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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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我的脑中只有这几个字。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转过身来,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突然之间,我意识到自己坐在办公桌旁,茫然的发呆。我决定最好还是亲自去工厂看看现在的情况。我从门边架子上拿起安全帽和护目镜,穿过秘书身旁,向外走去。
“法兰,我要去工厂看看。”我告诉她。
法兰正在打一封信,她抬起头来微笑着说:“好。顺便问一下,今天早上停在你车位上的是皮区的车吗?”
“没错。”
“真是部好车!”她说,然后笑了起来,“起先我还以为是你的车。”
轮到我大笑。她弯过身来。
“那样一部车究竟要花多少钱啊?”她问。
“我不知道确切的数字,不过我想价钱应该在二三万美金左右。”我告诉她。
法兰倒吸了一大口气。“你骗我!有那么贵吗?我一点都不晓得买一辆车子居然也会花掉那么多钱。哇!我猜我想换一辆像那样的车子,还有得等了。”她笑完,又回过头去继续打字。
法兰的个性十分爽快。她年纪有多大?我猜大概四十来岁吧,有两个小孩靠她抚养。她的前夫是个酒鬼,他们很久以前就离婚了,从此,她就不想再和男人有任何瓜葛,或几乎没有任何瓜葛。我来上班的第二天,法兰就自动向我倾吐这一切。我喜欢她,也欣赏她的工作表现。
我们给她的薪水还不错……至少就目前而言。无论如何,她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赚这份薪水。
每回一走进工厂,我就觉得好像进入了魔鬼和天使携手创造出来的灰色魔幻世界。我一向都有这样的感觉,周遭的一切既世俗又神奇,工厂真是个奇妙的地方,即使纯粹从视觉上而言,都是如此。但是,大多数人的感觉都和我大相径庭。
穿过了分隔工厂和办公室的双重大门之后,就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屋顶悬挂着一盏盏卤素灯,散发出温暖、橘色的光芒。从地面到屋顶,层层架子上堆着一个个装满了零件和材料的柜子和纸箱。架子与架子之间的狭长走道中,工人驾着起重机,沿着天花板的轨道穿梭在架子之间。生产线上,一大捆闪闪发亮的条状钢片,正向一部机器徐徐转动,钢片通过机器时,每隔几秒钟就发出“咔喳”的声音。
到处都是机器。工厂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大大的房间,在占地几英亩的空间里,摆满了机器。这些机器分区放置,区和区之间又以走道相隔。大部分的机器都漆上了艳丽的狂欢节颜色——橘色、紫色、黄色、蓝色。新机器的数位显示器上闪动着鲜红的数字,机器手臂则随着设定好的程式跳舞。
穿过工厂时,不时冒出一个个几乎隐藏在机器中间的工人,当我走过的时候,他们都抬起头来,有的人对我挥挥手,我也对他们挥挥手。一辆电动车呼啸而过,驾驶员是个大胖子。 一群女作业员围着长桌处理成卷的电线。有个身着工作服的邋遢家伙调整了一下面罩,然后点燃了焊枪。玻璃窗后面,丰满的红发女人正对着琥珀色的显示器,敲打着电脑键盘。
忙乱的景象中混杂着噪音,风扇和马达嗡嗡的转动声、空气进出抽风机的轰隆声,形成了不绝于耳的大合唱,仿佛工厂永不止息的呼吸声。偶尔会出现莫名的“砰”一声巨响。我身后响起了警铃声,高大的起重机正沿着轨道隆隆的前进。
即使周围有这么多噪音,我还是听到了口哨声。我转过身去,看见唐纳凡那不可能被误认的身影远远出现在走廊上。唐纳凡庞大的身躯就好像一座山,他有六英尺四英寸高,体重大约二百五十磅,其中啤酒肚大概就占了大半。他不是举世无双的美男子,从他的发型看来,我猜想他的理发师大概是海军陆战队出身。他说话从来不会不着边际,他似乎也颇引以为傲。除了在某些问题上面,特别爱抬杠之外,唐纳凡是个好人。他在这里担任生产经理已经九年了。假如你想要推动什么事情,你只需要和唐纳凡谈一谈,就万事 0K,根本不需要再盯什么进度。
我们花了一分钟时间,才真正碰头。距离近一点之后,我就看出来,唐纳凡今天不怎么开心,我猜我们是彼此彼此。
“早安!”唐纳凡说。
“今天早上可真是不平安。”我说,“有没有人告诉你今天早上的访客是谁?”
“全工厂都晓得这件事了。”他说。
“那么我猜你已经知道四一四二七号订单情况有多么紧急了?”我问他。
他的脸色开始涨红。“这正是我想和你讨论的事情。”
“怎么了?”我问。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但是皮区咆哮的那个机械师傅东尼,刚刚辞职不干了。”
“喔,该死。”我嘟哝着。
“我想我不必告诉你,像他那样手艺的师傅可不是随便就能找到一打。想找到人来接替他的工作,将会非常困难。”唐纳凡说。
“能不能劝他回心转意?”
