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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风云入画卷-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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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洞没有尽头,众人也难以掐算时辰,不知在那幽深洞穴中走了多远,爬了多少忽高忽低的巨石深坑,那雪山融水而成的暗河终于在面前出现。
  他们六人为了节约木材,只用一枚火把,蹲到暗河边照了照。
  暗河有两丈之宽,对面一排漆黑石壁直到洞顶。河岸这边,也是巨石危崖,需要攀爬才能靠近水边。秦嫣跟着翟容爬到暗河边,翟容先低头闻了闻水的味道,确认水没什么问题才开始解了发髻清洗。他的脸上本来就滚满了夕照大城的黄土灰泥,先前又浸透在傅大侠的鲜血脑浆中。需要好好清洗。
  秦嫣的裙边也是一团团乌黑的血污。
  此刻,追兵不会过来;这暗洞中也貌似并无什么可怕之物。秦嫣暂时放心,一边搓着自己的鞋子,一边偷偷掉眼泪。
  翟容听得出她在哭,伸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若若。”
  秦嫣感到翟容扶着自己的肩膀,忙收了眼泪。
  翟容说:“不哭了。”
  “嗯。”秦嫣摸出身上的水囊,倒在手心里,拿水擦着眼睛。
  翟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便蹲在水边,拿过她的鞋子,帮她搓洗干净。然后用内力震干鞋子,交到她手中:“穿上罢。”
  秦嫣拿过来穿起,翟容问她:“有没有何处受伤?”
  “没有。”秦嫣摇头。
  翟容说:“我记得你被火把烫了一下?”
  “那个已经不疼了。”被他一说,她顿时觉得大半条胳膊都火烧火燎地剧痛起来。被火烫伤的疼痛,远远超过普通的擦伤。她连忙将手臂藏到身后去,翟容将她的两只胳膊拉出来,捋起袖子,借着远处关客鹭他们那支火把的余光,看到了她胳膊上一片可怕的燎伤。
  翟容取出自己带着的伤药,给她慢慢涂着。可惜被烧伤太严重,涂了也没有多大用处。翟容低头看着那片红褐色的伤口:“是我害你落到这种地步。”
  “没有,是我自己愿意的。”秦嫣收起胳膊,拿袖子拉好,“我自己上来的。”
  翟容用力揉揉她的发顶。
  方才激战中,她头上的簪子又掉了。披着一头长发,被汗水血浆,黏糊地一团糟糕。
  秦嫣抬头,在远处微弱的火光中,她看到翟容的颧骨处擦伤了两片。是他钻在万石樽下救她时的伤口。她指着他的脸:“二郎主,你脸上也伤到了。”她伸手去拿他的药,旋开药膏的扭盖,“我帮你涂。”
  翟容就让她涂,她擦完伤口,十分担忧地将药还给翟容:“二郎主,你会不会毁容啊?”
  翟容摸了摸自己伤口的形状,嘶嘶了两下,笑道:“是不是很像多长了两只眼睛?”
  秦嫣仔细一看,还真是有点像。而且被他这般一比方,简直成了挥不去的阴影。气道:“丑死了你还笑!”


第57章 密道
  “不许说四个眼睛的事情; 丑死了!”秦嫣看清楚他只是刮了层浮皮,气呼呼道。
  翟容举手告饶:“我错了,不敢了。”
  两个人说说话; 悄悄打闹一下; 秦嫣方才被压在万石樽下造成的惊怖,就慢慢退散了一些。
  关客鹭管着的火把映着暗河; 给河面带来金光片片如鱼鳞。
  秦嫣低头看着地面,她说:“你看; 这里怎么像是被什么东西烧过一般。”她抹开厚厚的尘土; 尘土之下; 露出一大片焦黑的石面。仿佛是旷野外被天雷滚过一般,一层足有两个铜板厚的焦黑石屑,一摸手心都黑了。翟容也摸着; 道:“这里难道被大火烧过?”
