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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南方的日光机场-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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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一松弛,孤独便象墨汁溶入水中那样迅速地在我的脑子里扩散开来。此时此刻,世界如同玻璃以外正在太阳下融化的世界一样,是非现实的,是怪异的、是变形的,为内心清醒的我绝对不能接受的。我沉浸在“真我”的意象当中,完全同物质的世界隔绝——籍助“物质”的冷气令肉体舒适放松——仔细想想又是个二律变反的谬论。仔细思虑一下,就发现一个失落的自我正在随着惯性在岁月的河流上无方向地飘荡,,并浸沉于其间,每一次抬头,便都会惊讶地发现自己已飘浮了好远。回头已是不可能的,而死亡无比深奥莫测的海洋地沟正在远方命中注定地等待着我。为了消除恐惧,为了逃避战粟,我就会重新浮在人生的水面上专注于“现在”,虽然能被眼前的各种幻象所吸引,最深沉最骇人的恐惧却总像沾在裤子上的口香糖一样拂拭不去,使人心里发沉。
    Killthetime,这三个词的直译是“杀死时间”,意即消遣,人类语言都有其黑色幽默的一面。一方面总怨人生苦短,白马过隙;另一方面又百无聊赖,恨不得“杀死时间”来消磨……想得多了会脑仁儿痛,会发疯。
    有时,为了消磨南方不尽的潮湿夜晚以及压抑勃勃的性欲,我会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四处乱逛。酒巴和咖啡厅,舞厅与保龄球馆,所有的娱乐地方我都厌倦了,总是千篇一律的乏味,空气中充满假惺惺,我需要的是真正能刺激我的东西,我希望黑暗的街道里能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等着我,哪怕它是一把冰冷的匕首,一根硬梆梆的枪管或是一颗在地下滚动的还冒着热气的头颅……总之能让我“氨的一声叫出来或大跳起来的东西……然而南方的夜晚如此乏法味,所有的纯洁黑暗都被霓虹灯所奸污,再长再细再暗的巷子也会为发廊粉红色的旋转灯所占据,窃笑、呻吟、哀怨、娇嗔、肉的撞击声、吐痰声、拳头击在头盖骨的咚咚声……无法逃避,无法探寻,只能踅返住处在黑暗中等待另一个黯淡的明天,一个世纪末的明天……晚上近十一点敲响徐文青的房门,我本以为迎接我的是一张愠怒的脸。出乎意料之外,徐文青满脸都是久别重逢般的热情。自上次一起出差以后,我们很少见面,即使同在一个单位上班也绝少碰头,总以为这个脾气古怪的人会记忆我。半夜瞎逛,看见“富苑阁”三字,忽然想起凭徐文青,我便心血来潮地造访他。进得门,徐文青忙指开门的妇女帮我换拖鞋,倒果汁,敬烟,使我有受宠若惊之感。性情古怪的人如果成为朋友,其好客即使如常人也会让你大吃一惊。
    “……你还没睡,……不打搅你吧?”
