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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南方的日光机场-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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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三明治,慢慢而又坚决地把它们吞吃下去,一边吃一边听音乐。同时我把29寸的彩电打开,把声音拧到最小,以使自己的各种感官都有愉悦的对象。渐渐地,我的耳中便充满一种轻微的温柔振荡。睡意象雾气一样在我眼中弥温开来,似乎身处于原始森林的最深处,鸟鸣声宛转动听,一片光辉灿烂,对面墙壁巨大的俄罗斯田园风景画似乎变成了视野中的地平力图像,山峦和田野渐渐于睡梦中溶化……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当我擦去嘴角的流涎时,真实生活的巨大虚空和对明天的恐惧和烦燥又接踵而至,生活又沿着一个异常光滑的斜坡飞快地向下滑落……(六)“喂,哥们儿,别净往咱香港打电话好不好,等你亲自来到这儿我再告诉你实价儿。”
    出乎我们的意料,电话里并未传出我们所期待的广东话,反而是字正腔园的京腔,而且对方上马就知道我们是从国内给他拨的电话。
    “……喂,你是香港苹果按摩院吗,我们想去按摩呀,你说个实价,我们人已在香港啦……”裴东以为对方只是蒙唬自己,不甘心地说。
    “哎呀,老兄,别自欺欺人好不好,我知道你国内大机关有订《西方日报》,看见了我们按摩院的广告,我们这里的电话有显示对方电话的功能,你老兄别再烦了好不好,否则我给你们公安局打个电话告了你,到时候一查电话费单非行把你老兄抓起来不可……”未等香港按摩院那个一口京腔的汉子话音落地,坐在一旁正用INTERNET进行国际征友的林学明冲了过来,急忙按下了电话的扩音器,有些气急败坏。“喂喂喂,你们二位不要太过份,按《西方日报》的咸湿热线打一打就算了,怎么又打到按摩院去,对方如果真使坏告发,银行按照电话单查下来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真有这事,你就死活不承认,谁能证明你星期天在办公室,又谁能证明这些电话是你打的,嘁!”裴东晃着二郎腿,一脸地不屑。
    “就是就是,放心,没事,没事……”我在一旁帮着腔,脸上有些讪讪。
    有近半年多的时间,几乎每个星期天裴东和我都会和林学明在他的银行办公室相聚,按照裴东从他所在的日本公司带出的《西方日报》上的“真人成人性热线”电话指引,直接打到美国或香港。起先是打到美国,主要是好奇想听听美国娘儿们在电话里怎样浪声浪气地说话,渐渐地发觉打这热线还能练习口语和听力,而且还能学不少俚语,诸如PUSSY、FUCK、COCK等等。日子久了,英语的词汇学得差不多了,便又开始打电话到香港的成人热线练习用广东话和热线里的娘儿们打情骂俏,久而久之和其中几个或名HELLEN、或名SHERLY、或名DIDI的女人熟得不得了。这些电话女郎个个燕语莺声,声音甜得象荔枝。几星期前裴东去香港旅游,约出其中一HELLEN到兰桂坊吃饭,结果一见面差点没吐出来。“地地道道一广东种娘们,三十七、八岁了,又黑又矬又高颧骨,大脑袋小屁股大脚丫子,两片大厚嘴唇肿了式的还搽满鲜红的唇膏……”正因如此,百无聊赖之余,裴东才拨通了香港按摩院的电话想换换,孰料接线的竟是个大陆口音的男人,对方电话还有显示号码的功能。
    半晌无言。
    裴东躺在沙发上,又在心游万仞:
    “我少年时代经常整天整天地做白日梦,梦见自己变成个飞檐走壁的大侠,能够在晚上走进任何女老师的窗户偷看她们……有时还希望真能吃上什么药能隐形,那样就能天天呆在女浴室或女厕所不出来谁也发现不了,嗯,到商店银行拿钱也可以,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最不济的白日梦是能有穿透衣服的视力——那样一来所有女人在我面前都是光的……”这狗东西一脸沉迷,兀自在那里回忆少年大好时光。
    “哦,我多梦的少年时代呀!”
