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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芙蓉-2004年第5期-第48章

小说: 芙蓉-2004年第5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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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了。“是狗肾还好办,这可是人肾!你开医院?搞脏器移植?你是院长?” 
  “我说你不明白了吧?”“水”说,得意地,“院长算什么鸟?医院又算什么兵器?医院姓什么?姓‘公’!进了‘公’的程序,再多的钱也是别人的了,拿外面就实打实是自己的。” 
  “自己的?你想挣就都能挣?”我啐,“这世上的钱多了海了。我先让你弄台透析仪器。” 
  “什么呀!”他叫了起来,“吃啊!” 
  吃? 
  我猛地感到恶心。 
  “你是怕……” 
  “滚。”我说。 
  “放心,保证安全!是上了保险的。有特批!” 
  “滚!” 
  “你他妈的怎么了?” 
  “滚!”我从来没有对“水”这么凶。 
  我简直没料到。我卖了这么多年药。我想象得出用猪脑假冒猴脑,用野菇冒充灵芝,用面粉做药丸,用甲醇兑药酒,甚至喝人尿,吃经血,可从没有想过吃人肾,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身上取出的肾。什么时候推出这药方了?也许也是什么祖传单方宫廷秘方。也许是我这些日子无心经营了,对市场生疏。我只风闻有医院盗取人体器官的,我没料到会从死刑犯身上。我想起那天“本拉登”行刑后,人们哄然追赶那辆丢着尸体的车,车窗严闭。人们成群在后面跑,好像疯了。 
  这世界疯了! 
  我非常想见到她。 
  可是她不见了。我只看见她丈夫在房间里。他仿佛坐立不安,像知道她去哪里了,又好像不知道她去哪里。晚上她也没回来睡。他一个人睡。我想这是他巴不得的,可奇怪的是他总是仍要把她的被子张开,铺成筒状,然后他自己在边上躺下,侧着身体。他在给被子手淫。他仍然出去散步,一个人。下雨仍然撑着伞去,留着她的伞位。有一次下大雨,他仍然还跑下去散步。我被困在家里,乱按电视遥控。我猛地从电视挣脱出来。我走出阳台。我看到了他。电视播音员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发生在我市的全国最大人体肾脏盗窃案侦破工作又有了新进展,又有一个犯罪嫌疑人被拘留,这是因本案被拘留的第三人,在此之前被拘留的是案发医院的一个护士和购买肾脏的一个家庭主妇…… 
  她!虽然那脸部被打了马赛克。 
  她的丈夫在楼下的大雨中散步着,他撑着伞。他半个肩膀被大雨淋透了。 
  忽然有一天,楼上响起了乒乒乓乓声。我跑了上去。一群公安在他们的房间里搜查。一片狼藉。那些药撒了一地。那些人警惕地看了一眼我。我简直挑衅地回应他们。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大胆,有什么必要这么做。他们把我挡在外面。我瞧见那个丈夫愣愣地站在一旁,就在我的面前,这么近。这个人,这个干着那种事的人,这个被我从远处窥视到干那种事的人,现在就这么明明白白这么切近地在我面前。我顿时感到有点不真实。他也看到了我。他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他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事。他是不是也知道我知道了他们的一切? 
  他像完全被压扁了。这让我很惬意。想想吧,这就是她所托付的人,这个家伙。假如他无理而野蛮一些,我还能认可她的托付,甚至是,爱,即使是被欺骗的爱。我真想为她哭。“都没办法了?”那些人走后,我对他说。 
  “没有。”他说,口气平实。 
  “你就那么没用?” 
  “也许真是我没用吧,”他说,“实在是……” 
  “那你就让你老婆永远呆在里面吧!”我说。“你老婆”这说法让我很不舒服。我忽然愤怒起来。“她那么为了你,你就让她永远关在里面!”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啦!”他说,“能托到的关系都托了,可是没有用。” 
  “也许我就有用呢。”我说。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一轮。 
  “知道那肾怎么来的吗?” 
