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斗-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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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妃也玩的乐不思蜀,谦妃没留神,居然还叫一条鱼的尾巴掀起的水沾到了手上,腥味的很,丫鬟们忙端着水盆和布巾上来为她擦洗。
华妃凑在上官露手边看她喂食,上官露笑道:“这喂鱼呀,大抵是世界上最难的事了,本宫也是今时今日才知道,要雨露均沾是何等的不易,愁死人了。”说着,指向湖里一条又粗又壮的金色锦鲤道,“喏喏,这条可不像极了华妃,嘴巴张的那么老大,肯定是饿极了。”
此话一出,仪妃第一个扑哧一声笑起来,跟着谦妃也忍俊不禁。
华妃道:“臣妾哪有那么贪吃?照臣妾说,那条红的肚子上有花斑的是仪妃,黑白相间的是谦妃。”
谦妃和仪妃都不服,道:“咱们胃口再大能有那条青的大?你们看——!”
放眼望过去,就见到一条青色的大鱼,几乎赛过一个男人的胳膊那样粗和长,从水底浮起来,一路向这里游来,就把其他的鱼都甩开了。谦妃怪声怪气道:“瞧这抢食的架势,一个顶百,真真像极了正歪在榻上嚷嚷不舒服的那位。”
上官露故作不知道的问:“你说太后啊?”
然后四个人一齐心照不宣的咯咯笑了起来。
仪妃喟叹道:“哎哟,这么大一条,陛下可别被榨干了才好。”
“你这张嘴啊……”华妃嗔了她一眼,没憋住,转过头去笑的捂住肚子。
谦妃探头探脑道:“快来瞧瞧,哪条鱼像咱们主子娘娘!她尽拿咱们打趣,咱们也得把她逼出原形来。”
仪妃指着一条通体白色的鱼,鱼腹部微微隆起,道:“那条!那条!”
上官露道:“哪有?本宫明明是那条小红鱼,瞧见没有!你们都拼命扑过来抢食,本宫在角落里拿屁股对着你们,高冷的很。”
“是,是,娘娘您高冷。”仪妃又拿了一坨食物搁在手心里朝小红鱼丢去道:“臣妾还就不信了,这世上会有不爱吃的鱼。”
上官露乐呵呵道:“她就不爱,不信你拿好吃的丢她,她高风亮节,保证不吃嗟来之食。”
仪妃和谦妃还有仪妃这时候跟打了鸡血一样拼命拿面疙瘩和粉屑丢它,可那条鱼竟然真的如上官露所说,丝毫不为所动。
这么多鱼眼见食物落在小红鱼周围都扑过去抢,那条小红鱼就沉入水底,等鱼儿们都散开了,它又再浮上来透气。可它偏就是不抢食。
谦妃纳闷道:“真有这样的怪鱼?不怕饿死呀?”
“就是。”仪妃泄气的把食物交给旁边的丫鬟,“不丢了,她宁吃海底的水草,不吃咱们的香饽饽,气煞我也。”
瑰阳也急,摇着上官露的胳膊道:“皇嫂,你让它吃呗,它为什么不吃?都饿的这么瘦了。”
上官露两手一摊:“这……你皇嫂也没得法子呀。”
瑰阳不信邪,待龙舟一靠了岸,立刻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上官露在后面快步追着她喊:“瑰阳——瑰阳,你慢点走,当心摔着。”说话间,腹部一股绞痛,上官露蓦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凝香赶忙扶住她手臂,低声道:“娘娘。”
上官露喉头一紧,宴会开始前她服了那贴滑胎的汤剂,按说最多一个时辰,必定发作。
也就是说船靠岸的时候是最好的时机,谁知道在船上的时候,她已经隐隐觉得小腹传来针刺的痛感,只是强自按捺着。此刻下了船,她是准备要动手的,偏偏瑰阳这节骨眼上跑出去,又到了她发作的口子上。瑰阳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上官露不想把她扯进来,愣是挺直了站好,使自己看起来无恙。
仪妃紧随而来,道:“瑰阳公主是真淘,臣妾替娘娘去叫她。”
上官露勉强笑道:“好。”说着,和仪妃一前一后的上了复廊,但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刀尖上一样,钻心的疼。
下了廊桥,就见到瑰阳趴在湖边,折了柳条伸长手臂去逗那条小红鱼。
仪妃上前道:“我的祖宗嗳!你这是刻舟求剑。这条鱼哪能是咱们看到的那条鱼,它又不会跟着咱们的船跑。”
瑰阳固执道:“就是这条,我认得它!”
