摽媚-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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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直睡到次日辰时。
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密不透风的帐帷内还有些昏暗。阿瑶还有些不大清明,神思昏昏,又迷糊了一阵,方睁开了眼。脑海里依稀还有昨晚那场春梦的痕迹,虽只是场梦,却真实地令人心悸,就恍如真的发生过一般。
只是这帐内除她再无旁人,身上的衣衫也都好好地穿在身上。她之前是和衣睡的,睡前穿什么,现在便是什么。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恐怕便是衣带襟口有些凌乱而已。
身下也十分干净爽利,并未有酸胀粘腻的不适。
至此,她真要信这是一场春梦了。回想梦中景象,阿瑶由不住羞愧,只觉脸上火烧般滚烫。她这是怎么了?如何竟会做出那般淫/荡的一个梦来?然而一坐起身,便有粘液从腿间流出来,这让她生出不那么好的感觉来。
她拿了干净衣裤到净房换下亵裤,低头看时,她便知道自己可能把事情想简单了。裆底上面非是血痕,而是薄薄的一层浊白之物,隐隐有淡淡的腥味,是什么不问可知。
阿瑶怔怔站着,心里极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春梦。
而是她在睡梦当中被人淫辱了。
她甚至不知道做这件事的人是谁。那人不知用什么手段迷了她的神志,完事后又抹去一切痕迹,有意让她误会这是场春梦。这是在江天成的地盘上,有谁可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毫发无损且来去自如?
阿瑶每往深里想一层,便觉身上的寒意加重一分。
她木然站着,直到听到外面响起敲门声方回过神来。
门外廊下站着杜汶:“斋主命我们即刻动身去宏光寺,瑶姑娘你收拾收拾便出来吧!”
阿瑶却跟没听见一般毫无反应,只直愣愣盯着杜汶瞧,像是要在他脸上盯出两个洞来。杜汶被她盯得极不自在,颇有些心虚地转开眼避过她的目光,讪讪问道:“瑶姑娘,你怎么了?”
她仍是不说话,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跟中了邪似的。
“瑶姑娘——”
阿瑶这才回魂,望着杜汶茫然问道:“你说什么?”
杜汶只得将先前的话又重复一遍,道:“斋主命我们去宏光寺,时候不早,还请瑶姑娘快些!”
宏光寺是岳州的一处福地,寺院位于城东的象山之下。寺内供奉的文殊菩萨据说极为灵验,故而多年来一直香火极旺。当然,阿瑶他们去宏光寺并不是为拜菩萨。路上她才知是今日一大早秦放歌便动身出了门,江天成派人跟踪,于是便跟到了宏光寺。
马车在离宏光寺几里地远的村落外停下。
这是到寺院内去的唯一通路,必须得从村落中的小径间穿越过去,道路很窄,自不适合车马通过。
阿瑶跟着杜汶下车,进入村落之中,却在半途便踅进一家农舍之中。
她正奇怪,却见从院内的一间屋舍呼啦啦走出一堆人来。当首的那人一袭天青袍服,正是唐初楼。
阿瑶由不住慢下脚步。她只觉心里发紧,眼见得他大步流星走过来,忙侧身让在一旁躬身垂首行礼。那人并未因她的出现停下脚步,径直从她面前走过,连眼角都没朝她瞟一瞟。
有风吹来,她觉着有些冷,禁不住微微发抖。
紧接着走过去的是他的近身随侍泛香。
泛香之后则是两个陌生男人,一人着儒服,三四十岁左右,文士模样,另一人却是一身戎装的年轻武将。两人身后是江天成,稍次一点却是阿芙,再往后是一队二三十人左右的精兵,却并未有见唐连、唐庭的踪影。
阿瑶怔了怔,便见江天成走过来,也不说话,只使了个眼色过来。她尚未回味出是什么意思,便被杜汶一拉,随在江天成之后到了队伍中。
如此,便跟阿芙同在一排,好在中间隔了个杜汶。 而阿芙碍于唐相的声威,也没胆子对她挑衅,只隔着杜汶朝她投来恨恨的一瞥。
一行人出了院门,从村落间的青石小径往前,不多久便到了宏光寺前。
宏光寺依旧门庭若市,熙来攘往的人群间多是来上香礼佛的善男信女,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香火味。这般看来,唐初楼并没打算惊扰百姓。不过他们如此大的阵仗,身后又跟了一队身穿铠甲的兵士,稍稍有点眼力的人都会看出些端倪,一时间尽都远远地避开去,自然而然给他们让出条道来。
唐初楼率众而前,从百姓们自发让出的那条道路中间一直走到寺庙正门前。
阿瑶老远便见唐连候在门边。想是已看到了他们,不待他们走近,他便飞跑了过来。看到唐连,阿瑶才稍许松了口气,不管怎样,阿连都是让她安心的那一个。只是他却并未看到她,走到唐初楼面前低声与他说着什么。
他们说话的声音极低,阿瑶又站得靠后,原本是听不到什么的。但阿瑶耳力惊人,难免还是给她听到几句。
她听到唐初楼在问:“他在里面?”
