧,他扼死、剁碎、射杀、烧死、毒死洪堡男爵或将他埋在石头下的梦也越来越少了。他犹豫地咬着他的鹅毛笔管。山上远一点的地方,在睡觉的骡子的环围下,洪堡头发上落满霜和雪,在借助木星的帮助计算一个位置。他使气压计的玻璃圆筒在膝盖上保持住平衡。他们的三名登山向导裹着羊毛被睡在他身旁。明天,邦普朗继续写道,他们将征服钦博拉索山。为预防他们活不下来,洪堡男爵强烈建议每人写一封诀别信,因为如果没有结束语就死去很不得体。他们要在山上收集石头和植物——就连这高山上也有不知名的植物,他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割了很多。男爵也精通种类的辨别,他声称只有十六个基本种类,他邦普朗却觉得有无数。他们的大部分标本,包括三具很古老的尸体,在哈瓦纳被装上了一艘前往法国的船,他们在第二艘里寄走了植物标本和他们所有的给洪堡男爵哥哥的记录。三个或许六个星期前,日子流逝得实在是太快,他记不清了,他们的另一艘船沉没了。洪堡男爵痛苦万分,可后来他说,他们的痛苦才刚刚开始呢。这损失对他邦普朗打击不大,因为他当时高烧很厉害,他只模糊地知道到过哪里,为什么,谁。大部分时间他是在噩梦中同苍蝇和机器蜘蛛搏斗。他努力不去回想,只希望沉没的船不是装尸体的那艘。他和它们一起度过了那许多时光,航行结束时,他不仅将它们当成船上的货物,也当成沉默的伙伴了。邦普朗擦擦额头,拿起他的黄铜瓶喝了一大口。从前他有过一只银瓶子,它在他想不起来的情形下丢失了。他们,他写道,才处于开始。他发觉这句话写过两次了,将它涂掉。才处于开始!他眨眨眼睛,第二次涂掉它。可惜他不能详细描写他们的行程,他的一切记忆都是模糊的,他只看到几幅画面,他可以费劲地在它们之间建立起联系。比如说在哈瓦纳,男爵捕捉了两条鳄鱼,让人将它们和一群狗关到一起,研究它们的猎食行为。狗吠简直让人难以忍受,听起来就像孩子的呜咽。后来墙上都血淋淋的,不得不由洪堡男爵出钱重新粉刷大厅。他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吃惊地回头张望,好像一时忘记了他在哪里似的。他咳嗽,猛喝一口。快到卡塔赫纳时,他们的船险些翻掉。在马格达伦娜河上,蚊子比奥里诺科河上对他们折磨得还厉害。最后他们攀爬过数千级由已经消失的印加民族铺设的台阶登上了寒冷的科迪勒伦山。一般情况下他们是由掮夫抬上去的,但洪堡男爵拒绝了。因为人性的尊严。掮夫深受侮辱,险些揍他们一顿。邦普朗深吸气;然后,他不情愿地轻叹一声。在圣菲德波哥大,他继续写道,城里的绅士们在城外迎候他们,他们的名声显然已经先于他们到达了,奇怪的是每个人都听说了男爵,却没人听说过艾梅·邦普朗。这也许是因为发烧。他停下,最后那句话让他觉得不合逻辑。他考虑划掉它,但后来他做出了相反的决定。那是些上等人,当男爵拒绝放下气压计时,人们哈哈大笑,人们对这个名人长得那么矮小也很惊奇。他们住在生物学家穆蒂斯家里。男爵不停地想讲植物,穆蒂斯再三回答说,这种话题不适宜在社交场合讨论。但他总算用穆蒂斯的草药降下了他的热度。穆蒂斯雇了一名年轻女仆,一个来自高原的印第安女人。

  山脉(2)

