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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欲 说-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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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记者受到称赞,自然高兴,向她保证,初二上午就见报,而且制版时要将她的话全用醒目的黑体字框起来……
  放下电话,她自己也愉快了半天,还情不自禁地轻轻哼了一会儿歌……
  第二次电话是秘书直接向她汇报的,说在省委机关大楼的后边,在锅炉房的煤灰堆那儿,发现了一个冻得半死不活的人。大概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弱智者。刚从锅炉房推出的煤灰是热的,所以猫在那儿取暖来着……
  她考虑了几分钟,让秘书跟着,用自己的专车将那个人送到就近的一家医院去抢救。
  秘书问:“那抢救经费怎么办呢?那抢救过来了又怎么办呢?”
  她说:“先抢救生命再说。如果院方有异议,让院长亲自给我打电话!”
  放下电话,她吩咐办公厅替她通知省民政厅长,让民政厅长随时准备接听她秘书的电话,亲自前往医院交涉抢救经费问题以及处理其后结果……
  接着又打秘书的手机,告诉秘书情况,使秘书心中有底。
  在改稿的过程中,以上两件事她处理得从容不迫,言简意赅,毫不犹豫,毫不罗嗦。非但没因为思路两受到干扰心烦意乱,反而还增添了几分高兴。
  依她想来,如果自己值班的这一个大年初一居然没有任何事情向她反映,自己只不过在办公室里改出了一篇稿子,那倒是挺遗憾的。
  值班的省委领导是要亲自作值班记录的。
  她可不愿自己的值班记录是一页白纸。
  她知道刘思毅从南方回来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那便肯定是将认认真真地看一遍副书记们春节期间的值班记录。
  她确信,她的值班记录必会给刘思毅留下极深的印象和感想。
  尤其后一件事,使她觉得简直像是上天对她的照顾一样发生得正中下怀。更尤其是,那是个已被冻得半死不活的人这一点,真是太具有恰到好处的情节性了。倘那是一个已然被冻死了的人,她反倒有些不知究竟该如何处理才妥当了。秘书没向她汇报,还则罢了。秘书既已汇报了,正在值班的她既已知道了情况,那么可让她这一位省委常务副书记拿一具发现在省委大楼一角的冻死之尸该怎么办呢?指示公安机关去处理?如果公安机关反过来请示究竟该运放到哪儿去,自己又该如何答复呢?那么似乎也只能驱逐离去,从速了之。总不能请入省委大楼,请入自己的办公室,管吃管喝,奉陪着度过大年初一这一天吧?还不能简简单地推往民政部门。那民政部门会有意见的啊!春节假日期间,民政部门也没处安置那么一个人呀。偏巧冻得半死不活的时候被发现了,他的处理方式也使无懈可击,充分体现人道关怀之精神了。即使没抢救过来,死在医院里了,那也是由一位省委常务副书记指示用自己的专车送往医院的;还派自己的秘书跟了去;还通知民政厅长也赶往医院去了……
  这一件事所证明的不仅仅是她这一位省委常务副书记解决问题的能力啊,还意味着更多的内容啊,比如悲悯的情怀什么的……
  刘思毅最在乎一个人,特别是一位领导干部是否真的对老百姓具有悲悯情怀了。当年她和他同是党校学员时,他动辄谈到人道主义和悲悯情怀,以致于还使某些人大不以为然,打他的小报告……
  他在乎的,她体现了。
  他用以衡量一名干部的首要标准她具备着了。
  她怀着愉快的心情,将以上两件事亲笔记录在值班日记上了。
  一想到明天,大年初二,报上将有她的话登载出来,并且是黑体字,她又不禁的轻轻哼起歌来。