仪妃无奈的把瑰阳抱了起来,替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道:“你堂堂大覃的公主,为了一条鱼竟趴地上去,要是被你皇兄知道该挨罚了。”
上官露赶到她们身边,刚要开口,才张了嘴,然而再也忍不住,整个人眼前一黑,脚下一歪,就朝旁边的一块太湖石上倒去,尽管事前用手捂着了肚子,但众人还是看见皇后娘娘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猛的扑到了一块石头上。继而摔倒在地,身后是湖泊池子,眼见要滚落到水里,仪妃赶忙伸手去拉,但是一眨眼发生的事,来不及了。就在众人绝望的时候,一个健硕的身影自人群中跃起,踏在复廊的围栏上,从天而降般轻巧落地,将皇后拦腰一抱,托在怀里。
上官露微睁着眼,望向救起她的人道:“万金宝剑藏秋水,满马春愁压绣鞍……”喘了口细气,虚弱道:“赵统领这回,再也不用担心前程了。”
赵青雷脸色难看的吓人,他是要力争上游不错,他设苦肉计去求她,可他并没有打算就此踩着皇后主子的肉身往上爬。
他抱着上官露的手轻轻颤抖,只念叨了一声:“娘娘……”
第66章 林花谢
李永邦收到消息的时候,简直吓得魂都丢了,大夏天的坐在椅子上,愣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是时太后正歪在榻上,大覃民风开放,一入夏,女子便明目张胆的争奇斗艳,衣裳轻薄,款式张放,好像陆燕今日特地穿了一件胭脂红的雪纱萝,衬的底下的玉肤透出来。
彩娥知趣的替她打了几下扇子,道:“太后可能是些微有些中暑了,还是待奴婢替您去了外头这一件。”跟着,把放下来的月胧纱勾了起来,美其名曰透气,实际上春光大泄。从李永邦坐的地方刚好能看到陆燕清凉的只剩一件抹胸,双。/峰高高的隆起,中间挤出一条沟来,李永邦却始终目不斜视,一门心思的坐在椅子上嗑瓜子。
陆燕气闷道:“敢情今年的瓜子是格外的好,陛下一整个下午尽为这小玩意魂牵梦萦,爱不释‘嘴’。”
皇帝‘嗯’了一声道:“是啊,见识过好的东西,一些粗制劣造的便入不了眼,哪怕是仿得再好也没用。”
陆燕的指尖扣在床沿,这话是说上官露太好,她们谁也比不上吗?
皇帝不关心她的反应,继续道:“人,也好像这瓜子,有的奸商为了贩卖的好,刻意把瓜子泡在加了料的白泥水里,使每一颗瓜子看起来晶莹饱满,殊不知,一打开就见真章,不是烂了就是齁了。瓜子好不好,一看天生的材料,二看加工师傅的手艺,有没有炒好。人亦如是,要是天生是好的,不加雕饰也是好的,能知书达理,明晓是非,更是锦上添花了。但这些,绝不是装就能装的出来的,和瓜子一样,迟早一天要露馅。”
他喋喋不休,陆燕被他莫名的歪理念叨的胸口像积了一团棉絮,哼声道:“陛下懂事了,吃瓜子都能吃出一堆的道理。”
但她还没有放弃,李永邦当年能为了她能活活挨了他老子几十棍,她就不信青梅竹马的情谊不能卷土重来,不过缺一个契机罢了,眼下他一定还恼着她。如是想着,得须找个由头支开彩娥。
彩娥今日罕见的伶俐,主动道:“奴婢去给太后倒写西瓜水来,下暑是顶好的。”
李永邦眉头也不抬一下,淡淡道:“哦,那你也替朕带一碗酸梅汤进来,要冰镇的。”
彩娥屈膝答‘是’,只是才踏出门槛,就见到宝琛跌跌撞撞的朝这里扑过来,口中嚷嚷道:“不好了,不好了——陛下,出大事了。”
福贵在两宜轩的廊下守着,吼他道:“不好什么不好,今儿个是太后的寿辰,你个奴才会不会说话!不许进去扰了太后的清净。”
宝琛一把拂开福贵的手,昂首道:“你们谁敢碰御前的人,我是来找向陛下禀报要务的,耽搁了一时半会的,你们担待的起码?”
