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斗-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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黜孝慎皇后,还肯成全她的名节,并让她的神牌放在宫里受后世香火,你们陆家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明明就是贪婪又虚荣,偏偏死不认账,要把罪责推卸到别人头上。”上官露道,“你运气好,碰着陛下也是个仁慈的,始终记念着孝慎皇后的好,哪怕明知先皇后利用他,明知你也利用他,他还是一意孤行,要补偿你们,让陆家再享辉煌。于是你顺理成章的当上了太后。可就像我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陆家失势时,不思自己的过错,只一味怨天尤人,陆家得势了,也不想想到底是谁给你们的恩宠,你父亲私吞国库,甚至侵吞陵墓里的陪葬品,这些事,你都知道,但你阻止过吗?你只顾着享受你的荣华富贵,而且要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荣华富贵,一旦得不到了,就是别人的错,这不是是非不分是什么?你陆家到今天这步田地,是自己种下的祸根,怪得了别人吗?!陛下够厚待你们得了,你们却一次次让他失望,你父亲的行径,哪一条犯的不是死罪,可陛下饶过他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也没有要他的性命,而是流放。你说我跟你一样,说我跟你有共同点。”上官露气的笑了,“你简直是在侮辱我!”
“我知道你们都说我毒辣,可我何曾像你姑母那样害过陛下的子嗣?他的孩子哪一个不是平平安安来到这个世上?如果你非要说肖氏、段氏和韩氏,那是她们罪有应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上官露一字一顿道,“我上官露够宽容的了。”
“至于你说我为家族筹谋,我不敢说我大公无私,但我上官露当皇后的每一天,我家里从上到下没有人动过公帑一分。我父亲在任上,十几年不进京,乌溪风沙扬尘,异族繁多,动辄有兵戈之争,你们陆家有谁能代他受一天的,我就收回我今天收的话!”上官露质问道,“有吗?啊?!”
“你们陆家的男人只知道斗鸡遛鸟,吃喝嫖赌,上官明楼却是实打实的十年寒窗,两榜进士出身。”上官露望向的太后的眼神里有明显的不屑,“太后,你们陆家出过举人吗?哪怕是一个!”
太后被问得哑然良久,面色涨的通红。
“接下去,我要说你不知道的。”上官露看了一眼太后手边的鹿鹤同春低漏刻壶,一炷香早就过去,时间差不多了。
“你说我保护上官明楼,没错,我是在保护他,但那是因为他和陛下有血亲。”
太后瞠目结舌:“你说什么?”
“他是先帝淑妃上官柳的儿子!”上官露道,“所以就算我什么都不做,陛下也不会亏待上官明楼的,你懂了吗?”
太后沉吟良久:“皇后果然好辩才。”
“我说的是事实。”上官露其实很想告诉太后天机营的事,李永邦不是总想着铲除天机营吗,可要不是天机营,哪里来那么多的情报?情报越有价值,得到的信息越多,越能处于优势位置。
太后努着嘴道:“好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么哀家就要问问你了,哀家就算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可并没有伤你性命,你能当上陛下的正妃,也是我的提议,你怎能恩将仇报!”
“你居然栽赃我谋害太皇太后,这等罪名!!!”太后闭了闭眼,十分丧气的叹息道:“哀家这回是翻不了身了。”
“不错,太皇太后这件事是我和老祖宗一起设计的。”上官露毫不避讳的承认,“但是太后您说您没害过我?”上官露干笑一声,“太后是真的上了年纪不记得了?那我鞋子里的那根针……”上官露不禁喉头一哽。
太后怔住:“你……”
上官露苦笑:“太后是不懂为什么我明明早就发现了那根针却又放回去是吗?”上官露突然大声,捂着心口道:“你知道我拔出那根针,又把针放回去,来来回回那么多次,我有多煎熬!你没害过我?嗬,可笑,我的孩子,是个成形的小公主,出娘胎的时候,两个小拳头握的紧紧地,浑身发紫。”一滴眼泪顺着眼眶落下,上官露心头大恸:“我何尝要她死,我何尝舍得!你能体会我把针又放回去那一刻的心情吗?你胆敢说你没有害过我!”
