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娃娃 作者:春树-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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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只是在哭。我的身体蜷缩在床的一角,听着他说:〃你一点个性也没有,你这样的人,一点个性也没有……〃
我说:〃我有自己的想法,难道不对吗?〃
赵平哈哈大笑:〃屁赤子。〃
我一下子闭上眼睛。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
〃因为……因为你可爱。〃
〃可爱并不代表无知。〃
〃可爱就是无知。〃
像秋天一样无义,像冬天一样寒冷。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早已完了。
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女人,我的悲剧色彩已经很明确了……
〃赵平这个人不怎么样,这样的人没必要和他深处。他太小气了,他根本什么都不在乎。〃池磊在一个下午给我打来电话。
他的声音很温柔,然而他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压力。
我发誓要报复赵平。因为他是一个弱智。
我接受池磊的邀约去找他玩。他用车来接的我。我们一起上街买菜,他买了许多我喜欢吃的菜,还有两个冰淇淋。我想起赵平写过的一首诗:
〃我放下肩上在诉说着人类的小袋子/那里面装满了悲哀和忧郁/地铁走道里响起了骂人的雷声/谁的愤怒如同补锅匠的铁锤/横切在所有人粮仓的盖顶上〃
凭心而论,这首诗写得正如赵平的人生。悲哀而忧郁。骂人和愤怒。一个悲剧主角。我在想写出这首诗的人是一个浅薄的人吗?
池磊带我去他住的地方,他家里养了二条狗和三只猫,我们一进门那只大狼狗看见我就狂叫起来,我有点害怕,我从小怕狗,但池磊很温柔地护着我让我进门。我走进他的房子,地上铺着地毯,墙上放着一幅很大的油画,画的是一个满头青丝的穿红色旗袍的年轻女人。
〃这是你女朋友吧?〃他点了一下头。〃她很有钱吧?〃〃是。〃
他说,〃我有点变胖了。都是最近过得太好了,又吃又睡还懒惰,得减肥了你先看会儿电视,我到门外头洗菜。〃池磊给我打开电视,笑着看了我一眼出去了。我拿出一盒冰淇淋吃着,把剩下一盒放进冰箱。池磊常常进进出出去忙活,他说他的菜炒得不错。〃嘿,小伙子,吃饭了。〃他叫我。他做了标准的三菜一汤,我尝了一下他的手艺,不管怎么说他能给我做饭我就觉得很高兴了。我们高高兴兴地吃完饭,在沙发上聊天。池磊喜欢打游戏,而我从来对这个就不感兴趣。在看一部喜剧片时他牵住我的手……
〃我完了。我已经到了一种不抱着谁就没有安全感的地步了。〃
不会吧?!他笑道。
当然会。我很快就克服了对赵平仅留的一点道德感。没有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沉浸在青春期里,谁都是忧伤且敏感的。谁要折磨我,我肯定就得加倍折磨的。
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是啊,我一无所有,你为何给我安慰?
晚上小兰来串门,见到我他小小地吃惊了一下,可能不明白我现在为什么会在池磊这里。
5。傍晚的圆木
赵平打电话让我陪他去找一个音乐制作人。他们的乐队准备录音出唱片。他在人大那边等我。我无法管我妈要钱,就骑车去了。我到时看到他坐在马路牙子上等着我。我把车锁好,我们先坐了一会。行人很多,好多人喜欢瞥我们一眼什么的,因为我们看起来完全不配,我一看就是个学生,而他像个小老头一样龌龊苍老,没有钱,神经可能还有点问题,更别提他的人品了。可能有人怀疑我为什么我会跟他在一起,现在我也有点茫然。可是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只能说我真是个软弱的人。我们坐车去,我说过了,我身上没钱,而他除了给那个制作人的二千块钱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我们离得很远。售票员没有理我们。后来倒车时我突然他妈的不想陪他去了。他是谁?凭什么总要让我干一些和我自己无关的事,而却没有一点安全保障。但我只是自己想着,弄得面色都有些发青也决不开口表达,尽管肚里已经翻江倒海。我只能说自己真是一个他妈的无可救药的软弱的人。或者我的表达方法有问题?我的一切其实是咎由自取。我想我和赵平都存在某些心理缺陷。而且丝丝入扣,毫不走样。赵平正是有意或无意击中和利用了我丧失理智的力量。
所以我们接着去找那位制作人。后来我们到了大概位于北京地图东北边的一个村子里。前几天这里刚下过一场雨,路面湿淋淋的,走几步鞋上就会沾上泥。空气却一如既往地闷热,蝉不停地在树上聒噪,我口干舌燥。折腾了三个多小时,我们才到达那个村子。我在门外等着他。大约十五分钟后他出来了,说那个制作人不在,他在人家家里喝了一杯茶才出来。〃我也挺渴的。〃我说。回去时他说饿了。我说你那钱不是没法花吗!他说他饿死了,干脆去吃顿饭得了。我们到一个小饭馆里吃面条。只有面条最便宜。他破开了那一百块钱。然而在回去的车上,他没有为我买一张票,售票员走过来查票,他作出一股无赖泼皮样,说身上没钱,说着把刚才吃完面条找剩下的五毛钱拿了出来,那个年轻的男售票员无奈地拿着那皱巴巴的五毛钱,给他开了两张票。我坐在他对面,冷眼看着这一切。下车后我问他为什么不买票,你不是有钱吗?
