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梨花之破天决-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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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天在台上的演出也达到了高潮。她的唱腔优美，收放自如，一举一动恰到好处，使人完全忘记了她是在台上表演，而被深深的带入了剧情之中，与她同哭，同笑，随着她的一个手式，一个眼神而上天入地，而魄散魂飞。
　　她在台上，台下的人便如被钉子钉住一样，无法动转分毫。
　　一队铁衣玄甲的士兵，围拢着一个女子，向关押苏半诚的小院走去。女子再一次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面小镜，那正是飞天用过的一面镜子。她念动咒语，镜子上现出人形，一个白衣的宫装女子，同样走在这条小路上――她赫然是姬无心的那个丫头雪影。
　　这是当日雪影来看梅姿时的情景再现。
　　女子细心的观察着雪影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然后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她带人走过一处浓荫，再次走出时，她已变了成了雪影的模样。
　　看看眼前低小的院门，再看看院门上悬着一盏青白色的小灯，轻轻推开院门，暗中闪过一道人影，喝道：“谁？”女子早有准备，她把手中一个牌子翻起，那是一张令牌，蓝底金字，狴犴横伏，显示出无上的威严。那人走上前来：“把令牌给我，我要验看。”女子喝道：“你不认识我么？”那人道：“雪影姑娘，属下自然认识，只是……”“只是什么！闪开！”女子把那人一推，那人被推倒，兵士随着“雪影”走了进来。那人不敢反抗，站在一边。
　　“雪影”走到院心一块石台前，用暗记扣了扣，地上传来低低的轰呜，石台裂开，一个圆圆的筒子升起，她坐入筒中，那筒子便无声的向下滑去，石台合并，地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从圆筒中出来，四面凄惨的呼叫声立即盈满双耳。两侧铁栏间不时伸出手来向她挥舞，似要求她救出，又似要拉她进去。“雪影”匆匆而前，目光不住四处寻觅。终于她发现了梅姿和苏半诚，看看两人却并没有受什么伤害。她从袖中一伸手，取出一个小小的法器，对准了手臂粗的铁栅。
　　苏半诚叫道：“雪影姑娘，你是来救我们的么？”
　　梅姿却摇摇头：“她不是雪影。”
　　“雪影”用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是我。”正是苦菜头的声气。苏半诚和梅姿又惊又喜。说话间那法器在铁栅上暗暗一闪，二尺余长的一段铁棒就被轻轻巧巧的取了下来，接着又取下两段。苦菜头带着两人向外便走。
　　一个牢卒走上前：“雪影姑娘，这里的人是不能轻提的，您可有文书？”
　　“雪影”笑道：“当然有，你过来看。”
　　那牢卒上前，“雪影”从袖中一伸手：“这不是文书么？”一口匕首已刺入牢卒的心脏。
　　三人略不停留，向外便走。
　　一路上只要见到牢卒相询，“雪影”必是假意引他上前，一刀毙命。
　　这地下牢房极是隐密，从未走失过犯人。这些牢卒又见来得是少主身边的“雪影”，更不在意，竟让三人从容的逃出。
　　回到地面，那队铁甲兵士依然在院中，但空气中却似隐约嗅到一股血腥气。苦菜头四面看看，无甚异状，正要招呼众人离开，只觉腿上一痛，半条左腿飞了出去，一跤跌倒。血光飞溅中，那血液竟凝成一线，落入一个坛子。一个黑衣人手捧坛子，站在一边。而砍倒他的，却是身边一个铁甲兵士。苦菜头知道这些兵士都是自己带出的精锐，怎能背叛自己？却看那兵士轻轻一抬手，面具打开，现出胖管事刘清一张圆圆的脸。
