摽媚-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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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初楼仔细回想那日曾与太后说过的话,忽然想到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心里顿时咯噔了下。
皇帝别转脸却并不看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见半边满布阴霾的俊美侧颜,他的眉骨略高,双眉乌黑浓长,翩然若飞,眼窝却是微凹,显得一双眼格外深邃。这般看来,倒真同年轻时候的他有几分神似。
唐初楼心潮起伏,慢慢转开眼,垂目不语。
这许多年,他从未将太后所说的那些话当过真,一直都当那是笼络、挟制他的一个谎言。毕竟那时皇帝年纪尚幼,又是初登大宝,羽翼未丰。太后为保全她母子二人,这般做也在情理之中。
可方才那一瞬,他心里竟忽有几分动摇。
也许,或者,太后当日那些疯话,并非是诓他的虚言呢?
又或者,他其实早便是信了的,不然又岂会对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手下留情?终致落到眼下这个结局!
只不过,即便这一切是真的,皇帝当真是他唐初楼的骨肉,他又能如何?难道还能相认不成?为着江山社稷的安稳,他也不能意气用事。而如今,皇帝既知此事,又岂会容他活在这世上?
这便是皇帝之前所说那句话的真正用意。
只要皇帝一句话,今时今日便是他唐初楼的死期。
想到此,唐初楼不觉苦笑,便听皇帝问道:“朕问你,那日太后在天牢中说的那些,可是真的?”
唐初楼道:“那不过是太后安抚臣下之言,陛下您其实不用放在心上。”
他答的很快,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去思索,也没有特意问是哪些话。
皇帝侧目睨他一眼,在心里轻嗤了声,缓步走回去坐下。有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老奸巨猾自有老奸巨猾的妙处,同唐初楼这样的人说话确是要省心的多,不需要一句一句同他交代清楚,尤其是这等尴尬的事情,两下里都不能说的太明白。
而唐初楼也够知趣,没有装疯卖傻。
甚至还在有意无意顺承他的意思。
说来这也算是他想要的最好的答复了!
皇帝居高临下注目看了唐初楼半晌,也不知怎样,心头竟有些莫可名状的情绪涌动,微挑了唇道:“是么?”
唐初楼道:“臣虽愚钝,常令陛下失望,但太后却是陛下的生身母亲,母子连心,自事事以皇上为重。想是受了人挑唆,听到什么不好的传言,担心臣愤懑不满对陛下不利,一时着急,胡言妄语也是有的。”
皇帝道:“母后这番苦心,也难得相爷能够领会。那相爷又可否对朕有过不臣之心呢?”
唐初楼道:“而今天下已在陛下之手,只需收服叶家,便可稳坐江山,其余之事实无必要担心。”
他没有正面作答,想来即便是曾有过不臣之心,此际也都收敛了。皇帝也不逼他,这人向来心高气傲,叫他指天划地的立誓却是不能。也不知为何自知道这人很可能与他血脉相连,他便不忍再对他疾言厉色,遂道:“这你便无需担心,叶衡自觉年迈,已将域北军交到叶家老三手上。”
唐初楼道:“叶如诲虽有勇无谋,野心却大,陛下还是要提防。”
皇帝道:“朕知道,此事说来也该给相爷记上一功,若非相爷肯配合,叶衡又如何能入彀?”
唐初楼道:“都是圣上英明。”
皇帝道:“只是,这点功劳还不足以抵消你所犯之罪,不过念在有人拼死为你求情的份上,朕倒可以给你一条生路,就是不知你肯不肯罢了?”
唐初楼沉了半晌,道:“陛下,请说!”
皇帝并未急着说出下文,缓缓转目将地宫上下左右看了一圈,道:“这地宫寒凉,只怕委屈了相爷,只是除了此地,朕实在想不出什么地方好安置你,放你走,朕也不能放心。”
唐初楼双手撑在冰冷的地砖上,垂首许久都不言语,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哑声道:“谢陛下不杀之恩!”