  他停下来,大喝一口,皱眉望向暮色中几乎无法看见的洪堡的身影——同印第安女人可以痛快地谈天说地。另外男爵参观了矿山,绘制了地图。出色的地图,这一点他不怀疑。他不知不觉地点了几下头,然后接着写。他们是赶着十一头骡子继续出发的,越过河流,沿着隘口前行。雨很大。满地污泥和植物的刺,由于洪堡男爵不肯让人抬自己,为了保护靴子,他们不得不光脚走路。他们走得脚都出血了。骡子很顽固。当恶心和晕眩征服了他时,他们中断了攀登皮钦查山。一开始洪堡男爵想独自继续,可后来他也头晕了。他们总算想办法回到了山谷里。洪堡后来带着一位当然从没上去过的向导重新尝试过,如果没人逼他们,这些国家的人不会爬山。第三次尝试才成功了,现在他们准确知道山有多高,它的蒸汽温度是多少,它的岩石上是什么地衣。洪堡男爵对火山特别感兴趣,原则上比对其他东西更感兴趣,这同他在德国的老师和魏玛的一个人有关,他像敬神一样尊敬那人。现在要进行最伟大的行动了,钦博拉索山。邦普朗最后喝一口,用被子将身子裹得更紧了,他望望洪堡,刚好还能看出他用一个黄铜漏斗趴在地面倾听。他听到了一阵隆隆声,洪堡叫道。地壳的移动!运气好点的话有可能会发生一次爆发。那就太好了,邦普朗说道,折好信,收起来,趴到地面。他的脸感觉到冰冻地球的寒冷。他觉得它似乎减轻了他的高烧。他像平时一样很快就睡着了,像大多数时候一样梦到他在巴黎,在一个秋天的上午,雨点咚咚敲打着窗玻璃。一个他看不清楚的女人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去热带旅行,他回答不是真的,如果是的,最多就一会儿。后来他醒了,因为洪堡在摇他的肩,问他在等什么,已经四点多了。邦普朗爬起来,当洪堡转过身时,他抓住洪堡,将他推倒在地,使劲想将他推下岩石。有人在摇他的肩,问他在等什么,四点钟了,必须出发了。邦普朗揉揉眼睛,拍掉头发上的雪,爬起来。那些印第安向导睡眼惺忪地打量着他。洪堡递给他们一个密封的信封。这是给他哥哥的诀别信。他润色了很长时间。如果他不回来,他请求一定将它送到最近的耶稣会传教区。向导们打着哈欠承诺。这是他的信,邦普朗说道。它没有封口,他们可以随便阅读它,如果他们不寄出,他也无所谓。洪堡吩咐向导们至少等他们三天。他们无聊地点点头,拉拉他们的羊毛披巾。他仔细检查天文钟和望远镜。他抱起胳膊,呆望了一阵。然后,他突然拔脚就走。邦普朗慌忙抓起植物标本收集箱和手杖,跟在他身后跑起来。洪堡好久没有那样兴奋地讲起他的童年,讲避雷针,讲孤独地穿越森林,穿越后他整理了他最早的昆虫收藏,讲亨丽特·赫尔茨的沙龙。他为每个没有得到过这种体验和情感的人感到遗憾。他的感情,邦普朗说,是同邻居的一个农家姑娘发生的。她几乎什么都同意了,只是不得不提防她的兄弟们。他忘不掉那条狗,洪堡突然说道。他仍然没有能摆脱过罪责。他对那动物负有责任啊!这个农家姑娘真令人吃惊,还不到十四岁,懂得的东西让人不敢相信,邦普朗说。哈瓦纳的狗不一样,洪堡说,它们当然让他难过。但科学要求这样,现在他对鬣蜥的猎食行为掌握得更多了。另外那些混种狗,不高贵,相当令人讨厌。他们现在去的地方,再也没有植物了,只有突出在雪地石头上的褐黄色地衣。邦普朗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和掠过雪层的呼呼风声都很大。当一只小蝴蝶在他面前飞起时,他吓了一跳。洪堡气喘吁吁地讲起乌尔基霍倒台的消息。事情严重,还只是传闻,但迹象渐渐越来越多,这位部长失去了王后的恩宠。因此奴隶制还会存在几十年。他们返回后他要写些令这些人不喜欢的东西。雪更深了。邦普朗滑倒了,往山下滚去,不一会儿洪堡发生了同样的事。