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吴歌-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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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说要娶这个要娶那个,完全不能够当真的!”慕容舒意毫不在意地说:“他单纯喜欢如瑄,只是表示亲近的方法有些奇怪罢了!”
“是吗?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月光照在那张轮廓优美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看着令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慕容舒意拼命忍住倒竖的汗毛,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百里城主,你总不会把无知小儿的童言童语放在心上吧!”
“我怎么会当真呢?”百里寒冰漆黑的眼中终于漾起些许笑意:“安南王爷,让您见笑了!”
“好说好说……”那笑容越是美丽,越是令慕容舒意觉得毛骨悚然,他打了个寒颤,连忙转移了话题:“百里城主,你不远千里南下姑苏,不知是有什么事呢?”
“我来这里是为了……”百里寒冰回首望向道路延伸而去的方向。
五十一
果然是为了如瑄……虽然猜到了答案,但慕容舒意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百里寒冰可不是能随意应付过去的角色!
“这些年如瑄承蒙王爷照顾,百里寒冰感激不尽。”百里寒冰收回目光,对慕容舒意微微弯腰以示谢意。
“慢着!”慕容舒意伸出手,阻拦他的道谢:“百里城主何须要对我道谢?这些年里照顾如瑄最多的,不就是城主你吗?”
“这……”百里寒冰留意到慕容舒意流露出来的敌意,神情也不由得转冷:“不知道慕容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城主自己心里明白。”原本是想不动声色以观变化,但想到如瑄掩藏不住的落寞忧伤皆是因这人而起,再看到这人惺惺作态故作不知的模样,慕容舒意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不会以为过了十年,再用这种轻描淡写的姿态对如瑄示好,就能让一切恩怨随风而过了吧!”
“我的确对不起如瑄,但是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了?这是我和如瑄师徒之间的事情,你这个外人有什么权力妄做评断?”百里寒冰目中寒光乍现:“慕容王爷,你位高权重那是在朝堂之上,可不是在我百里寒冰眼中。我这次来苏州是为了如瑄,也是看在他的份上才对你客客气气。可如若你硬要从中作梗,就别怪我不顾情面了!”
他神情倨傲冷淡,说完之后更是转身就走,根本不把慕容舒意放在眼中。
眼见着白衣飘飘,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慕容舒意脸色铁青地靠在了王府外的门柱上。
“还说什么客客气气,哪里有顾及情面了?”他抱怨了一声,吐出了方才硬是运功压下去的那口鲜血。
“幸好……”幸好刚才及时察觉情况有异,不然的话捱上这无形剑气一击,恐怕流云那条小命此刻已经不保……不对!如果百里寒冰的武功,真的已经到了仅凭剑气就可隔空伤人的程度,又怎么会让自己觉察到呢?
恐怕他是有意让自己察觉,好给自己一个警示。只不过……这警示又是因何而起,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可不太好办啊!”慕容舒意举起袖子,擦了擦唇边溢出的血丝。“看来,还是要找个人商量商量!”
但愿那人在自己说完之前,不要又来一脚就好……
卫泠风正站在一座桥上。
他一路走走看看,走到这里却停了下来。
因为在静静流淌的河水之中,望到了一轮明月,他倚在桥栏上看着看着,就看得出了神。
今日是十六啊!怪不得明月恍如玉盘,圆满得让人归心似箭!
身边的人来了又去,三三两两或单独成行,有看他窃窃耳语的,也有不看他径直走过的。
但最终,还是只会剩下了他一个。
也不!还有月,还有……影……
为什么多年来陪伴自己的都是冰冷的死物,为什么要活得如此孤独呢?
喜欢你就要说出来让你知道,要是不说以后就要独自后悔……
要是真的那么做了,或许真的就能少几分伤心了吧!潇潇洒洒地说“不论你怎么想怎么办,反正我是爱慕着你的”,那样的话……如果还是年少轻狂,能活得那样肆意的时候……只是可惜,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就好像不是每一年少都能活得那么轻狂,活得那样肆意。
年少时的那些事,因为时间久远或者刻意遗忘,都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只是偶尔在夜半醒来时还会想起,在那些令人疏懒的夏日午后,年少的自己在书堆中睡去却在长榻上醒来时,总会有一碗冰镇过的点心递到面前。
还有……那人漆黑漆黑的眼睛望着自己,笑着说:“原来我的如瑄,也会是只小小的懒虫!”
可能是无心,但他毕竟说了,他说“我的如瑄”……
那样就已经足够了吧!只是这一句,就足够让年少不再只是轻狂,让潇洒肆意变成谨慎小心。
因为听过了那一声“我的如瑄”,若是有一天从那个漆黑眼睛漆黑头发的人嘴里,听到用同样清冷好听的声音说“我不认识你”,那样的话……一定会没有办法忍受……卫泠风扯起袖子捂住嘴,轻轻咳了一声。
不用看也是知道,定有些绚烂的颜色染在了青色的衣袖上,如同某种华丽冶艳的古老纹饰,会是连明亮的月光也遮不去改不了的鲜明凄凉。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所谓快乐逍遥、放歌纵酒、海角天涯,可能不过就是用来掩饰同一种的凄凉罢了。
有什么人和我把臂同游,又什么人和我携手同归?若是只得我一个人,若是只有月与影相伴,终究也是落在了水里的种子,怎么也寻不着我的泥土……长不出根的种子,不论随水去过多少地方,始终会觉得自己凄凉吧!
