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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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老银狐领着她向大漠深处进发了。它似乎预感到什么,需要找到一个安全而温暖的、其他人和动物无法找到的秘密巢穴。她们走了很多天,几乎跨越了整个莽古斯大漠。最后,银狐和她来到一座旧土城子。在这里早有一个理想的可以孕育孩子的暖窝儿。她们在这里很安定,歇息几天,又一同出去觅食几天,老银狐很明智地把食物一点一点地储存在土城子的一间地下房窑内,那里阴凉如秋,食物不会腐烂,宜于保存。
有一天,她们在大漠中遇到了那位老对头。银狐变得非常警觉,时时提防着,那“狐婆”对那两个似乎倒不认识了,只是对他们的食物感兴趣,老想围着他们的食物转。
银狐领着“狐婆”远遁。可始终甩不脱追踪者,又不敢带着他们回老巢,于是她们在沙漠里玩起捉迷藏。
终于,老对头放弃了追踪,丢下她们的脚印直奔大漠深处而去。
老练的银狐更是起疑了。它反而悄悄跟踪起这两个人的足印,一直目送着他们走进她们的老巢——那座旧土城子。
于是,它远远站立在沙山上长长嗥叫起来。“狐婆”也学着嗥叫。这两声怪异的嗥哮,在沙漠中回荡,传送着恐怖的信息。
那座土城子里一片死静。
银狐蹲坐在后两腿上,久久地凝视着土城子。眼中闪烁着猜疑、愤怒、不安的光泽。它意识到,那老对头的狡猾老道,一点也不亚于自己,他倒先摸进了这座土城子,占领了自己的老窝儿。它和她可怎么办?
老银狐渐渐从焦躁中安稳下来,和“狐婆”一起卧伏在沙山上的一处隐蔽处,等候天黑。
当那轮火球,躲进大漠那头之后,这黑暗的世界就属于她们了。因为,它长着一双黑夜里照样燃烧的绿色眼睛。
二
这是一座死城。
残垣断墙是死的,碎瓦陈砖是死的,甚至空气也是死的。这都是因为,周围的沙是死的,是沙把这座原有生命的土城,活活给扼杀死了。于是如今这样,万古的死气和荒凉。
“老天,这里可太静了,死静死静的!”白尔泰随铁木洛老汉,踏进黑土城子,牵着骆驼呆在那里感叹。
“这里的另一个名字,就叫死城子,当然没有活气儿了。”老铁子似乎熟识这里的布局位置,向土城内的一处如迷宫似的层层土墙内走去。
“老爷子,你知道这黑土城子是哪个朝代的吗?”白尔泰瞪大了惊奇的眼睛,观察着那些半露半埋在沙土中的城墙残缺。
“听我爷爷讲,好像是辽代的。从这里往西南上百里,就是辽代的东京。这土城子好像是辽代的一座州府。”铁木洛老汉不觉中第一次说出他的爷爷。
白尔泰以前曾查阅过史料,在北方的草原上,就是建立辽代的契丹族最早开始垦荒耕种,把原先的游牧经济转为固定的农业经济,结果,农业经济使社会文化及政体结构发展了,然而赖以生存的草原土地却退化了,在地底沉睡千万年的沙子这恶魔被犁尖解放了出来,日益吞噬良田草地。沧海桑田,日月轮回,曾雄踞北方的契丹族连它的民族、文化、经济均埋进沙漠下边,惟留下黑土城子这样的死城残墟,令后人感叹悲嘘,生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世纪末感慨。