　　“你？！”看到刘清，不由恐惧怒火一同燃起，他怒吼一声，单腿用力，猛得扑上。此时他已不是雪影模样，变成那个满脸苦象的黑瘦汉子，只是还穿着女子衣服，满身血污，看起来无比恐怖。刘清见苦菜头如此凶悍，也是吃惊，身形急退，将刀抛出，一道银丝从手中射出，缠在苦菜头身上，一提一纵，将他抛了开去。几把刀剑立时压在他的身上，刀剑的尖端直刺入苦菜头的肉内。
　　苏半诚和梅姿见此情景，早已吓得呆了。
　　苦菜头忍着巨痛和失血后的眩晕，强自抬起头：“我败了，我承认，我想问一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怎么认出我的身份。”
　　刘清笑道：“你这小小的计策在少主面前是毫无用处的，就算那个魔人再厉害，就算我们把再多的高手派去擒拿他，你们一样无法得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计谋起不到任何的作用。更何况，今天这里的守卫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你们想不到的人，有她在，你们的把戏还没变，就已经漏了。”
　　小院中忽然光芒四散，接着正房门一开，几个丫环推出一辆小车，那车上，坐着脸色苍白的雪影。
　　梅姿睁大眼睛，口中全是苦：“雪影，你来抓我。”
　　雪影不看她，她仰头看天：“扶侍少主，是我的选择。每个人都得为她的选择付出代价。”
　　苏半诚点头道：“不错，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梅姿，这不怪雪影。时至今日，有死而矣，咱夫妻死在一处，心心相映，远比当仆为婢来得快活。”
　　雪影脸色大变，她摸摸自己还缠着纱的耳朵，一言不发，只挥挥手，让人推她去了。
　　“原来是这样。”苦菜头苦笑一下，“我还以为是……算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已至此，复有何言。”
　　刘清道：“我对你说了实话，你也该把实话对我说一下了吧，你是怎么知道雪影姑娘的暗记？”
　　风魔童此刻遇上了缚魔索。缚魔索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训练有速的组织。它是姬无心由军中捆绑手中挑出的好手，加以特殊训练而成，专门负责活擒高手。风魔童一交上手，大吃一惊，断刀居然割不开那些绳索，方知那些绳索带有法力。而他们抖动长绳，招式分明，配合默契，间不容发，三圈两套，居然将风魔童双足缚住，一用力，长绳笔直，便要将风魔童拉倒。风魔童大喝一声，双足如扎根一般，没有拉动。缚魔索诸人穿插往返，一圈圈向风魔童套去。风魔童身随绳转，层层向外翻出。缚魔索诸人眼见困风魔童不得，忽然后退，四面长钩探出，直刺风魔童周身，显是不论何处，只要钩住便要拉倒。风魔童一不留神，腮上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风魔童反手抓住一把长钩，那兵士正在用力，忽觉钩头一轻，却是风魔童借力飘出，如飞将军般向他直扑下来，吓得亡魂皆冒，长钩丢出。
　　风魔童人在半空，长钩挥动，在地上一撑，已飞出重围。未及落地，只见地上刀光闪动，又有一群人等在那里，风魔童长钩如雨而下，那些人挥刀上仰，一声响亮，钩杆被剖成千片万片，抬头看时，风魔童早已借势鸿飞冥冥。
　　风魔童落在地上，不顾脸上与腰间伤口，拔腿便走。忽听一声弦响，风魔童不及去想，将身倒地，直滚出去，无数暗器插在地下，去身不盈尺。发射暗器之人似是没有想到以风魔童这样高大威猛之人，忽然使出就地十八滚这样小巧而又不雅的动作，吃了一惊。风魔童已经站起，一扑便射入黑暗之中。