福贵撇了撇嘴,没敢真的拦。
于是轮到彩娥出场,拿手推搡着宝琛往外道:“好大的胆子,冲撞了太后,你该当死罪。”
谁过寿诞不图一个吉利?结果倒好,下人们一口一个‘要死了’‘不好了’……陆燕直想发作,奈何不能拿御前的人开刀,只得对着彩娥指桑骂槐道:“叽叽喳喳的吵什么!内侍局没教过你们怎么当奴才吗?一个个的把死啊死的挂在嘴上,好听嚒。”
宝琛压根没把这些魑魅魍魉放在眼里,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进去,噗通一声跪下道:“陛下,大事不好了。”
李永邦正了脸色道:“你别急,慢慢说。你素来是个有分寸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把你急的这样?你师父呢?”
宝琛不知从何说起,结结巴巴道:“师父正在那头料理呢!皇后主子跌了个大跟头,要不是赵副统领身手了得,把娘娘及时给救下,娘娘此刻已经掉水里了。目下皇后主子不知为何,半身的血,这不……奴才也不想惊了圣驾,扰了太后的歇息,实在是事情紧急,奴才该死。”说着声音里带了哭腔,看李永邦愣成一根冰棍似的,问道:“陛下,皇后主子出事了,可怎么好?”
李永邦起先听到皇后两个字心头就是一揪,愈听下去,心愈往下沉,到后来整个人都傻了,足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惊得跳起来,斥道:“怎么会呢,好端端的怎么摔倒了,你们一群人都是吃干饭的,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宝琛哭丧着脸:“奴才该死,具体的奴才也不清楚,当时奴才在副船上,一上岸就见到一群人围着皇后,师父让奴才来通知陛下赶紧过去。”
皇帝的脸煞白,手抖得厉害,上一回这般六神无主是母亲去世的时候,好像天下间所有人都抛下他了,他疾步冲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在这儿靠的岸,去永乐宫怕来不及,让皇后移驾到这里来。”
淑兰‘嗳’了一声,宫里的老人儿,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偏陆燕非要在这时候较劲,她今日受了这诸多闲气,正愁没地方发泄呢,她最好上官露死在外头,她便轻省了。于是眼风一瞥,一个叫铃铛的侍女立即站出来,铿锵道:“回禀陛下,这儿可是太后办喜事的地方,皇后移驾到这里,岂不是冲撞了太后?老祖宗规矩,哪里有长辈要给晚辈让路的道理?”
李永邦顿时怒发冲冠,对宝琛道:“掌嘴。”
宝琛立刻冲上去对准铃铛就是两个大耳刮子,卯足了力气下的死手,以至于铃铛儿没准备之下被打得满嘴的血。
宫里向来有‘打人不打脸’的规矩,但他李永邦从来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是皇帝,看谁不顺眼,特别是永寿宫的奴才个个鼻孔翻天,一副主子的的德行,他还教训不得了?
李永邦的脸黑的能滴出墨水来,半侧头对陆燕道:“寿是皇后立主要为太后办的,临了两宜轩连她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也太叫人心寒了吧!看来宫里的人还没搞清楚这禁宫到底是谁在当家作主,朕今天就替她管一管,费事一个个的都以为皇后太善性好说话,便忘了身份,狐假虎威的作伥。”说完立刻疾步冲了出去,一刻也不想耽搁了,但却撂下了话,“太后那么喜欢这里,就让太后在这里好好歇着,不歇够了三天不算完事。”
两宜轩终归不是正儿八经的寝宫,虽说东西置办的样样齐全,但哪能和永寿宫比?
