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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曹禺全集(卷二)-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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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里面——口鼻罩满消毒白纱套,几乎只露一对眼睛。两手紧套着橡皮手套,她进门就脱


下一只。她后面跟随第一幕出现过的那位诚朴可爱的伤兵。她一眼就望见丁昌。
丁昌(乐极)妈!
丁大夫(慈烂地)别拉我的手,昌儿。(她一面脱那一只橡皮手套,一面指着他)我方才

就听说你来了。(走到盆前洗手,回头,欣慰地)你怎么并没有走?
丁昌(跟过去)今天我们才有车。
丁大夫(失望)什么?你今天还走?
丁昌嗯。
丁大夫几点钟动身?
丁昌三点半。
丁大夫这么晚还走?
丁昌我们要在晚上赶到小庄,明天清早好跟大队出发。
丁大夫(望着他慢慢揩手)哦。(把纱布放在铁架上)
丁昌妈,你为什么还不吃饭?
丁大夫(把口罩取下,微笑)哪个说的?
丁昌有人告诉我。
伤兵(不得已)丁,丁大夫。
丁大夫(对伤员)对不起。(对昌)昌,我就来。(对伤兵)他在哪儿?
伤兵就在外面。(伤兵由左门下,丁随在后)
丁昌(跑上去)妈,你不吃一点东西?
丁大夫我现在吃不下。
丁昌可是——

(陆葳由左门上。
陆葳丁大夫,(急促地)请你立刻看看吧。
丁大夫好。——昌,我就来。

(丁大夫由左门下。
丁昌(拉住正要走的陆箴)陆葳,怎么回事?
陆葳一个小伤兵,大腿受伤,中毒,从老远抬了来。
丁昌(关心地)不重吧?
陆葳很重,治不好,腿会断的。
丁昌一定痛得很。
陆葳那怎么会不,我看他很难过。这孩子一声不哼,他直要丁大夫来看。

(胡医官由右门持一电报上。
胡医官丁大夫呢?
陆葳在看病。
胡医官她真该休息一下。
陆葳胡医官,纱布眼看着又不够了。
胡医官(意在言外)哼,怎么会够!怎么会够!
丁昌(对陆)我母亲已经把这些(指椅上的书籍)东西都装箱了?
陆葳你已经知道?
丁昌嗯。
胡医官(递出电报)丁昌,这是从上海来的电报,发给丁大夫的,请你交给她。
丁昌好。(接下,看了看把电报放在口袋内)

(胡由右门下。
丁昌(沉思)真的,她预备到哪儿去呢?


陆葳不晓得。
丁昌她不会灰心吧?
陆葳她不应该灰心。
丁昌(摇头)我母亲脾气躁得很。
陆葳(看着他,严重地)你不晓得。
丁昌(忽然)你呢?
陆葳你母亲到哪儿,我到哪儿。

[丁大夫由左门上。
丁昌那小伤兵怎么样?
丁大夫(半向昌,半对陆)他大腿里还有碎片,慢性中毒,时候太久,需要立刻

开刀。陆小姐,请你把开刀室再预备好。
陆葳怎么,您还动手?
丁大夫嗯。
陆葳我看找胡医官吧。
丁大夫他也忙,他有他的事。
陆葳要不,找刘医官替您一次。
丁大夫这是我的事。我在这里多久,我就做多久的。
陆葳是,丁大夫。
丁大夫你告诉夏小姐,把我叫她装箱那一套针同麻药再拿出来。
陆葳再拿出来?
丁大夫嗯,这个小伤兵病得大久,营养不足,我怕他心脏太弱,回头你们预

备大腿局部麻醉。收拾好,立刻来叫我。
陆葳是,丁大夫。

[陆由左门下。
丁大夫(长嘘一口气,把口罩放在桌上)昌,现在我们可以谈一下
丁昌(拿起桌上的玻璃杯)你不喝杯水?
丁大夫好。(昌走去倒满,把水杯递给她)
丁昌(抱起饼干筒)饼干?
丁大夫(摇手)我不想吃。(喝一口水)昌,这次你一定到山西去了么?(坐在圈