太后也尖声道,“所以你就让那些腌臜的下等人来羞辱我是吗?”太后的手狠狠的拍着一旁的几案:“可哀家是太后,堂堂大覃的太后,金尊玉贵,怎能任人随意践踏!上官露,你让我在遂意面前抬不起头来,你让我痛不欲生,我恨不得将你剥皮抽筋,丢入无间地狱!”说着,用尖利的手指指向上官露:“当时我就发誓,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你失踪那几年,我一直在想,你千万别死,因为我也要让你尝尝同样的滋味。”
上官露一步步逼近太后,目中毫无惧色:“来啊,你有本事就让我知道你的厉害。还有你说你对我有提携之恩?没有你,我就当不了大覃的皇后,但是!”上官露恨声道,“你当我很稀罕当他的正妃?我很稀罕当他的皇后?!”
“你……。”太后简直不可思议,“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你不爱他吗?你不爱他,你为什么要霸占他?!”太后像个孩子一样愤怒的揪住上官露的衣领,“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上官露冷冷一笑:“你休想。他的心在我这儿,随我搓圆揉扁,你奈我何!”
太后阴鸷的望着上官露,将她狠狠一推,上官露踉跄一步,跌倒在地,太后道:“皇后既然进了我这闹鼠疫的永寿宫,就该知道自己出不去了吧?”
“什么鼠疫?”上官露拍拍手,掸掉身上的灰,却不整理被太后揪乱的衣襟,道:“不过是我传出去吓吓你们的。”
“你——!”太后龇牙道:“哀家还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你会是那群蠢妾中笑到最后的一个。”
上官露淡定从容,一如往昔:“太后想说,不知道你和我之间,谁又是笑到最后那一个,是吗?”
太后再难忍受上官露那副目空一切的模样,对着旁边侍立的太监,暴喝道:“还不快去!抓住她!给我把她的衣服撕烂了,我要你们折磨她到死,要她颜面丧尽,要她体无完肤!要她再不能出现在哀家的眼前!!!”
上官露环视两旁的太监,见他们惴惴的模样,似乎是不敢上前。
太后又吼道:“上啊,还不上!活生生的女人白给你们玩,一个两个都傻了不成。”
上官露对太后道:“他们不傻,是您傻。太后,他们要真的做了,我大不了自尽,他们也难逃一死,为了一时痛快丢掉性命,何必呢?再说……”上官露挑衅的睨了周围一眼,“敢吗?”
太后阴测测一笑,道:“看吧,她瞧不起你们,你们就算是假阉人,皇后娘娘都瞧不上你们,有本事的,现在就站出来,拿出看家本领,好好伺候伺候她,叫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雄风。”
两个太监被说动了,有点跃跃欲试,试图上前拽住上官露,但是上官露往门口奔去,才跑了几步,就被一个太监懒腰抱住,上官露奋力用脚蹬,她依稀听到殿外似乎有点骚动,嘴角微微一勾,放声喊道:“遂意!遂意!救我——”
然后回过头去看了太后一眼,镇定道:“兵临城下了,太后,终于到了你我决一死战的时候。你,准备好了吗?”
太后心神巨震,手微微的发抖,但嘴上仍不住道:“动手,动手!快动手,给哀家撕烂她的衣裳!要她从此无脸见人!”
李永邦是时已经进了永寿宫,正大步流星的往里冲。
听见了上官露的呼救声,更是肝胆俱裂,干脆一路小跑进去。
适才在未央宫,凝香突然闯了进来,跪地就哭:“陛下,求您快点去救皇后娘娘,太后宫里来人,说他们那儿死了一个又一个,您又封宫不让太后出去,太后觉得自己只怕要死了,请娘娘过去见最后一面,有几句话要交待。娘娘说要向您请旨,可几个侍卫冷言冷语的说娘娘不去就是不孝,拖拉硬拽的把娘娘给带走了,奴才拼了命的才跑出来找您求救,您快去永寿宫看看,奴婢怕娘娘出事。”
李永邦闻言,‘蹭’的一下从龙椅上跳起来,一边往门外冲,一边吩咐道:“叫赵琣琨到永寿宫来护驾,不得有误!”
