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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没有语言的生活-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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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月光下,妹子的眉毛黑得像两条细虫,爬在妹子白布样的脸上,游动着却总也没有
游走。开福觉得这样亮水的妹子,总有一天会飞走,命苦的人,没有福分做别人的哥。
月光下,开福把几天来发生的一切想饱,想成雾里梦里的事情。
    近一个月的调养,姑娘脸面开始布上红云,话匣子打开,问开福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开福一应声,但都含糊其词。开福感到这姑娘的口气大,一开口就把人压矮了一截,一
点也不像妹子,倒像是专门教训弟妹的哥嫂。跟姑娘呆在一起,开福找不到话头。开福
几次都想问姑娘那天的事情,但话涌到喉眼,却冲不出口。往日开福呆呆地坐着呆呆地
看,那种平和景象那种享受已经打破。你有目光射过去,她有目光射过来,辣对辣。开
福进西厢房的次数减少。夜里,开福收拾完一切粗重活,便闩稳门果坐在门角黑处,也
不吱声。
    姑娘说:
    “我也不太要紧了,你回屋去睡个好觉。”
    “我陪你。”
    开福说完这话,心底里有一个声音也在说,我做东家的牛马,做你的一条狗,我要
保护住你。
    第二天,姑娘早早醒来,精神似乎是特别好。她问:
    “哥,昨夜睡得好吗?”
    “好”
    “哥,我都躺了一个月,你扶我到院子里走一走吧。”
    开福扶住姑娘,两人一正一歪一撇一捺地摆出西厢屋门。姑娘走出两步,鞋子被绊
落,身子趔趄,整个靠在开福身上。开福稳住姑娘,弯腰捡起那只大船,小心地套上姑
娘月牙儿似的小脚。
    马武屙完尿,从屋角冒出来,揉揉双眼,定定地看着院子里走动的一男一女。姑娘
虽然住进马家近一月,马武却从未到西厢房去看过。今早撞过正面,马武觉出自己一个
月来的大意。一个百看不厌的妹子,怎么自己一眼都未看,错过了机会,太小瞧人了。
姑娘和开福一步三摇,从马武面前摆过。马武紧跟两步说:
    “这位妹子,面好熟。”
    姑娘说:“我是本地人。”
    马武说:“妹子,那天……”
    开福急忙眨巴眼睛,示意马武住嘴。开福叫一声:
    “东家。”
    姑娘说:“话长哩。”
    姑娘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她把目光举起来,瞄准水井湾的那个方向。拉好山高高
地耸在前面,顶上飘荡着几团早晨的白雾。
    从这个早晨马武的眼神里,开福看到了不祥的预兆,后来发生的事情,似乎在开福
意料之中。那天开福一人下地,甘芝到野地打猪菜,马武说腰有些痛,便留在家里休息。
待开福和甘芝出门,马武急奔西厢,推开西厢的门。姑娘跳开眼皮,看见马武带着一股
风向她压来。姑娘举起双手朝马武的脸上抓搔,马武把姑娘的手拢紧在怀里,然后腾空
右手往姑娘的下身创,马武把姑娘的裤子扯破,姑娘尖叫一声:
    “马武,睁眼看看,我是谁?”
    马武沉浸在他的妄想里,只轻轻地嚷了一句:
    “管你是谁?”