椅内)
丁昌(不得已)嗯,妈。
丁大夫(放下水杯)你为什么不早些来看我?
丁昌我们办壁报到村子里去宣传,简直没有一点工夫。
丁大夫(忽然)咦,我上次给你做的棉袄,你怎么没有穿?
丁昌(着慌)那,那棉袄(望着母亲)——。。 
丁大夫(握着他的手,轻轻点着他,会心地笑起禾)是又送人了?
丁昌(忸怩)嗯,我看林重没有衣服穿,我就,我就送给他啦。
丁大夫(两手轻抚着丁昌的大手掌)我的大方孩子,那么你自己呢?
丁昌(憨厚地)我,我当然有衣服穿。
丁大夫(不觉查看他的衣袖),哦,昌,我的羊毛衬衣呢?
丁昌(支吾)我,我没有穿。
丁大夫(摇头)你不要骗我,那羊毛衬衣——
丁昌(诚直地)我送给一个伤兵了。
丁大夫(略微有些责备的口气)丁——昌!


丁昌妈,你要看见他,你也会把你的衣服脱了给他的。

丁大夫(立刻拍着他的肩)昌。我不是责备你不该这么慷慨。可是昌儿,天气很
冷,(摸摸他的破棉军服)你穿得这么少,你不知道我看见了(低头)心里
——多么难过。

丁昌我,我不冷,姆妈。
丁大夫(突然很快地走去诊床前,拖出床下的皮箱,拿起一件厚绒衣服)昌,你把这个穿上。
丁昌(走过来,笑)真的,我不冷。
丁大夫你拿去。
丁昌我不。
丁大夫妈要你拿去。(递出绒衣)
丁昌(望着母亲,慢慢接下)可是姆妈,你穿什么?
丁大夫我可以买。
丁昌(傻傻地)我,我也可以买。
丁大夫(笑起来)你拿什么买?——哦,我上次给你的钱,你还有多少?
丁昌还有——
丁大夫(仁慈地)问你还有多少?
丁昌(说不出来)我,我──
丁大夫(看出他的神气,点着他)又都送人了吧?
丁吕没,没有。
丁大夫那么——
丁昌(连忙)这次没有。
丁大夫(忽然明白)那么(爱得不忍深责他)你——是——丢——
丁昌(似笑又不敢笑,瞥了母亲一眼,立刻低下头来)嗯。
丁大夫(管不住自己,仍旧笑出来,指他)你这个丢三落(读如“辣”)四,最像爸爸

的孩子!
丁昌(也笑着)那天我明明放在这个兜里,第二天,我一摸——
丁大夫(温和地申斥,一半笑容)不要说了。(走到书桌,由抽屉里取出一沓钞票)这是九

十块钱,昌,放在身上。
丁昌(不肯接,似笑非笑地望着母亲)我不是跟你要钱来的。
丁大夫(温和地瞪了他一眼)知道,你总是有理由的。(又走回丁昌身旁)这次我跟

你放在里面的口袋里,(手伸进他的棉袄里面,仰头望着他)万万不要再掉了。

(摸着,眨眨眼)咦,这——是什么?(慢慢由里面口袋里掏出来)
丁昌(不好意思,立刻抢过去)糖,——花生。
丁大夫你几岁了,口袋里还放这些东西?
丁昌(笑嘻嘻)这是前天下乡,我们跟老百姓开联欢会吃了剩下的。(不觉坐

在诊床上,把一颗花生丢在嘴里,其余的放在大衣口袋里)
丁大夫昌,坐好。(仍将钱一沓一沓放入他的衣内)昌,钱在里面口袋。记着,左

口袋放了一半,右口袋放了一半。
丁昌(憨态)嗯,知道,知道。
丁大夫(把他衣服整一整)好了,昌,站起来让我看你一下。(丁昌立起,雄赳赳地)

居然也像个小兵了。(指着)丁昌,现在我要严重地跟你开一次谈判。
丁昌(吃一惊)谈判?
丁大夫嗯。
丁昌好,妈。


丁大夫(沉重)你这次要走得很远。
丁昌(急忙)我一定跟你常写信。
丁大夫你别说这些话,我不是不让你走。
丁昌(眼里笑笑)妈,刚才一说谈判,真吓了我一跳。
丁大夫昌,你很像你的父亲,你跟他一样地慷慨,一样地勇敢。你的父亲是

我顶好的伙伴,他死后十几年,你一直是我唯一的——(略停,慈恺地)
好朋友。(昂头)慷慨的事,我不反对你做;勇敢的事,我不反对你
做。现在你到前线去,我决不愿哭哭啼啼地阻止你。但是(忽然柔弱下
去)在我看不见你的时候,你应该晓得照护自己。你自己最低限度的
温暖,需要,你不应该再叫几千里以外的(略停,望着他)这个老朋友
为你担心。