皇帝站起身掸掸衣袖,颔首道:“那便好!如此,朕也不算食言了……”
唐初楼眼望着他转身离去,却忽道:“圣上方才所说的那人是阿瑶么?”
皇帝闻言驻足,却也只是略顿了下,便又迈步前行。
唐初楼又道:“那女子实不堪与陛下相配,陛下将她留在身边,只会惹人非议,令皇室蒙羞……”
皇帝霍地转过身,冷冷看向他,半晌嗤然道:“朕并不认为她有哪里不堪与朕相配!”
唐初楼道:“圣上如今为她的美貌迷惑,自不觉得有什么不配。”
“闭嘴!”皇帝被他这句话勾起火气,勃然道,“你以为朕跟你一样?你说她与朕不相配,无非便是想说她身份低微而已,还能有什么?朕才不在乎这些。即便她曾在你府上逗留过些许时日,那又如何?朕就是喜欢她!”
☆、第88章 绝恩义(4)
地宫里重又静寂下来。
唐初楼眼望前方缓缓合拢的石门,心头终难免生出些悲凉的意味来。地宫虽大,皇帝留给他的亦不过这方石室而已。他只觉疲惫无已,阖目倚住身后石壁;脑中回响的却是方才皇帝临走前所说的那番话。
他说:“那又如何?朕就是喜欢她。”
当时他是怎么回皇帝的?他道:“皇上毕竟年轻;难免一时任性冲动。”
回的随意、轻慢,语带薄讽。
皇帝果然被激怒;反唇相讥道:“也是;相爷雄才大略,又岂会将这等小儿女情放在眼里?不然当年也不会眼看心上人嫁与他人却无动于衷;如此胸襟气魄,实在叫人望尘莫及。”
这般奚落,他竟也能坦然相谢:“皇上谬赞。”
却听皇帝又道:“朕不比相爷;做不到这般大度,也不会轻易舍弃心爱的女人,甚至是利用她。相爷说朕年少任性,朕还就任性一回了。其实朕一直都很想问问相爷,相爷当年对那位商玉姑娘有过真心么?对她,又有过真心么?”
他道:“臣已近知非之年,这些少年人的心思,只能望而羡之罢了。”
皇帝冷笑:“好一个知非之年,相爷这般冷情冷性,只怕是没有心吧!”
没有心!
呵——
若果真无心,当初又怎能听信他母后的话?以致徘徊不定,错过了上位取而代之的最好时间,落到今日这个结局,只能在这方石室里了此残生。还要承他的不杀之恩,将身边人都拖累下水。
皇帝如今的行事之风,比他更狠几分,这算是青出于蓝么?
唐初楼长叹一声,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认命,冥冥中一切早已注定,或许这样收场最好。无论如何,输给他总比输给外人的好。这般自欺欺人地一想,心头的不甘竟也就平复了几分,转念想到余生便要困在这地宫之中,又不觉苦笑。
这时,却忽听身侧几尺外的石壁在喀喀做响。
他转过头去,便见那绘着戎装天乐图的石壁从正中处一分为二,竟现出一道门来。而那门中站着的便是之前他与皇帝谈起过的那个女人。
“阿瑶——”唐初楼蓦地坐直身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瑶慢慢走过来,直走到他面前,然后就那么站着自上而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沉静淡漠,与记忆里那个卑微怯懦的阿瑶大是不同,她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才道:“阿连得知消息说相爷在这里,我们便来了。”
唐初楼很不习惯她这样看着自己,心里甚是不悦,道:“阿连呢?”
阿瑶道:“来的时候不小心落入机关,生死未卜。”这是不幸的消息,她却很平静,语声无一丝起伏,只隐隐透着冷意。
让人不禁怀疑,这样的结果本就是她所要的。
“生死未卜……”唐初楼喃喃道,到底还是痛心了,“阿连生死未卜,你竟不难过担心么?”
阿瑶淡淡道:“路是他自己选的,早知是这样的结果,他还是要来,我难过担心又有什么用?”