　　便此时，风魔童只觉左臂一震，接着一缕锐痛传来。他右手刀柄在左肩头连点几处穴道，略不停足，向前直扑。
　　身后有人咦了一声，这声音转眼便被远远的甩到了背后。
　　小院中，苦菜头三人已被绑起来。红色的魔法火焰在苦菜头面前闪动着，不时变幻出各种亡灵和怪兽的样子，这是由恶魂形成的魔法火焰，在逼供中，它的可怕远在五刑之上。魔火逼近着苦菜头的脸。
　　“说吧，是谁告诉的你这一切？”刘清厉声问。
　　苦菜头笑起来，却依然带着苦象：“我说是姬无心告诉我的，你信么？我说是雪影告诉我的，你信么？”下一刻，魔火猛得舔上苦菜头的脸，这不单是火，而且其中有着无数的恶灵与恶魂，在接近血肉的刹那，它们张开丑陋的大嘴，拼命撕咬着。苦菜头身上的劲气让恶灵们害怕，却无法遏制它们对血肉的渴望；苦菜头的力量增加了它们咬噬的难度，却同样增加着苦痛的时间。
　　苦菜头发出长长的惨叫，这一声叫甚至让刘清身后的众人都变了颜色，但这声音却无法传出这个平凡的小院。五层魔法的结界让这个小院与外界完全的隔绝。
　　“你想给你的同伴送信么？告诉你，没用的，不说这小院被魔法也阻隔，你无法送信，就算你能送信，也已经晚了，今夜围攻那魔人的的真人级高手就四五个，他逃不掉的。”
　　魔火火焰离开苦菜头的脸，那张脸已经不是脸了，眼睛变成了两个洞，鼻子看不到了，唇也被撕裂，直接漏出牙齿，白森森的颧骨突现，满布的血污和烧过的黑痕让那张脸象一个破布袋。
　　梅姿只看了一眼，便晕了过去。
　　刘清却狞笑着，用胖手触摸着那些伤口，轻轻挥手道：“好臭。不过，这才是第一道菜，我会让你把心中所有的秘密都说出来的。”
　　他一转身：“来人，把他们三个都关起来，那个女的，随你们怎么收拾。”
　　他身边的兵丁们眼睛立刻充满血丝，狂叫一声扑了上去。
　　奔出老远，风魔童才停下身来，把断刀咬在口中，右手在伤口中一探，用力一拉，拉出一只三刃银梭来。梭头倒须钩上，嵌挂着从伤口中带出的条条肉丝。风魔童见这暗器，心中一定。他知梦萦城有位银梭将军，名唤花重逢，一手暗器，举世少有。方才此梭射出，半点风声也无，果然名不虚传。但既然是他，此梭也必定无毒。他看看上面血肉，叹道：“自身骨血，焉能浪费。”放在口中咬吃了，把银梭放入囊中。
　　方转身，却见一个小老头站在离自己不足一丈的地方，双目发直，全身发僵。风魔童看他一眼。此时风魔童满脸血污，须发戟张，双眸因劲力运行，变为赤红，后吃生肉，直如凶魔附身一般。那小老头吓得一声尖叫：“鬼啊！”纵身便逃。
　　风魔童正要大笑，却张大口笑之不出，那小老头身法似电，只一眨眼便没了踪迹。
　　风魔童叹道：“好一个藏龙卧虎的梦萦城！”
　　身边又有人道：“你知道咱们兄弟是谁了？”
　　急回头，一个金色头发，相貌威严的老者正向他徐步走来：“不错，老夫便是卧虎。方才逃走的是藏龙。可惜他胆子太小，见你吃生肉的样子便吓走了――其实以他功力，对付你怕也只是举手之劳。
　　“每个人都说擒我是举手之劳，但他们都擒不住。”风魔童道：“你们也是姬无心的人？”
　　老者道：“我乃小王爷府中西席，还请风将军指点。”他将手一伸，成虎掌之形，向风魔童击来。
　　风魔童左掌不灵，右手刀又复咬在口中，挥拳迎上。老者道：“你用刀，否则不是我的对手。”
　　风魔童咬刀说道：“好！”“卟”的一声，口中刀直射出去。老者正与他对掌，忽见刀来，大吃一惊，急向后仰身，双手上迎，只觉胸前一股大力击来，将身一侧，“咔嚓”数声，断了几条肋骨，萎顿于地。
　　风魔童右手一搭一顺，半空断刀落入掌中，随即跳上另一条长街。
　　他知道此次击败卧虎，纯为用诈，半点不觉开心，只是加力狂奔。奔跑之间，只觉人声嚷嚷，向此方向追来。忙改个方向，转身便走。过不多时，人声又渐增加。
