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一部自传体长篇禁毒小说:在我吸毒的日子里-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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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戴在了手上。
随即见她站起身,开始用斜插在小桶里的那把像是油漆刷子的东西,往桶里面沾了沾之后,便往那张X光片上从左向右、从右向左、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的来回刷啊、刷啊,抹啊、抹啊!我看清楚了,她正在刷抹的东西是油墨——一种可印取痕迹的物质!
我顿时敏感地反应过来:建卡窒、建卡窒,原来就是要取我的指纹资料啊!那种我从影视作品中曾见到过的:“……从现场收集到的指纹与我们‘指纹库’中的指纹,经查对照后发现,现场留下的指纹与××省××市的×××的指纹是相吻合的,因此我们可以初步推断,这个×××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抓捕的罪犯……”时的情景一下子窜进了我的脑海……
我怵在那儿傻啦:难道我用自己的钱吸毒,竟把自己吸到了“永远的犯罪嫌疑人”“准罪犯”“前科犯罪者”的行列!法律啊,你真的是太严肃啦!我愣愣地看着女公安的手在忙乎,她却轻松地谈笑自如地边抹边聊,根本没当一回事!我则看得越来越紧张,情急生智下突生幻想:我要是能像“孙悟空”那样“嗖——”的一下飞走,那该有多好呀……可能是幻想得太投入吧,以至于当矮个子过来替我打开另一只仍戴着手铐的手时,我都没有立即缓过神来。
等我完全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女公安捉捏住我的手指头往抹好油墨的X光片上摁压的时候了!被她首先捉捏住的是我的左手大拇指,她捉住它往X光片上沾取好油墨后,并没有立即往什么地方摁,而是顺势又捉捏住它,把我的左手臂牵拉了过与肩平齐后,又略微停顿了数秒,然后又断续地捉住它往我的腰略下的位置快速地顺圆弧形划下,并在“弧线”低至最低处时捏紧了指颈,这个时候她才真正地捉捏住它——我的左手大拇指头,往早已平放在办公桌上的一张表格上某个准确的位置摁下去!
“咦,取个指纹需要这么讲究吗?”我顺便“研究”了一下这几张表格:这确实是一张张经过精心设计的表格,在它的上面准确地标识着“左手、右手、拇指、食指、中指……小指”等文字,对应文字的下方则是一个个依序排列的方格子,大小略比真人的拇指肚稍大一点。
摁取好左手大拇指的指纹印后,接着是左手食指、中指……右手大拇指……无名指、小指,十个指头一个也没能幸免,一个也没有能逃脱被她纤纤玉手像捉捏住蛇的七寸那样摇来晃去、生拉活扯的悲惨命运!自始自终,我的人和我的手还有我的手指,都只能木偶般地任凭她肆意摆布为所欲为,而我自己却除了无可奈何以外,又能奈她何!
其间,女公安多次对我催促道:“放松点,放松点!”我知道我肯定是紧张的,是不可能完全放松到令她满意的。因此她对我说这些话时的语气,就总带有些怨怒的口吻,仿佛我是一个弱智儿童听不懂她的话似的!“唉,姐姐,我能轻松得了吗?你以为我是在画押领取人民币啊!我可是无可奈何、极不情愿到极点呀!”
从此,经你这么一摁,我的双手十指纹印就要永远留存在你们的“准犯罪嫌疑人指纹库”里了!这可不是一个正常公民应该享有的荣誉啊!从今往后,在我的生活当中,我每每使用到这双我不得不使用到的双手时,我都可能会联想起此时此刻的这一幕——它时刻警醒着我不能去犯罪的同时,也时刻提醒着我——你永远是一个全市、全省、全国,甚至于全世界警察心目中首选的“犯罪嫌疑人”,至少也是“准犯罪嫌疑人”的首选怀疑对象吧!国际互联网的力量可大着呢!唉——
双手十指的指纹印,终于女公安折腾完了。双手已是黑乎乎的不堪入目了,很想能稍稍把它弄干净一点。因此我以最最温柔和礼貌的声音对这双“黑手”的始作俑者请求道:“能不能给张废纸让我擦一下手!”并对她扬了扬脏脏的手——她听到了,她肯定是听到了!她看到了,她肯定是看到了!