唐初楼一愣,由不住注目正视她,他们已经许久不曾见面,咸水行宫一别,距今日已近两月。原以为是人鬼殊途,从此再无相见之日。谁知她竟没有死,不但没有死,反而一跃为皇帝身边的宠妃。
石壁上油灯的光落在她脸上,许是有那华服丽裳的映衬,她看起来更美了,明珠美玉般夺目。
而他,却当最落魄凄惨的时候。
水性杨花!秦放歌所说果然不假。
也是,碧玉斋出来的人又怎可能忠贞节烈?当他落拓之时,转身离开另寻依傍其实再自然不过。只是,最可笑的是,她如今所依附的那个男人竟很可能是他的骨血,父子同/淫一妇人,*背德,传扬出去必令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唐初楼想到此,脑中忽如电光石火般闪过某样东西,登时便是一震,沉声问道:“你在此多久了?”
阿瑶没有回答,只看着他。
他瞬时明白过来,这便是说方才他同皇帝所说她都听到了。
“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多少?”唐初楼神色渐厉。
阿瑶微微扬起下巴,将眼中泛起的泪雾忍回去,道:“听到了很多,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到了。”她在发抖,从见到他那刻起便无法控制地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心冷。他与皇帝所说的那些话,她差不多都听到了。他们说的十分隐晦,她听得也迷迷糊糊。但后半部分关于她的那些话,却是听明白了的。
有些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但字里行间的轻视、鄙薄却一览无余。
这让她自心底深处腾升出一股刺骨的寒意来。
唐初楼眉心一跳,轻叹了声,似是自语般地念道:“是么?你都听到了……”既如此…那便怪不得他了。他闭目稳了稳浮荡的心绪,忽抬头望住阿瑶一笑,柔声道:“来,阿瑶,你过来。”
阿瑶有些发怔,心里疑惑,却还是身不由主走了过去。
他朝她伸出手。
阿瑶迟疑着,短短的两个月过去,他看来苍老了不少,形容憔悴,两鬓依稀可见白发。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发现他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许,一道道宛如刀刻。
他有多少岁了?知非之年,也是到了该老的年纪。
阿瑶只觉鼻中泛起酸意,方才心里那些怨恨委屈竟就被漫天漫地袭来的愧疚压住了,毕竟是她对不住他在先,*他人于他不忠,尽管那并不是她愿意的,但事实俱在。他那般说她,或许只是为了劝服皇帝放过她。
他已然沦落到这般地步……
不知不觉中,她已将手伸了过去。
唐初楼反手握住她的手,忽然一使力,她便跌入了他怀中。这不应该,她下意识地想到皇帝,皇帝看到他们如此,一定会伤心的。只是,不等她挣扎开,一股大力便扼住了她的脖颈。
唐初楼额上青筋爆出,他将双手扼在她颈中,咬着牙一点点收紧。
阿瑶只觉呼吸困难,就如同是濒死的鱼,张着嘴却喘不过气来。意识已渐模糊,浑浑噩噩中她只想:“原来,他是想杀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丢地雷的nini同学。
☆、第89章 绝恩义(5)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她。
他一出手便是要害,可见杀她之心的坚定;竟全不念昔日的一点情分。
只是,为什么?
她想问他为什么,已没有机会;就算有机会问;又有何意义?
原来;都是她想错了。
心头有什么轰然倒塌,那些曾经的一切;像幻影般破灭。
她以为他待她总还是有那么点不同;至少是与阿芙不同的。实则……她如今才知道,她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甚至都及不上阿芙。阿芙虽也死在他手上;却是误伤,而她却是他立意要杀的。
阿芙死时;他似乎还很难过;临走;还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阿芙的尸身上。
也是,阿芙是太后送与他的,岂能与她种低贱的,从碧玉斋出来的女子相提并论,终究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棋子,若不是容貌酷似商玉,他根本都不会看她一眼。又怎么会真心待她?