    说完,马武骑了上去。姑娘在马武的重压下拼命扭动,两只鞋子踢飞到门板上又弹
落回来。姑娘大病未愈,体力渐渐趋弱。姑娘捏紧地上的一根包谷秆,要戳马武的眼睛。
姑娘还没有把包谷秆举起来,便整个地不省人事。
    开福收工走进院门,看见马武呆着在门口的石凳上,脸上画着几道抓印。马武听到
搁刮子的叮当声,从梦中醒来,说:
    “我完啦。”
    这话把开福呛得莫名其妙。开福匆匆瞥一眼西厢房,门敞开着,有风自由出入。开
福想出事了,便急急往西厢房奔过去。开福看见姑娘的上衣撕开,黑裤两胯内侧毫不羞
耻地咽出一团红血。姑娘气昏在地上,头发散乱。
    开福叫一声:“妹子。”
    没有回声,只见脸面挂出一串晶莹的泪。片刻,开福听到一丝细声:
    “你到哪里去了,你到哪里去了,你怎么不护住我,你……”
    开福血窜上头顶,眼睛瞪作牛眼,撞出来想做点什么。开福迎面撞着甘芝怨恨的双
眼,垮下身子,双拳轮番锤着自己木壳一样的头。
    马武凑过来,笑两声哭两声,说:
    “我完啦。我有罪。我完啦。我只觉得妹子面熟,但我没往深处想。我强迫她,下
了蛮力才骑了上去,把那事情干到一半,我就看见她脸面活生生地红润,我突然记起,
妈呀,这张脸我原本是认得的。盘四妹。我给赤卫队送过粮,我认出她是盘四妹,红军
赤卫队副队长,这一带有名的打手。我完啦,我不知道哪一天死在她的手头。”
    甘芝冲到马武面前,拧住马武的耳朵,扯出一串猪嚎,骂道:
    “下流货,贱货,骚货。”
    开福知道自己救了一位赤卫队副队长,一颗心提到嗓眼。开福产生逃跑的念头,想
一走了之。但眼前的事实,又让他不忍,心里愈来愈强地泛起一股仇恨。
    马武的精神,一直在扯橡皮筋,一会儿扯到极限,一会儿又松松沓沓。马武一天要
向开福重播几次“我完了”那一段话。听这话时,开福嘴里包住一口浓痰,想吐又不敢
吐到马武的脸上,心里直是憋得慌闷,只有从自身的最深处暗暗地骂: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骂过之后,开福又才舒过气来。
    四妹两天不进食,脸面铁青,连往日的忧郁都消失了。开福端着一碗包谷饭,凑到
四妹的嘴边,被四妹一掌扇落在地,碗跌成四瓣,包谷饭盛开在中间,似一朵白边红蕊
的鲜花。四妹说:
    “跟我走,先去找部队,现在不是杀他的时候。”
    离开马家大宅的这天早晨,开福的心情极其复杂。开福背着四妹,走了几步便停住,
回首望着马家。开福复杂的心情里有一股明显的遗憾。这个接纳了我也供给我吃也救了
四妹也糟蹋一枝鲜花的马家,恐怕要到清算你的时候,我才能回来了。开福当时根本想
不到,当他手里握住一杆枪的时候,他和马家的关系会是那般地说不清道不明。
    开福背着四妹,一步一步地前扑。四妹挣扎着要下来自己走一程,开福的手却愈箍
得紧。两只折断翅膀的鸟,扑到山脚拐弯处,甘芝追了上来。甘芝头发蓬松,上衣只扣
稳两颗扣子,走得匆忙。甘芝把菜叶包住的一团饭和一截煮熟的腊肉,塞到开福的手里。
菜叶已经烫熟,开福掂在手里还感到热手。
    甘芝说:“盘队长,那枪……”
    四妹摆了摆手,没有从大梦中醒来。甘芝把目光投向开福说:
    “开福,你要照顾好队长。”
    开福念着几个月的旧情,“哼”地应了一声。
    路一走就是一天,周围的山都寂静如瞌睡的老人。四妹的眼神一动不动地凝聚在开
福粗壮的头发上,想象行走在这片森林里。半天;四妹自个说:
    “有叛徒,那一天我们遭埋伏,我全身是血,身子全脏了。”
    四妹说完,开福感觉到有两滴泪滴落在他的额头上。雨滴和汗水沾在一起,往下巴
尖淌。
    夜里,开福和四妹看见一堆火。四妹说:
    “是他们。”
    “谁?”
    “队伍。我们的队伍。”
    开福和四妹向那堆黄火移动。四妹催得急,开福的脚步乱了方阵。两人在小路上,
滑行一个漫长的瞬间,开福疲软得差一点就倒在地上。
    前面有人喊:
    “谁?”
    “盘四妹。”
    四妹的声音有些颤。
    “谁敢冒充副营长,胆大。”
    “我是盘四妹。”
    开福轻轻呼出一声:红军。四妹说:
    “我们赤卫队两年前就改编成红军了。开福大哥,你救了我的命,你跟着我们走,
你也是红军。”
    两个兵擎着火把,擎到开福和四妹面前,都尖叫一声:
    “真是副营长,我们已经把你埋了。”
    “怎么埋了?”
