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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我生命的两极-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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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这正是第五组巨雕中塑造的情形:牧童和牧童相依相偎坐在山坡的石头上,边说着村寨上哪一家的趣事,边和伙伴露出怡然自得的笑容,脸上眼神,全然没有顾及周围牛群的意思。 
  妙也正是妙在这里。放牧的主人仿佛将身边的牛群忘了一干二净。吃饱喝足了的牛却站在了牧人的右边,大睁着牛眼,竖起耳朵倾听着两个牧童的谈话,几乎入了神。 
  这一幅组雕题为“驯伏”,真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记得我放牛的那一座斗篷山上,绿茵茵的草坡铺满了山岭,山脚下的鸭子塘水波粼粼,牛们悠闲地在草地上吃草,在大水塘中嬉戏沐浴,阳光很灿烂,空气中弥散着草香和湿润的气息,轻风拂过来,催人昏昏欲睡。时常,当我抵挡不住瞌睡,终于在蓝天白云照耀下的草坡上睡着时,是调皮的牯牛和黄牛,用尾巴把我轻轻地拂醒,而当我从瞌睡中惊醒,利索地坐起身子时,身旁站着的牛,不是侧转了牛脑壳,装作啥也不晓得,就是瞪起一对牛眼睛,那神态似乎是在说:你是该醒了么! 
  牛和牧童,情景交融,青山绿水,林泉寂静,观赏着这一风趣盎然却又充满浓郁乡土气息的“牧牛石刻”,我忍不住忖度着,创作“牧牛颂”的杨次公杨杰,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曾经在山野里放过牛呢?看来不可能,在封建社会里,他是官拜礼部员外郎的朝廷官员,著有《无为集》十五卷。他的“让道牧牛颂”,是题前代名画之作。 
  大足石刻中的牧牛图组雕,实是借用牧人驯牛的过程,以牛比心,以牧人喻作修行者,从初时的心猿意马,最终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看到第十组巨雕的“双忘”,我不由想起了几年前,在《放牛的日子》那篇散文中写的文字:“……眺望着连绵无尽,千姿百态,气象万千的山山岭岭,倾听着从峡谷那边传来的悠长的时常还是透着苍凉的山歌,人会静下来,青春的躁动的心会安宁下来。”这时候,我时常会觉得大自然是如此的博大、壮美、和谐,而置身于自然景物里的我,又是如此渺小,如此地微不足道。蜜蜂在嗡嗡叫,蝶儿在草丛里飞,阳光烁着人的眼,牛甩着尾巴,不慌不忙地驱赶叮咬它的牛虻、飞蚊。每当处于这样的环境里,我就会想到人生的意义,想到劳动和人的关系,想到白天和黑夜,想到大自然的风雨和人世间的沧桑,想到人的有为和无为……想得累了,就环顾远近的山峦欣赏高原的风光,远远的山涧里飞泉像白练一般无声地悬挂着,清溪的流水轻吟低唱着从高处淌来又向山谷里淌去,倾泻无尽的阳光灿烂地照耀着,轻拂而来的风里有着草木的芬芳。周围是那样的静谧而又安宁,生活是那样的清贫却又平静。而时光的流逝,几乎慢得可以用手触摸得到。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想通了很多很多平凡的有时又是深奥的道理,这样的思考使得我能豁达而平和地对待人生,对待世间的矛盾和纷争,这样的思考也使得我后来坚持不懈地拿起笔来写下最初的一些小说…… 
  大足石刻的牧牛图,为什么能使我想得这么多呢? 
  莫非,古往今来,岁月沧桑,文人间的心态,多少是有着一些相通的地方罢。 
  (1999年10月)     
  第九部分   
  钓鱼山上钓鱼城(1)   
  独钓中原一小城 
  城市真的很小,小得仅有25平方公里。以现代的眼光来看,她连内地的一座县城都无法比,最多只能算一个小小的乡镇罢了。 
  但她确实是一座闻名中外、历史悠久的小城。正如陈毅元帅诗词中所抒:钓鱼城何处? 