“老爷子,我看过一篇资料,中东叙利亚大沙原上,也从沙底下挖掘出过一座古城,叫埃布拉古城,是一座十万人口的城市,当初也被黄沙埋进地底。这座黑土城子跟它很相似,只是不知道地底下部分有没有价值,考古家们来没来过这里?”白尔泰思索着说。
“得了得了,别提啥考古家啦发掘啦,他们一来,啥都毁了,叫黑土城子安静呆在沙底下吧。”
白尔泰看了看老铁子,没说话。
“当年,来过那么两位,非要我带他们来找这座黑土城子,我就带他们在沙漠里转了半个月回去了,我告诉他们黑土城子还埋在沙底,啥时候被风吹出来了,我再通知他们来考察,哈哈哈哈。”老铁子得意地笑起来,笑声在死城里回声很大,传荡很远很久。
“你这倔老爷子,真有你的。”白尔泰也笑了。
他们穿梭行进在一座座旧院墙和残存废墟间。这些古建筑,地上部分都没有顶盖,砖土结构的墙壁则倒塌、裸露、毁坏、风蚀雨侵后豁牙露齿,沙土中埋着腐烂的陈物和古陶旧瓦。老铁子并不在意这些古城遗址的奇象,不像白尔泰走走停停,摸摸这碰碰那,满怀着好奇探究之心。
铁木洛老汉终于停下了。
“就这里了,没错,就这儿。”他站在一座倒塌的砖石墙壁前边。显然这里是一座旧宫殿,墙砖坚固,面积挺大,半埋半立的宫墙呈出黑褐色,依稀辨出宫门殿前的痕迹。
只见老铁子丢下驼缰绳,向前走过去,在一堵完好的旧壁下边蹲下来看看,然后从驼架上拿下一把小铁锹,又走回旧壁下,挖起下面的经雨水浇湿后变得干硬的积沙。白尔泰想帮忙,老汉把他推开了,说别碍事。他只好静静地看着老汉一锹一锹地挖沙土,清理旧宫墙下的所有沙土和沉积物。
不久,旧宫墙下部,露出一扇石板门。
铁木洛老汉放下铁锹,用肩部顶扛那扇石板门。他顶得脸涨红,额上青筋暴突,只听“吱嘎嘎,吱嘎嘎”的声响,石板门终于被移动到一边。白尔泰发现,石板门后边原来是一个黑洞,通向地下,黑咕隆咚,深不见底,有阶梯,从里边吹出一股阴冷阴冷的微风,刮在脸上凉飕飕冷麻麻的。
“老爷子,这黑洞下边是啥呀?”白尔泰惊奇地问。
“地下宫殿。这上边宫殿的地下部分。”
“你老爷子,对这里好像很熟悉。”白尔泰疑惑地说。
“太熟悉了。”
“过去来过?”
“来过。别问得太多了。”
“只剩一个问题,你现在打开它是……”
“我们要住在里边。”
“行吗?”
“辽代州府老爷的地下寝宫,咋不行。你不愿意,可以住在上边的黄沙上。嘎嘎嘎,嘎嘎嘎……”老铁子拿白尔泰开玩笑。
“不不不,我还是随你老人家,住州官老爷的寝宫吧,上边是下人丫环们的住地儿。”白尔泰也笑着说,“不过,老爷子,你那老对头——老银狐住在哪里呢?”
“等安顿完了,我去找找,跑不了哪儿去,肯定也在哪个旧墙角落里搭了窝儿。别急,她们还没回来呢,我们得耐心等。”
说完,铁木洛老汉把骆驼牵进宫墙之内,让骆驼跪下后,开始卸东西。白尔泰也照着他做。他们把骆驼缰绳拴在墙角的石柱上,又拿出些豆料盐巴喂给骆驼。骆驼已释重负,安闲地吃起来,享受主人的恩赐。
“好啦,骆驼就住在这儿。”
“我们住下边。”
“但有话跟你说,”老铁子严肃起来,眼睛盯着白尔泰一本正经地说,“到了下边,你不要乱动乱摸,不要瞎走,要听我招呼。”
“好好,没问题,绝对听你招呼。老爷子,下边到底有啥呀?”
“等会儿下去就知道了。”
“那咱们快下去吧,等啥呀!”