为了在严寒中保护他们被划破的双手,他们拿围巾包住它们。洪堡看看他的皮质鞋底。钉子,他沉思着说道,钉子穿过鞋底露了出来。他们现在倒是需要这样的鞋子。雪很快就深及他们的膝盖了。雾一下子包围了他们。洪堡测量磁针的偏移度,用气压计测定他们所在位置的高度。如果他没搞错,最短的登顶路是沿平坦的山脊向东北走,然后向左一点,接着陡直向上。东北,邦普朗重复道,在雾里连哪里是山顶哪里是山谷都分不清。那儿,洪堡坚定地指着某个方向说道。他们身体前倾,脚步沉重地沿被劈成柱子状的岩壁往前。那上面,时隐时现,有条被雪覆盖的山脊通向山顶。行走时他们本能地侧向左边,那里的斜坡冻得比较结实。他们的右侧是垂直下落的峡谷。一开始邦普朗根本没发觉那位身穿黑衣、脸色悲伤、艰难行走在他身旁的先生。直到他变成一个几何形象、一种模糊的一跳一跳的蜂窝时,他才不舒服了。左边,他说道,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洪堡瞟了一眼左边。没有。好吧,邦普朗说道。他们在一个狭窄的平台上休息,因为邦普朗的鼻子出血了。

  山脉(3)

  他不安地斜觑着十分缓慢地向他飘来的蜂窝。他咳嗽,拿起他的黄铜瓶喝了一口。当流血止住,他们可以继续时,他感觉轻松了。洪堡的钟告诉他们,他们才走了没几个小时。雾浓得上下之间没有区别:无论望向哪个方向,都是同样的任什么也隔不断的白色。现在雪达到他们的臀部了。洪堡一声大叫,掉进一个被风刮成的雪窝里。邦普朗双手刨挖,抓住他的拐杖,将他拖了出来。洪堡拍打掉衣服上的雪,确认没有仪器受损。他们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等待浓雾变淡。直等到天色渐渐亮起来,太阳快要钻出来了。老朋友,洪堡说道,他不想感伤,但在走过如此漫长的道路之后,在这个伟大的时刻,他还是要讲讲下面的话。邦普朗紧张地侧耳倾听。但再也没有下文了。洪堡似乎又将它忘记了。他不想做个扫兴的人,邦普朗说道,但眼下情况有点不对头。他们的右侧,不,更远一点,不,左侧,正确,那里,有一个看起来像海绵或星星的东西。或像一座房子。真的只有他能看到吗?洪堡点点头。邦普朗问他有没有必要担心。看法问题,洪堡说道。这可能是由于气压过低或空气的成分发生变化引起的。这种变化也许可以自动排除有害的瘴气。但他可不是医生。真迷人,洪堡继续说道,越向上空气密度越小。这样计算下去就可以得出虚无始于哪一点的结论来。或者,可以得出由于沸点下降,血管里的血液在哪一点开始沸腾。说到他自己,比如说他整整一个星期以来都看到那条失踪的狗,它一副蓬乱的样子,缺了一条腿和一只耳朵。它的眼睛很黑,是死的,那形象不美丽,他不得不努力控制自己,才不至于喊出声来。他们没有给那只动物取名,这一疏忽让他一直耿耿于怀。他们只有过这条狗,是不是?邦普朗说他不认识别的狗。洪堡宽慰地点点头,然后他们继续攀爬。由于雪下有暗藏的窟窿他们不得不慢慢走。有一次,雾散开一阵,露出了他们身旁的一条峡谷,后来雾又将它遮住了。牙龈出血,洪堡自责地说道,真难以忍受,真让人羞愧!邦普朗的鼻子也出血了,双手虽然包扎着但没有感觉。他请求原谅,跪下去呕吐起来。他们小心地沿一条峭壁往上爬。邦普朗想起他们雨天被困在奥里诺科岛上的那一天。他们到底是怎么离开那里的?他想不起来了。当他正要问洪堡时,洪堡脚下的一块石头松了,砸在他的肩上,痛得他几乎从山壁上跌下去。