    四妹被两个兵夹住往前走。看着前面摇动的黑影,开福一下感到四妹已被两双手拉
远,开福像失落什么贵重东西一般难受。开福看着左边那个兵把头凑到四妹的耳边,那
么近。士兵说:
    “打散后,我们去找你,只找到那个搏斗的地方。后来有人在山下发现断胳膊断腿,
都摔成了肉浆。谭营长说为我们的副营长默哀。这样我们就把你埋了。”
    “我死了一回,我是鬼了。”
    四妹的声音不大,却阴森森地有些疾人。开福紧跟在后面,毛根竖立。开福已经预
感到自己走进了生与死只隔一张薄纸的行列。
    当年的四妹,如今已变成四婆。我跨进马家大宅西厢房,四婆艰难地睁开双眼,露
给我一个满足的笑。四婆的脸上纵横布满了桂北大山一样的皱褶,驼着的背把头压低,
四婆示意我看板壁上挂满的照片,上面有她出席县省级大会时的笑容。四婆是曾经漂亮
过不平凡过的。
    四婆待我看完照片,屁股便离了板凳,摇晃进内室,转身抱出一个木箱。我看见木
箱把四婆的双手拉直,快要崩断似的。四婆的背这一刻愈发驼得像样,四婆背着一个沉
重向我走来。
    四婆把木箱摆在我面前,神情庄重。当她看出我的一脸疑惑后,便哗啦地揭开箱盖,
成堆的奖章闪烁在我的眼前。束束强光由箱底喷射而出,令我目眩,我不想去翻它也翻
不动它。口婆却在一片金光中,变得年轻起来,她笑出一种自豪的姿态。
    四婆看出我的冰冷,泄了一点气。四婆不甘心地转过身,脚步变得轻快。她从内室
里拿出两本发黄的书,是老版和新版的县志,上面详细地记载了拉好山的这场战斗。书
中记载着四婆辉煌的一页,也记载着四婆的青春。
    我接过两本书,掂了掂,像掂着历史。我说:
    “这书是我们县志办编写的。”
    “你有?你都看过了。”
    “看了,但无论新版老版,都漏记了一个人的名字。我曾经拆阅了一沓群众来信,
是专门为刘开福说话的,信的内容和我查的一些资料吻合。”
    四婆被刘开福的名字,捉回到过去的时光,露出一丝久违的忧郁。窗外有响动,四
婆昂头朝窗外努努嘴说:
    “那就是刘开福,每次有人来我家,他都偷听。”
    我看见窗外闪过一顶破棉帽。我问:
    “偷听什么?”
    “不晓得。别人问他跳崖没有?他死不承认。我叫我娃把他名字补上去,怎么总忘
了。”
    四婆的娃,如今是一县之长。我进口婆家之前,有人就告诉我,进口婆家,必然会
有看照片、看奖章、看县志、说她娃和摆她的过去这么几个步骤。在世人的眼里,四婆
的举动已成了一种怪癖。我想,四婆的下一个步骤准会来了。
    一九三二年夏,匪敌第七军军长廖磊策划对我红军大规模的“围剿”。他指派主力
匪团长罗可为总指挥,勾结附近地方匪军和贵州省部分匪军,共一万多人,分兵五路,
构成方圆百里的包围圈,大举进攻我二营。
    县志上说的二营,指的就是谭营长和四妹的这个红军独立营。
    开福已感觉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从一张张紧绷的脸上,他揣摸出形势的严峻。夜
里,开福满耳响着妈的呼唤,他想不如逃了算。但四妹那双眼睛,却把他牢牢地绑住,
一夜睡过,开福反而全身困乏。第二天早晨,谭营长的警卫生林,跑来对开福说:
    “小老乡,营长叫你去。”
    开福迷迷糊糊跟着生林走,问生林:
    “你是哪方人?叫我老乡。”
    生林说:
    “我家住金里,听副营长说你是谷里人,我们只隔一座山哩。”
    谭营长和四妹坐在一根倒睡的朽椿木上,山雾浓稠,低压在人们的头顶滚动。开福
跟着生林走近那一根朽椿,看清谭营长一张方脸正迎着自己笑。四妹侧坐在一旁,面色
忧郁,仍然是开福眼里的四妹。
    谭营长说:
    “开福,你救了副营长,立大功啦。眼下敌匪正在调集兵力向我们围来,副营长的
伤又未曾全好,今后的日子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山石场行动起来很辛苦。我的意思是
你照顾过副营长,照顾得很好,想让你担任副营长的警卫,负责她的安全,还要照顾好
她。你看怎么样?”