“是!”侍卫们齐声领命,兵分两路,大队人马跟随皇帝去永寿宫,另外几个人去城门上喊赵琣琨。
皇帝到了永寿宫,守宫的侍卫自然不敢阻拦,齐齐跪下行礼:“卑职参见陛下。”他蹙了蹙眉,现在没时间追究到底是谁带皇后到永寿宫来的,但下令道:“朕的口谕,呆会儿赵统领过来,直接放行。”
侍卫们咸道‘是’,皇帝一进宫门,刚刚绕过影璧,就听见皇后的呼声,猝不及防的撞入耳膜。
皇帝身后带了一队禁卫,刀剑钺矛撞击发出的声响,使得永寿宫上下都吓坏了,全部跪下,把头压的低低的,特别是那些住在抱厦里,经年供太后玩乐的假太监,吓得大气不敢一喘。
殿内,太后也有些慌张,李永邦怎么那么快来了?
不过不要紧,让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女人不干不净,凭她对他的了解,他是决计不会再要的。太后愈加疯狂的命令道:“快啊,快动手!一个脏了的女人,哀家几乎能看到你被弃若敝履的下场……”太后放声大笑起来。
两个太监对视一眼,觉得今日不会得手,且还会丢了性命,都停了下来,正打算放开皇后,孰料,皇后竟然把钗子拔了下来,而后飞快的扎进其中一人的腿上。那人痛呼一声,半跪了下来,另外一个只得赶忙去扶。就在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皇后又镇定自若的朝门口瞄了一眼,继而自己把裙摆撕开一个口子,用金钗抵住自己的喉咙,高声道:“我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们碰我一下的。”边喊,边手持金钗不停挥舞,嚷道:“走开——走开!”
另一个太监伸出手去,正欲开口说:“娘娘,您别激动,先把钗子放下。”顺便再把金钗夺过来。
但是还没开口,伸出去的手甚至没有碰到皇后的袖子,就叫人一剑斩断,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掉落在地,惊诧过后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手,顿时尖叫起来。
皇帝骂了一句:“畜生。”
反手又是一剑,割了那人的头。
没有头的人,半截身体杵在那儿,诡异的停滞了片刻,砰的一声倒地。
腿上有伤的那个仰躺在地上,见皇帝双目赤红,吓的用手肘支撑着身体,不停往后挪,皇帝怪笑一声,一剑刺入他腹中,那人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皇后已飞扑到皇帝怀里,‘哇’一声嚎啕大哭。
皇帝搂着皇后轻声安慰道:“别怕,别怕。”
侧头看太后,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太后张口结舌道:“没有,不是,我没把她怎么样,是她设的局,我真的没把她怎么样。”
李永邦抱着躲在他怀里发抖,抽泣着的妻子道:“朕受够了,真的受够了,你在自己的宫里下流无耻,朕便帮你将宫殿围的水泄不通,因为你不要脸,朕还要脸,但是无耻贱妇,你将我大覃列祖列宗的脸面置于何地!朕对你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
上官露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李永邦听见身后亟亟进来的靴子声,下令道:“赵琣琨,三尺上梁。”
“遵命。”赵琣琨答应道,旋即迅速的抽出三尺白绫,抬手一个飞掷,白绫越过房梁,赵琣琨手执一端,太后见状,意欲逃跑,同时嚷道:“我是太后!你们敢!谁敢碰我——呃!”赵琣琨拿白绫对准太后的脖子迅速绕了两圈,而另一端……他抬头望了一眼皇帝,李永邦一只手摁住上官露的脑袋,轻轻摸了摸,一边摊开自己的左手,目露凶光,赵琣琨点头,将白绫朝皇帝抛了过去,太后费力的嘶吼道:“不——不要——遂意,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李永邦大手将白绫于手掌中转了几圈,而后与赵琣琨同时发力,太后的身体便被一点点拉高,双脚离开地面,太后瞪大了眼睛,两手死命的抠住喉咙,但是眼睛还是逐渐往外凸了出来,嘴角的涎水也毫无知觉的向外溢,她眼睁睁的看着李永邦对上官露轻声呵慰道:“没事的,不要看,别看。”上官露‘唔’了一声,像个小雏鸟一样,听话的伏在他胸前,下巴抵着他的肩头。
她的心很痛,很痛,比脖子被折断了还要痛,她感到呼吸困难,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至嘴角,太咸了!
