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本里-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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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罗说完,躺下去几分钟就睡熟了,发出阵阵鼾声。
我走到达珍偏初坐过的火堆边的那棵老树下,一颗一颗地拾起沾满了泥灰的糖,轻轻地吹去那些灰尘,将它们小心翼翼地全部放在了我的包里,明天再把它们放在那双牵了一辈子马缰绳的手里。
我和键哥静静守着那堆走进木里后第一次野外风餐露宿的火,不断地加着柴火,情不自禁地就想让那堆火燃得旺些再旺一些。那种感觉很微妙,仿佛守着的是达珍偏初历经沧桑的生命之火,希望它永远旺盛永远温暖永不熄灭。
守着那堆火,语言是多余的,达珍偏初那简短的几个片段一直以静默画面的方式在脑海中上演,远处卓玛家还在夜风中行走的牦牛脖颈上的铃声细腻起来,似乎是刻意为了给此刻脑海里静默的画面配上柔美的音乐,好让那些静默画面不至于压得我与键哥喘不过气来。
久久地守着那堆火,久久地守着那些静默的画面,久久地守着达珍偏初生命里的几个片段,那些片段足以诠释木里深山里老马脚子一生风餐露宿的浪漫的另一种深刻内涵,只是读解的过程感觉心很痛,痛得失去语言。
月亮出来了,赋予整个峡谷一片银辉,能隐约地看见还在山坡上行走的几头牦牛,能隐约地看见远处卓玛家的那座木板房,看见还在房门口溜达的几条狗和屋里透露出来的昏暗灯光。
我和键哥借着月光朝卓玛家走去,准备去拿充电的相机。我们刚走到公路边还没踏上山坡,那几条在房门前溜达的狗叫了起来,并疯狂地朝我们跑来,对面达珍偏初家的狗又一次应和着,月光下的峡谷再次响起了高原交响乐。我和键哥停下了脚步,倒不是害怕那几条向我们奔来的狗,是此刻纯粹的高原交响乐里飘荡着的男孩声音让我们停下了脚步,他说过的,充好了电,会送下来。
夜已经很深了,在很深了的夜里亲自去拿相机与那个男孩送来就有了一定的区别。我与键哥返回火堆,又添加了一些柴,洗漱后钻进各自的帐篷。
整个峡谷再次宁静下来,尽管没有一丝的睡意,目光却被挡在了薄薄的帐篷内,只好闭着,心却还在帐篷外随着细腻起来的铃声久久游荡,舍不得回到帐篷中,任空荡荡的躯体独自迷迷糊糊地睡去。
迷糊了很久后,响起了脚步声,是男孩来送相机,听见隔壁键哥拉开了帐篷拉链,连声说着“谢谢”。男孩说了声“不谢”,然后响起了跑步的声音,不是单一的脚步声,像是一次赛跑,男孩一定是冠军,那几条小狗会被他拉开一段距离。
只有两户人家和一处营地的色更峡谷的早晨是美丽的,随意地走在其间,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幅幅美丽的油画:旺盛的火堆,稀疏的炊烟,牧场上柔和光影里的马,山坡上自由自在行走的牦牛群,有阳光穿越的老态龙钟却枝叶茂密的古老树丛,火堆边打着酥油茶的哈日,小溪边洗着土豆的小罗,烟雾弥漫中的帐篷和那辆绿色吉普车……
喝了酥油茶吃过早饭,哈日带着我和键哥再次到达珍偏初家。我将昨夜拾起来的糖放在了他的手里,他没说什么,我也没说什么,我们只是静静地相互看了一眼。
哈日问我和键哥还有什么要问达珍偏初的,我和键哥都摇头。昨夜守候火堆的时间里,我已经豁然明白,为什么哈日对老马脚子达珍偏初的故事闭口不谈,而是去讲一些与达珍偏初完全无关的事。其实他比我们更明白,达珍偏初的一生是无法用语言去讲述的,看见他,就看见了他的一生,就足以品味他一生的故事。
哈日说:那就给他照相,我下次来把照片给他。