  遥望一高原。 
  小小的钓鱼城屹立于重庆合川县境内的钓鱼山上,位于嘉陵江、渠江、涪江的交汇之处,峭崖拔地,突兀地耸立在三江之水的环抱之中。 
  春夏之交,中国作家西部采风团的一帮文人,是坐着快艇抵达渡口,攀崖涉涧登钓鱼城的。到得山下,只见悬崖耸立,犹如刀削斧劈过的一般。我们伫立的地方,正是巨石垒砌而成的水军码头。岁月悠悠,沧海横流,筑有三层平台、坚如磐石的水军码头,无论三江之水潮涨潮落,都不会受到影响,照样可供船只停靠。 
  钓鱼城在当地,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名胜景点,著名的薄刀岭、天泉洞、三龟石、古桂树……附近老百姓给你一一道来,如数家珍。尤其是每年夏初和秋冬季节,三江之地的绵绵细雨,将钓鱼城涂抹在淡淡水墨般的朦胧之中,恰似一幅意境旷远的写意图。而当细雨又和如轻纱似流云般的雾岚交织在一起,浓淡相宜,弥漫四散,实给人以太虚幻境、仙山琼岛之感。 
  所谓“钓鱼山上钓鱼城,烟雨空濛路不明”,写的就是这样的景致。 
  如果仅仅只是景色秀丽,风光旖旎,钓鱼城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景点而已。在祖国的大好河山之间,“上有流云生烟,下有碧水扬波”的人间胜景,不说数不胜数,却也是比比皆是。 
  钓鱼城的出名,主要原因在于它是我国历史上的英雄名城。 
  从公元1243年至1279年,也就是南宋淳祐三年到祥兴二年,整整三十六年时间,四川合川军民在名将余玠、王坚、张珏的率领之下,以钓鱼城仅25平方公里面积的弹丸之地和独特地形,抗击了蒙古铁骑,前前后后历经二百多次战斗,浴血鏖战,先将蒙古总帅爷汪德臣以漫天飞石击中,死于重庆市郊北碚附近的缙云山缙云寺;继而又将元宪宗桓肃皇帝蒙哥大汗重炮击伤,死于军中。从而使南宋半壁江山得以支撑。 
  钓鱼城之战,是继历史上的成皋之战、赤壁之战、彝陵之战以后又一以少胜多、以弱制强的著名战役。故而被人赞为独钓中原一小城。 
  一边拾级而上,一边听着发生在钓鱼城古代之战的细致介绍,一一浏览着城墙、城门、天梯、武道衙门、军营、天池等等古迹,我们到了山顶。只见灿烂的阳光下,由北而来的嘉陵江,在山北面的渠河咀和东北而来的渠江汇合后,沿着山脚西泻到合川县城,再与西南面的鸭咀和西面而来的涪江汇合,绕经钓鱼山南,滔滔东去,浩浩荡荡地形成一个巨大的钳形江流,俨然似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这道足有二十公里长的天堑,江石峥嵘兀立,水情凶险奔腾。可以想像,当年攻城的蒙军,有多少人葬身于旋涡四起、波涛汹涌的水流之中。 
  再看山下江岸,沟壑纵横,丘山起伏,蜿蜒鸟道,猿猴难攀。实在是易守难攻的一处险要。 
  站在这古战场遗址上,抚今追昔,凭吊先烈,自然会生出壮烈英雄之气,为凛然千秋的古人业绩赞叹感慨。所谓“几回夜雨惊波浪,疑是当年起哄声”矣。 
  谁知,就在这独钓中原的小城遗址上,我们这一帮文人,却为钓鱼城之战的那一幕尾声,起了争执。读者诸君如有兴趣,请读我的下文:“女人·祸水或功臣?”。 
  女人·祸水或功臣 
  这个既与钓鱼城之战的结束有关,又惹起争议的女人叫熊耳夫人。像封建社会的很多女子一样,人们只知道她姓宗,称其为宗氏。 
  宗氏是钓鱼城的最后一位守将王立的义妹。 
  在钓鱼城名将张珏调任重庆的四川制置使以后,原统制王立升任钓鱼城主将。他按照张珏的布置,严加守备。先后率领军队,四处出击,讨伐邻近各州县已降元朝的守将,攻取果州、青居诸城,——收复了遂州全境。公元1277年,钓鱼城抗战进入第三十四个年头,元军再次云集钓鱼城下,王立率钓鱼城军民坚持誓死抗战,致使元军不得进壁垒半步,只能隔江望城兴叹。 