卫泠风一直低着头,望着碎了又圆,圆了又碎,不知道是碎还是圆的明月。身旁是来来往往,快快慢慢,没有留恋的行走着的脚步。
然后,有一个人停在了他的身边,有一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很久很久没有离开……
也是黑色的眼睛,虽然没有那样深邃那样漆黑,但满满地装着欢喜与哀伤。声音不清冷,却是婉转纤细的好听,只是有些不太自然。
不远处是粉墙黑瓦的小小院落,那穿着一身素白的人,手里提着一盏温暖的灯,用有些僵硬的语调半是欢喜半是哀伤地说:“你回家来了啊!”
回头的时候看到听到,卫泠风的心,猛地狠狠痛了一痛。
卫泠风抱着那个人哭了,隐忍地沉痛地肆意地哭了出来。
为了答应唯一的亲人要活下来,世上能有的痛他的身体早就尝过,为了那一份绝望的执着,人间会有的伤他的心也已经试过。可不论什么时刻,不论是痛是伤,他都独自默默地忍下了,因为此恨不关他人,都只是一个人的过去一个人的心事一个人的悲哀。
但是一个春日里的夜晚,在一座孤单的桥上,有一个人提着灯对他说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
你回家来了啊!
藏在更深处的记忆被翻了出来,但不再是那个漆黑头发漆黑眼睛清清冷冷的人,而是在更久更久以前,那个会把自己一直从医馆背到到家里的兄长,那个总是提着一盏灯,带着一脸的笑站在门前,不论多晚都等着他们的嫂子……
“我不要……”泪水在脸上肆意奔流的时候,他对怀里的人说:“不要让我一个人……”
落在地上的纸灯着了火,星星点点的光芒飘散在了风里。
光芒映红了他盛满泪水的眼睛,她惊慌失措的脸,还有远远的柳树下,两片微微张开却没有发出声音的嘴唇。
生平第一次痛快哭泣的卫泠风,有些慌张不知如何是好的明珠,还有另一个看着卫泠风痛苦肆意的眼泪,看着明珠堪称绝色的姿容,看着这对男女正相拥相偎在一起的人。
那个人有着漆黑的眼睛和漆黑的头发,表情和目光都是清清冷冷……
五十二
露水从竹叶上滑落,一声声滴落在太湖石上的声响,让卫泠风醒了过来。
他的眼睛有些痛,头里也有些痛,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透过敞开的窗户,他仰起头就能看到天井里那些碧绿挺拔的竹。于是用力地吸了气伸了懒腰,决定起床着衣洗漱,然后擦拭桌椅洒扫庭园。
但是当他坐起来第二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有一个人坐在自己面前。
在他的家里,在他椅子上,在眼前一切都属于他的地方,有一个不属于他的人正坐着。
那么大一个人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件家具一个摆设,一点也没有鲜活的感觉。所以他醒来时都没有察觉,而在看到的第一眼,差点以为是午夜里冰冷的梦魇出现在了面前,刚刚有些暖意的手脚又变得凉了。
“如瑄。”那声音虽然清冷,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你醒了吗?”
卫泠风的手还在半空来不及放下,连带着表情一起凝固了起来。
“对不起,我擅自进来了。”红色的薄唇微微开启,连笑容都完美得无法挑剔。“你睡得很安稳,所以我就没有吵你。”
“为什么?”说出来的声音这么平稳,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为什么要来找我?”
“帮我梳一下头吧!”对方似乎想用笑容和目光把他迷惑住。
他觉得自己从那语调之中听出了有恃无恐的意味,也看到那只伸过来的手上,托着一只黄金和玉做成的蝴蝶。
用黄金仔细镶嵌起来,一只碎痕遍布却完完整整的蝴蝶……
反反复复地梳着,直到把那些容易散落的头发全部握在手中,然后在脑后挽成发髻。
再普通不过的梳子,顺着那漆黑美丽的头发滑下的时候,也添了几分别样的风情。
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动作却一如往昔的轻柔灵巧,一点也没有隔了十年的那种生疏。挽好之后他放下了梳子,却没有立刻去拿桌上的玉扣。
“怎么了?”百里寒冰轻声地问他。
“质地再好的美玉,如何精致的做工,碎了就变得一文不值。何必硬是要像这样,再把它不伦不类地重新拼凑到一起呢?”他终于把那只蝴蝶拿到了手中,感觉因为黄金而沉重许多的份量。“就算这玉有灵性,恐怕也会觉得是对它的一种讽刺。”
“就算是这样,却始终还是你用心送我的东西,我怎么能任由它碎着不管?”百里寒冰回过头来对他灿烂一笑:“何况它骂我俗气我也听不明白,但你生我的气再不理我那可不行!两相权衡之下,不论这有多煞风景,我还是要把它好好补起来的。”
“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说他疯了,他不但目光明亮,谈吐神情也没什么异常。可要说他没疯,为什么言语之中又总带着说不清的诡异?