但她以不屑一顾的态度否定了我的请求,仍然嘴在聊着、手不闲着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我只好“木偶”似的举着脏脏的手傻站着!“木偶”随即又被她指带到了一堵墙的前面,被要求背贴墙、身站直、胸挺起、腿打直、不曲不折、不偏不倚、目视前方地站好!
我看到了墙的上面,画着一根根间隔有序的直线,线的旁边标识着:1、5米、1、55米……1、7米……1、85米……的字样。我背贴靠着的位置正好是它的正中间。又在怵愣之中,矮个子已把一块工工整整用白色粉笔写着我名字“卢步辉”的小黑板,递到了我的手中,嘴手并用地指导我用双手把它举放在自己的胸前——站好啦,不许动!要做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女公安已举着相机及时走了过来,并把相机镜头对准了我!没被要求笑一笑,也不容我像往常照相时那样——至少要理理衣角、梳梳头、照照镜子什么的!
“咔嚓”、“咔嚓”——这张我生命和人生中,照得最最恶心、最最难看、最最非我所愿的照片就被她这随随便便的一“咔嚓”,给“咔嚓”完了!我知道我的人也完了——
我的这副尊容,就要随着这随随便便的一拍而广而告之地在全国公安系统的电脑里传播开来了,将被用来提供给无数罪案的受害者、目击者、证人去仔细辨认:这个是不是?那个像不像的?这个不像,那个有点像……说不一定,哪天指着的就是你,或者错指着的就是你!天啦,好可怕啊!
因为吸毒而被迫在生命中无奈地留此一“照”,我能不后悔吗!我敢不后悔吗!我愣在那儿傻了!矮个子伸手拿过写着我名字的小黑板,顺手把它“啪”地一下扔在了墙角,好像是背面朝上的!我敏感地感到:因吸毒,我连名字都没有受到起码的尊重!哎,全都是吸毒惹的祸啊!
“站到秤上去!”女公安放下手中相机,指着另一个墙角下放着的体重计对我说,我木讷、机械地站到了秤上,矮个子走过来看了看秤,说:“五十公斤,下来!”“叫你下来!”哦,是叫我下来!我下来了,就站在了秤的旁边,目无表情地站着。“穿多大码鞋?”“问你呢!”哦,是问我!“三十九码!”“视力好不好?”“不好!”……
一问一答之间,矮个子已经拎晃着锃亮的手铐在我身边等着了,一副急着要把罪犯捉拿归案的样子。我可不愿意这讨厌的铁玩艺再往我身上戴,于是我用几乎哀求的口吻对他小心翼翼地请求说:“不用了吧!陈哥,我又不会跑,也跑不掉的!”陈摆出一副——小子,你哪配跟俺说话的神态!用不屑、又很高高在上的眼神斜了我一眼,然后还是很执着地、很“今天老子作主”地给我重新戴上了手铐!
最后他竟不解气似的,在已经铐好的手铐上,轻轻地、狠狠地按了两下,“咔、咔”——我只感到一阵钻心般的疼痛从我的两个手腕处传来!陈用他的实际行为,回答了我诚实的告白,我为我的诚恳,收获了剧烈的疼痛!真的是“吸白粉,说白话”呀!连吸毒者视为天敌的公安都不敢相信你的话!试问:普天之下又还有谁敢相信你呢!
记住:当你吸毒了,无论你再说出多么红色的话来,在别人眼里都永远只能是“红色的白话”!白话,是永远不会有人愿意去相信的吗?不是,人们永远不会和不愿去相信的,不是“白话”本身,而是说出这些“白话”的主人——吸毒者的你!吸毒者啊,没人愿意相信你的世界,你受得了吗……
“麻烦你了!多谢了!”说这话的是陈,“小事一桩!谢什么!”说这话的是女公安。“小事一桩”终于由我和他俩共同配合完成了!我知趣地跟在陈的身后走出“建卡窒”,他下楼梯我跟着也下楼梯……咦,奇怪!他没把我往二楼办公室带,而是径直往楼下带!“他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呀?”我心中一惊,“莫非……莫非……此去肯定是凶多吉少啊!”
