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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古拉格群岛-第128章

小说: 古拉格群岛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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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的说来他们对群岛是这样评论的: 
  “没有来过的,一定会来,已经到过的,一定不忘。” 
  (这种概括是没有道理的:读者,你我根本不打算到那里去,不是吗?) 
  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是什么时候,土著们只要听到什么人请求添加点什么东西(即便是往杯里加点开水),——马上会同声嚷道: 
  “检察员会给你加!” 
  一般说,泽克对检察员怀着不可理解的痛恨,并常常迸发出”来。譬如,在群岛上流行这样的不公正说法: 
  “检察员——是斧子。” 
  这里除了韵脚准确外(俄语中检察员“npokypop”和斧子“tonop”是押韵的),我们看不到有任何意义。我们应当遗憾地指出这是联想和因果关系脱节的一例,这种脱节把泽克们的思维降到低于中等人的水平以下。关于这一点,稍后再谈。 
  还可以举出一些不怀恶意的玩笑的例子。 
  “睡呀睡呀,可是休息却没有功夫。” 
  “你要不喝水,力气从哪儿来?” 
  关于工作日快结束时的可僧的劳动任务(那时已经感到疲乏,正等待着下工),必定这样开玩笑: 
  “哎呀,活儿刚干得顺手,可惜白天太短了1” 
  早晨不是马上动手干活,而是从这儿晃到那儿,一边说: 
  “快点天黑,明天(!)好上工!” 
  下面我们还可以看出他们的逻辑思维的不速灭性。土著们有一个流行的说法: 
  “这森林不是我们栽的,所以我们不去伐。” 
  但是,你该怎么解释——林场也没有栽林,可是却砍伐得很有成绩!所以,这里显出土著思维的典型幼稚性,某种独特的达达派。 
  还有一个说法(从白海运河时代起): 
  “让狗熊去干活吧!” 
  认真说,怎样可以设想一只开凿大运河的狗熊呢?关于熊干活的问题,在克霍洛夫的著作中就已作了充分的说明。如果稍微有点儿可能去把狗熊套起来干有目的性的活儿,那么毫无疑问,最近几十年间就会这样做的,因而也就会出现整个的一批狗熊作业班和狗熊劳改点。 
  诚然,土著们还有一种关于狗熊的并行的说法——很不公平的,但却是深深印入脑海的: 
  “长官——是狗熊。” 
  我们甚至不能理解——什么样的联想能够产生这种说法?我们不愿把土著们想得那么坏,以致把这两种说法联在一起并由此得出某种结论。 
  讲到泽克们的话宫问题,我们感到有很大困难。且不说对新发现语言的任何研究总要写出一部单独的著作和特别的科学教程,我们在这件事上还有一些特殊的困难。 
  其中的一个困难,就是语言同骂人话的融为一体,这点,我们上面已经提到过了。要把它区分开来,谁也办不到(因为不能把一个活的东西分为两半!),但是出于对青年的关心,我们也不能把一切原封不动地写到学术性的篇章里去。 