    裴东居然诗人一般地吟哦起来。
    就是这么一个粗俗下贱低级庸碌至极的东西,平素白日里一身行头人五人六地跟着日本公司的矬老板们坐着皇冠3。0四处巡游,晚上还能冒充大款到歌舞厅去和蓝薇薇那样漂亮的小妞大侃特吹。这种王八蛋怎么能活得这么好呢。想到这里往往令我从心底泄气,对这世界充满了愤世嫉俗的情绪。
    平庸的生活创造出平庸的环境、平庸的友情、平庸的爱恋、平庸的境遇,就连空气都显得平庸。很象生活在一个巨大的无人换水的玻璃鱼缸内,在浑浊的臭水中生活,吞食着残渣和自身的排泄物,眼巴巴看着外面透明的世界,但不能有任何关联。眼前游来游去的只有这几只固定的永远长不大的鱼,相互厌恶,相互仇恨,相互排斥,却又不愿意相互失去——如果寂寞的臭鱼缸里,剩下一条鱼,就会孤独而死。
    (七)
    又是国外出差。生活在别处,昆德拉这样说。别处的生活我都发现不了什么新鲜特别。
    走在日本的土地上,我心里最强烈的感受就是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充满仇恨。
    东京皇宫附近的街道上是那样洁净,路上的行人衣冠鲜洁,行走的姿势拘谨而仓促,表情安恬和顺,全部乖乖的样子。就是这样一个爱洁净爱樱花爱小动物的民族却能在一场战争杀害三千万中国人!想想都令人发指。到东京的这天恰逢八月十五日,我刚刚在东京王子大酒店看完电视节目,一个是故事片,描写东南亚日兵在二战时的思乡和善良,几个艺术气质极浓的日本兵最后失败时高唱家乡歌谣忠烈地饮弹自惊—自杀倒真实,但艺术和歌谣同二战时的日本兵根本挨不上边,他们只知道肢解,强奸,割下男人的生殖器,用刺刀挑出女人腹内的婴儿,或是脱下裤子奸尸,凡是你从古今中外史书上读到的所有残忍的细节日本人在中国都演示得淋漓尽致。他们的人性之中什么都不缺,惟独缺少怜悯与艺术。另一个频道的电视节目是纪念广岛和长崎的片子,日本解说员沉痛的喋喋不休,只要提到二战就要提到原子弹,就要提到他们是受害者,殊不知同中国那些受尽折磨而死的人们来说那原子弹瞬间而就的死亡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帐总有一天要算的。我想无数中国人心中都有这种抗日情节,一百年后这种情感节仍旧鲜明。这不仅仅是民族主义那么简单,埋藏在中国人心中的愤恨其能量超过亿万个广岛原子弹。即使是在东京歌舞一番町拉皮条的上海青年恭顺的脸上我也看到了不可掩饰的仇恨,这种仇恨永不褪色。
    大和民族是个贱骨肉的民族。可以从四五年麦克阿瑟的纪录片中看到,枯干瘦小的天皇诚惶诚恐地在麦克阿瑟面前发抖,其身形象只柔弱的耗子,这个天照大神的子孙象只狗一样谦卑,他身后有那么多日本国民象给亲爹过生日一样地用日本式的英语向麦克阿瑟高呼“HAPPYBIRTHDAY”。麦将军象个太上皇一样得意。俄国人也很会整治他们,不仅占了他们的北方四岛,还把几十万关东军驱赶到西伯利亚做苦力,大多数沾满中国人鲜血的关东军最后冻饿交加象耗子一样大批死掉,俄国人间接地为中国人报了仇,历史自有其沉痛的可悲之处。连韩国人也不放过他们,每年的日韩合并条约那一天,没有一个日本人敢于踏足朝鲜半岛。惟独我们中国人宽容,但惟独日本人瞧不起我们。