达珍偏初牵着马,条件反射地做出了在狭窄而险峻的山路上行走的姿态。他拼命拉着缰绳,马背上的沉重货物犹如压在他的身上,两条腿弯曲着一步一步艰难行走,还情不自禁地发出赶马时的阵阵吆喝声。如果此刻达珍偏初牵着马吆喝着,突然出现在某一座城市的繁华街道上,行人恐怕都会被逗笑,在笑声中谈论着这种行为艺术中最成功的是那个老头的化妆,更有兴趣的或许还会打听是出自哪一位化妆师之手……
达珍偏初此刻有些僵硬滑稽的牵马动作让我笑不出来,让键哥拍不出想象中的照片来,但他拍到了最真实的照片。
过了会儿,或许是那根缰绳复苏了达珍偏初一些久远了的记忆,动作不再那么僵硬,也不在原地打转,他牵着马直接走到了院子角落里那堆风吹雨淋古老的玛尼堆边,跛着常年风餐露宿风湿严重的双腿围着玛尼堆走了几圈,越走越兴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完全走进了沉重而艰难的岁月里。
老马脚子和放牧人家老马脚子和放牧人家(7)
是我们的告别让达珍偏初走出了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我没有回头,说走的时候就走了,我害怕触及那个仿佛是从千年烟囱里掉出来的老马脚子在猛然间找回失去的时光又在猛然间失去的失落眼神,我不想在那眼神里泪流满面。
回到营地,我们各自默默地收拾着行李,一会儿功夫,火堆熄灭,没有了帐篷,行李全部装进了绿色吉普车。
哈日说:再看看有没有忘了的东西。
我和键哥低头寻找着,其实地上已经收拾得很干净,垃圾也清理了,地上什么也没有,但我和键哥还是各自低头寻找着,总感觉遗落了什么,心里空荡荡的。
哈日说:走啦。
键哥突然说:等我一下吧,我再去拍一些照片。
我跟着键哥一起去了。键哥的话让我空荡荡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我们默契地感觉到遗落了什么,我们默契地走向晨光中炊烟缭绕的卓玛家。
键哥是要去给卓玛照相,我跟着去是为了和卓玛照张相。人就是这样,心灵里感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总希望能以一种物化的外在形式去保存,比如一张照片,那么,很苦很累的时候,看看照片,足以温暖得流泪。
远远地就看见了卓玛,穿着很旧的羊皮褂,站在木板门前梳头,柔和的晨光在打散开来的长发上跳跃,为那头蓬松的黑发增添了一份亮丽的光泽。那几条小狗围着卓玛转来转去,看见我和键哥叫了几声,眼神却很柔和。
键哥微笑着对卓玛说:给你照几张相可以吗?
卓玛用生硬的汉语说:我要去挤奶。
键哥说:就给你拍一些挤奶的照片。
卓玛点了点头,将长发扎了起来,转身进屋去了。
我和键哥向屋左边的牧场走去。近百头牦牛沐浴着晨光在山坡上悠闲地走着,一些往山上走,一些往山下走,还有几头被拴在木桩上,几头乳牛被关在木圈里,它们躁动不安地在空间很小的木圈里走动着,一双双稚气的眼有些饥渴而无助地望着被拴在木桩上的母亲,牧民们挤完了奶,它们才能到母亲的身边吮吸浓香的乳汁。
没一会儿,卓玛走来了,就在她走近牦牛群里静静地向我和键哥走来的时候,我和键哥有些失落,她脱去了羊皮褂,感觉那件羊皮褂带走了心灵里想要的某种东西。然而,这种感觉在脑海里仅几秒钟就荡然无存了,那感觉是被静静地向我们走来的卓玛抹掉的。
卓玛脱去了羊皮褂,换上了一件大红色的新外套,系上了红色的围巾,红色的外套红色的围巾红色的阳光以及脸上的两团高原红,让此刻静静行走在牦牛群中的卓玛格外美丽动人。哈日说过什么,他说过在牦牛群中不能穿红色的衣物,红色对于牦牛是一种诱惑的挑逗,能激发牦牛野性的疯狂。如果,此刻哈日看见眼前的景致该作怎样的感叹呢?