  “她没说。”他说。“她”明显是指他妻子。“他们也没说。他们只说,医院丢了肾脏,是一个护士干的。那护士是我妻子的朋友,多年前的一个学生家长。” 
  那个护士?那个很优雅的女人,总是把手揣在衣袋里。 
  “她怎么能这样?”他急躁起来,“明摆着就会被发现,钱到手还没抓热,就要被发现。简直疯了!总是说,人家有权,咱们没权;有权有权做,没权没权做!她就这么做!我爱人她也疯了。她根本就没告诉我,这是什么?我就觉得味道怪,想吐,可她就是说这很补……” 
  荒唐!简直。她怎么也相信这玩艺儿了? 
  我猛地想起那天,那个黄昏。“王老师,不要洗,记住了,千万不要拿去洗,就这样放进去”…… 
  “那是‘本拉登’的肾!”我说,残忍地瞧着他。我希望他呕出来。 
  也许是过于吃惊,他没有呕吐。“不可能,简直!”他叫。 
  “你不知道并不等于别人不知道。”我说,尽管我也说不准是否就是“本拉登”的,也许根本就不是。可是我能说得准我能救她。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你知道?”他问,声音发瓮。 
  “什么?” 
  “你知道那是谁的肾?” 
  “‘本拉登’的肾!” 
  他这才猛地呕吐了起来。“那个华侨也混蛋!”他叫,“要不是他去告。 
  “他是专程回来换肾的,都住在医院了!”他突然抓住我的手。“你帮帮我,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他叫,几乎要跪了下去。他乞怜得像一只狗。这就是他,这个干出那种事的男人!她的丈夫!她一心为他着想的丈夫!她信赖的丈夫!我简直要为她哭。我真想一脚踹开他。我凭什么要帮你?凭什么要帮你!凭什么! 
  8 
  我和“水”的关系非同寻常。因为他,我才有了今天的事业。严格说,是他救了我。那时我还提着人造革公文包到处钻,像没头的苍蝇。转手化工原料,转手西瓜,什么都干。大学刚毕业,自觉得已经脱胎换骨。我肯跑,肯磨,有文化。可是还是被人耍了。那一次我做了生平最大的生意,搞了一车皮新疆哈密瓜,货到时买方却跑得无影无踪,整车皮哈密瓜眼看就要烂掉了。我跑到那家伙单位(他是停薪留职在外跑业务的),哭着求大家帮我找他,可是没有一个知道他的下落。这时“水”像救一条狗一样地救了我,帮我推销了部分哈密瓜。那一次,他跟我说了一句话:“这世界,生产不如倒卖,倒卖不如造假。”醍醐灌顶。我就做上了保健品营销。 
  最初的生意也是他帮跑的。让我卖人肾也是出于这用意?我就是这么无情无义。我看透我自己了。我们就生活在这种情义的网中,我们就是在这种黑网中运作。也许是我现在忌讳了?忌讳自己的过去,后悔自己下了水。我有钱了,富起来了,开起了真正的公司,可是我一直对那一切很忌讳,对自己很憎恶。 
  我找“水”,他很惊讶。我从来不吃后悔药的。我们都了解对方。“你变了。”他说,“是爱的缘故吧?” 
  “闭上你的肛门。”我说。我故意骂得有创意些。 
  “你是变了。”他仍说。 
  难道我真的变了?我是否疯了? 
  “你可别害我呀!”最后他半开玩笑半当真说了一句。 
  不幸说中了。我就是要掌握那罪证。我要用那罪证作为要挟。我什么都不要了。好像我一旦救出她,我就什么都得到了似的。 
  我真的疯了? 