    甫一坐定,我忽感唐突起来,刚才在楼下按铃的果决烟消云散。一旁侍候的妇女三十岁左右,黑胖短小,低眉顺眼,一副仆妇佣人的模样。
    “……哪里哪里,平时请你也请不到……上次咱们一起出差,真是太好了,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徐文青咂着牙花子,摇头感慨。
    客厅里巨大的三十三寸PANASONIC彩电正放着黄色光碟,屏幕上满是巨大的生殖器特写镜头,立体音响效果十分逼真,耳边尽是呻吟与喘息,果然徐文青有专门爱好。我四下张望,猛地想起现在是该睡觉的时候,没准徐文青和老婆正看黄带酝酿情绪准备翻云覆雨(现在许多夫妻都以此调剂两性生活),我这么一个不速之客或许在最不该来的时候闯入人家讨人嫌。
    徐文青看出了我的踌躇,他很爽朗地仰头笑了两声,“哈哈,无所谓,无所谓,我每天都是一点以后才上床的,夜猫子,惯了,你不要拘束,好朋友就应该这时候敲门……来来来,见过我的好朋友魏延……”他招手向那忙前忙后仆妇样子的人。“这是我老婆,新老婆,旧的老婆被我休掉了……”我忙不迭地起身表示敬意,刚才一直以为这黑胖妇人是保姆,故而一直连点头打招呼都没有,谁想这么一个相貌丑陋的妇人竟是大色鬼徐文青的新老婆。
    黑胖妇人把削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笑了笑,转身回卧室去了。
    “……别看我这老婆长得丑,可心眼好,心灵美的典型……”徐文青用牙签叉了快削好的芒果递给我,脸上表情很真诚。“不象我第一个老婆,教授的闺女,又丑又假又性冷淡,不准我搞这不准我搞那,急了还自己跑到我的单位找领导臭我,千杀万剐的老娘们儿,离婚还要了我一大笔赡养费,还到处散布我搞鸡浑身染上了梅毒淋病尖锐湿疣……我这老婆从前是干按摩的,心眼好的不得了,我们谈得来,她百依百顺,又会按摩,双不干涉男人的事情……”看到我一脸疑惑,徐文青探过头,推心置腹地继续向我解释,“……你老弟肯定觉得我有病,娶这么个干过按摩的长相又不好的女人当老婆,老弟,前世宿缘呀,跟她在一起过日子没有压力,咱能要干什么就干什么,自己觉得自己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感觉好比什么都强……再说人家在我没钱时一点也不势利眼,经常白给我按摩泄火不要钱。我现在有了钱,也不能不报答报答……”“那是那是……”我连忙点头,觉得世上好多事让人匪夷所思。这个徐文青在旁人眼里又臭又硬又猥琐,是乍一看上去就想踹他一脚的那种人。但熟悉以后,经过接触,你就会发现他身上可爱之处来。尤其是他素朴的道德观,超出一般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我一直对声名狼籍的人有一种仔细研究的嗜好,每每发现他们并非象人们传说的那样坏,他们的“恶行”往往是“群众”抒发自己的恶意而在芝麻大一点儿的事实上渲染而成。往往人人说好的正人君子才是不折不扣的王八蛋。
    徐文青对黄色书籍有一种病态的偏爱。他为了欢迎我的造访,搬出了他全部珍藏的古代秘籍,什么《风月机关》、《鸳鸯秘谱》、《花营锦陈》、《肉蒲团》、《素女妙记》、《风流绝唱》,有些版本是缮本书籍,极所罕见,不知徐文青从哪里搜罗而至。“……我在大学教书时就搜集了不少古代的东西,咱们中国的老祖宗在这方面很有研究,趣味高雅,你瞧这些版画图,细腻入微……”不仅如此,徐文青还从一个古雅的嵌有罗钿的楠木箱子里取出许多我在国外性商店里也没见过的淫具给我看,其中有青铜双头阳物、勉铃、束带、悬玉玲有及许多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东西,令人大长见识……徐文青趁我欣赏他藏书的空档,开始搬出一个女式化妆箱一样的小匣子,然后拿出一堆瓶瓶罐罐,依次往早秃的头顶上搽抹摩擦。他那贤惠的老婆大概闻见了气味,从屋里走出来,站在他身后帮他往头皮上搽抹药水药膏。
    “老弟你别见笑,四十多岁的男人最怕掉头发……我不拿你当外人,你别见笑……”徐文青礼数很周到,唯恐怠慢了我,这与相熟之前那个牛B哄哄的印象截然不同。