此刻,卓玛犹如草原上即将出嫁的美丽新娘,牦牛们全部以一种宁静的姿态伴着草原上美丽的新娘,或许它们知道,穿着羊皮褂长大的女孩,有一天将以一身美丽的红而离去,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刻如此的宁静,才会在这个时刻,望着红艳艳的美丽卓玛而流露出温柔的目光。
我想,卓玛这一生中是第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次穿着如此红艳而美丽的衣服挤奶。
我想,卓玛会在不久的某一天依然穿着这件红色的衣服、围着红色的围巾,被一位策马而来的壮小伙儿抱上马背,穿过默默送行的牦牛群,在悠扬的马铃声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我想,键哥此刻拍摄的照片是留给卓玛的一份嫁妆,只愿哈日能赶在卓玛真正出嫁前将照片送到她的手中。
我们走了,卓玛停下了挤奶,站起来目送我们。
我和键哥静静地穿过牦牛群,它们的眼神依然很温柔,它们或许知道,是因为键哥手中的相机才会让卓玛在这个早晨打伴得犹如草原上即将出嫁的新娘般美丽动人。
走了,吉普车开出好远,还能看见蓝天下阳光里站在山坡上被牦牛群的温柔目光所笼罩着如新娘般的卓玛。她安然站立的姿态成了我记忆里的一种纯美等待方式,她将以这种等待方式等来她的草原纯美爱情,如阿妈或老阿妈那样跟随着男人在高原的深处,守候着流动的火塘,将酥油茶煮了又煮,将青稞酒酿了又酿,将日子过得简单而幸福……
小贴士
走进木里,千万别想着是一般意义的旅游。走出木里县城就没有旅店,也没有餐馆,是真正意义上的风餐露宿,必须自带帐篷与睡袋,吃的食物倒不必自己准备,由向导带上野外做饭的餐具,并根据行程准备好食物。向导还会带上一样让你意想不到的东西—打酥油茶的器具,一路上,火堆一升起,向导就会坐在火堆边打酥油茶,让你醉在酥油茶的浓香中。
离开木里县城,手机就无用了,没有信号,安心地过几天与世隔绝的生活。如果带的相机是数码的,记着充好电,最好是多配备一块电池,深山里好些村庄都没有通电,尽管自家有小型发电设备,但电压常常不足。还要带足胶卷和数码储存卡。进一次木里,至少要带十个胶卷,带可以存500张以上照片的储存卡。村庄里可没有胶卷卖。原始古老的木里,风光美不胜收,让人目不暇接,雪山、森林、寺庙、野花、牦牛群、清澈的溪流、奇特的建筑、纯朴的村民等,都会让你的相机情不自禁地不停闪烁,张张照片都能捕捉到让你感到宁静的东西。
走进木里,能感受到浓厚的宗教文化色彩,每个人都信教,都想着一生中转一次神山,五体投地跪拜进寺庙,这与木里有着302年的政教合一的历史有关。
沿着最后的马帮路走去沿着最后的马帮路走去(1)
天才蒙蒙亮,屋顶上响起了雨滴声,不是很密集,稀稀疏疏。
下雨了,地面还没打湿,雨大滴大滴的,却很柔和,滴落的速度很慢,把空气沁润得格外清新。旁边那间低矮的厨房里升起了炊烟,热情的依吉乡书记又在煮酥油茶了。
我走进低矮的厨房,依吉乡书记立即就为我倒了一碗酥油茶。早饭还没吃完,屋外便响起了马铃声,依吉乡书记说:马脚子赶着马来了。