  接着她浇花。
  窗台上有两盆花。一盆是腊梅,王启兆派人送的。一盆是水仙,也是王启兆派人送的。
  她像大多数女人一样喜欢花。
  王启兆送给她的水仙和腊梅,都是由花匠挑选的。那盆腊梅虽然是小小的一盆,却是名贵的品种。枝干上挺,栖叉很少,花蕾也并不太多。但每一个蕾,似乎都是按照美术家最美妙的审美意趣来生长的。有的蕾,已盛开为花朵了。有的蕾,却将按照人赋于它的愿望,等到初二初三初四才开。直到初七,它天天都有新花可开。水仙却是一大盆,内浸着五六头花根。它的叶子是被修整过的。看似生长得毫无规律,却于那一种自由散漫的长势之中,透着率性的随意的生长之美。与叶子相反,所有的挺都集中着,自然所有的花骨朵也便集中着了。预示着将有更多的洁白的花,一族一族的分日子开放。
  白折水仙和红的腊梅,在她的窗台上相互媲美,争研斗艳。
  突然电话又响了。
  她放在浇花的小小喷壶,拿起了电话。其实她主要是在观看,欣赏,浇花只不过是一种象征性的举动;似乎要向腊梅和水仙表达她那一时刻的爱心。而对于那两种花,她的爱心却实是多此一举的。
  “启兆?……”
  电话那端的声音使她略微一愣,尽管那是她很熟悉的声音,却也是有时候并不太喜欢听到的声音。
  “对,是我……”
  王启兆的声音听来有点不同以往,低而沙哑,嗓子发炎了似的。
  但她立刻做出了正确的反应,以亲热的语调说:“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呢,给你拜年。祝你鸡年吉祥,事业发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她说的是完全不走脑子的话。是写在她几天前寄给他的贺卡上的话。抢先随口一说。拜年的话,如果仅而被对方抢先说了,那自忆其后再说不就没意思了吗?
  “谢谢,谢谢你的吉言。我也给你拜年了。”王启兆话语一转,紧接着说:“赵副书记,我得见你一面。”
  他说的是“得”而不是“想”,使赵慧芝听出了他的迫切心情。
  “现在?”
  她皱起了眉头,猜到他又将给自己添什么麻烦了。
  “对,就是现在。”
  王启兆回答得一点儿都不含乎。
  “你在哪儿呢?”
  “我在市里。”
  “到市里干什么来了?”
  “就是为了来见你。这会儿,我的车就停在省委对面。”
  “那……”
  她犹豫着,一时不知说什么说。她还一次也没在省委大楼里,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单独地接见过他呢。她认为那是缺乏明智的做法。她不愿因为他的迫切心情就破一次例。恰恰相反,依她想来,他要见她的心情越显迫切,就越是意味着他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了。而越是在他遇到棘手的问题时,她在自己办公室里单独接见他便越是不明智的。
  “赵副书记,我必须见到您,越快越好。”
  王启兆催促着。
  “有什么要紧的事非得今天就谈吗?”
  她仍犹豫不决。
  “不是今天别的时候,是现在。不但要紧,还挺紧急的。”
  “你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刚才的好心情遭到破坏,话也说得有些不客气了。某些她和他之间共义共举之事,倒片似的,迅速在她头脑里回放了一遍,却也没感到有什么足以出纰漏的地方。所以她尽管心烦,却还镇定着。
  “赵副书记,不是我个人遇到了什么麻烦。如果仅仅是我个人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也不大年初一的上午偏要来跟您说。是度假村出了麻烦。您认为度假村出了麻烦,是我个人的麻烦,还是我们大家的麻烦呢?”
  王启兆的话棉里藏针,也颇有些不客气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那就快来吧!”