丁昌(一直在低低应声,现在忍不住默默地流出来泪水)嗯,——嗯,——嗯。
丁大夫昌,(凝望着他)我们是不是好朋友?
丁昌是,妈。
丁大夫那,(拉起他的手)你答应我,为着不叫我夜晚念着你睡不着,你要好

好地照料自己。有了什么病,你立刻给我打电报,不要像上一次,
摔伤了那么重,都不给我知道。

丁昌一定。我们老百姓都非常好的,那次摔伤就是一个顶可爱的乡下老太
婆把我照护好的。后来她非要我拜她做干妈,其实,我们待她并没
有一点好处。

[夏小姐由左门上,拿洗脸架上的消毒药水。
丁大夫(点头)嗯,乡下有的是这种可爱的好人。(忽对夏)夏小姐,收拾好了
没有?
夏霁如还没有。(拿起药瓶)哦,丁大夫,(走到桌上拿信)这是院长刚才留下的
信。
丁大夫嗯。(接下信,拆着)
[夏由左门下。
丁昌(看出母亲读信的神色)妈。

[丁大夫读完,把信一团,扔在桌上,厌恶地长嘘一声。
丁昌我听说你要走。
丁大夫哪个告诉你的?
丁昌(随手拿起那团纸,又扔到桌下纸筐内)是不是为着这个医院太黑暗了。
丁大夫(勉强)没有,没有。
丁昌你说过你永远不许灰心的。
丁大夫当然不。
丁昌那你为什么要走?
丁大夫我(停)——。。 
丁昌我看见,你把你的东西都要装箱了。
丁大夫(沉重〕嗯,我是要走。
丁昌(觉得应该早晓得)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丁大夫(叹一口气)有许多事情我不愿意告诉你。
丁昌(低声劝慰)闷在心里不更难过么?
丁大夫我,我不想谈。(走到桌后圈椅坐下)
丁昌(慢慢追去,悯然)妈,你现在瘦多了。


丁大夫(摇头)没——有。
丁昌(满怀同情)我知道你受了许多打击。
丁大夫(望着前面,声音低微)没——有。
丁昌(低声)你——失望了。
丁大夫(噙住眼泪,更低)没──
丁昌(恳切,音略低)告诉我你的痛苦,妈。

〔丁大夫不语。
丁昌(痛苦)妈,我们两个不是顶好的(略低)——好朋友么?

[丁大夫晶莹的泪珠静静流在颊上。
丁昌(慢慢)妈,你哭了。
丁大夫(抬头,沉痛的氏声)我不相信我们中国会没有办法。这么多勇敢的兵士,

这么多有希望的青年,这么多可靠的老百姓!昌,你觉得我们这个

国家真没有希望了么?
丁昌(昂首)当然不!
丁大夫然而(摇头)一看到这些腐败的官吏——
丁昌(迅速)那是一时的,也是极少数的。
丁大夫(摇头)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极少数呢?
丁昌妈,你又怎么敢说一定是大多数呢?你要看事实。(兴奋)只看到一个

特殊的现象就下了普遍的定论,这是不正确的,并且极容易造成失

败主义者的理论根据的。
丁大夫(闪出一丝笑影)你在哪里学会了这许多新名词。
丁昌(不理她)我上次介绍你的《抗战必胜》,你读了没有?
丁大夫我忙得很,只看了一半。
丁昌你应该读完!(热烈地)并且读了一遍还要再读!再读!(下面的话说得异

常诚挚而流畅,讲着走着,做着手势)这本书会增强你对于抗战的认识;认识
正确,你才能有坚强的信仰,(着重)这信仰就是我们抗战必胜的根
据。(指着)妈,你是我们的技术人才,你必须有正确的世界观念,
社会观念,更要紧的是正确的政治认识,你才能够广大地发挥你的
力量,(一句比一句有力,逐渐嘹亮)你才不会为一时的情感所左右,你才
不失望!不悲观!持久地为我们的新中国服务,直到我们打胜了为
止!(突停。不知觉已走到左门前)

丁大夫(为她儿子的充沛的精神所激动,满心喜悦,抑制地)昌儿!
丁昌干什么?
丁大夫(立起)过来。
丁昌(走过去)怎么?
丁大夫(突然紧握他的一双手臂,颤声)我的儿子!
丁昌(颟顸地脱离开母亲的手)妈,我的话,你——你相信么?
丁大夫(肯定地)相信。
丁昌(笑着)那么,你失望么?
丁大夫(愉快)我没有说我失望。
丁昌那你到哪儿去?
丁大夫我到别的伤兵医院去。
丁昌(憬悟)你——不是到上海?
丁大夫哪个告诉你?