“嗯,我们可能不见得想要他回来上班。”唐纳凡说,“他辞职前,的确照命令准备好机器,而且也把机器设定在自动运转。问题是,他没有把其中两个螺帽拴紧,因此工具机的小零件现在撒得满地都是。”
“报废的零件有多少?” “不多,机器只开动了一会儿。”
“我们有足够的零件来完成订单吗?”我问。
“我得查一查才晓得。”他说,“但是,你瞧,问题是现在机器不动了,而且可能一时也好不起来。”
“你说的是哪一部机器呀?”我问。
“NCX—10。”他说。
我闭上眼睛,觉得好像有一只冰冷的手伸到我的身体里,紧箝住我的胃。全工厂只有一部那样的机器。我问唐纳凡损坏有多严重,他说:“我不知道,那部机器就瘫在那儿,我们正在用电话联系原制造商。”
我开始快步走,想亲自看看情况。上帝,我们真的碰上麻烦了吗?我望了唐纳凡一眼,他紧追着我的脚步。“你想这是恶意破坏吗?”我问。
唐纳凡看起来很讶异。“呃,我不知道。我想那个家伙只不过是心情太坏了,脑子里一片混乱,所以就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我觉得我的脸愈来愈热,胃却已经不再痉挛。我对皮区已经恼怒到了极点,开始想像自己打电话给他,在他的耳边大喊大叫。这一切全都是他的错!我可以在脑海中看到他坐在我的位子上,听到他告诉我要教我怎么完成订单。没错,皮区,关于如何完成这件工作,你可真树立了好榜样!
2 把我买下来
真是奇怪,当你觉得自己的世界快要塌下来的时候,周遭最亲密的人都还稳如泰山!你简直没办法明白,他们怎么可能丝毫不受这些事情干扰?晚上六点半左右,我从工厂溜回家,打算草草吃点晚餐。进门的时候,茱莉从电视机前抬起头来。“嗨!喜欢我的发型吗?”她说。她转过头来,她那头浓密、棕色的直发现在变成满头蓬乱的卷发,发色也变得不一样,有些地方颜色比较淡。“喜欢,看起来很棒”我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做头发的人说,这种发型更可以衬托出我的眼睛。”她说,对着我闪了闪她的长睫毛。她有双大大的、美丽的蓝眼睛,对我而言,她的眼睛根本不必再靠什么东西来衬托,但是我又知道什么呢?
“很好”我说“你看起来不怎么带劲。”她说 。
“抱歉,我今天碰到很多麻烦。”“啊,可怜的宝贝。”她说,“我有个很棒的提议!我们出去吃顿大餐,把这一切都抛在脑后。”我摇摇头。“不行,我得很快吃点东西,就赶回工厂去。”你昨天晚上说我们今天出去吃大餐。”她说。她站起来,把手插在腰上,我注意到她换上了一身新装。“但是,小孩都安排好了。”“茱莉,我正在处理一个危机。工厂最贵的机器今天早上坏了,而且我需要紧急处理一个零件,来完成一笔订单。我必须把这件事处理妥当。”我告诉她。
“好吧,家里没有东西可以吃,因为我以为要出去吃晚饭。”你昨天晚上说我们今天出去吃大餐。”她说。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她说得没错,这是昨天晚上我们讲和时,我一口答应的事情。
“对不起。也许我们可以花一个钟头出去吃饭。”我告诉她。
“你心目中,这样就表示到城里度一个晚上吗?”她说,“算了吧!”
我告诉她:“听我说,皮区今天早上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他谈到要关掉这个工厂。”
她的脸色变了,难道反而变得开朗了些?“关掉这个工厂……真的吗?”
“对呀,最近情况很糟。”
“你们有没有谈到你下一个职务会是什么?”她问。
有几秒钟的时间,我觉得难以置信,我说:“没有,我没有问他我下一个职务会是什么。我的工作就在这里――在这个镇里,在这座工厂里。”
她说:“假如他们要关掉工厂,难道你对于以后要搬到哪里去住,一点都不感兴趣吗? 我可是感兴趣得很。”
“他只是说说罢了。”
“喔。”她说。
我瞪着她,问:“你真是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对不对?”
“这里不是我的家乡,我不像你对这里有这么深的感情。”她说。
“我们在这里只不过待了六个月而已。”我说。
“真的吗?才六个月而已吗?可是,我在这里没有一个朋友,除了你以外,没有人可以和我谈谈话,而你又老是不在家。你的家人很好,但是只要和你妈妈相处一个小时,我就快发疯了。所以对我而言,好像不止待了六个月而已。”
“你想要我怎么办呢?又不是我自己请调到这里来的,是公司派我来这里工作的,这全是运气罢了。”我说。
“你的运气还真好。 “茱莉,我没有时间和你吵架。”我告诉她。
她哭了起来。“好吧!你尽管走吧!把我一个人孤伶伶的留在这里,就好像过去每个晚上一样。”
“哎!茱莉。”
我终于走过去,伸出手臂拥着她。我们静静的站了几分钟,当她止住了哭泣以后,她退后几步,抬头望着我。“对不起。如果你必须回工厂,那么你最好赶快回去。”
“明天晚上再出去,怎么样?”我提议。
她摊开双手。“好……随便。”
我转过身去,然后又回过头来。“你没事吗?”