  另一个困难是,必须把泽克民族的语言本身同散居在他们中间的生番(换个说法是“盗贼”或“惯犯”)部族的语言区别开来。生番部族的语言,是语文之树上既无近似语又无亲属语的完全孤立的一个分支。这是一个值得单独研究的题目,但在这里,不可理解的生番的词汇(如:文件、手帕、箱子、表、靴子)只会把我们弄糊涂。但是,困难的是,生番语言的其他一些词汇要素,却相反地为泽克的语言所吸收,并形象地使它丰富起来:(吹口哨;泽克语言中的意思是说谎、吹牛);(使黑暗,使模糊;在泽克语言中是指欺骗、迷惑);(在某物上洒上黑色;泽克语言指欺骗、蒙蔽);(翻转,倒置;泽克语言指偷偷地闲逛、磨洋工);(试探;泽克语言中指迅速查明某事);(泽克语言中指聪明点、混时间);(舔主人的盘子;泽克语言中指陷进什么事情,拼命干活);颜色、肤色;泽克语言中指服从和归顺盗贼的帮规);(混血、混种;泽克语言中指“二混子”——半个贼);(此字与“精神”、“呼吸”有关;在泽克语言中表示勇敢、无畏、不顾一切);(单人监室,禁闭室);(搜身);(拐杖;泽克语言中表示面包口粮);(灯芯;泽克语言中指累垮、垂死的犯人);(六,六点,老六;泽克语言中指为劳改营行政当局或为盗贼、杂役们办事的人);(用来吮吸的东西或吮吸者;泽克语言中指饥饿状态);(否定或不承认;泽克语言中表示对劳改营长官提出的要求一概拒绝的人,或称“不买帐派”。一般指盗贼的核心人物);(对庄家赌输赢的人的派头;在泽克语言中表示用吹牛、做戏的手段吓唬、讹诈);(妓女);(窝棚;泽克语言中表示劳改营中的姘头、女相好的);(杆菌;泽克语言中表示“肥肉和油脂”);(模仿盗贼的作风);(按照盗贼的作风行事)。 
  不能不承认其中许多词具有准确性、形象性、甚至通俗易懂性。 
  我们感到现代俄语中很缺乏这种语汇!特别是因为在生活中常常可以看到这类行为。 
  但是,这种关心已经是多余了。本书作者结束了在群岛的长期科学旅行后,对于是否还能够回到民族学院去执教是很不放心的。不仅担心人事科的态度,而且还担心他自己是否已经落后于现代俄语,学生们能不能很好地理解他的语言。突然,他又迷惑又高兴地听到了从一年级学生口中说出的他在群岛时耳朵早已习惯了的那些用语,而这些用语都是迄今为止俄语所缺乏的:(“不停脚就开始……”,“一到马上就……”,“一走到立即……”);(“整个途中”,“整个时间”);(“再一次”,“又一次”);(“抢劫”,“洗劫”);(“偷”,“扒”);(“福来儿”,“傻瓜”,“大头”,泛指不属于盗贼一伙的任何人);(“凉耳朵傻瓜”,意思是百分之百的傻瓜);(“她和小伙子们缝在一起”,意思是她和小伙子们在一起过活)。还有其他许许多多。 
  这就表明,泽克的语言有巨大的能量,使它能够不可解释地渗入我们的国家,而首先是渗入青年的语言。由此可以预期,这个过程在将来会更加强劲,而上面所列举的那些词也会融合到俄语里去,也许甚至还会使它大为生色。 
  但是研究者的任务却更加困难了:现在需要把俄语同泽克的语言区分开来! 
  最后,为了诚实起见,我们也不能回避第四个困难:弄清俄语本身给泽克语言甚至给生番语言的最初的、某种史前的影响(现在这种影响已经看不到了)。否则怎样解释我们会在达里词典里找到这样一些似乎是岛上专有的说法: 
  (“合法生活”,科斯特罗马省方言,意思是与妻子一起生活;在群岛上的意思是:与她合法地生活); 
  (“掏口袋”——货郎的行话,意思是从口袋里取出来;在群岛上变更了字头,变为——“掏腰包”); 
  (走近,靠近——意味着变穷,耗尽;请比较一下——衰竭,垂死)。 
  或者如达里收入的谚语: 
  “菜汤是好心人”——还有一连串的岛上用语:寒冷人(身体不结实),篝火人,等等。 
  “他连耗子也不抓”——我们在达里的书里也可以找到。 
  cyka(“母狗”)是意味着“好细”,这在雅库博维奇时期就已经有了。 
  土著们还有一种出色的说法“顶犄角”(指顽强地干事情,并且一般地指任何顽强表现、坚持自己的意见),“打蒋犄角”,“打掉犄角”这个用语为我们恢复了“角”这个词的古俄罗斯语的和斯拉夫语的含义(自矜、高傲、傲慢),而置外来的、从法语翻译过来的“装上犄角”的含义(妻子变节)于不顾。这种外来用语在普通人民中完全没有通行。如果不是与普希金的决斗有关,连知识分子恐怕也早已经忘掉了。 