　　以风魔童奔行之速，便在旷野之上，除非对方拥有广翼飞骑之流的神马，否则也难追及，更何况是在这暗夜之中，城市之内，房舍之间。一抬头，只见天空一对红色眼睛一闪而过，恍然大悟，原来是头暗夜黑鹰。看看距离姬王府已远，半个城都被自己惊动了起来。风魔童屏住呼吸，从一户照壁上板下两个石片，用手一弹，空中传来“嘎”的两声悲啼，两头黑鹰落下来，另外数头四散而逃。风魔童看看它们飞去的方位，向着相反的方向奔去。
　　一夜恶战，多处受伤，再加上没命狂奔，风魔童只觉全身上下如火烧一般，只想随处倒下，永不起来。
　　但他却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当年为报师仇，他往来三界，寻找力量，在玲珑塔中被困数十载也不灰心，凭得便是心中一股凛然之气。此次奉命南行，虽然屡遭磨难，先是无法进入兰若村，后是遇到落枫真人几乎丧命，再是入梦萦城复仇被发现落入重围，但他从未想过可能失败。在这个没有什么心计的魔人心中，只有一往无前四个字。或者，这便是魔族数万年来以弱击强，面对天人诸部的严酷镇压也不屈服的力量所在。
　　他猛吸一口气，体内气息流转，精神一震，似乎又有了力量。辩辩方向，试图分辩出苦菜头所方说黑森林的方位。他四面望望，只觉暗夜中似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吸引着他，与他胸前的什么东西在丝丝相吸，那个方向让他有一种扑入母亲怀抱中的安宁。他胸前与之呼应的，正是苦菜头交给他的黑森林之钥。
　　在这一刻，迷幻的黑森林向他打开大门，召唤着他。
　　他没有动用魔力，凭着一种魔族天生的直觉向那个方向奔去。城墙马道上，一个站岗的兵士立于雉堞旁边，他叫道：“什么人？”话音方落，风魔童已纵身跃下城墙。
　　“啊，有人自杀，快来人啊。”兵士叫着。
　　“在哪里在哪里？”他的同伴跑过来。他们向城下望着，议论着，“看，他过了护城河……他真的是一个人么？”忽然间，兵士惊慌的转头，听着城中传来的声音。　
　　“这是什么？”　
　　“好象是……战马的嘶鸣声……”
　　一双巨翼突然从雉堞后腾起，一匹广翼跳上了城头，伸头向下狂嘶着。它的背后，数百巨大的黑影急掠而出。　
　　“这是我们的广翼战队！他们怎么会在夜里出动？”兵士吃惊着，看那些巨大的身影快速的冲入夜色之中，“难道他们在追那个跳城的人？”　
　　弓弦声响起，广翼背上的骑手拉动强力的弓，射出比雨还要密集的银色之箭，疯狂的追射前面那个身影。那个影子踏着夜色，比风还要迅急的飘飞在雨箭前端。
　　城头的兵士惊呆了，他们双掌合十：“天啊，那真的是一个人么？”
　　大雾弥漫。湿地沼泽里冒著无声的泡泡。一条小蛇滑过草边，发出沙沙声响。几只不知名的萤光小虫展开透明的羽翼，缓缓在林间飞行著。森林里，巨木参天，千年的老树林叶遮蔽了天，阴暗的林子里，乳白色的雾，冉冉滑过巨木藤蔓间。静谧，在这迷雾森林里，千年如一。青苔爬满大石巨树，如同它们的第二层皮肤。巨大的蕨，伸展著翠绿的叶片，在偶尔风起雾散时，吐出孢子，随风飘荡。有时，一朵花会萌芽，在大石巨树间。然後，花开了、花谢了。森林，依然。白雾，依然……
　　一条巨汉倒在泥泞之中，一动不动。他在这里倒了多久？没有人知道。他还要睡多久？也没人知道。
　　一片粉红色的血迹沿着他的身体流淌开去，终于淡了，消失了。
　　他依然昏迷着。
　　头顶上，枝叶蔌蔌而动，一条粗大的长蛇从枝头滑下，啪的落到地上，又顺着他的腿蜿蜿蜒蜒，火红的蛇信不停飞快的伸缩着，冰凉的蛇体绕过断刀毫无纹饰的刀身，爬到他的胸前。
　　刀还在他掌中紧握着――不论任何时候都不抛弃兵器，能做到这一点，证明着他是一个强大的战士。
　　蛇爬到他的面上，略停一会儿，似乎觉得此处与它处的冰凉湿腻不同，居然盘成大盘，在此休息起来。
　　树叶复动，一根丝线从树头垂下，线头上是一只碧色小虫，其形如蚕，却生了一对金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