她终于明白,原来不是没爱过他,而是在权力面前,没有那么爱!
然后,在她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上官露貌似不经意的侧头,对她意味深长的一笑,用嘴型无声的说:你完蛋了!
153。禁宫乱
按着皇帝的旨意; 永寿宫鼠疫严重,为免祸及宫中其他各处; 患了病的宫人一律处置,因此那一天的永寿宫; 在一片厮杀声、叫喊声中,映着残阳如血; 一具具尸体倒在地上,触目惊心。而且太后也因鼠疫殁了; 这些奴仆; 就当为太后陪葬; 以免太后地下‘无人照顾’。
天气又热又闷; 地上满满的血迹; 浓郁又粘腻的血腥味久久挥之不去。
次日清晨; 专程派了宫人去清洗永寿宫,据说场景差点没把人给吓疯,后来还是老天爷开恩; 飘了一阵细细的小雨; 总算冲淡了这场戾气。
太后的丧仪也比想象中的隆重而浩大; 梓宫停在永寿宫偏殿; 皇帝率众成服; 初祭、大祭、月祭、百日祭,王公大臣二次番哭; 并停嫁娶; 辍音乐; 军民摘冠缨,命妇去装饰,只是君臣上下皆不截发,并再追谥太皇太后为孝庄仁恭敦肃太皇太后,而太后,则依旧是慈恩太后,以致于后世史书上很多人都觉得这一段颇值得玩味。且因先帝在世时,太后并不是皇后,故而太后的棺椁没有入昭陵主大殿的道理,方便起见,只象征性的在昭陵旁边侧路上的一个陪陵里,建了一座看似华丽的宝冢。
其他时候,宫里宫外也做足了表面功夫,一直为太后守丧到除夕,直到翌日元旦,才算是揭过了。
人有七情六欲,自然就有喜怒哀乐。人吃五谷杂粮,自然就会有病痛损伤。
太后的死其实算不上特别的事,但是宫里接二连三的死人,难免风声鹤唳。更何况连太后都难逃鼠疫噩运,民间就更不用说了。
自太后封宫之日起,全国各地就相继爆发时疫,时疫是跟着洪涝而来的,时疫之后就是旱灾,大旱之后,便是饥荒。
眼下四处都是流民,都跑到了京城来。天子脚下,乱象横生,皇帝只得下了罪己诏,可也免不了妖后一说再度风行。
毕竟连太后都能克死的妖后,绝对不是一般的妖后。
茶楼里的人最爱评头论足,将时事拆解开来,又合起来,得出一个结论:“从前大旱,皇后为百姓祈雨,天降甘露,五谷丰登,而今皇后不闻不问,只怕宫里传出的流言并非空穴来风,此皇后非彼皇后。”
一长须老头儿叹道:“看来陛下是把鱼眼睛当成珍珠了。唉。”
李永定坐在靠窗的位置,将杯盏一搁,起身走人。
时局不稳,人心一动,就会有人趁机闹事。
这是自古以来颠扑不破的真理。
于是全国各地零零碎碎的有一些哗变,说大不大,李永定奉召赶过去,稍加安抚马上便平息,也要个别地区异常激愤的,镇压之后亦不再起涟漪。唯独一件事,让李永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