〃不,你不知道,我是认为买车票不值。〃
〃……好,好,……〃我不可思议看着他,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总之我服了他了。我一点脾气没有。丫就是一个农民。
回到人大后,我取了我的车,心想〃FuckFuckFuck〃向前骑。〃春树!〃他喊我的名字,我慢慢地停下车,回过头:〃怎么了?〃
〃没事儿,路上慢点儿。谢谢你今天陪我啊。〃
〃哦。……没什么。〃我口不对心地说,对他微笑着,哦,那可真是廉价的微笑。我回过头,骑上车,我知道我又一次在矛盾中离去。我对自己无限失望,为什么我就不会诚恳直接地说出自己的不满呢?为什么每次都由他人的态度来决定我的态度?难道我真的如赵平说的没有性格?哈,没有性格,一个多么可悲的评价,我天生就是这样一个悲剧人物,注定成为一些不名物的牺牲品。
我们又在一个夜晚到玉渊潭公园玩。我们坐在波光鳞鳞的湖面旁,风吹动着,我们什么也不说。过了一会儿他靠近我,给我讲述他母亲的事,我听着。我就知道他得触景生情,每当他感觉无助时他总会想起他那逝去的母亲,那是他唯一的安慰。然而就连这惟一的安慰他也永远无法再拥有。只有在这种时候,他的脸是才会出现一丝平静和快乐。我知道他暴戾的原因之一,是痛苦。他是个非常分裂非常矛盾的人,他画画、唱歌、写诗,然而这些都无法让他做个正常的普通人。
我们散了一会儿步,坐在一个石凳上。
〃你以后打算找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我问他。
〃我想找一个外国女的。最好能跟她一起出国。〃
〃外国女的?你想得美!就你,还想找一个外国女的?你别做梦了!〃我笑了,原来他一直想找一个外国女孩啊!那我算什么?和他在一起都快变成我的自虐方式了,赵平不管怎么想也和一个外国女的联系不上,我讨厌他,厌恶他,但这无法不让我伤心。我的眼泪一点一点溢了出来。
二束刺目的光突然冲我们照过来,〃嘿!干嘛的?〃
说着走过来几个片警,不住地打量我们〃这么晚了不回家还坐在公园里干嘛?〃
〃聊会儿天。〃我站起来。
〃证件有吗?〃
我看了赵平一眼,〃我有学生证。〃
〃拿出来看看。〃他们用手电筒照着我。
我从我绿色的书包里拿出我的学生证,递过去。两个民警看了一遍,又递给我。
〃你爸爸是军队的?〃他问我。
〃是。〃
〃我就是管你们家那片儿的。〃他说,〃你爸叫什么名儿?〃
〃求求您别问了,这要让我爸知道非得说我。〃我说。那个人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别站着,你坐啊!〃赵平使劲用手拽我。
〃我站着挺好。〃我看了一眼民警,继续说,〃警察站着我也站着。〃
〃对了,人家的态度挺对的,你知道吗?接受检查时应该立正站好。〃民警说赵平,〃你呢?证件呢?住哪儿?〃
〃我有暂住证。〃赵平说,开始从屁股兜里往外掏,〃给。〃
〃工作证呢?〃
〃没有……我在中关村做软件程序设计。〃他说。
我看着他想笑。就他,还中关村?还软件?还程序?还设计?