我和键哥走出厨房,想先看看将与我们一起行走的六匹马和两位赶马人。那六匹马都装扮好了,头马是一匹黑色的极其健壮的马,头颅上插着一根用牛尾巴做成的染成红色的饰物,脖颈上挂了一个很大的铃铛,声音悠扬而深远。另五匹马也有一些装饰物,马铃铛相应要小一些。两位赶马人都很年轻,二十来岁,是当地的老乡。一位穿着一件黑色的仿制皮夹克,带着一顶很旧的毡帽,皮肤很黑,嘴里含着一根自制的铜烟杆,从嘴里溢出的烟雾让一只眼老是半眯着,只有不吸烟的时候,两只眼才睁得大大的,眼神有些忧郁,还有一抹游历的飘忽,仿佛心思都是飘逸的。另一位个子稍微矮小一些,憨厚老实,穿着绿色的军上衣,一顶绿色的军帽罩不完卷曲的头发,眼神里一直含着一抹微笑。两位马脚子都穿着没有颜色了的军用胶鞋,是常年在外行走的搭档。
两位马脚子极其老练地将我们的行李平均捆绑在马背上。六匹马装备好后,都显得有些躁动不安,仿佛知道又将进行跋山涉水的艰难远行,全部在原地走动着,任脖子上的马铃声吸引很多老乡站在村口观望。几条狗也叫着来回跑动,似乎是给六匹即将出行的马饯行。
出发了,天空中飘飞的雨停了,天边还有厚厚的云,雨随时都可能来。
依吉乡书记说:你们今天的运气真的很好,要是大太阳,沿着河走,一股股的热浪会让人吃不消。或许冥冥中有神灵在帮助我和键哥的这次木里之行,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内心虔诚感谢今天的这场雨,它让我们在马铃声中的行走不至于那么艰难。
出发了,很多老乡都站在村口,善意地目送我们。那条狭窄的有着无数马蹄印的小路上响起了马铃声,我们将在马铃声的伴随下,感受久远的马帮文化,走向古老的村庄,走进梦开始的地方。
村口,有几座很大很气派被经年的风雨染成了黑色的玛尼堆,没有五彩缤纷的经幡,它们的中间又有几座小的玛尼堆。两位马脚子在路过的时候,都停下来拣起一块小石头放上去,我也入乡随俗,拣了一块石头放在玛尼堆上。
后来,我们过了一座桥,朝一座青山走去,山脚下的那条水洛河一直蜿蜒相随。天空中的小雨停停飘飘,我们穿上了雨衣,完全忘记了脚下那条狭窄小路的危险,被山林间飘动着的变幻莫测的云雾深深吸引。
木里的云与雾是有一份灵性的,以轻盈幽静的姿态在路前方的山林里、石头间、峡谷里缭绕,离它很近,近得可以吸进体内,离它也很远,远得触摸不到它的心跳。它不经意的就飘来,也会不经意的就飘走,人在云雾中,云雾在人中,人和云雾又都在马铃声中,那份意境就有些美了。
键哥是最辛苦的,为了照相,跑前跑后,把我们在山林中悠然骑在马背上的姿态定格在美丽的云雾间。当一位撑着蓝色小花雨伞的男人骑着马从对面走过来时,键哥拍下那张照片的时候笑着说:马背上撑着蓝色小花伞的木里男人真有意思。
山林里马铃声中有了那把蓝色的小花伞,会让人在瞬间滋生很多美丽的遐想。那或许是深山里某个村庄一位妩媚女人的伞,可以想象此刻骑在马背上的男人昨夜在那个女人处的风流浪漫,女人才会在送他走时,把蓝色小花雨伞给他。撑着那把在小雨中随着马蹄声起伏的蓝色小花伞,行走都诗意化了。
我是被歌声拉出关于蓝色小花伞的遐想的。那个戴顶毡帽喜欢将自制的铜烟杆含在嘴里的小伙子唱起了歌:听说在那遥远的天边,有一位美丽的姑娘,……姑娘你为何忧伤……
山林里很静,云雾凝固了,成一条条洁白的玉带,环绕在青翠的松树林里、对面的山腰间、前方的一块巨石前。此刻飘逸缭绕的是没有任何装饰只有马铃声伴奏的歌声,声音很宏亮,有一份真情,有一种质感,能够把内心里所有的情感都调动起来,去想象歌声里的那位在天边忧伤的姑娘……
后来,歌声停了,小伙子往铜制烟杆里装了一些烟丝,划一根火柴,点燃后深深吸了几口,烟雾顿然就让他的一只眼成了一条缝,溢出的忧郁就更加浓厚了。
沿着最后的马帮路走去沿着最后的马帮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