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4年第5期-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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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停止讨论,从马路牙子上站起来往前走。老干部活动中心在我们身后渐渐远去。路上我跟张震说,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将毛亮找出来。张震听了很高兴,他觉得我们终于找到个来劲的点子。“这真是个来劲的点子。”我想当时张震的确是这么说的。然后我们就开始行动。把毛亮找出来!把毛亮找出来!我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激励着自己。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我们便把毛亮找出来了。
毛亮趴在操场东面的一片灌木丛里,双手按着几株残废的狗尾巴草暗暗使劲,屁股一耸一耸的,身下是我的前同桌赵小丽。赵小丽捂着嘴巴,看样子是在竭力按捺引颈长啸的欲望。因为毛亮正全神贯注,所以没有注意到正向他们逼近的我和张震。毛亮的姿势非常虔诚,五体投地,就像在为赵小丽鞠躬尽瘁。我和张震在离事发地点不足五米处席地坐下来,我顺手揪下一株狗尾巴草休闲地含在嘴上。
我们就这样观察了起来。
毛亮和赵小丽的把戏愈演愈烈,渐渐的他们均不能自持了。毛亮的屁股耸动的节奏越来越零乱,没有了章法。从4/4拍到4/2拍到4/3拍,然后突然又转到4/4拍,后来甚至一度进入了6/6或者6/9这种匪夷所思的节奏中去。赵小丽的日子也不好过,她虽然自始至终用右手和左手轮番捂住自己的嘴巴,脑袋来回在草地上辗转反侧,可是仍然不能完全压抑住从骨子里迸发的旋律。一些古怪的音节断断续续从她的唇齿间泄漏出来,又被夜风吹散在空中。
我忍不住从草地上站起来,对赵小丽说,呐喊吧,小丽,不要彷徨。
毛亮的屁股倏地停住,像矗立在操场上的一枚立体的休止符。赵小丽也把手从嘴巴上取下来,呆呆地望着我和张震。
“你们的方法有问题,无比快乐的一件事情,却被你们搞得像互相折磨似的。”张震拍打着屁股说。
毛亮沉默不语,他开始寻找散落在草地上的衣服。他也要求赵小丽那么做。赵小丽拽出垫在屁股底下的裙子背转身套上,然后再穿她的饰满蓝花花的白衬衣。毛亮刚好相反,他披上花衬衫并将一粒粒纽扣扣好后,才着手下身的打扮。多么截然不同的一对啊。当赵小丽穿戴整洁后,毛亮也显得衣冠楚楚了。他略一思忖,又多松开了花衬衫上的一粒钮扣,将长了胸毛的部位完全暴露出来。有一次,毛亮跟我说,那样打扮才像个男人。
我们站在夜晚的操场上寒暄。我和张震问了毛亮一些比较敏感的问题。毛亮吞吞吐吐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倒是赵小丽在旁边几次跃跃欲试表现出一吐为快的样子。可毛亮根本不给她机会。在他与赵小丽的问题上,毛亮似乎有所保留。我也不是真那么感兴趣,只是随便问问。无聊嘛。我觉得毛亮又打手势又结巴的样子怪好玩的。
张震邀请毛亮和我们一起去新青年餐厅喝酒,毛亮打着手势结结巴巴地拒绝了。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是想把刚才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完。那种事情做到一半停下来跟人寒暄的滋味怪不好受的。
我跟张震说,咱们走吧,让小毛一个人静一静。毛亮听了,马上就说,再见了,再见了。
我和张震走了几步,不约而同地回了回头。毛亮搂着赵小丽的肩膀一边舔她的舌头一边准备再次共同卧倒在草地上。看到我们回头,毛亮便说,再见了,再见了。张震似乎挺想看看毛亮如何把事情做完。他伸着脖子左顾右盼,想找个有掩护的地方。我拉着他的胳膊将他强行拽走了。我对张震说,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与挣扎。毛亮听我这么说便感激地抬起胳膊朝我挥了挥,说,再见了,再见了。我也抬起同一只胳膊向他挥了挥。