  所有这些数不清的困难迫使我们只好暂时搁下本调查报告的语言部分。 
  结束本文时,再写几行个人的感受。本文作者在进行调查的时候,泽克们起初是躲避的,他们以为这些调查是为教父(在精神上紧挨着他们的监护人,然而,他们对他,像对所有自己的保护人一样,是不知感恩的,不公正的)进行的。当他们确信了并不是那么一回事以后,加之还一次一次地受到马合烟的款待(贵的品种他们是不抽的),对考察者的态度开始变得极其友善,显露出自己的本性并没有完全变坏。在一些地方他们甚至把考察者亲热地称作“菠萝·番茄罗维奇”,在另一些地方则称作法恩·法内奇。应当指出,在群岛上根本不作兴称父名,因此,这种尊敬的称呼方式带有一点幽默色彩。在这一点上同时也就表现出他们的智力水平还达不到理解本考察报告的意义的程度。 
  作者则认为这番考察是成功的。他提出的假说完全得到了证实。一个完全新的、迄今无人知晓的拥有几千万人的民族在二十世纪的中期被发现出来了。 
  
  北极星书库(ebook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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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狗的职务

  本章取这个篇名并非有意恶语伤人,只是因为必须遵循劳改营传统而已。如果仔细想想,这个命运确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他们的职务岂不是和警犬的职务一样?况且他们的职务本身就和狗有联系。他们甚至有使用警犬的专门条令,由军官组成正式的委员会,负责监督每一条警犬的工作,培养它们有良好的凶猛性能。如果供养一只狗崽子一年要花人民的一万一千赫鲁晓夫前的卢布(喂警犬的饲料比犯人的伙食营养价值高)的话,那么喂养一名军官的开销不是大得多吗?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们从头到尾都遇到一个困难:一般地该怎样称呼他们?“官长、长官”——太一般化,对狱外和整个国家生活都可以这样说,而且这两个词儿都已经用滥了。“主人”——也一样。“劳改营管理人员”吗?这种避开实质的说法只能表示我们的无能。直截了当地按劳改营的说法称呼他们“狗”?——似乎太粗鲁,好像是骂人。“营吏”这个字倒是完全符合语言的精神:它与“劳改犯”这个字的区别正如“狱吏”与“囚犯”的区别。它表达着一个准确的、唯一的含意:经营和管理劳改营的人。所以,在求得严格的读者们对使用这个新字的谅解之后(既然语言中为这个字留着一个空档,说明它并不完全是一个新字),我们以后将时常采用它。 
  这一章里所讲的就是这些“营吏”(关于狱吏也在这里一道讲)。本来可以从将军们讲起,那可真会是妙极了,但是我们没有材料。我们这些虫豸和奴隶不可能知道他们的事,也不可能在近处看到他们。而当我们见到他们的时候,总是被他们身上的闪闪金光耀花了眼,什么也看不清楚。 
  所以我们对于那些走马灯似的古拉格头子们——群岛的沙皇们——一无所知。如果我们中的谁弄来一张贝尔曼的照片或听到阿佩特尔说过一句什么话,马上就会当大事传开。我们知道“加拉宁大屠杀”,可是关于加拉宁本人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他不满足于单单签字;在劳改营里巡视的时候,如果对谁的嘴脸看得不受用,亲自用毛瑟枪给一下子的这类事情,他也是不讨厌做的。我们描写了卡什凯京的事情,可是卡什凯京这个人我们从没亲眼见过(谢天谢地!)。关于弗连克尔收集到一点点材料,可是关于扎维尼亚金却一点也没有。这位刚去世不久的人物逃脱了和叶若夫…贝利亚一伙一起被埋葬的命运。报痞子们至今仍津津乐道地把他誉为“传奇般的诺里尔斯克的建造者!”莫不是他亲手砌过砖吗?然而,考虑到他上受贝利亚的宠爱,下受内务部官员季诺维也夫的推崇,我们敢断定他是一只彻头彻尾的野兽。要不的话,他是建造不出一个诺里尔斯克的。 