〃你俩什么关系?〃
〃她是我妹。〃赵平说。
〃这么晚了还在这儿干嘛?〃警察又重新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聊天。〃
〃走吧,这么晚了扎什么堆儿啊,我还以为***聚会呢。〃他们把暂住证还给赵平,走了。
〃咱走吧。〃我对他说,他一脸闷闷不乐,〃我刚才叫你坐你怎么不坐啊?在警察面前你应该保护我。〃
我什么也没说看了他一眼。一个大男人居然得让女的来保护,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么没有廉耻的事情。或许到了离开他的时候了。就让他去找一个外国傻妞去吧。
我越来越讨厌他了。他总是很穷,穿得也破衣拉撒,像个标准的捡破烂的。看见他我就头疼。何况他从来不考虑我的心情,每次周六或周日我骑车到他住的地方找他,晚上再独自骑车回家。这种生活我已经受够了。但我还是磨了好一阵儿才下决心离开他。为了让自己离开他以后彻底忘掉怀念的美德,我对他愈发地好,让他以为我是死心踏地,完全误会我的本意,更加心安理得得享受这一切。
于是有一个周末他让我去找他我便没有去。此后他三番五次打电话上来,我都借故不接,不为什么,他已经似一枚枯叶,从我的生命中凋零。后来他再打电话就开始骂我,我只当他是傻子,〃啪〃地一声挂断。后来这个人就消失了,只从摇滚圈无数关于他的笑话和段子中听到他。
我们的关系维持了大约六个月。从夏季到深秋。当天气一天天转凉时我们也玩完了。和上一次一样,我倍感轻松。这也让我感到我在与男人交往上的失败。我心里很清楚,当我们辗转到朝阳区某个陌生的村子里找录音师时,当我们在路边小摊吃两块钱面条时,我知道他们生存的艰难,没有人真正地帮助他们,关心他们。而我知道他暴戾的原因之一,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当我们坐在傍晚的圆木上啃着梨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我们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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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丢失了我的小女孩1。危险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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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平又一次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去他那儿。而我一想到他的脸就累。他的电话里苦苦哀求:“咱俩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星期六来我这儿吧,我想你了。”可我就是不为所动。他的黑脸,他的皱纹,他的穷酸劲儿和他的忽悲忽喜都让我早就倒掉了胃口。我想也许不如给他一个轰轰烈烈的结局,让他彻底死了心。他并不是爱我,也从来没有关心过我。
我们约在下个星期六的上午10:30在树村的岔口见。就是他原来租房子的地方。我要结束这一切,包括他无休止地给我打电话。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让自己陷入这么无聊龌龊的男女关系中。
快骑到树村时我远远看到他正在村口等着我。看到我,他露出牙笑了。我在他身边停下车,“走,到我们家去。”他握着我车把往前推。
“我不,我来这儿就想达到一个目的,我就想跟你说一句话,说了我就走,你别拦着我。赵平,咱俩没关系了。”
“走,去我那儿。”
“我不,你别拉着我啊!你干嘛啊,松手!”我生气地打着他的手。我他妈太讨厌眼前这个人了,每回见着他都让我累。
“去我那儿。”
“不!我要回家了,你别理我。”
“去我那儿。”
已经有人停下自行车看着我俩了,我又气又急,赵平拉着我的车把往对面河边拖。我使劲往回拖,气氛极其紧张,几乎上演了一场全武斗。
他把我的车拖到了对面。我突然感觉悲哀起来。
“去我那儿吧。”赵平软了一点,说。
“我不去。”
我们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来,看着快要结冰的、肮脏的河。
“那咱们谈谈吧。”我说。
“谈完就去我那儿吧好吗?中午我们去吃饭。”
“没门儿。我不会去的。”
赵平把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给拨下来,他又把手搭上去,我又给拨下来。我对眼前这个人极其嫌恶,自私又懦弱,怎么所有缺点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去我那儿坐坐吧,我不碰你,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这几天刚画的画,我觉得画得特别好,是我最满意的一批。你去看看吧。”
“我不去。”
“天哪,你怎么和以前我的那个初恋女朋友一样啊,她后来也死活不去我那儿。”他埋着头,混浊而呜咽地嘟囔着。一瞬间我还以为他要死了呢。
我静静地看着河,觉得他,觉得自己都很可笑。
“反正你也不是特别喜欢我。”我开口。
“谁说我不是特别喜欢你?我最近过得特别痛苦,我的身体也不好,肺可能有病……”
“那你没事就多睡点觉……”
“我睡不着啊……”他拿那种愚昧毒辣的眼睛狠狠瞪着我,“你是不是故意气我的,我根本睡不着觉,睡不着啊……”
“……对不起。”事实上他可能让一个正常人的肺气炸了,可他做出一副毫无羞愧、毫无顾忌的样子让人对他的弱智无话可说。
“你刚才就不怕我把你推河里去?”赵平侧过脸看我。
“我早就知道你有这种本事。”我苦笑说。
“哈。”他笑了一下。
“我一会儿回家了。好吗?以后有机会再见。”
他显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再聊一会儿吧。”
我们又坐了大概十几分钟,我坚持要走。
“你还喜欢我吗?”赵平问我。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啊,……没什么,怎么了?”
“你不喜欢我了。”
“没有啊。”
“不对,你不关心我。”
是!我承认这一点。
“我走了,拜拜。”
回到家后不久即听到电话铃声,我猜一定是赵平找我的,趁我妈还没接电话之前我大喊一声:“找我的就说我不在!”果然几秒钟后我听到我妈对话筒那边说:“啊,她不在啊……”“唉……”我躺在被窝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赵平的“追杀”烦不胜烦。一想到他的那张充满忧郁和“沧桑”的老脸我又觉得心神难安,心脏狂跳不止,仿佛他现在的痛苦都是我造成的。也许我还是惦挂着他的。过了不一会儿,电话铃又响了。我想赵平一定知道我已经到家了,他想跟我说什么呢?他到底又想耍什么花招?当电话锲而不舍地第n遍地响起时我终于烦了,这觉还让不让人睡了?“妈,一会儿电话找我让我接一下。”我又喊。
“喂,赵平啊?啊,我已经到家了。怎么了?”
“我没事,就想给你打一个电话听听你声儿。”
我翻了一个白眼,傻呵。没事打什么电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