你们一定以为接下来我和张震会去新青年餐厅喝酒。是的,当我们路过新青年餐厅的时候,我的确是犹豫了一下子。但是很快我便改变主意回家睡觉去了。我觉得跟张震面对面坐在新青年餐厅喝酒是非常寂寞的事情。
躺在我爸从非洲购置的集柔韧和细腻于一身的凉席上,我一边做梦一边休息肢体和神经,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平凡的夜晚。
4
第二天早晨清醒过来之后,我顺势过上了令我妈赞许的日子。每天早起早睡,陪她坐在我第一次见我爸爸时他坐过的那张破沙发上看电视。有时候,我还会帮我妈做做饭洗洗衣服什么的。我妈又开始把我当作自己人来看待了。我姐姐也跟我说了更多的知心话。她跟我说知心话的时候我最开心,因为这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个有用的人。有时候,我入睡前躺在床上抽烟,忍不住就会觉得其实做个普遍意义上的好人也不见得是什么令人恼火的事情。
离开学越来越近,我频繁地憧憬成为一名真正的大学生之后的场面。有时候憧憬着憧憬着就失眠了。以前跟老朱学画画的时候,他也曾经劝说我要考大学。老朱说,只有考上大学才会有出息。他还用过来人的神情和口吻建议我应该考那种三流或者不入流的大学,那种地方漂亮的女学生多。老朱说,你知道,漂亮的女学生一般都不喜欢读书,所以只能考上那种三流或者不入流的大学。老朱还说,他当初少不更事,考错了学校,他当年就读的那所学校里的女生长的都不甚理想。老朱这么说的时候,是那么懊悔。我至今仍然可以栩栩如生地回忆他当时的样子。如果老朱的说法是正确的,那么我马上就要去的地方,正是那种云集着又漂亮又不喜欢读书的女生的三流大学。我真想立刻就拉上一个美丽的陌生异性坐到校园的僻静处交流各自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你知道,与又漂亮又不喜欢读书的女学生坐在校园的僻静处交流各自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是很惬意的。但是,接下来我又想,要是学校里的漂亮女学生太多,看得我眼睛都疼起来可怎么办呢?
当必须在一大堆同样出色的好东西里面做选择时,我往往会产生一种痛心的感觉。
这就是那一阵子我老是失眠的原因。
某天,我又带着这些想法失眠了,抽了好多烟,在天亮之后才勉强睡去。正如你们所想的,接下来我做了梦。我梦见独自一人在一所三流大学的校园小径上徜徉,四周一片漆黑。我模仿上帝的声音对着天空说,要有光。没有人响应我。我又加大音量喊道,光。仍然没有人回应。我正打算放弃,天上蓦然垂下一根绳子,我猜测那是光的开关,便拉了一下,接着太阳就亮了起来,四面八方涌现出若干又美丽又不喜欢读书的女学生。我闭上眼睛,在心里劝说自己要冷静。我对自己说,随便抓一个,抓到谁算谁吧。于是我就抓了一把。挣开眼睛后,在我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十分明快的姑娘。干净、整洁,两只眼睛像远古时代的天空一样纯净。我拉着她的手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可周围没有任何僻静的地方。到处都是美丽的女学生,她们大把大把地向我展示着自己的美貌。我被大片大片的美丽挤兑得喘不过气来。我手里抓着的姑娘看到我神不守舍的样子后十分伤心,眸子里涌动着伤心的泪花。泪花在她的眼眶里闪烁不停,但愣是没有掉出来。除了美丽她还很坚强。谁能舍得让如此美好的人儿伤心呢?我牵着她的手准备找个除了她没有多余的美貌的地方去生活。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她,她很感动。我们站在原地互相感动了片刻,开始往前走。但是美丽的女学生太多了,我虽然尽量闭着眼睛走路,却还是时常被脚下的美貌绊个跟头。在第99次摔倒后,我甚至都不想爬起来了。我手头的姑娘不停地拉扯我的胳膊,让我站起来。我对她说,算了,就这样吧,得过且过吧。但是我手头的姑娘固执极了,不厌其烦地将我的胳膊拽了又拽。