  关于叶尼塞劳改营营长安东诺夫的情况,谢谢波博日工程师给我们写出来了。我们愿意奉劝每一个人都去读读这篇即景:塔兹河驳船的卸货。在铁路还没有到达(会到达吗?)的冻土带的腹地,埃及的蚂蚁们把火车头换到雪地上。安东诺夫站在小山包上俯视现场,限定完成卸货的时间。他是从天上飞来的,过一会又要从天上飞回去。他周遭都是巴结讨好的陪同。拿破仑算得了什么?就在这北极的永冻土上,他的私人厨师在他面前的一张折叠桌上摆上了新鲜西红柿和黄瓜。这小子竟谁也不清,一个人全报销了。 
  在这一章里我们将要考察的是上校以下的人物。我们先谈谈军官,然后转入军士一级,捎带着说说警卫部队——也就是这些了。谁见的更多,就请他更多地写点罢。我们的局限性就在于:当你蹲在监狱或者劳改营里的时候,你对狱束们的性格感到兴趣,只是为了要避开他们的威胁和利用他们的弱点。对其他方面你根本不想去关心,认为它们不值得你注意。你自己在受苦,你周围含冤入狱的人们在受苦。和你张开双臂都抱不拢的一大堆冤情苦难相比,这些担任警犬职务的“木脑壳”们,他们的蝇营狗苟、他们的无聊爱好、他们职务上的成功失败,在你眼里算得了什么事? 
  而你现在为时已晚地发觉,对他们的观察,太欠细心。 
  一个还有能力从事随便哪一种有益活动的人能不能去当监狱和劳改营看守?——这种属于个人才能的问题,我们且不去管它。我们只提出这样的问题:“营吏”一般地能不能当一个好人?生活为他们安排了怎样的道德淘汰过程呢?第一次淘汰,是在编入内务部军队、内务部学校或训练班的时候。任何一个稍许留有点精神教养的痕迹的人,一个在良心上稍有顾忌、尚能区分恶与善的人将会本能地、千方百计地避免加入这支黑色的军团。但是我们假设他们没有推脱得掉,这时第二次淘汰就来了:在接受训练和执行第一次任务的时候,长官们会亲自留意把所有表现出松松垮垮(善良)而不是坚强意志和坚定精神(残忍和无情)的人除名。在此以后就开始了为期多年的第三次淘汰:原来还不知道是到哪里去、去做什么的人,现在都弄清楚了,都感到可怕了。永远充当暴力工具,充当永远的罪恶帮凶——这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也不是马上能接受得了的!你在践踏别人的命运,但你自己内心却有什么在绷紧、绷断。你再也不能这样生活下去!于是尽管已经大大地退了,人们仍然开始设法挣脱:称病、搞到医生证明、改行拿较低工资、摘下肩章——什么都行,只要能出去,出去,出去! 
  这么说,剩下的人都习惯了?不错,剩下的人都习惯这一切了。他们已经觉得自己的生活是正常的了,当然也是有益的了,甚而还是光荣的了。对有些人说来,连习惯的过程也不需要:他们从一开头就是这样的人。 
  鉴于存在这样的淘汰过程,可以得出结论说,残忍无情的人在营空当中占的比例,远远地大于在任取的一组居民中所占的比例。一个人在“机关”里服务的时间越久、越没有间断、越有名气,他越可能是一个坏蛋。 
  我们并没有忽略捷尔任斯基的崇高的言论:“你们当中谁变得冷酷无情,谁的心不能同情和关心地对待遭到监禁的人们——就请他离开这个机关!”但是我们无论如何也没法把这些话和现实对上号。这是对谁说的?在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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