  我终于在拘留所见到了她。她变得更加瘦,瘦得让人觉得自己稍微一点丰腴都是罪过。只有我一个人进去。我让她丈夫在外头等着,谎称只有我能进去。他未必就能相信,但不听我的他又能怎么样?只有我能救她。在不久的将来我就要为此承担代价。那些被我要挟的人一定不会放过我。也许将来,不久的将来进来的就是我。谁没有尾巴可揪呢?谁的屁股干净?那审判是必然合理的。那个领我进去的人当然并没想到,只惊讶于我给他的打点不薄,对我分外客气。我让他领我们从另一个通道出来,撇开她丈夫。他有事先走了,我对她说,坐我的车吧! 
  我骗了她。 
  她上了我的车。 
  这是她第一次坐上我的车。我忽然感到陌生,没有真实感。我倒着车,她掉头为我看着车后,提醒着,小声地。我第一次听她这么小声说话。我有点局促,有点慌张,像一个贼。她是我的赃物。不,她是我的猎物。我终于可以对她说了。我终于有了这机会。一切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已经等好久了。我不会再犹豫了。即使让她再次受伤,即使是屠戮!她仍在掉头瞅着车后,丝毫没有察觉。我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满足。我承认我生性中有一种对残忍的渴望。许多年前我还是大学生,有一次,我被当作“动乱分子”追赶到一个胡同里,后有追兵,前有堵截,我逃不脱。胡同里无处藏身。我敲门,没有人肯给我开门。我藏在一个门挡旁,竭力缩紧自己。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不亮出身去据理力争。我只想到躲。铁蹄从我旁边践踏而过,像万马奔腾。我被压得简直要垮了。我恐惧。我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活着。我只能掐自己的大腿,我感到了痛。我狠狠掐。那痛刻骨铭心。只有痛,我才不再恐惧,我越残忍就越不恐惧,残忍才感觉到自己活着。我要死啦!我活着…… 
  (那以后我就喜欢掐人。恋爱时,我掐女友。往死里掐。当年作为我女友的妻子就总是被我掐得哇哇叫。后来就掐女儿。)我一踩油门,车轰然飞奔起来。她猛地抓紧了椅座。 
  “你害怕?” 
  她笑了笑,摇头。 
  “你丈夫从没这样开过?” 
  她摇头。一脸无知。有时也真恨她那么无知。她一点也不知道。有点热。已经是中午了。就要到了夏天。毯子要盖不住了。 
  “看来人肾也没有用。”我说,“还是肾亏。” 
  她脸猛地通红了。她慌忙把脸转向窗外。几只海鸥飞上车顶。已经上了海滨大桥了。这座桥是我们这城市现代化的标志,其大,其长,据说在世界悬索桥中也排名前列。如今钢索上还留着一块通车时缠上的红标语,“跨向世界”几个字还依稀可见。她好像瞧着那几个字,很认真地瞧着,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 
  “知道你丈夫为什么肾亏吗?”我说。 
  她忽然抓住车门。“停一下,”她叫,又掩饰地说明,“我东西忘了!” 
  “忘了?” 
  “忘了。” 
  “忘哪里?”“里面。” 
  她说。我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呢!忘在里面。天方夜谭!蓦然,我感觉到了什么,好像在黑暗的底层开了一个口,那个光。难道她是在寻找借口?难道她是在逃避?难道她已经知道了?难道她早已知道?这,这简直太可怕了。她是知道了他丈夫的事了。她是在知道的情况下还跟他的。不,不可能!根本不合常理!哪个女人能这样?而且像她这样的女人。不可能!可是我很慌张。我说,算了,不要了! 
  我有要紧的东西在里面。她说。 
  什么要紧的东西?你最要紧的丈夫都那样了!我说。 
  让我下车!她叫。 
  难道她真的知道?下去有什么用!我说。 
  我东西忘了!她仍说。 
  你知道不知道你丈夫是什么样的人!他背着你在干什么! 
  我要下车!她仍叫。 
  你知道不知道?我叫。不顾一切全倒了出来,好像不说就没机会了。你知道不知道他背着你干什么?每天早晨,当你在外面忙碌的时候,给他做早饭的时候,他,他,他在自己,手淫!对着她说出这词多么困难,同时又多么的快意。 
  我要下车! 