别说是三晚,就是一晚,她就得闷死,要不也得被这一屋子熏虫子的香给熏死。
陆燕气的翻身用手在锦榻重重捶了一下,恨声道:“上官露,我跟你没完,这宫里,有你便没我!”
*
那一头,李永邦什么仪态也顾不上了,匆匆的跑到事发地点。
果然如宝琛说的那样,是赵青雷抱着上官露一脸焦急的在那里等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七嘴八舌,乱成一锅粥,只有福禄淡定的指挥着:“婆子呢?让婆子赶紧过来候着……”李永邦一步步走进,眼睁睁的看着上官露鹅黄色裙上的红色血迹一点点变大,却束手无策。
见到赵青雷,他多少有点意外,但还是说:“此番多亏了赵统领,这份情,朕记下了。”说着,上去拉上官露的手道,“露儿,你怎么样?”
上官露在赵青雷的怀里哆嗦了一下,道:“冷。”
李永邦欲从赵青雷手里将她接过来,哪知道赵青雷却道:“陛下,当务之急是要您替娘娘拿主意,这等粗事,还是由卑职代劳吧。”
李永邦转过头去问福禄太医请了没有,福禄道:“已经十几个人过去了,从御药房到这儿得跨一个大园子,奴才斗胆,动用了陛下的御轿,毕竟几个武夫抬着董太医过来,可比大人自己的脚程要快的多。”
李永邦沉着脸‘嗯’了一声,静贵人提议道:“陛下,总这么在大太阳底下晒着也不是个事儿。臣妾的毓秀宫离这儿不远,不妨请娘娘移驾过去,省的娘娘回长乐宫那样奔波。”
“是啊。”昭贵人附和道。
皇帝正要开口,仪妃抢先道:“陛下,臣妾已命人回长春宫收拾停当了,娘娘即刻就可以过去。”
“好。”李永邦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你有心。”
随后大队人马一齐奔赴长春宫,赵青雷几乎是用跑的,直把上官露送进了长春宫的内室,轻柔的安放在榻上,才被撵了出去像跟木头一样杵在那儿。
上官露前一刻还在温热的胸膛里,下一刻离开了赵青雷,愈发感觉冷的厉害,不自禁用手抱着双臂,连嘴唇都在发颤。
中间架起了一道屏风,除了太医和帮得上手的女眷,其他都在外面候着,丫鬟婆子们经验比较丰富,手脚麻利的忙着烧热水和准备布巾,进进出出,人头攒动。
静贵人示意昭贵人看仪妃,只见仪妃跟个盲头苍蝇似的,急的乱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亲妈或者亲姐妹生孩子呢,昭贵人眉头皱了一下,仪妃莫不是心里有事吧?
正自打量着,逢春过来道:“仪妃娘娘,主子唤您呢。”
仪妃垂头道‘是’,忙敛了裙子跟她进去屏风里头。
众人立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隐隐约约的,听到上官露虚弱的声音,道:“这是你的寝宫……这种不吉利的事……”
仪妃跪在上官露跟前,哽咽道:“我的娘娘嗳,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计较这些。”说着,压低嗓门凑近了上官露耳语道,“娘娘,臣妾跟您说过,臣妾不是一个忠心的人,但我这个人,自己欠下的人情就一定会还。我说到做到。上回我欠您的情,已经彻底还清了。今天,轮到您还我一个人情了。”
上官露抿唇一笑道:“好。”
仪妃终于松了口气,坦白说,摊上这种事,谁心里都害怕。尤其是事发的当场,只有她和皇后还有一个孩子瑰阳在。
要是有心人想在这上头做点什么文章,不怕没有可以捏造的内容。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心虚——她清楚的记得,皇后跌下来之前的确是被绊了一跤,但究竟是谁绊的,真说不知道。事情发生的太快,谁也没看个真切。只是皇后在摔下去之前,她多少是有点感觉的,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拂过她的脚背。倘若真是她,那她也不是有意的,可皇帝没了嫡子或嫡女,肯定是要追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