  翟容正摸着着片焦土,秦嫣发现,河对岸那黑色如墨的浓暗处,缓缓出现了五六个小小的蓝色亮点。
  秦嫣“噫!”了一声; 揉揉眼睛以为看错了。那小亮点如遥远夜空的星光,明灭闪烁着。
  翟容听到她的声音,转过来。
  只见数点幽蓝; 渐渐变成萤火虫大小,在空中曼妙飞舞出来,忽起忽伏,光点上下对称。仔细看去; 那萤火般的光点舞动中,将倒影落在暗河上,蓝色荧光与河面清水两两相映,如诗如幻。
  秦嫣问:“那是什么?”
  翟容眯着眼睛端详了一番那些星点,秦嫣问:“是磷火吗?颜色不对啊。”
  翟容确定了:“是明月珠兰。”他对秦嫣道,“以前我哥嫂一起种过这个花。”他摸着手下的那片厚厚尘土下的焦石,转身对关客鹭道:“小关,把火把丢下来。”
  关客鹭将手中燃烧的火把扔下来,翟容顺手抄住,他在暗河边走了一通,靴尖在河岸的乱石上一顿踢扫。秦嫣问他:“发现了什么?”
  “好多明月珠兰。”翟容感叹,“开起来一定很绚烂啊。”
  “这花又不长这里,你刨这里干什么?”
  “它长在河对岸,花开成熟的时候,会把种子射过来。”
  “哦。”秦嫣看着黑黝黝的河对岸,那五六点幽蓝色的萤火还在起起伏伏地舞蹈着。高处的柯白岑他们也看到了,问道:“那对岸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花,开的时候会有毒。”
  “那我们快离开这里。”柯白岑道。翟容说:“没关系,刚开始开,还有几个时辰。”
  “你很熟悉?”秦嫣问。翟容说:“我嫂子在无遥阁里种的时候,我帮她一起收拾管理的。”
  他们还在说话,柯白岑在高处催着:“老翟你上来,有事商量。”
  “好,我们马上上来。”翟容拉着秦嫣在水里洗了手,两人轻巧爬回高处。翟容将火把交还给关客鹭,说道:“沿着密道走,走远一些。”
  众人走了一里地,在柯白岑的建议下,众人一起对接下来的事情做个商讨。关客鹭将火把插在石缝里,五位唐人侠少们,坐在一处讨论着,秦嫣也挤在他们的中间。
  大家都觉得,方才所在的石室,应当就是古楼兰国的藏宝之处,地震之后,密室暴露,使得宝物被哄抢了。而万石樽应该是当年为防止有窃贼进入偷盗古楼兰宝物,最终设置的一个关卡。
  反向推之可以得知,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前方肯定是有通道的。根据柯白岑对于汉代机关、密道的了解,人在密室的方向走出来,这个通道应该不难找。密道通常难以进入,是建造者往往会在真正的密道周围布满“迷道”,使人迷路。现在他们已经在密室的唯一入口,找出通道不会很麻烦。
  翟容听着柯白岑说完,他说:“我们这一次,在这里折损了那么多人,我觉得这事儿不能轻轻放过。”
  陈蓥立即道:“我们还是先逃出去罢。小关,你说是不是?”他对这次的围困,已经筋疲力尽,无力应对了。关客鹭一路受他照顾最多,胆子又小,应该是最赞成他的。
  关客鹭却没有说话,将头伏在双臂上。陈蓥推他:“小关?”关客鹭慢慢抬起头,很没自信地轻声说到:“我师叔,不能白死。”说完他就又勾下头:这些人里他武功最差,再不甘心,他又能做什么呢?
  柯白岑劝说着:“老翟,能逃出去已经很好了,你们不要多事。”
  翟容说:“我不是在多事,而是这事情我们不能不做。刚才我们入洞前,他们在喊什么你也都听到了。”
  “杀泥孰?”众人都回忆起来了,当时他们对于西图桑帝国的各部王姓互相厮杀,还感叹了一番。
  “步陆孤泥孰,”翟容道,“他本来应该是西图桑帝国的大可汗,只是顾虑统叶护可汗的余部之威,推举了统叶护之子肆叶护可汗。
  我在长安的时候,圣人就说过,这些年,这位现任的大可汗完全没有自己父汗的风范。在西域争权夺势,将高昌国视作自己在西域商道的关税口,多年横征暴敛;对疏勒国、车师国那些小国,视作奴人,强令纳贡。挤压得那些小国不得安生。如今,还要将推举自己上王位的恩人,交到莫贺咄可汗的手中杀死。”翟容问他们:“你们觉得,如此心性卑劣的大可汗,若让他坐稳西图桑帝国的汗位,会对整个西域带来怎样的荼毒?”