  “刚才我已经想直接进楼了,可传达室不允许……”
  “我立刻通知传达室……”
  放下电话,赵慧芝缓缓起身,想走到窗前去拉开窗帘,看王启兆的车是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真的已停在楼对面了。
  这时,电话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而在王启兆的车里,一种凝重的气氛,既压迫着他自己,也压迫着郑岚。很难讲究竟对他们二人之中谁的心理形成的压迫更大更强。他并没对赵慧芝说谎。他的车是停在省委大楼的对面。他是想直接进楼的。是遭到了传达室的阻拦。传达人员告诉他赵副书记的秘书在办公厅,让他先跟秘书联系。而那当然是他不愿意的。赵慧芝一点也没个痛快劲儿的态度,令他心里十分恼火。但有郑岚坐在身旁,他克制着丝毫也不发作。按说是他的心理所承受的压力才更大更大。因为度假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是亲眼看见了的。将继续发生些什么情况,以他的头脑也不难料想得到。他本以为一和赵慧芝通上电话,她会立刻请他去见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嗯嗯啊啊地打起官腔来,显然并不欢迎他立刻去见她。而这就使他不得不说那几句实在不愿当着郑岚的面说出来的话了。来时他对她说,是赵副书记想他了,是赵副书记约见的他,所以她匆匆洗了把脸,高高兴兴地就跟着他来了。此刻,明摆着,她已听出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了。只有傻瓜才听不出来啊!
  所以他再怎么善于掩饰,内心里连那一种太尴尬和大不安,还是难遮难藏地表现了出来。
  郑岚却只有佯装愚钝。明明看在眼中了,听在耳中了,偏要装出什么也没看出来,什么也没听出来的模样,这对于她那么敏感的女人是怪不容易的事。
  所以,王启兆用手机与赵慧芝通话时,她也一直在低垂着头摆弄自己的手机,仿佛注意力全在自己的手机上。
  王启兆合上手机之后,往座椅后背上一靠,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闭上了双眼。他的手,将手机握得很紧,如一名被不见形迹之敌从四面八方渐渐包围的士兵,而手中仅剩了一件武器便是紧紧握住着的一枚手雷。
  郑岚听到了他那几近于无声的叹息,而她自己则轻轻笑出了声——也是装的。
  王启兆睁开双眼,扭头看她,小声问:“宝贝,干什么呢?”
  她说:“看几条短信息,好玩儿的那种。有几条特可乐。”
  说时,目光仍不离开手机,嘴角也仍呈现着笑意。
  王启兆又小声叫她:“宝贝儿……”
  她这才抬起头来转脸看他,眼神儿是诧异的,询问的,还有那么几分不太情愿似的。如同一个被打断了玩兴的女孩儿。
  而他的目光却温情脉脉,隐隐约约地透出着若有若无的忧患。
  “情况有点变化,是这样的……赵副书记那儿呢,正有人。但她又想立刻见到我,问我件事儿……当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所以……你要是和我一块儿去,双方面就都有些不方便了……”
  他吞吞吐吐地说完,抓起她一只手来亲了一下,歉意的表示。
  她抿唇一笑,梨窝浅现。知道那是自己最妩媚的笑容,企图用迷人的笑容消除他的歉意之感。
  “那你快去吧,我在车里耐心等你就是。再说,其实我也不习惯于见大干部。拘拘束束的,有时自己都不知该怎么说话才好了……”
  她用那只被他亲过的手轻轻往车外推他,而上身却向他倾过去,也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王启兆这才欲言又止,依依不舍地下了车。
  望着他那矮而宽厚的背影跨过马路,踏上省委的高台阶,她那可爱的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他被门卫伸臂拦住了一下,他掏出什么证件给对方看;她猜他掏出的或许是省政协委员的证件……