唐连道:“是,在文殊殿。”
“可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
“唐庭呢?”
“夙玉同他在里面。”夙玉与泛香均是唐初楼的近身随侍,唐初楼对这二人的信任程度绝对在他们这拨义子义女之上。这么看来,唐庭显然是被监视起来了。
唐初楼似是“嗯”了声,跟着却道:“你十二姐在后面,恐怕有话要跟你说,你去看看。”
阿瑶一愣,抬头时便见他朝自己这边看过来。四目相视,她心头便是一紧,由不住砰砰乱跳起来。正恨自己不争气,却见他已转过头去。唐连看着她微微发愣,隔了片刻才走过来。
“十二姐。”他唤了她一声,脸上没有笑,眉头微皱,眼中有明显的疑问。
阿瑶冲他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她想,他应该明白这意思。
唐连叹口气,苦笑。唐初楼已带着众人进了寺内,他伸手拉住阿瑶,随后跟上。
“阿连。”她随在后面低声唤他。
“怎么了?”
她不说话,只拿眼睃着前面的一人,在他手心写了个“江”字。
唐连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心里顿时便起了一阵狂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点头道:“我知道了。”紧走几步,越过众人到了唐初楼身边,附耳一阵低语。说了些什么,阿瑶大致猜得到,她慢慢走过去,想瞧瞧那个人是何反应,却只看到个稳如山岳般的背影。
连过两座大殿,方到文殊殿门外。
殿内安静祥和,只有笃笃的木鱼声和肃穆的诵经声在耳边萦绕。唐初楼在殿外站了片刻,方迈过门槛,踏入那方净土之中。
余下众人也都鱼贯而入。
阿瑶正要进去,忽地左手腕一紧,不提防竟被一股力道拽到了殿门一侧的廊道里。她蓦地一惊,险些没叫出声来。注目看时,却是久不见多时的唐庭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正背倚身后木墙对她摆手。
“放开,你做什么?”她低喝,心头说不出的厌恶烦躁。
唐庭哪里肯放,摆出一副无赖笑脸对她道:“别进去。”
他叫她别进去!莫非那殿内有什么古怪?阿瑶一时有些犹疑,问道:“为什么?”
“先别问这么多,你快跟我离开这里。”唐庭揽住她肩膀,把她往廊道那头推。
阿瑶岂会这么不清不楚地就范,扭身从他怀里钻出,跟着一把将他推开。唐庭有些急了,又上来拉她。正自拉拉扯扯,却忽见阿芙从门内探出头来,冲着他二人喊道:“喂,你们俩个鬼鬼祟祟地在那里干什么?”