  柯白岑和陈蓥对视一眼,道:“如今我们损伤如此大,我们能干什么?”
  翟容说:“我们有情报。我们现在知道,莫贺咄可汗与肆叶护可汗之间的合谋,这是一个机会!”
  “机会?”众人一听有机会,都集中起了目光,“什么机会?”
  翟容说:“我们可以帮助泥孰王击败莫贺咄可汗。而且,看起来这一次莫贺咄可汗是力量集中在一起,若能干掉他的主力,岂不是一举两得?一来,我们为两位前辈和诸多兄弟们报了仇。二来,泥孰王通过这一战,看透肆叶护可汗的为人。若泥孰王借此上位,登上大可汗的位子,说不定能让西域发生很大的变化。”
  布陆孤泥孰的情形,大家也是知道的。他保肆叶护可汗上位的目的,是为了避免图桑内部争斗。“非攻”,一直是这位伟大图桑王者的追求。若肆叶护可汗这次的阴暗面目被撕开,泥孰王上位,西域三十六国和唐国就有可能建立稳定的外交。到时候,会造福多少土地和人民,这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翟容说:“西域争斗不休,死了多少无辜者?以戈止战了那么多年,有效果吗?现在,机会就在我们面前,我们怎能放弃?”
  蜉蝣撼大树的事情,被翟容一分析,就这样明明白白地摆在了大家的面前。与大家一起多次面临绝境,他依然保有如此沉稳大气的大局观,柯白岑被感染到了。大陈他们也被打动了,小关最想复仇,只是自认没有能力,听得眼睛发光。
  柯白岑说:“可是你我这么少的人数,怎么做才能达到你说的目的?”
  秦嫣道:“地形!”几个男人都看向她。秦嫣对于地形、地势最是敏感,也一直在动脑筋。见火把幽暗不定的光线中,大家都看着自己。她补充道:“夕照城是唐国边境,我觉得泥孰王如此看重两国交往,不会来这里窥伺地形。这应该也是莫贺咄可汗要在这里跟他会战的原因。如果他能知道这里的兵马设伏情况,就要主动得多。”
  翟容点头:“若若说得对,除了地形,还有莫贺咄的兵力配置。方才我在高处就看到,夕照大城四周有地形之利。泥孰王是西域赫赫有名的战者之王,如果我们能够将莫贺咄可汗在此设伏的情况提前告诉他,以泥孰王的能力,给莫贺咄可汗造成重创,并不是不可能。”
  “那,沿着密道先朝前走。”柯白岑下了决心,以实际行动支持了翟容的说法,“先出去再说。”
  石越湖、陈蓥、关客鹭也站起来,刚刚还哭着说不要“再打仗了”的少年石越湖,此刻走路特别有力。陈蓥走上去拱拱他:“不要打仗了?”“去去去!别打岔,找出路才是正经事情!”挫而不折,败而不馁。再疲惫的身心,一旦发现自己还能改变局势,所有人都拿出精神来了。
  秦嫣跟在翟容旁边,说道:“郎君,我会画舆图。”翟容说:“我来画。去看兵力布置,需要潜入夕照城,不安全。”
  “嗯……我特别能画。”秦嫣一副豁出去,什么都肯抖给他听的样子。
  是,她自私,她求生,她藏藏掖掖的,想混个小日子。但是,面对傅言川大侠如此惨烈的死亡,她的心中被震得底朝天了。从小长清哥哥跟她说的,无论如何都要保全自己的性命,无论如何都不要将自己的底牌都落在别人手中的告诫,此时都被她忘记了。
  秦嫣边走边说:“夕照城里我不太熟悉,当初因这里沙匪盘踞,没能进来,但是城外一沟一壑我都能记得。”
  翟容当然也就听着而已。他认为,她口中说的“记得”,那大约记个大概罢?有多大用处?说道:“先找到出去的口子再说。”
  在柯白岑的带领下,他们在这个山底东绕西绕,渐渐接近了出口。柯白岑对这些古密道、洞穴上的了解,的确没有判断错误。这一路上蜿蜒曲折,若不是他们是反向从里往外走,只怕也几次走错方向了。
  这条通道充满了浓浓的后汉风格。甬道上,五面饕餮有翼兽凶悍地镇守两旁。在火把的照射下,宛如鬼蜮降临。
  翟容轻轻拽拽秦嫣的手:“怕不怕?”