若真心爱她,必不会舍得她受半点委屈。
便如皇帝,知她是为着别人而来,心里虽是恼她,亦不愿动她一根指头,而她终究辜负了他。
阿瑶只觉胸口闷胀,浑身的血液好似全都涌去了头脸,脑袋爆裂般了痛。眼前朦胧一片,好似起了场大雾,唐初楼的脸在雾里若隐若现,渐渐扭曲、变形。她张着嘴,既无进气也不能出气,就如同是濒死的鱼。
浑浑噩噩中,她想:欠皇帝那许多的情,恐怕得下辈子再还了。
唐初楼眼看着阿瑶口唇发乌,面孔紫涨,起初她还试图掰开他的双手脱身,渐渐她便不再挣扎,好似认命了般松开了手,双眼直愣愣望着他,却是空洞无神。他眼望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涣散开来,心头竟无端端有些发紧,扼住她脖颈的双手不觉便颤抖起来。
这时,却忽听一阵脚步声自身侧那开着的石门处传来。
他手上不由便是一松,转目看时,便见唐连直奔了进来。
“相爷——”唐连见此情景,登时大惊,想也不想便上前咕咚一声跪倒,声泪俱下,“相爷手下留情!求相爷手下留情……”
他哀求着,怕唐初楼就此下杀手了结阿瑶性命,却到底顾忌着上下尊卑,只拉住了唐初楼的一只手臂,并不敢动手去制止。
唐初楼瞪着他一言不发,双手只兀自发抖,过了片刻,闭上眼长叹一声,终是松了手。
阿瑶只觉紧箍在她脖颈上的双手一松,顿时从那窒息般的桎梏中解脱出来。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怎么也没想到唐初楼会在这当口放她一条生路。从鬼门关口走了一遭回来,到底心有余悸,眼望住唐初楼赤红的眼,只觉喉中火烧般地痛,由不住一阵后怕。当下爬起身,跌跌撞撞往前便跑,直跑到前面紧闭着的石门处方站住脚。
这时,她才发现,唐连也在。
万幸,他还活着。
想是怕唐初楼还会改变主意再对阿瑶发难,他面上神色并没有一点放松,仍拉着唐初楼不肯放。
唐初楼道:“你拦着我做什么?放开——让我杀了她。”
唐连道:“相爷,念在十二姐曾侍奉过您一场的份上,您就饶过她吧!”
唐初楼道:“饶过她,似她这等不知耻的女人,就不该活着。”
不该活着!阿瑶只觉胸口似有重锤猛击。他凭什么这般说她?
唐连道:“相爷,十二姐也是身不由己,都是……是皇上逼她的。”
唐初楼道:“那你便问问她,她是不是身不由己?”
阿瑶不等唐连说话,便开口道:“是,您说对了,我不是身不由己,我根本就是自愿的。至少皇上待我是真心的,不比相爷,从头到尾都只是利用我而已。”
唐初楼只是冷笑:“难道他就不曾利用过你?在流马城时,他不是还差点把你送给那几个狱卒糟蹋么?此一时彼一时也,就算他如今待你是真心,又有多久的真心?少年人贪图妇人美貌也是常事,终有厌弃的那天。”
一盆盆冷水浇下来,阿瑶再是坚定,也禁不住。何况流马城那件事本就是她的心结,此刻被他这般随意说来,顿时便有些绷不住。她还从未恨过什么人,但此刻她真觉得自己恨极了他:“相爷您是人中龙凤,向来都瞧不上我们这些泥淖中挣扎的蝼蚁,只是您瞧不起我也好,觉得我低贱也罢,凭什么以己度人,认定皇上也同您一样。”
唐初楼挑眉道:“难道不是?除了美貌,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资本得到皇上的宠爱?”
“你……”
“皇上如今年少,等他再大一些便会知道,他而今做的这些是多么荒唐可笑。”
阿瑶只觉浑身发冷,双手紧攥着拳,几乎把银牙咬碎。毋庸置疑,他瞧不上她,觉得她低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