    开福抬起沉重的眼皮,瞥一眼四妹。四妹浸泡在她的世界里,神情凄然。开福说:
    “怕照顾不好。”
    谭营长站起身,拍打着开福的臂膀,说:
    “一身蛮力,只有你合适。生林,把副营长的手枪交给开福,定下啦。”
    开福捏住手枪,全身热烈欢畅。这样的年月里,有枪就有胆量,就有一切,马家的
那两支什么时候也得追回来。开福生来头次感到自己的力量,我不是生来就那么草鸡,
老子一样能杀人,报仇的时候到了。
    夜里队伍转移,只有风轻声从肩上滑过,紧促而小心的足音,是一串隐语,相互呼
唤着。开福背住四妹,行走在部队中间,一步也不能落后。自回部队之后,四妹一直都
沉默着,也不乱叫开福一声。在这神经都绷紧的夜晚,开福一路听着四妹蜜蜂一样的嗡
嗡声。那一声轻轻的“哥——”,一直甜到开福的心底。
    在拉好山西部八十里处,部队与小股匪军接火。枪声炸响,开福就止步不前,背着
四妹后撤,像做逃兵。身后枪声呼啸,开福怕伤着四妹,用背带把四妹吊在胸前,往石
缝里钻。开福第一次隔战场这么近,走得急迫。开福右脚打滑,身子闪失,把四妹整个
压在身下。四妹尖着嗓门喊:
    “废物。老娘哪有这么废物过,放下我,死了算。”
    开福脸上爬满孩子般的委屈,抚摸四妹的伤处,直叫:
    “错了错了,错了……”
    四妹闷声,看着开福低下那颗头,扑哧一声,笑出一方晴天。四妹的笑脸上,泊几
颗雨滴。开福觉得这一刻的四妹,是世上最美最好的女子。
    夏天热气如火。烧烤贫瘠的山地。部队在冒烟贫水的石山地走走停停,吃水成为最
困难的事,更谈不上洗身。四妹的伤口红肿恶化,开福开始听到四妹的呻吟和看见四妹
蹙紧的眉头。开福不忍四妹这般苦痛,安顿好四妹睡下,深夜溜出部队。
    马家的大门,依然向开福敝开着,马武看见开福和开福掖在腰间的手枪,神经质地
颤抖,一双眼睛如受惊的鸟,始终不敢正面碰撞开福。开福记起四妹受辱的那个傍晚里
的每一个细节,手便骚动不安。开福觉出马武这张脸,已经没有威严,现在像拘一样丑
陋。开福想崩了他。
    甘芝把包好的药,递到开福眼前,旺火才从开福眼里熄灭。开福摇上昔日马武那个
上位,扬起一双大脚,卸下枪摆在桌子正中。甘芝颠进颠出,端上饭菜和一碗包谷酒。
开福独个畅饮,似乎要把往日的损失做一餐补回来。这时辰,马武和甘芝才认识开福,
竟然是一个酒桶。
    开福喝得双眼微红,嘴里喷火。开福用手抹抹嘴皮,嚎叫:
    “马武,你过来,我不崩你。你答应我,让我今夜睡你的床,懂吗?我不走了。”
    马武连连啄头,身子颤抖如风中弱草。甘芝凑嘴到开福耳边,开福听着一股热气钻
进耳朵,麻酥酥的。
    “只是,四妹还等你取药回去。”
    甘芝淋了开福一盆冷水,开福清醒了许多。开福小心捏稳那包药,从马家那盏油灯
下,蜇进茫茫的夜海。
    开福在回部队的路上,心似气球一样飘荡。夜风猛击,开福预感到大祸悬在头顶。
开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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