  应该说,到这个时候,王立还是有功的。王立和熊耳夫人宗氏的关系,对外说是义兄义妹,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其实际情况是关系暧昧,熊耳夫人类似于王立的小妾或是一名非正式的外室。 
  但这位宗氏决非一般的小妾或是外室,她还是时任元朝安西王相李德辉的同母异父之妹。 
  她利用自己的这一双重身份,策动王立投降。1278年春天,重庆被赵安出卖而破,民族英雄张珏督师巷战,终于不支而走,为元军在后追及,在被执送往京师途中,于今天的陕西西安市赵老庵中,解弓弦自尽。熊耳夫人趁此时机,动摇王立的信心,说钓鱼城经历三十五年的战火,已经伤尽了元气,几辈子老少百姓,把所有的时间精力,财力物力都放在了抗战上。特别是近两年来,合州已连续发生秋旱,钓鱼城粮草无存,火药军械渐少,城中军民,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况且南宋大势已去,跟着其陪葬还有什么意思。李德辉系异父之兄,宗氏可让他保证降后不伤官兵军民性命云云云云。   
  钓鱼山上钓鱼城(2)   
  到了公元1279年春天,也就是祥兴二年的正月间,合州安抚使、钓鱼城主将王立,终于被熊耳夫人说动了心,派出儒生杨獬前往成都,向元朝安西王相李德辉献上降书。 
  至此,钓鱼城军民浴血抗战守城三十六年的光荣历史,宣告结束。与此同时,陆秀夫、张世杰于广东新会县南的崖山,被元军所败,陆秀夫负幼帝赵昺蹈海而死,南宋政权灭亡。 
  从那以后,和结束钓鱼城之战密切相关的熊耳夫人,一直是个有争议的人物。大多数人都认为她和王立是叛徒,是民族败类,是祸水!应该遭到唾骂。郭沫若先生题写的诗句中,还将他二人与秦桧夫妇相称,予以痛斥。但也有人觉得这个在历史上留下一笔痕迹的女人,应该得到正确的评价。或者说,她至少算不得罪人。说不上有功,却也无多大的过。她只是根据当时当地的实际情况,提出了一个妥协的方案而已。 
  这一争论延续了几百年,一直延续到了今天,延续到我们这一拨上山的文人中,同行中一位有名的女诗人忿忿不平地对我道: 
  “难道她这样做不是为了钓鱼城,为了合州百姓着想?难道非要她当南宋腐朽的小王朝的陪葬品,才称得上是英雄?” 
  我笑道:“争论由来已久,我们还是看看历史上是怎么回事吧。” 
  步入忠义祠,一切都记载得明明白白。 
  钓鱼城之战结束二百多年以后,明朝消灭了元朝,已到了弘治五年,也即公元1492年春天,在朝中当官的合州人王玺,回家乡守孝期间,约了一位同乡、时在贵州当官的陈揆,一起登山,同游钓鱼城。上得山来,他们感念钓鱼城名将王坚、张珏的忠烈,丝毫不亚于在“安史之乱”中坚守睢阳城的唐代将领张巡、许远之下,然而却没有给他们建祠留存后世。甚是遗憾!于是乎,王玺回朝,上奏孝宗皇帝,皇帝恩准,于弘治七年,也就是1494年,初建成王张祠。以后的二百六十多年间,王张祠几经破败,几经修复,直到清王朝乾隆二十四年,又将其修整一新,请进了钓鱼城之战中有功的余玠、王坚、张珏、冉琎、冉璞五个人的牌位。 
  有趣的事情来了。改名后的忠义祠完工不久,江苏苏州人陈大文当了合州知府,他执意在忠义祠内加进了王立、熊耳夫人甚至李德辉的牌位。当官的说了话,这三个人也就在忠义祠内被供奉了一百多年。陈大文回顾历史,认为这三人,尤其是引人瞩目的熊耳夫人宗氏,对合州百姓还是有功之臣。 
  到了清光绪年间的1892年,贵州遵义人华国英任合州知府,在募资兴修忠义祠廊舍以后,又坚决地将这三个人移出了忠义祠。并且怒斥陈大文之举为“不知何心!”申斥王立为叛臣、降人,根本不能享受后人的瞻仰祭祀。 
  为充分显示自己的观点,华国英还在厅堂楹柱上,正气凛然撰写下一副对联: 
  持竿以钓中原,二三人尽瘁鞠躬,直拼得蒙哥一命; 
  把盏而浇故垒,十万众披肝沥胆,竟不图王立之心! 