“当然没事,我会从冰箱冷冻库里找点东西出来吃”,她说。我早就把晚餐忘得一干二净了。我说:“好,或许我就在回工厂的路上,买点东西吃好了。回头见。”
我一钻进车子里,就发现我已经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自从我们搬到白灵顿镇之后,茱莉的日子就一直过得很不愉快。她每次谈到这个小镇的时候,总是不停的抱怨,而我总是不停的辩护。没错,白灵顿是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因此在这里,我确实有回到家的感觉。我熟悉所有的街道,我知道到哪儿购物最好,哪里有好酒吧和好玩的地方。我有一种拥有这个小镇的感觉,我对这个小镇的感情,要比我对高速公路旁其他村镇的感情都要深厚得多。毕竟存我成年以前的十八年岁月中,这里一直是我的家。
但是,我不认为我对这里抱着太多的幻想。白灵顿是个工厂小镇。任何人经过这个小镇的时候,可能都看不出任何特别的地方。我驾着车,环顾四周,感觉也差不了多少。我家附近也就像典型美国市郊一样,房子都蛮新的,附近有一些小型购物中心和速食店,州际公路旁,则有一座大型购物商场。这里和我们过去待过的任何市郊,实在没有太大的差别。
驶进小镇中心时,就有一点令人沮丧了。街道两旁都是乌黑老旧,摇摇欲坠的砖房。寥寥几家商店的店面不是空无一物,就是用三夹板钉死了。很多地方都可以见到铁轨,但是却没有几列火车经过。梅因大道和林肯路交会路口,矗立着白灵顿独一无二的高层办公大厦。十年前,当这座整整有十四层高的大厦刚落成的时候,可是小镇上的头等大事。消防队以这栋大厦为藉口,采购了全新的消防车,因为这样一来,他们才有足够长的云梯,可以直通到大厦顶端救人。(我猜从此以后,他们都私心盼望大厦顶楼来次火灾,好让他们的新云梯有大显身手的机会。)地方人士立刻声称这栋新大厦象征了白灵顿的生命力,是旧工业城重获新生的表征。但是几年前,大厦的管理阶层在屋顶上竖立了一个巨大的招牌,上面以鲜红的大字写着:“把我买下来!”下面是一行电话号码。从州际公路上往下望,仿佛整个小镇都待价而沽,而事实也没有相差太远。
每天在上班的途中,我都会经过另外一座工厂。工厂外面围着一圈生锈的铁栏杆,上面还缠绕着有刺的铁丝网。工厂正前方铺设了一个大停车场,足足五亩的混凝土上,从裂缝中冒出了一丛丛褐色杂草。这里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停过一辆车子。墙上的油漆逐渐褪色,看起来灰扑扑的。工厂正面的高墙上头,还依稀可以辨认出这家公司的名称,因为原本悬挂工厂名称和标志的地方,油漆的颜色都比较深。
原本拥有这家工厂的公司南迁了,在北卡罗莱纳州另建了一座新厂。据说他们是因为和工会闹僵,而逃离这个地方,也听说只要再过五年,北卡的工会组织可能就会迎头赶上,让他们面临同样的劳资纠纷,但是,他们已经为自己买到了五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可以付比较低的工资,同时也少了很多劳资之间的冲突。就今天的企业营运计划而言,五年几乎已经好像永恒那么久了。所以,白灵顿的郊区就出现了又一座工业恐龙遗骸,另外则有两千名失业人口流落街头。
六个月前,我刚好有机会走进这座工厂的内部。当时我们只不过想在附近找个便宜的仓库,所以一起来看看这个地方。(我刚来这个小镇的时候,真会做白日梦,我以为将来我们也许会需要很多扩充的空间。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个大笑话。)工厂中的寂静令我感触良深,周遭的一切都如此沉寂,只有脚步声传来的阵阵回音回荡在空气中,感觉好怪异。所有的机器都拆除一空,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厂房。
现在,再开车经过这个地方,我禁不住想到,三个月后就轮到我们了。这个想法令我不禁戚然。
我很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从七十年代中期开始,这个小镇平均每年都会流失一家大雇主——不是关门大吉,就是从小镇撤资,搬到其他地方设厂。这个循环似乎永无止境,而现在可能就轮到我们了。
当我回乡管理这座工厂的时候,白灵顿《先锋报》曾经登了一篇报导。我知道,这是小镇的大事,有一段时间,我因此还小有名气。其实只不过因为我是本地出身,才让这件事显得非比寻常,这就好像高中时代的梦想成真一样。我极不愿意想像,下次我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的时候,刊登的却是我们关厂的消息。我开始觉得好像背叛了镇上每一个人。
回到工厂的时候,唐纳凡的样子就像一只紧张兮兮的大猩猩。今天这样子跑上跑下,他瘦了五磅。我向NCX-10号机器走去的时候,看着他换了一下站立的姿势,踱了几步,又停住。突然之间,他冲到走道对面,和另外一个人谈话,接着又跑去检查另一样东西。我把两根手指放进嘴里,对着他发出一声尖锐的口哨,但是他没有听到。我只好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