  她开始抠开门扳手。我抓住她。 
  我抓她,摇她,我搂她,狠狠地。你知道不知道!可是她仍在挣扎,拼命地挣扎。她挣扎得像泥鳅。我抓不住。你知道不知道?我看到了!我全看到了!你还跟他,你居然还跟他……我几乎把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撒掉了。一辆大卡车突然从左窜向右。凶狠嚎叫。它的身子歪歪的,载满了沙土。没有车牌。“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说。几分钟后我一个人回到了家。女儿在午睡,妻子在卫生间洗澡,卫生间里水声在响。家里很静。妻子出来了,裹着浴巾,站在午后的光线里。从今往后我要习惯这个形象,包括哗啦脱光衣服换睡衣的样子。 
  “饭吃了?” 
  “没有。” 
  “我去给你做。” 
  我开电视。仍是一台一台乱按。等着。好险!好在已经过去。就是将来要被报复,他们也只能追究别的,售假,超范围经营,偷漏税,即使是假药致人死命,也是为了多挣钱,为了这个家,为了过上更好的日子。那一切了无痕迹。 
   
  B 
   
  后来,她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很久以前,一个丈夫背着他妻子手淫。那妻子全知道。 
  起初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夫妻生活,他不行。她想也许是他事业劳累的缘故,他办了一个规模颇大的公司。她理解他,她照样感到生活幸福。他们也因此没有孩子。现在她没有勇气跟他这样生活下去了。她更不知道他在向往着哪个女人?总有一天,一个女人会浮出水面,他会提出离。虽然她也想到过跟他离,可一想到他会提出离,她又有点怕。(这世上有好男人吗?) 
  她给他买了一盒“汇元肾宝”。她当然不相信这类东西,她只是想暗暗提醒他。让一个根本没有性生活的人补肾,其寓意是不言而喻的。假如他不承认,他抗议,可以退而说是为了强身健体。这东西电视上街头巷尾到处都在做着广告,连小孩都会学几句。 
  他没有申辩,默默地吃了。可是他也并没有戒。 
  渐渐地,她发觉他晚上不再出门了,一下班就回家,和她一起吃晚饭,然后整夜呆在家里。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可是他哪里也不去。一回到家就把手机关掉。人家把电话挂到家里,他就推三推四,竭力躲避。她不知道那些电话中有没有女的,有一次她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听到她的声音,对方就不说话了。他就让她把电话挂了。他说不说话的电话接了干什么?接着,说话的电话他也不接了。他让她去接,说他不在家。有时候是个必要的应酬,他就匆匆到场碰个杯,推个理由就走。(他可真会撒谎!她想。)有时候她也劝他去吧,他说,你不知道那有多烦! 
  他一直没有提出离。 
  他们的生活安然无恙继续下去。他开始傍晚陪她散步。他跟她说话,总是把嘴巴凑在她的耳旁,絮叨叨说着。每天如此,风雨无阻,一直坚持下来。那是他们一天里的谈话时间。一对夫妻,能够每天保证有这么一个谈话时间,她也满足了。还有就是每晚睡前,他坚持抱一抱她。可是一天晚上,在抱了她后,他忽然提出要为她做。她不肯。 
  他说可以用手帮她做。 
  她坚持不让。 
  他说自己已经不行了,要不让她得到满足,他会更恨自己无能。说到无能,他就悲伤起来。她就又只得去宽慰他。她不知道他的悲伤是不是真的,他是为自己无能悲伤,还是为自己不能跟使他有能力的人做那种事而悲伤。她怕引起他的怀疑,捅破那张窗户纸。她推说所以不愿意,是因为怕他太累了。她觉得他简直像是拿自己的无能作为要挟。 
  她不得不答应了。 
  你能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吗?有点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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