☆、第30章 岳州乱(2)
她这么一嚷,便是阿瑶想跟着唐庭走也不成了。
当着阿芙的面,唐庭倒也不敢造次,面色却不善地很,阴恻恻地瞪着阿芙,颇有警告的意味。
阿芙看他那副神情,禁不住害怕起来,缩一缩地想退回去。随后便想到大殿里还有唐相在,既有相爷在,她又何须怕他唐庭?如此一想,她便有了底气,当下挺直腰杆气势汹汹地瞪了回去。sk
唐庭挑挑眉,唇边撇出抹笑,一脸的不在乎和嘲讽。
阿瑶趁势就往殿门口走。
唐庭在后面跟着,低低笑道:“你们相爷可真会取名儿,那么牛高马大的一个黑汉子,居然叫夙玉。”
他惯会贫嘴逗趣,只是这话有点怪,什么叫你们相爷?还有……夙玉,是夙玉也来了?阿瑶皱眉,回头瞪他一眼,眼光往殿下一扫,果见夙玉带着近百的兵士从下面的石梯上走上来。
阿瑶想起唐庭所说,就由不住多看了一眼。夙玉是长得有那么点高大魁梧,肤色也有些黑,不及泛香清秀俊雅。却也是相貌堂堂,浓眉大眼的极是英武威风。哪里似唐庭说得那般不堪?
夙玉很快走至近前,对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兵士们如潮水般漫上来,将文殊殿整个儿都包围了起来。
一进大殿,便见身骑勇猛之狮坐莲花台,手持宝剑的文殊菩萨金身塑像。
殿内人不少。但除了唐初楼及他们这帮从属,便只有一个背对众人诵经敲木鱼的老僧,并未见有其他人的踪影。
阿瑶悄悄走到唐连身边,小声问他:“秦放歌不在这里?”
唐连摇摇头,没说话,眼睛却不离唐初楼左右。唐初楼正俯身与那老僧说话,面色温和,分毫没有一国之相的架子。泛香一动不动侍立他身旁,警惕地四下观望。往后两三步站着那年轻的武将和中年文士。
阿瑶忍不住问:“那二人是谁?”
唐连顺着她的目光瞟去一眼,道:“武将是洛邑守将岳朗,另外一位是岳州刺史沈平。”
阿瑶看出唐连有些心神不宁,多是因秦放歌的缘故。之前他同唐相说在文殊殿的人十有j□j便是指秦放歌,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人,比方说那位忽然间失了踪的小皇帝。而如今殿内除了个老和尚,便再无别人,这如何不叫他着急?
不过看这情形,秦放歌八成还在殿内没有走脱,只是不知藏匿在何处。因为江天成正带着杜汶在殿中四处查看,碧玉斋斋主最精机关奇巧之术,这类事情由他出马自是错不了。阿芙也在跟着他们到处乱转,这里拍拍,那里敲敲,恐也是想找秦放歌出来。
相较而言,唐初楼便显得镇定多了。他在蒲团上跪下,端端正正对着殿上的文殊菩萨叩了三首,取过香案上的签筒摇了摇,随手抽取一支,看完后微微皱眉,沉了沉,却将那签递给了老僧,道:“烦请大师指点一二。”
那老僧伸手接过看了看,道:“局中之火?局中之火为杀,所谓人有七杀,如抱虎而眠,施主近日只怕有杀劫……”
正说着,却忽听阿芙那边叫道:“找到了,相爷,这里有暗门。”
闻言众人都朝她那方看去。她却在文殊菩萨的金身之后,得需绕到后面去看才成。阿瑶见唐连走过去,便没挪脚,眼光朝唐初楼那边一瞥,却见坐在蒲团上的老和尚忽地一跃而起,目露凶光,自怀里拔出把亮晃晃的匕首便朝唐初楼刺了过去。
“相爷——”她只觉背上一寒,由不住惊呼出声。
那头泛香也已惊觉,电光石火间斜飞而起一脚踹去,堪堪踹在老和尚肩头,登时便将老和尚颇为肥胖的身躯踹飞了出去。
老和尚身手却是灵敏,半空中挫身在粗大的柱子上一蹬,借力反冲回来,指下一按,那柄匕首便成了长剑,仍朝着唐初楼方向扑去,口里叫道:“奸贼,今日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泛香岂容他近唐相之身?举剑迎上前拦住,两下斗在一处。
唐连也赶了过来,与泛香一道对付那老僧。