丁昌我以为——哦,刚才从上海来了一个电报。(从袋内取出递给她)
丁大夫给我的?(收下电报拆看)
丁昌什么?
丁大夫上海的朋友给我法市三十万元办医院。
丁昌你去么?
丁大夫你想我会?
丁昌那怎么办,妈?
丁大夫(把电报交给他)你替我按地址复个电报,说(沉吟)——
丁昌说什么?
丁大夫说“伤兵救护忙,不能去”。
丁昌真不去?
丁大夫自然。
丁昌(大喜)我的妈妈,我知道你不会叫我失望的。
丁大夫(笑着)我希望我永远不叫你失望,我的小先生!


[陆由左门上,口鼻蒙上了纱布,一手还拿着丁大夫的纱布日罩,一手拿着消过毒的橡皮

手套。
陆葳开刀室已经预备好了。
丁大夫好,我洗了就来。(到铁盆架旁洗手)
陆葳丁——(用手指着白衣口袋里)干妈的信。
丁昌在哪里?
陆葳你自己拿,我的手消毒了。

(丁昌从陆的白衣口袋里取出信件。陆走到铁盆架旁,帮助丁大夫消毒,戴好口罩同白帽。

同时胡医官由右门上。
胡医官丁大夫,您看见那封电报了么?
丁大夫(忙碌着)嗯。
胡医官你真要走么?
丁大夫走。
胡医官您走了,(眷眷地)这些伤兵会想念您的。
丁大夫我也是舍不得他们。
丁昌(读着信笑起来)有意思。(对陆)张干妈硬说我们给她照的相片,不是

她,是她的亲家。
丁大夫(望丁昌,转对胡)胡大夫,以后丁昌给我的信暂时请你转一下。
胡医官是。
丁大夫听见了没有?昌?
丁昌嗯,听见了。
丁大夫昌,你还能待多久?
丁昌(看表)二十分钟的样子。
丁大夫昌,你走吧。
丁昌(听见,蓦然)妈!(放下信,跑到她面前)
丁大夫(缓缓地)走吧,不要误了车子。这个手术不是一会儿完得了的。
丁昌嗯。
丁大夫(忍住眼泪)快——去——吧。(凝望他,半晌)
丁昌(蓦然)我走了。(拿起帽子就向右门走)
丁大夫喂,你的绒衣服!


丁昌哦。(回来一句话不说,抓起绒衣,手背顶着鼻孔,低头快步走出)

胡医官丁大夫,我替你送送他。
〔胡医官迅速由右门追下。
(丁大夫呆望门口,陆为她戴好白帽,罩上口罩。
〔奏院长由右门匆勿上。

秦仲宣丁大夫。
丁大夫(没想到)哦,你——
秦仲宣丁大夫,可拜望着你了。丁大夫,您看见我留的信了?


〔丁大夫点点头。

秦仲宣您是我们医院的台柱。您是义不容辞,非帮忙到底不可的。
[丁大夫摇头。
[陆葳静静地由左门下。

秦仲宣不过,丁大夫,至少梁专员,您得见一见。
丁大夫(依然在悲感)我要去看病。
奏仲宣请你无论如何要委屈一下。

[范兴奎由右门威风凛凛地走上。
范兴奎梁专员到。
丁大夫(对院长)对不起,不陪了。(丁转身就走)
秦仲宣(追了两步)丁大夫!

[丁大夫由左门下。
[几乎同时梁公仰由右门上,后面跟随马登科。秦院长还在望着左门。
范兴奎(大声)专员到。

[梁公仰是一位五十七岁的老青年,穿一身旧灰棉军服,外套一件旧黄军呢大衣。脚下是
一双式样笨重,而且蒙了尘土的长统黑皮靴。他体大胸圆,紫红的面色,微微透着苍老,
鼻翼饱满,大嘴上有些斑白髭须。光顶,发根也是苍白的。他略微驼背,举止仿佛笨缓,
但实际遇了大事,他行动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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