    在这个袖珍的岛国,我愤恨之余又生出几分中国人特有的阿Q式得意——它毕竟太小太微不足道了。八月的富士山顶上面还没有白帽子,远远望去只是一个平常得再不能平常的小山丘,中国南方的丘陵似乎都比这个日本人心中的神山要有气势,它小得令人在心里吐唾沫。袖珍的国家,袖珍的街道,袖珍的城市,连洗手间的马桶也比别的国家小一圈,处处透露着小气,象个盆景国家,不知道为什么日本人的胃口却出奇的大。站在横滨港口,我注视着混浊、肮脏的日本海,不禁生出一股怅然的思古愁情。如果忽必烈的大将范文虎等人几个世纪前不顾航行的疲劳在抵达日本海岸的当晚登陆,今天的日本不过是中国的一个行剩某个人的懈怠导致了历史今天的必然,确实令人扼腕而叹。如果范文虎们拿出当初追击他原先的主子南宋小皇帝极至崖山的劲头来,一鼓作气,今日世界所谓的“神风”只是个梦而已。数万蒙古兵(大部分是汉兵)只要上了岸,日本列岛会应手而破,惜哉天道无常,一场飓风改变了一个国家的命运。
    在新宿,我在一个地下通道看见一群蓬头垢面的日本乞丐,为了试验其国民性,我选择了一个壮年乞丐,狠狠踢了他的屁股一脚。不出所料,他乞丐一骨碌蹴立起来,八嘎八嘎地冲着我叫,一副武士道精神。我大了大胆子又踹了他一脚,踹得他往后一趔趄又坐回地上,这下子这汉子老实了,傻乎乎地盯着我茫然不知所以。我从衣袋中掏出一张千元面额的日币扔在他脸上,他愣了愣,从地上拾起纸币搓了搓,马上双手合十表示谢意,八嘎牙路武士道牌子一丝全无了。我又从衣袋掏出一张千元纸币,那乞丐一脸诌笑,扭过身蹶起屁股叽里哇啦说了一道,大概是让我踢他屁股时更容易下脚吧……这就是日本人的品性吧。
    愤恨情结并不能阻止我们去寻欢作乐。
    跟我一道到日本来的是公司研究部经理田昌玉,名义是参加日本丘井证券公司“世界证券业清算机制研讨大会”。田昌玉是个日本迷,上大学学的日语,研究生读的东洋经济,惟一的遗憾是没能娶个日本女人,但他生有个女儿,已经下决心以后要嫁给个日本太君。“我他妈就是佩服大日本!”田昌玉公然这样讲,象李登辉一样无所顾忌。研讨会开了三天就结束,剩下的四天就是玩乐时光。丘井证券的一个名叫龟田正雄的日本课长陪我俩,在新宿的红灯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愿陪中国人的歌妓——这就是日本人的爱国表现,日本歌妓只陪日本人,外国人一概免问,给多少钱也不行。田昌玉一直在旁着急,他撅着大屁股一个劲地哈依抠你其哇地用半吊子日语哀求,不知道是他日语不过关还是敬语用的不对,日本歌妓连瞧也不瞧他一眼。无奈最后只得到一个色情表演厅去看表演。
    “我抠烂日本女人的脸!”
    田昌玉从门外拉皮条男人手里抢过一叠纸巾,恨恨地说。起先我还不大明白歌舞一番町门前那么多招徕客人的男人手中为何都拿着一叠纸巾在晃,听龟田正雄一讲才明白——那是抠摸表演女郎的阴部后擦手用的。同样是色情表演,日本也显得下流龌龊。
    色情表演最精彩的一幕是龟田正雄。这个长得象马来人一样黑瘦的日本汉子看着看着忽然挤上表演台,脱下裤子就和台上的女人干将起来,边干还边和我与田昌玉挥手,很有炫耀表演的意味。台下的日本看客也拍着手,依着节奏嘿哟嘿哟地象“拉网小调”那样打着号子,群情激动,真让人大开眼界。田地昌玉彼时也完全忘掉了刚才被日本歌伎拒绝的不快,跳着脚地叫好,大肥屁股跳起来一点不显滞重,甚至用得上“轻盈”二字来形容。
    龟田正雄作为一个爱国爱面子的日本人,为了在我们临走时对大日本帝国“雅”的方面留下深刻印象,特意带我们到千利休的一个后代文千家茶室去参观日本茶道。日本就是这样一个拾人牙慧而又小题大做的国家,无论从别人那里学来什么它都冠之以“道”,名为发扬光大,实则限制了艺术的发展,使茶艺成为一种繁文缛节的刻板过程。殊不知真正的道是“道可道,非常道”,大道无形,大音希声,禅宗的精神是日本人所无法理喻的。