  秦嫣鄙视道:“你当我小孩啊?不怕!”
  “若若,你长高点就好了。胆子这么大,一定看起来很有气势。”
  秦嫣听着他又挖苦自己腿短,说:“我会长高的!我会长高的!”
  柯白岑回头提醒两个人:“我们这里都是出家人,你们规矩一点。”他和大陈、小关他们都是道门弟子。
  大家在山底迷杂错综的通道里走了一段路,柯白岑说:“到出口了。”
  陈蓥说:“谨慎一些,这出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众人压低身形,慢慢向那个洞道爬进去。
  当他们从一个不起眼的土屋地窖中爬出来的时候,月光照在众人的脸上。大家都觉得,仿佛已经离开了这个世间许久一般,无声而急促地呼吸着这春夜冷冽的新鲜空气。
  柯白岑问:“我们在城里还是城外?”
  翟容率先走到土屋矮小歪斜的门前,朝外张望了一番。外面图桑人的军队十分密集,火把却不多,想来是为了掩藏城中埋伏的形迹。
  然后退回到众人中间:“这里还是在夕照城里,到处都是图桑军人。泥孰王也还没有到,没有作战的痕迹。”
  柯白岑说:“那先退回去,迷道里更安全一些。”刚刚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的众人,再次鱼贯回到密道。
  翟容说:“我们如今,我和小石头的轻功最好,我们两个去绘制夕照城的兵力排布,然后设法下城送信去。你们几个先躲在这里。”他提醒众人:“这座城里如今是论万人的兵马,来去人数都密集,你们一定不能随意出去。”
  柯白岑道:“你们自己也要小心,如果实在逃不出去,还是回到这条路上来。这里的迷道设置,还是可以给我们一些屏障的。”
  “好。”翟容和石越湖同意了,“的确是密道里面更合适我们防守一些。”
  “你们等一下,”秦嫣从地上扒出一块平整些的薄石片,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包着的东西。大家看着她打开,里面却是几块赭石、朱砂、藤黄、石青等颜料。翟容诧异:“你带着这个东西做什么?”
  “我买的。”
  “这些东西很贵,你如何会舍得?”翟容知道她为了一文钱都能算计好久的小家子气,忽然拿着如此奢侈的几块颜料,觉得有些好奇。
  “学画用啊。”秦嫣将身上的黄色麻布坎肩取下来,铺平在地面,借着他们的火把,将头发削下一点揉成团。同时将赭石石块递到翟容手里,“你帮我调一下。”
  翟容以内力,将赭石石块震成细碎的粉末,用水囊中的水调匀成深红色的浆水。秦嫣蘸着这赭石,开始画起夕照大城周边的地形舆图来。
  一开始,大家抱着旁观的心态,渐渐的他们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秦嫣绘图的速度非常快,这并不让他们感觉到奇特;令他们感到惊异的是,她绘图时那种规范。
  即使这些江湖侠少们对于夕照大城周边的地势环境也不是太熟悉,可是从那种规范中,他们感觉到了这张舆图有着异乎寻常的准确性。翟容低头看着,她的标注、变化、转角,每一个笔触,都是非常严正的大唐舆图画法。
  须知,在这个年代,舆图也是一个地方的机密文件,寻常人根本不可能见到这样的东西。更何况,还能熟练地用这些标准的模式,将其描绘出来。
  秦嫣能够如此迅速绘画出来,是从小外出执行任务之后,长清哥哥都会让她将自己经过的主要地方进行描绘。这夕照大城城外的地形图,她前一年才给长清哥哥画过。长清是居住在长安的古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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