    我忙笑着摇摇头以不不介意。其实这也是徐仁兄对我的信任和亲密的表示,如同一个女人在你面前卸妆脱换衣服什么的,没到一定亲昵程度是不会冒然为之的。
    “唉,我这辈子似乎就没有年青过……”徐文青喟然感慨。
    今天又是星期天,左明象女人来例假一样有规律地请我们吃饭,唯一的不同是女人一个月来一次,他每星期就要请我们一回。每次请客都换不同的地方,这次又在东门老街——一个隐藏在华丽大厦群后面的一片癣疥一样的破房子当中的一个小酒楼。“那地方很好找,到东方你就问‘大药店’在哪里,找到‘大药店’,你就找到了我请你们吃饭的地方。饭馆就在‘大药店’的楼上。”左明在电话中说。
    东门老街真是太老了,到处是一米多宽交错纵横的狭窄街道和摇摇欲坠的两层木楼,如果哪天起了火会出现火烧连营的壮观场面。我很少到这里来,食肆和店铺臭哄哄的海鲜、干果以及岭南人进食的秘补药气味令人闻之欲呕。只有当地人才适应这种怪异的气味。“大药店”确实很好找,老街的店主都知道。转了几十个弯,终于在一个四方形的旧广场前望见了“大药店”以及二楼旗幡招展的“又一春”酒楼。药店的玻璃橱窗大得惊人,从地底到顶至少有十米高,里南有虎骨、犀牛角、羚羊角、各种动物的鞭、鹿茸、海马,以及各色各样叫不上名字的怪异玩艺儿。在橱窗正中间最醒目处两米见方有一个四方柜子,上面赫然摆放着几条电动阴茎,几个模样怪怪的人造阴道(上面的阴毛使之看上去很肮脏),以及几个说不出干什么用途的棒状物品。几个天真活泼的小学生正叽叽喳喳地扒着橱窗看,他们个个身着运动衣,大概刚从哪里打完球。几年前中国大陆还见不到这些东西,我只有去瑞典时在北欧的性商店见识过。殊不知忽如一夜春风来,各地的药店不知何时堂而皇之地在醒目处摆上了这些家伙,让人看着触目惊心。囿于国内有限的工艺,那些电动阴茎很粗糙,且号型巨大,夸张得到了可笑的地步,肯定会让国内正常男同胞气馁,也会使正经女人大生疑窦对自己丈夫的尺寸产生绝对的怀疑,进而影响夫妻本来和谐的性生活。尤其是未经世事的孩子们,不知他们看了这些奇怪的东西会怎样想,他们也许会问父母这些“商品”的用途,父母能哄骗孩子们说那是买来擀饺子皮用的吗?如果一个纯洁的、情窦初开的女中学生,看到那油亮的、乌黑的、多皱有毛的棒状物,而且明白它是什么东西的话,她还会纯洁爱情有所憧憬吗?天知道会有什么结局。反正这是个商品的时代,也是个“性”致勃勃的时代。
    林学明路经橱窗时放慢了脚步,沉着脸仔细看了看那些人造性器,然后,他摇摇头,用沮丧的声调说,“质量太差……国外早就不时兴这东西了,咱们这里倒是方兴未艾……”(三十一)左明的家总共有近二百平米的面积,装修就花费了七十五万,置身于其中就如在哪个古罗马元老的豪华浴室(到处都是绚丽灿烂的各色大理石,连墙壁也全部贴满)。这种冷冰冰的豪华恰如其分体现了这些暴发户的自得,我不无嫉妒地想。林子都正坐在沙发上与左明介绍给他的两个诗人低声交谈,两个诗人都被左明客厅的豪华唬住了,平素动辄激情的豪迈嗓音,如今只在嗓子眼那里蠕动。左明以文学艺术保护者自居,肯定心理上也洋洋得意。看到一班平常狂妄不羁的才子们面带敬恭地逡巡于自己气派非凡的大屋子里,这个庸俗的商人肯定会感到些类似“自尊”的东西。于我而言,左明心中的伎俩我一清二楚,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晚间确实没事干,否则绝不会忍受这家伙假惺惺的高雅。
    几杯洋酒落肚,住惯了贫民窟的诗人们开始兴奋起来,嗓音嘹亮了许多。林学明从客厅里的一个红木杂志架上拿起一本《三人诗逊。“嗯,这是大陆诗人果竣台湾的西通、和香港的海门三个的诗集……果俊的诗吗,还有些‘朦胧诗’的皮毛,加上他那几个诗词学会几个朋友的吹捧,确实可以领上几天风骚……可恶的是西通和海门这两狗屁不通的港台老小子,写出的诗读起来简直就是打油诗,现代打油,信口胡邹,我现在念几首给你们听听。先听听海门的《怨》:早上八点/飞出被窝/晚上九点/爬回书窝/然后/变成一条/小鱼/游进历史长河/园中多少好事/都被悄悄错过/望望园子/啊,啊,喇叭花/她在怨我!”
    林学明满怀恶意地读着,腔调又滑稽,使得本来就低陋的歪诗更是不忍卒听。左明,我以及在座的两个诗人都大笑起来。
    “该打该打,味同嚼蜡!”