他紧闭眼睛,拿雪搓搓脸。之后他感觉好些了,虽然一跳一跳的蜂窝还飘浮在他身旁,而且更讨厌的是,每当他想在峭壁上面寻找支撑,峭壁每次都后退一点。不时地有脸孔从岩石里望着他,风化了,带着鄙视和无聊的表情。幸好有雾,让他们望不到深渊。当时在岛上,他叫道,他们到底是怎么脱身的?好久都听不到回答,当洪堡终于向他转过头来时,邦普朗早就忘记那个问题了。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怎么脱身的呢?陡坡上方的雾散了。他们看到几块蓝色的天空和圆形的山巅。冷空气很稀薄:无论怎么深呼吸,都几乎什么也吸不到肺里去。邦普朗想把把自己的脉,但他一再数错,最后不得不放弃了。他们踏上一条大雪覆盖、横跨在两道峡谷之间的狭窄小桥。看前面,洪堡说道,千万别向下看!邦普朗马上向下面看。他感觉视觉好像在移动,峡谷的底部向他冲来,小桥向下飞落。他惊慌地抱住他的拐杖。这桥,他语无伦次道。继续走,洪堡说道。没有岩石,邦普朗说道。洪堡停下脚步。不错:他们身下没有岩石。他们站在一条由雪组成的悬空的拱桥上。他盯着下面。别多想,邦普朗说道,继续。继续,洪堡重复道,一动不动。继续走好了,邦普朗说道。洪堡又走起来。邦普朗一步一步地往前挪。他好像连续数小时都听到雪在咯吱响,并觉得在他和深渊之间唯有水凝固的晶体。直到他生命的终结,贫穷、被困在巴拉圭的孤独里,他都能栩栩如生地回忆起那些画面:一缕缕碎雾,晴朗的天空,他的视线下边缘的峡谷。他试着哼唱一首歌,但他听到的声音不是他的,于是他放弃了。峡谷,山顶,天空和咯吱响的雪,他们仍然没有到达。还没有。不知什么时候他终于到达对岸,洪堡已经在等着,向他伸过手来。邦普朗,洪堡说道。他看上去矮小、苍白,骤然间老了许多。洪堡,邦普朗说道。他们沉默着并肩站了一会儿。邦普朗拿手帕捂住他的出血的鼻子。雪桥有十步、最多十五步长,越过它至多花了几分钟。他们脚步摸索着沿峡谷行走。邦普朗发现他实际上由三个人组成:一个人在走,一个人在看着那个走的人,还有一个人不停地在用一种没人听得懂的语言评论这一切。他试着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山脉(4)

  这有点帮助,有几分钟他的思维变清晰了。只不过这改变了那样的事实:那本应是天空的地方,现在悬挂着地面,他们反着,也就是头朝下,在往山下走。但这也有意义,邦普朗大声说道。他们毕竟在地球的另一侧。他听不懂洪堡的回答,声音被做着评论的陪伴者的嘀咕声盖住了。邦普朗开始唱歌。先是第一个,然后另一个跟着唱起来。邦普朗在学校里学过这首歌,相当肯定在这个半球上没有谁熟悉它。这证明了他身旁的两人是真的,不是骗子,不然是谁教会了他们呢?虽然这个念头有点不合逻辑,但他想不起来是什么不合逻辑。到头来也无所谓,因为他反正不保证,那个在想的人是他,而不是另外两个中的一个。他的呼吸短促而大声,他的心脏怦怦直跳。洪堡猛地停了下来。怎么了,邦普朗怒喊道。洪堡问他是不是也看到了。那当然了,邦普朗说道,他问都没问洪堡指的是什么。洪堡说:他不敢相信他的感官。另外那条狗在不停地干扰他。邦普朗说他一向就受不了那条狗。这座峡谷,洪堡说道,就是一座峡谷,对不对?邦普朗低头望下面。他们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