我的整个人从内到外在打颤,软着腿跟陈走到了一楼的大院里,继续再跟着走去的方向应该是一辆挂着警灯的警车了。“不是让我坐上这辆警车吧!”心陡地猛紧了一下,“天哪!是的啊!”因为我看见那辆车的驾驶位上正坐着高个子李,看见我们走过来,李已拉响了叫人胆颤心惊的警笛声“呜——呜——”警灯也随之旋转出了红、蓝、白、绿的“吓光”,我头晕、心颤、四肢瘫软、语无伦次、大脑一片空白,我什么都不知道……
“砰”的一声巨响,我已经被关进了警车的囚仓里。影视作品与新闻节目中,那种罪犯被缉拿归案的场景,今天又被我在其中当上了主角,不为拍电影,不为拍电视,因为我不是演员,更不为拍新闻,因为我还罪不够格呢!为什么?因为我吸毒!
二十多年来,乘坐过无数的大车、小车、长车、短车,今天我可是第一次被勒令坐上了警车并被限定坐在了“囚仓”的位置上。人们啊!你总不至于为了“享受”警车的义务服务而去吸毒吧!人们啊!其实“生不上警车”真的应该是可以去恪守和值得追求的人生幸福!人们啊!你恪守法律了吗?
警车启动了!随即像一匹狂荡不羁的野马,载着两个禁毒公安和一个吸毒者的我,在车顶警灯的“吓光”及“呜——呜——”尖叫警笛声的双重庇护下,耀武扬威地呼啸着穿过人群,驶过街道,在几乎百分百的回头率和注目礼中,驶离了市区,开始在小城的环城公路上更快地狂奔了起来……
知道戒毒所就在环城公路上;知道要去的地方就是戒毒所;知道戒毒所就快要到了;也知道坟墓就在前面;更知道地狱就在前方……知道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啦!我整个人已经惊恐得不知所措,害怕得从脚底凉透到了头顶!手腕处的剧痛不再知觉,连痛苦发作的毒瘾好像也突然被吓跑了大半……
总之整个人的心智和意识都麻木了。知觉、痛觉、味觉、嗅觉,所有的感觉正在消失变无,就像是临刑之前的死刑犯,终于在用即将消失的生命感知了“怕”字是怎么写的,想后悔,却同时发现一切都已经彻彻底底地晚了,完了!人们啊!人生怎一个“悔”字了得!用“吸毒”置换回来的“后悔”,你能不后悔吗?因“吸毒”而招致的“害怕”,你敢不害怕吗?
不能自已的恍恍惚惚中,“吱”的一声,载着我的警车已经停在了一个围墙高耸的院子里,凄厉尖鸣的警笛声,早已惊醒了这里的人们,警笛声嘎然而止的同时,还没容我从警车中被拖扶着出来,整个院子的上空,已经响彻起整齐的嘶吼声:“欢迎新同学!拿进来——杀……”一声胜过一声,声声惊魂,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奄奄一息濒临死亡的弱小动物,被送到了已经饥饿难耐的猛兽的利齿之下,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向自己狠狠地咬下去!我命休也……
脚瘫手软,惊魂难定的我被两人押着、推着向前走。呆痴的目光,惊恐地打量着这个陌生而又恐怖的地方。循声而至,只见一间间铁窗上,重叠着无数个惨白、狰狞的面孔,“呜啊,哇呀”地朝我怪叫着、比划着。天哪!他们一定就是吸毒道友了!关着他们的地方一定就是监窒了!我立马就要被扔进其中的一间里被关押起来了!从此变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啊!噩梦啊!多么希望,这仅仅只是一个噩梦啊!可噩梦就要在瞬间变成毋庸置疑不可改变的事实了!我只感到我要崩溃了,我要窒息了!“生,不进牢房;死,不进地狱!”牢房——现实生活中的地狱!我就要被关进去了……