    进到洁净的茶庵,田昌玉和我也象龟田正雄一样换上一种名叫“十德”的半身袈裟,然后净手,跪在那里假装欣赏庭园景色。田昌玉不停地挺动屁股,大概里面的痔疮因跪姿引起了磨擦使其烦躁异常。茶道的次序烦而又烦,文千家的茶室主人留着个日本传统的卫生胡,怎么看怎么象鸠山脱了军装在那里假模假式地装蒜,一道又一道地抹拭,添水,转杯,跪呈,屋内静得只听见庭院的落叶声,只是田昌玉的咂吸之声以及“砰”的一个响屁使日本茶道精神惨遭荼毒,其脆弱性也暴露无遗。
    “对不起去下厕所。”
    田昌玉喝了几杯茶,脸上冒汗。大概中午的生鱼片吃得太多,他有些肚痛。他结结巴巴地用日语道着歉,没等茶室主人表示什么径自自光着脚丫子一溜小跑往外跑。
    龟田正雄和“鸠山”茶主用日语低声说了些什么,大概解释田昌玉去厕所有搅清光之类的话吧。“鸠山”茶主皱皱眉,然后又哇里哇啦地又和龟田正雄说了一遍,他越说越躁,一只手捂着个伊贺花瓶转个不停。
    几分钟后田昌玉扑扇着两面大脚丫子走进茶室,冲茶主和龟田用日语说句什么,又冲我用汉语说了声“拉完了”。他一脸的轻松惬意,那表情比喝了十碗日本香茶还要舒服一千倍。
    “鸠山”茶主腾地站起身,也光着脚丫子跑出去。很快,就传出鸠山茶主“巴嗄巴嘎”的狂嚎。他跑到茶室门口,冲龟田和田昌玉哇啦哇啦一阵怒吼。
    我很是不解。
    田昌玉也楞住了,一口日本茶含在嘴里咽又不是吐又不是。
    龟田正雄红了脸,一个劲地“死米妈三”,他站起身向外走,田昌玉和我也跟着他一起往外走。“鸠山”领着我们三个人向厕所走去。
    原来日本茶道内外露地分设两个厕所,即内厕和外厕。内厕只供参观并不真让人大小便,也称作“饰厕”,那是茶主人精心设计供客人参观的一个对象。饰厕中主要有供双脚放置的两块足悬石、前迫石、后迫石,还有一个铺着雪白细砂粒的尘穴。饰厕里的石头是川石,象征清洁无垢。饰厕在茶事开始前由主人在石头上洒满装有花叶的清水,傍晚时还点上灯笼,是供客人当作艺术品观赏的。田昌玉当然不知道饰厕的作用,加之当时腹内雷鸣,一泡稀屎全部拉在雪白的细砂石上,黑黄色的稀屎与饰厕角落里一朵怒放的鲜艳山茶花交相辉映,令人印象极其深刻。
    我实在忍不住笑,只得紧紧咬住嘴唇以免自己笑出声……该到向日本塞哟那拉的时候了。
    田昌玉正撅着屁股收拾东西,他把酒店里和式睡衣、烟灰缸、火柴盒、衣架、香皂、洗发液,甚至手纸都一件不拉地塞进包里拿回去作纪念。就差连地毯也掀起来带走了。这个平素一脸正气全身挺刮西服的家伙此时忙得身上热汗直冒,身上只着一件半透明的一次性内裤——他已穿了一星期,原本的白色已成灰黑色了。这就是我平素点哈腰要巴结的领导,在国外连一点儿尊严也没有,十足的一个鸡巴毛。
    我基本已收拾好行装,开始躺在床上回想我是否遗忘了什么东西。我总觉得我有什么东西遗留在日本。
    对了,只要让思绪旋转开来,就果真能找到源头。
    我的初恋在日本。
    我生命中曾经最挚爱的人是个日本女孩,她的名字叫坂田智子,日语发间是SAKATATOMOKO,这一发音在我青年时代响彻我的灵魂。我是大学四年级最后两个月同她“搭”上的,那时候我二十一岁零两个月,她大我一个月。
    坂田智子在旁人眼里是个相貌普通而且总是副郁郁寡欢神情的日本女留学生,而在我眼里是无比的清丽,而且她身上所弥漫的异国气息更令我沉迷其中不能自拔。近十年过去,如果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我还能感觉到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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