  他在近入省委大楼之前,扭头朝他的汽车望了一眼。他知道那是因为她在车内,赶紧降下车窗朝他摆手。
  他的背影进入大楼有一会儿了,她才收回目光不再望着那个方向了,才缓按几指,使车窗徐徐升上。
  她并没穿那件貂皮大衣。穿的是一件刚刚过膝的瘦身呢大衣,而脚上穿的是一双高腰靴子。她也没穿长裤,大衣内是西服裙。裙裾和靴子之间,仅仅是长丝袜。
  她预感到自己身上穿的太单薄了;也预感到不能很快回到度假村去了。但理,却没有预感到,自己从此再也不能在度假村里这儿那儿如同是女主人般的随便走动了。依她想来,即使陪他在城市里逗留到很晚,只要自己流露想回去的意思,她是必定会将车往回开去的。而属于他们的那一套房间,玻璃当然早已镶好;客厅里乱七八糟的情形已当然不复可见;收拾得有条不紊,处处一法不染。而水池里,当然也预先有人替他们放满了水,水面上飘着玫瑰的花瓣儿……
  她是被他接着手直接从走廊内部的通道走到地下车库的。而且,他一将车开上地面,就直奔度假村的后门而去。那车是绕了一段土路才驶上公路的。王启兆的眼所看见的一切她都没看见。对于她,直到那时为止,金鼎度假村仍是他们的度假村。他和她的。他们的人生成果之“树”。他们的世外桃源之“村”。他们的天堂之“村”。正如在王启兆的头脑中,连度假村的保安们,都是他的保安。他们二人的一支保安队。她对度假村的感受,自然而然地仍停留或曰定格在大年初一这一天以前。而尤其是昨天的夜晚,亦即大年三十儿的夜晚,给她留下了极为美好的记忆……
  那满夜空绚丽四射的礼花……
  那到处如梦如幻的喷泉……
  那些结满了霜挂的树,洁白中隐现着深绿浅绿。绿丛中拥着片片族族朵朵宛如新棉的洁白……
  还有那些腊梅挪些菊、雪衬花娇,花映雪开……
  还有那种除了度假村全省再没有第二处地方可以领略到的雾景,游移飘渺,忽浓忽淡,使一切看去仿佛海市蜃楼,恍如仙境……
  那些女人的粉面桃腮,姝颜丽貌;那些男士们的趾高气扬,挥金如土。
  那些嗲吟大笑间杂浪声浪调……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不喜欢那些的,甚至是排斥那些厌恶那些更甚至是哧之以鼻敌视那些的。起码,是不习惯那些的。而现在看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自己的认识和了解多么的不够全面!原来她一旦置身其中,笼络周旋,奉承别人或被别人所奉承,感觉竟是那么的好!好得无法形容。好得穿梭于杯盏恍错灯红酒棣之间的沉缅迷醉,不忍离开!
  是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变了。不知不觉就变了。变得迅速而又情愿。就像一条塘鱼被放进了高级的鱼缸里,很快就与一些观赏鱼厮混成群彼此视为同类了……
  然而当汽车里只剩下她自己时,她还是变得忧心忡忡闷闷不乐起来。因为她感觉小小空间里那一种无形的压力,全集中在自己一个人身上了。
  对于此刻的她来说,不安其实是并没有什么具体缘由的。仅仅因为她看到了王启兆心里有事,表现诚惶。
  她是受到了他的影响才有点心心中忐忑的。
  但是她左思右想,怎么也猜测不到究竟是什么事使他一反常态的。
  昨天夜晚一切不是都还一派大好吗?
  于是,她转而一想,以为自己神经过敏。而神经过敏的原因,是由于自己昨夜玩得太晚了。明明玩得太晚了而又亢奋不已,还不一回到房间就赶紧睡,还泡澡嬉水做爱……而今天又醒得太早了,又是被惊醒的,醒了见到的又是乱七八糟的情形……
  空调一直开着,她感到身上燥热起来,太阳穴别别的跳,头也有点儿疼了……
  于是她将空调关上了。
  半盒烟塞上杂物格断里,被她的眼发现了。她拿起了那半盒烟,是“中南海”牌的。他虽然已是省工商联副主席了,偶尔所吸,却还是情有独钟的“中南海”,焦油含量最低的那一种。
  那半盒烟使她想起了一件同样记忆深刻的事——他也曾将车停在过另一幢楼的马路对面,当时他同样焦虑不安,在车里大口大口地吸烟。只不过那件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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