  走出忠义祠来,同行的文人们对熊耳夫人的功过是非,又激烈地争论起来,双方各执一词,已到面红耳赤地步。哦,古人对于历史,对于活跃于历史舞台上的人物种种不同的认识和评价,一直延展到了2000年的今天。看他们争得那么热闹的架势,以后肯定还会争论下去。 
  我伫立钓鱼城山巅之上,极目远眺,饱览阳光下古城的雄奇和迷人的三江合流之秀色,只见浩浩烟海,万井耕桑,哪里还有当年惨烈的战斗之烽烟? 
  “山下江流山上城,闲来怀古不胜情。” 
  悠悠然沧桑岁月中,多少千古风流人物,多少如熊耳夫人般有争议的人物,淹没在钓鱼城扑朔迷离的晨烟暮雨之中。 
  这仿佛就是历史! 
  (2000年8月)   
  遭妒忌的刘基   
  浙江青田的第一个风景名胜是石门洞。 
  树木葱茏、群峰环拱的石门洞,果然名不虚传,无论是垂天飞瀑,还是清幽的洞宇,都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青田人对刘基(刘伯温)的赞誉。这里有刘伯温的读书处,有刘文成公祠堂,青云梯右侧的一块巨石,则被传说为刘基当年藏天书的地方。那里还有形象逼真的锁孔,说得活龙活现。刘基在石门洞读书时,经常和这里灵佑寺 
  的长老交往,两人时常下棋喝茶,赋诗论文,探讨时事,关系非同一般。甚至青云梯边的鹤溪中,还有刘基来石门洞读书时经常系小船的地方。而最令游人们兴趣大增的,则是刘基常躲上去睡着读书的国师床。说夏天睡在那里真是凉爽舒服,说比现在的空调妙得多了。还说“女人睡,桃花开;男人睡,好运来;孩子睡,长智慧;老人睡,活百岁。”传得这么神乎其神,我也爬上去睡了一睡。这一睡却睡出疑惑来,那国师床上,凉爽确实凉爽,光线却并不好。睡在那里读书,眼睛肯定是很累的。 
  尽管如此,今天的石门洞人,今天的青田人,对刘基的崇敬,则是无疑的。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曾提到过刘基,夸过刘伯温啊!元代的大画家王冕,《题刘基青田山房》,开头两句就是:青田刘处士,潇洒好山房。连郭沫若的《题石门瀑布》,一共四句,也不忘写到刘基:横过石门渡,刘基尚有祠。建立了大明皇朝,坐稳了皇帝宝座的朱元璋,在刘基61岁告老还乡时,也作了御诗道:先生此去归何处?朝入青山暮泛湖。朱皇帝自己在京城里坐江山,却劝辅佐他打下江山的刘伯温留连于山水之间,归隐故乡。 
  后人是如此地盛赞刘基,人们是如此地厚待刘基,刘基九泉之下有知,也该在数百年的沉梦中笑出声来罢。 
  在所有谈到刘基的光辉业绩中,几乎没人讲到刘基的遭妒忌;在所有写到刘基的文字中,人们也往往对他的被人忌恨视而不见。只强调他的博览群书,智慧过人,天文地理兵法无不通晓,多才多艺,只强调他的为人正直刚毅,襟怀坦荡。却有意识地忽略了他在世时遭人妒忌,活得忧愤不得志的一面。 
  中书省部事李彬犯贪污罪,时任御史中丞兼太史令的刘基,奏请朱元璋斩李彬。却不料遭到丞相李善长的恶毒攻击,并为李彬求情。朱元璋信了李善长等人的话,对刘基亦产生不满。这才是刘基真正归隐山林的原因,而不是什么功成身退。宣扬刘基的功成身退,告老还乡,其实是在有意无意之间,掩盖了事实真相。 
  即使回归乡里,隐居山林,整日里闭门谢客(主要是各级官员,不是一般客人),饮酒弈棋,吟诗作画,不谈政事,刘基这样的人物,仍然要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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