“我知道补得不好,但我也只能做到这样。”百里寒冰把他的沉默看做了不满。“要是你不喜欢,我回去溶了以后试试重来,看看能不能补得更细致一些。”
“这是你……”那双只懂得拿剑的手,居然会做这样的事情吗?
“嗯!”百里寒冰朝着他点了点头,用讨赏似的语气问他:“我修补了很久才做到这样,你不满意可以,可不能再生我的气了!”
“我不生你的气,也许早些时候生过,但现在也没有那个力气了。”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也不过就是出于愧疚,这些愧疚对于他和自己来说,只是一种负担。“我早就已经想通了,你和我就算不能尽释前嫌,也没有必要活得像是仇人一样。”
“是真的吗?”百里寒冰眼中闪烁着光亮:“你真的不生我的气了,你真的愿意原谅我了?”
“你不必再为我做任何事了,我既不恨你也不怨你。”卫泠风为他别上玉扣:“你别不信,我是在说真的。经过这些年,我已经看得开了,之前种种就好像这玉扣一样,碎了也就碎了,就算用黄金镶嵌更加美丽,但在使用的时间上却不可能比原本长久。如果说迟早总是变成无用的累赘,那么补和不补又有什么差别呢?”
“可是……”百里寒冰猛地转过头来:“你这么说,和不原谅我有什么区别?”
卫泠风顾不上回答,因为这一回头,百里寒冰发间还没有完全扣住的蝴蝶被甩了出去。连本能伸手去抓都没来得及,他只能眼看着那蝴蝶往外飞了出去。
百里寒冰却动了,虽然比卫泠风发现得晚了一拍,但他的反应何止快了十倍。连头也没回,他只是一个侧身前仰,在往下坠落之前,那脆弱的玉扣先落到了他的手中。
“我抓到了。”他笑着把玉扣托在掌心递到卫泠风面前。
“遇上这种情况,会武功也是不错。”卫泠风只是笑了一笑,接过来重新帮他别在发上。
百里寒冰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五十三
卫泠风收好梳子,回头看他依然低头坐着不动就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百里寒冰垂着头,怔怔地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
“其实当年神智清醒之后,我就想过要告诉你一切。可一想到面对你,那些往事也许会再次纠缠上自己,我就胆怯退缩了。”卫泠风走回他的面前,低头看着他和他发间的玉扣,轻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在犹豫之中一年一年过去,时间一长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索性就想,沉默也未尝不好!但是……看到你今日的样子,我终于明白自己还是做错了。”
百里寒冰抬起头,在他平静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让百里寒冰浑身一震。
“上一次见面,你都不是这样……”他不由喃喃地问:“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
那桥上相拥的一双俪影,蓦地跳到了百里寒冰的眼前。
“我想过顾雨澜会告诉你,也想过你或许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曾经考虑过再见时的情形,本是不该那样失态的。可是真到了见面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能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卫泠风微微地侧过了头:“现在我已经好多了,正巧又和你见了面,我想应该是时候……”
百里寒冰疑惑地看他把手伸到自己面前。
卫泠风淡淡地说:“我们两个击掌为誓,让恩仇就此了断吧!”
百里寒冰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手,又仰头去看那张异常平静的脸。
“什么了断?”他漆黑的眼睛暗了下来,丝毫不见方才的清亮:“你这么说就是要和我一刀两断,你也不会再回冰霜城去了,是不是?”
“多少年朝夕相处,别的不说,你我和至亲也没有什么分别。冰霜城更是会永远在我心里,那里的人和物我不会忘记。但是……”卫泠风对着他摇了摇头:“我想,我不会再回去那里了。”
“你是当真的吗?”百里寒冰面色一沉:“你真的准备永远不再踏进冰霜城一步了?”
卫泠风迟疑了片刻,慢慢把手收了回来,却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而百里寒冰一见,脸色顿时宛如风雨欲来般的阴沉。
“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就连他的语气,也变得阴郁沉重起来:“这里有什么值得你抛开一切的?是这座又小又旧的院子,还是那些颠三倒四的朋友,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
“我怎么抛开一切了?”卫泠风皱了皱眉,百里寒冰的情绪变化让他觉得很不对劲,但他还是照实说了自己的想法:“你眼里破旧的院子是我的家,你口中的那些颠三倒四的朋友正是我的至交!有屋遮雨,有友为邻,这样的生活有哪里不好的?”
“一点也不好!”百里寒冰抓住了他的手,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如瑄,你是冰霜城的人,那里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