我不胜其烦地醒了过来。
醒一醒,醒一醒。毛亮坐在我床头上一边拽我的胳膊一边说。
已经醒了,我揉着眼睛对毛亮说,我从没醒得像现在这样彻底过。
毛亮停止拽我的胳膊,垂下头一边抽烟一边唉声叹气。
“你不是在热恋吗,怎么跑到我这里叹息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由于赵小丽对他百依百顺,所以毛亮跟赵小丽呆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十分快活。可令他不安的也正是这一点,他隐隐觉得赵小丽跟谁在一起都会对人家百依百顺。这种想法并非空穴来风,张震和他同班同学在赵小丽身上的所作所为不能不引起毛亮的深思。赵小丽的温顺成了毛亮的一块心病。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迷惘。我劝毛亮说,这是正常的,恋爱中的人都迷惘,这是自然现象。
毛亮根本不听我说些什么,继续打着手势滔滔不绝地自白。
刚醒来的时候,我最怕的事情就是别人对我说心里话。就在毛亮说得眉飞色舞的时候,我冲他摆摆手。
“小毛,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是你也要替我想一想,我刚睡醒,脑子里稀里糊涂的,你却让我听那么多情绪化很严重的话,你以为我是牧师吗?”
毛亮被我说懵了,怔怔地看着我。目光一会儿落在我的左脸上,一会儿又落在我的右脸上。那无助的样子让我的心都快要碎了。坏人无助时是非常能够勾起人们的怜悯的。我对毛亮说,好吧,说说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我倒宁愿做些具体的工作,而不是一大清早听你在我枕边练嘴皮子。
毛亮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既然都是自己人,就不说那么多客套话了。
原来,他打算在我的协助下考察考察赵小丽是否还像从前一样来者不拒。如果是那样,他就不打算继续对赵小丽着迷了。毛亮说对赵小丽着迷是非常累人的差事。
“为什么不去找张震或者其他什么人。”
“我觉得你跟我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知心朋友。”
当天下午我在毛亮的指点下将赵小丽约出来,到事先安排好的地点——一中的某间男生宿舍里。毛亮有几乎所有男生宿舍的钥匙,说起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放暑假以后,我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这里万籁俱寂,的确是幽会的理想场地。我跟赵小丽进到屋子里,先是互致问候,接着就直入正题。长话短说,一切进展得都很顺利。因为考虑到毛亮在隔壁偷听,我操作起来比较矜持。我不想让毛亮过于伤心。尽管如此,我还是没能有效控制住事态的发展。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手就到了赵小丽的裙子底下。赵小丽一丝不苟地痉挛着,喘息着。她不断通过含蓄的动作和眼神暗示我将她的内裤脱下来,扔到一边去。我想起古人所说的朋友之妻不可欺之类的箴言,同时还想到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轶事。
“不能任由赵小丽将我拉入她的圈套之中。那样我的良心将会受到谴责。”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带着凝重的表情告诉赵小丽,小丽,你以为小毛中了你和我的圈套,或者小毛和我一起中了你的圈套;其实是你中了我和小毛的圈套,抑或小毛和你中了我的圈套。
这是个生物链般的连环套。