“透透气,等里边的阴冷死气,换干净了再下。你急啥呀!”老铁子白了他一眼。白尔泰顿时缄口了,伸伸舌头,整理起驮架上的东西。
“我们先搭灶做饭,吃顿热乎粥吧。这两天顿顿干嚼炒米,胃都撑硬了。”老铁子说。
“好吧,我出去拣柴火。”
“土城子后边那座沙山脚下,有柴草,你带一把镰刀去吧。”老铁子想了一下,又说,“算啦,我跟你一起去吧,别一会儿你迷路了,转不出死城子回不来了。”
“也行啊,有老爷子带路更好。”变得很乖的白尔泰不多说什么,两个人带着背柴火的绳子和砍柴的斧镰,奔城北而去。
幸亏是老铁子自己带路,左转右绕,穿过迷宫似的城北部地带,他们来到城北边,那座高大巍峨的沙山脚下。其实,这是一座真的由岩石组成的山,只是经过了多少年大风吹来黄沙,渐渐被黄沙掩埋住,那岩石也日夜被风摧沙蚀,演化为手搓可化为沙质灰土的沙石岩。一座石头山,也活活地被黄沙吞噬掉了。大自然真无情,不可抗拒,它残酷得让你面对这座沙山,浑身发抖。
“别站在那儿发愣了,砍柴吧。”
“老爷子,这石头也会变成沙粒儿呀?”
“这有啥稀奇的,有朝一日,整个地球都有可能变成一个沙球!这都是人自个儿折腾的!”老铁子不知冲谁发火儿似的,说了这么一句,便砍起那一丛丛稀稀拉拉的沙漠植物酸枣棵子。毕竟是一座山,还有储存雨雪积水的功能,山脚下的沙质土上,还能生长出些稀稀拉拉的沙生植物。
“老爷子,这块地还能长柴草,要是雨水好,这里还可以种庄稼哩!”
铁木洛老汉看他一眼,似乎心有触动,思谋着说:“你的话没错儿,倒提醒了我,将来在这儿开辟一个小绿洲住一住倒不错。我烦透了村里的那些事,人他妈的都像狼似的,一睁开眼就琢磨着互相咬,没劲透了!”
白尔泰理解地笑一笑,说:“在这儿出家倒不错,只是水源成问题。”
老铁子向他神秘地眨眨眼:“有水,这里还有一条河哩!”
“在哪儿?”白尔泰茫然四顾。
“不在上边,在地下,回去我带你下去看一看。”老铁子丢下吃惊地瞪大眼珠的白尔泰,不再说话,挥镰砍柴
回去的路上,他们就听到了那声怪嗥。那个恐怖而凄厉刺耳的哀嚎,不知从哪面的沙漠里传出来的,久久地在黑土城里回荡。
“她们来了,咱们快回去!”
“果然叫老爷子猜着了,这里是她们的老窝儿!”白尔泰随着老铁子小跑起来。
回到住地,撂下柴火,铁木洛老汉从驮架上抽出猎枪,对白尔泰说:“走,咱先去察看一下她们的老巢在哪儿,回来再弄饭吃。”
“东西就放在这儿呀?她们来偷咋办?”白尔泰想起那一晚的事儿,担心地说。
“没事儿,天黑以前,银狐那鬼东西绝不会进土城子一步!放心!”老铁子说完,大步流星往外走,白尔泰拿起刚才的砍柴斧头,紧跟上老头子走出旧宫废墟。
他们从黑土城子的一头儿开始搜寻,梳头般细细地查看一处处旧墙陈隅,一座座残墟古址。经验老到、富有追踪技巧的老铁子,凭他对动物秉性和周围环境的敏锐判断,终于在城东一处半地下的暗窑,找到了银狐老巢。看其样子,这是一户富裕人家半地下窑房,专门储藏物品用的,里边干软的沙地上,铺着一层软软而温暖的蒲草叶子,可供躺卧。房角有些破罐儿,还有些晒干变硬的野兔和山鸡等食物,显然那是储存下来的东西。
“哇哈,过得蛮不错嘛,有吃有喝——咦?她们喝什么呀?”白尔泰感叹着问。
“估计,哪块地窖中有雨雪积下的水,或者附近哪块儿还有水泡子,老狐狸,当然会找到沙漠中的这些极少的水源了。”老铁子说。
“下一步咋着,老爷子?找出了老窝儿,你怎么对付她们?”白尔泰关心起来。
“我要打死它,扒它的皮!”老铁子依旧是那句充满仇恨的话,“走,咱们先回去,等老银狐归窝儿了再来。”
他们原路回到住地。
三峰驼依然安详地嚼着食物,见主人回来,“噢儿噢儿”地叫了两声。
他们开始烧火做饭。死城子里,多年来头一次升腾起人间烟火。由于无风,空气宁静,那缕炊烟拔得老高,淡黄色的烟雾直直升入高空云际才消散。他们美美地喝饱了热乎乎的大■子粥,然后,老铁子对白尔泰说:“走,咱们下去安排睡的地儿去!”