    名叫凡地的诗人用小指抚着一头油兮兮长发,大声笑斥。
    “再给你们念一首台湾西通写的诗,”林学明受到情绪感染,更加来了精神,一扫平时恹恹之气。“此诗名叫《送别W.C老先生》——七十五年三月十九(台湾的‘民国纪年’)/我终于从信封中冲出,以每小时百十公里的车速/越往旅馆要把您目睹/谁料您仙驾已启程/象只生翅的大老虎/飞向天国,暂在殡仪馆歇个中午/我泪水滂沱,汩汩,汩汩/赶到灵床号码三十五/见您果然平躺安然有风度/啊,W.C先生,您光辉永存,万年不朽!”
    众人听毕,皆几乎噱倒在地。
    林学明接着说,“注意,下面还有个作者自己的小注‘吾与W.C先生乃忘年之交,共同参加一至六届华人诗家大会,并同为此会理事(常务),还同获七十三年台湾‘金笔头奖’。为悼念W.C先生,特录先生《赠宝岛西通诗》一首,以示先生与吾之交情——西通年青人/真正了不得/雏凤已长成/赛过老凤声/一旦鸣一鸣/天下一大惊/吾本一老朽/惊叹其天成/特赠诗一首/聊以表吾情/。”
    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左明也来了精神,发表高见以示自己也是学问高深。“港台的许多作家诗人身上那种旧中国文人的习气太大,动不动就互相乱吹,可以看看他们为人做的书序,张口闭口此XX人日后定能问鼎诺贝尔奖,同时又忘不了自我吹嘘……这西通在吹捧老死人的诗后又加上老死人吹捧他自己的诗,哎,真是脸皮太厚……”左明搓着手,摇头做不屑状,俨然此时也是一文学评论大家。
    左明见大家听得神,精神大振。他手捧那本诗集,津津乐道起来——“这诗集是香港的海门亲自送我的,生意场上结识的——海门实际上也是大陆人,六零年闹饥荒跑到香港去的,在那里先是给一个开面条馆的老板当进门女婿,现在也阔了,在香港有十几个连锁面条馆,自己还在新界买了一小块地,建了个名叫‘造诗楼’的小别墅,瞧这张作者照的背景,就是那座造诗楼。”
    大伙都凑头去看,我也挤过去看稀奇。果然不出想象之外,一个腆着肚子的庸俗中年男子鼓腮锁眉,故作沉思状,站在一幢二层的小楼前,四周一片麦地。那座造诗颇象内地农村的民居,墙表贴满了闪光的黄绿琉璃砖,如同城里市中心处的厕所式建筑。看此诗人的相貌,总觉是个面条馆老板的样子,无一丝诗人气质。
    林学明笑得几乎背过气,显然是多喝了酒,很有些失态。他忽然拍了拍他身边名叫狄帆的诗人一下,双指了指他的文化衫,很忽然地问:“你知道你衣服上这个英文词是什么意思吗?”
    狄帆被林学明猛力一拍,端到唇边欲饮的酒溅了一脸,他很不高兴,极不情愿地答道,“这件衣服是我的一个朋友从美国寄给我的……国内哪有这么高级的东西,瞧,精纺闪光棉!”
    诗人文化衫上触目惊心地印着英文PIMP。
    “PIMP的中文意思是拉皮条的人……嘿嘿,你长得还真像。”林学明兀自笑起来,酒后口无遮拦。
    听林学明一说,我也反应过来。PIMP一词比较生僻,属于俚语类词,从前见过,但刚才确实没有想起来。
    看诗人狄帆脸红到耳根,我赶紧在一旁给他找个台阶。“兴许你那位美国的朋友知道你喜欢文学,比如金斯堡什么‘垮掉的一代’啦,就寄给你这么一个愤世嫉俗,哗众取宠的文化衫,挺好的,挺好的,这料子也真舒服。”我就势还捻了捻诗人的文化衫以示亲近。
    “操你妈的,别碰我!”
    诗人很粗鲁地骂了我一句,拂袖而去。我顿感光火,本来好心好意劝慰这厮,谁料他狗咬吕洞宾。
    林学明在一旁幸灾乐祸,他仍旧往嘴里大口地灌酒,同时,又嘻嘻对我说,“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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