又过了两天,开学的时间到了。我带上我的若干条干净内裤和其他一些日用品在一个凉爽的早晨乘坐长途汽车赶赴离家200公里左右的那所学校去报到。想着即将见到许多美貌的女学生,我心里既激动又紧张。我怕我应付不来。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我意外地遇到了那个顽强的长发青年,他托着一个巨大的盘子上上下下地轮番向各辆待开的长途汽车上的乘客推销廉价、劣质的冷饮。因为天色尚早,他的生意很不景气。他看到我的时候,我正倚在靠近车窗的地方,胳膊架在打开的车窗窗框上,下巴枕着胳膊望着喧嚣的车站憧憬未来。长发老青年看到我以后先是愣了一下,马上便堆出一大把造作的笑容,隔着窗户将一支雪糕递上来。
雪糕的味道有些不太纯粹,但温度是很宜人的。
下篇 我的大学
第六章
1
我被一阵聒噪惊醒,看到不远处一个脸上长满老年斑的年轻人在剧烈地谩骂手中端着的一只白色搪瓷餐缸。破窗而入的阳光直勾勾地射在我蓬勃的下身上。我拉过一角被子遮住了最敏感的部位,然后又把眼睛闭上了。
我也有一只那样的餐缸,那是昨天与许多人一起从学校的仓库中领到的。我还领到了一只同样用白色搪瓷为材料做成的漱口杯,一只洗脸盆,一只暖壶,一张床垫,一床被子,两床被罩和两张床单。这些东西上面印着校名,级别和号码。我的号码是110,这说明在我之前领到这些物资的人的号码是109。
因为对这个城市不熟悉,昨天临近中午的时候,我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学校。
皱着眉头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我从肩上取下行囊,屈起左腿的膝盖把行囊放在上面打开,从一大堆内裤里面找出我的录取通知书与大门口招牌上的校名对照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走进去。
一个老大爷坐在保卫室门口安详地望着我。大爷,我对他说,请问新生报到的地方在哪里?大爷抬起手来,我循着他胳膊挥动的轨迹望去。
我操,人还真不少呢。
后来,我就站到了那支队伍里。在等待的过程中,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张望不止。如果真如老朱所说,这里充满了面目姣好的女学生,那么我的新生活就有可能被她们搞得一团糟。
反复看了几遍周围的那些脸后,我发现老朱的说法毫无根据。所以,当我报到完毕,在班主任的带领下与其他一些同学去学校仓库领日用品和床上用品的时候,心情是极端复杂的。我阴沉着脸,观察着那些抱着一大堆东西从队伍的前列折回头来往学生宿舍方向走的学生们,希望看到一两张可以让我眼前一亮的脸。
我一再地失望。
就在这时候,赵小丽出现了。她提着一把暖壶,后面跟着她的父母。她父母怀中分别抱着被子、床垫等什物。当赵小丽经过我身边时,我对她说,哈喽,毛西毛西。她爸爸立刻紧张地逼视起我来。那充满敌意的样子就仿佛我准备让他的女儿受精似的。父辈们在子女成长过程中总是试图起避孕的作用。
赵小丽仍然穿着她的蓝花花白衬衣,体面地走在通往宿舍的小径上。
每次提到赵小丽我只介绍她的蓝花花衬衫,会不会给大家造成一种她下面从不穿衣服的错觉呢?其实,她下身的穿着也蛮有特色。不管阴天下雨还是艳阳高照,总有一条至少洗过一千次的深蓝色长裤雷打不动地裹着赵小丽腰部以下脚踝以上的部位,在这条悠久的裤子下面,是一双“文革”时期曾经十分流行的黑布鞋。赵小丽的父母将她打扮得枯燥极了。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这具被他们遮遮掩掩抚养起来的身体已多次被人观看、抚摸甚至使用。而且,在未来的日子里,还会被更多慕名而来的少年、青年、中老年人观看、抚摸以及使用。
暂时将穿着蓝花花白衬衣的赵小丽放一放,我们先谈谈白色搪瓷餐缸。
读了大学之后,我们就不能像在家里一样用碗吃饭了,我们得用白色的搪瓷餐缸吃饭。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脸上长满老年斑的小伙子依旧在辱骂着他吃饭的家伙。早晨他一大早起来去楼道的盥洗间去冲刷他号码为101的白色搪瓷餐缸,准备去食堂把他在新环境里的第一顿早餐打回来,坐在床铺上享用。但是冲刷白色搪瓷餐缸时,他发现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