铁木洛老汉从驮架上的大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盏马灯,装上油,点燃之后提在手上,走向旁边墙下的那个黑乎乎的地宫进口,回头吩咐白尔泰:“你扛上咱们的行李物品,小心跟在后边。”
他们沿着砖石阶梯往下走。每处拐角,都置放着一个挺大的立体铜镜,可以相互反射阳光,正好照进地下宫内。每面铜镜古朴古色,镶在黑檀木框架里,高雅而结实,足见主人的精心设计和良苦用心。
白尔泰蓦然有种预感,他正在接近自己多年来孜孜追求的那个神秘的历史——萨满教的秘史。他从老铁子那变得严肃庄重的脸色、那双显得神圣虔诚的目光,感觉出这一点。他的心猛烈地跳荡起来,双手有些发颤。他不停地告诫着自己:别说话,别打搅他,别碰撞东西,一切听他安排,既然他带你下到地宫,肯定也会向你袒露那埋藏多年的秘密的!可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惹翻了他!
转了三次弯,每段台阶有十八级,越是往下走越阴凉,不时还有一股潮湿气飘散上来,比起上边大漠的干燥空气可舒服多了。
铁木洛老汉终于停下了。借助从上边反照下来的日光和老铁子的马灯光,白尔泰发现,他们是站在一间精致而较宽敞的地下小寝宫之内,约有几十平方米,八角形呈圆状,上顶穹隆而带装饰花边,周围墙则全是大块儿平面石板砌筑而成,上有浮雕图案,有些是狩猎图,有些是宫廷生活图,靠左侧墙,置放着一张宽大的雕刻而成的石床,古朴而华贵,床旁是石礅石几,还有石盆陶器等物。床旁墙上有凹槽儿,里边可以置放灯盏和书籍或其他日用品,另一墙上还镶有铜镜,镜前是石桌梳妆台。
“老爷子,这里可真棒,这位州宫老爷还真会享受!夏天,上边肯定是大漠中酷热难当,所以不计费工费金,搞出这么一间地下寝宫,躲避上头的酷暑!”白尔泰说。
“你说得不错,那会儿这一带虽然没有现在这样全是沙漠,可也沙化得差不多,夏天一定是很热了。还有一个更神奇的,你知道下边的潮湿凉爽气,是从哪儿来的吗?”
“从哪儿来的?”白尔泰的确深感蹊跷。
“跟我来!”
铁木洛老汉提起马灯,让白尔泰把行李放在那张大石床上,白尔泰自语般地说:“这回可以体验州府老爷的生活了!”然后随老铁子,向墙角走过去。只见那里有一扇半开的石门,由于光线暗白尔泰没发现,老铁子领着他由那扇门进去,再顺台阶往下走下去,不久,白尔泰便隐隐约约听到了淙淙水声。
“水声!流水声!”白尔泰惊呼。“真有一条河,这里真有一条地下河!”说着,他们便顺台阶到了河边,老汉举起那盏马灯照了照。只见一条大约有两米宽的河水,从深处的溶洞里流出来,再沿着一条狭长的溶洞往下处流过去,在灯光下闪出蓝幽幽的光泽,发出淙淙铮铮的声音,有股阴凉而潮湿之气冉冉升腾,扑面而来,令沙漠里呆久的他们浑身感到舒服。
“啊,太神奇了!神奇的大自然!太美妙太神奇了!”白尔泰一边感叹,一边俯跪下去洗手洗脸,再用手捧着喝喝那河水,“这真是上天的仙露水,阴凉又好喝!太妙了!”
“是啊,谁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流出,又流向哪里,别看这里是大漠,可大自然,上天的创造,我们人是没办法知道它的全部的。当初,那位州官建这地下寝宫时,不知道是先知道有河而建的,还是建宫时巧合而发现的河。不过以我猜想,他可能先知道这里有条地下河。”铁木洛老汉沉思着这样说。
“是吗?那这位州官不是一般人物。”
“你说对了。”铁木洛老汉的眼睛,在灯光下突然闪射出深邃而幽远的睿哲之光,这是白尔泰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