“唉——我他妈的,吸他妈的哪门子毒啊!‘不见棺材不掉泪’,见了棺材,你他妈的掉的不是泪了,是命,是命呀!你知道吗!你懂不懂啊……”
“为毒所毁”、“为毒而悔”、“有毁无悔”、“毁上加悔”、“悔上加悔”……
“人生怎一个‘悔’字了得啊……”
我——卢步辉!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悔悔悔悔悔悔悔悔悔啊…………
魂魄仿佛已飘离了我的身体,身不从心,心不随身!我的整个人从心到身、从头到脚、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冰凉着、麻木着!恍恍惚惚中,人事难清,南北莫辨,东西不分……
“哐啷”一声巨响!铁门已在我身后重重地关上了!我已身在牢房里……
附:戒毒日记
1996年11月13日 星期三 阴 有毛毛雨
“哐啷”一声巨响!铁门已在我身后重重地关上了!我已身在牢房里——306号室。
恍惚的神智一下子被惊醒,眼睛怯怯地看着四周,脚却不敢乱移动半步,依稀记得毒友们的“牢经”中曾讲过:“新鬼”(指新犯)进“号”(指牢房)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号窒的“冰箱”(指厕所)旁蹲下,没有人叫你,你就一直不能站起来,直到有人叫你为止!
急切与惊恐之中,我一下子分辨不了哪儿是“冰箱”,也不敢再多耽搁一丁点时间,只好迅速地先往铁门后的墙角“贴墙贴耳”地蹲下,把双手怯怯地放在膝盖上,眼睛怯怯地四周悄悄张望着,不敢幅度稍大的乱动一下,脑袋里面满是慌张与惊恐!
“小狗日的!谁叫你蹲那儿的!蹲过去!”我一惊一吓一愣,赶紧往那个喝斥我的人手指的方向和位置跑去,继续用刚才的姿势蹲下了!鼻子里立即闻到了尿屎臭,臭味是从紧贴着我身旁的半扇腰门遮挡住的地方散发出来的,我断定这一定就是号窒里的“冰箱”了!
蹲下后,我悄悄地用眼睛向刚才朝我吼话的人看去,他却已经躺下了,被子遮挡住了他的脸。站起来应该可以看清他的样子,但我不敢站起来!只敢就这样蹲着小心翼翼地四处乱看一通。这个时候,我大致看清了这间牢房的布局结构——
钢制的厚厚的牢房铁门;铁门的中上位置处开了一个半尺见方的小窗;小窗上有密密的铁条柱子;铁门旁边不远的位置就是牢房的铁窗了,铁窗上横着、竖着粗粗的钢筋,粗密的程度远超家庭常用的窗户;铁门、铁窗之下是一间长方形的房间,至多二十平方米的样子;牢房铁门对着的尽头是“冰箱”了,可容一个半人转身的样子;窗户的墙及窗户正对着的墙之间,是长长的,比人的膝盖还低一点的大长通铺;铺的三面都紧贴着墙面,没靠墙的这边铺沿与大长通铺对着的墙之间只有一条一米多宽的通道;与大铁窗正对的墙上,很靠顶的位置还开有一个尺许高两尺长的窗子,上面同样用很多根粗密的钢筋隔着。
我看见在通铺上面,一正一反的睡着好多人,越靠里离厕所越接近,睡的人越多也越拥挤,反之越靠近号窒铁窗睡的人越少也越宽松;从铁窗起往下有一人单独盖一床被子的,有两人、三人同盖一床被子的,越往下,甚至有五六人才同盖一床被子的;看得出来,越靠近铁窗睡的人盖的被子越新越厚,越往下就越脏越旧越薄了……
我一时无法分清到底有多少人睡在上面,也没有心思去仔细辨数。在惊恐与害怕中,我迫切想看清楚的只是捞救命稻草般的想看到一张我能认识、也能认识我的面孔,而这张面孔所在位置越往上,越靠近窗户越好,当然最好就是紧挨着铁窗的第一张面孔了——那个一人独享一张厚被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