唐初楼已退到了相对安全一点的地带。夙玉紧紧护在他身侧,全神戒备。阿瑶微微松了口气,只觉后背上一片冰凉,这才发觉自己竟被方才的突发之变,惊出了一身冷汗。她还在为他担忧,这认知令她十分难堪。
大殿内一片混乱。
那老僧将手中长剑舞得如轮飞转,与泛香、唐连二人斗得正紧。
阿瑶想,这老僧应该不是佛门中人,看他的剑法路数诡异,竟看不出是何门派,说不好便是叶如诲派来的人。老僧明显是冲着唐初楼而来,几次想要冲过去,都被泛香、唐连拦住。
如此几番下来,老僧便急躁起来,忽地纵身跃起一剑斜劈,朝泛香头顶削落。这一招去势凌厉,泛香仰身退后半步,挥剑勉强挡住。却不想他却只是虚晃一招,半途撤剑,旋身朝着紧跟而来的唐连中盘挥剑便是一扫。
饶是唐连闪得快,身前半幅衣襟却也被削了下来。
阿瑶看他脚步踉跄,心里便是咯噔一声,知他多半是受了伤,只不知轻重如何。那老僧两招内逼退泛香、唐连,趁势飞身而起,又朝唐初楼扑去,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势。
夙玉自不能让他得逞,半途迎上,身子微斜,避过寒气迫人的剑锋。铁掌如钩探出,一把捏住老僧手腕。谁知上手竟是绵软一片,似棉又非棉,只不见骨。他不由一愣,眼见老僧欲挣脱而去,便下死力地一扯。一扯之下,便听“嗤”地一响,竟活活将他半只手臂扯了下来。
众人皆是大惊,而那老僧却是分毫无碍,自夙玉手里脱身刹那,足尖疾点,转瞬即已至唐初楼面前,长剑如电直刺他咽喉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唐初楼已腾身而起,双足连环踢出,先一脚踢中老僧手腕,震飞他手里长剑,跟着一脚扫中他脖颈,紧接着又是几脚,正正踢在老僧胸口之上。这几脚劲力极大,登时便将老僧踢飞了出去。
老僧肥胖的身体重重撞在墙上,而后随着剥脱的墙皮烂泥般跌落在地。
唐初楼飘然落地,轻轻抖了下披风上的灰尘,眼风往门边一瞟,道:“关门!”
大殿前后大门立时关闭。
泛香、唐连二人过去将那老僧拖了过来。夙玉手上那半只手臂确切来说只算是人皮手套。如此看来,这老僧定是易容过的。唐初楼向他看看,伸手将人皮手套接过来瞧了一阵,缓步走至老僧面前,俯身对着那张脸琢磨了片刻,忽伸手在他耳根前摸了摸,就手捏着脸皮往上一扯,顿时便将那老僧的脸皮连带头皮一起整个撕了下来。
这是张做工极精妙的人皮面具。
只是唐初楼并没心思研究它,他更感兴趣的是面具下那张脸。随着面具的扯落,一头黑漆漆的头发散落而下。根本不是什么肥丑的老和尚,这副?
☆、第31章 逃亡路(1)
一切皆在瞬息之间。
待到众人反应过来,秦放歌与唐庭已到了大殿廊庑外的石阶之下。好在夙玉早在前面那座菩提殿之后布置了守兵。众兵士见势不对,立刻操起兵器一涌而上,将两人团团围住。
兵士们的武艺虽不济,但胜在人多,层层叠叠围拢来,秦放歌、“唐庭”一时竟也脱身不得。
这刻的功夫,岳朗与夙玉已赶了过来。二人正待上前与之短兵相接,苦斗一场,却忽听菩提殿前有阵阵喊杀声传来。随着喊杀声,就见一军士从大殿侧门直奔而上。
岳朗眼尖,认出那是他安置在宏光寺外围候命的一名参军。心里直觉不妙,忙问:“何事?”
那参军满面急色,禀道:“将军,大事不妙,寺外忽然来了大队镇北王的人马,跟咱们的人干起来了。”
说着话便听喊杀声愈近,刀剑撞击声中,两拨人马从菩提殿两翼侧门打了进来。其中一拨着黑色戎装,是他从洛邑带来的精兵,而另一拨却着红色铠甲,这应该便是镇北王叶衡的人马了。
如今这势态,他的兵士显见不敌,是边打边退着进来的。
此时此刻,岳朗哪里还顾得上秦放歌那边,一把揪住那名参军的衣领,吼道:“来了多少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