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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胭脂斗-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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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禄道:“殿下,里面……”

    “我知道。”永邦赶忙一手紧紧地握住盒子,感慨道,“我知道是什么,本以为父皇走的匆忙,什么都没有留下。”

    福禄抿唇一笑:“先帝很早以前就有了决定,殿下是知道的。如今东西物归原主,奴才也就安心了。明日以后,请殿下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

    “说得好。”永邦朗声笑道,“那今日怎么都要留下来蹭海公公的一顿火锅。”因为下一回来,指不定什么时候了。世事无常,海公公已经老的路都走不动了,李永邦不免有些心酸,人浮于世,再多的荣华富贵,若是到头来苟延残喘,度日如年,其实怎么过都不舒心。

    海公公却依旧呵呵的眯眼笑,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先帝放在他和小福禄这里的鐍匣藏着一早写好的遗昭,虽然大家都知道太子肯定就是李永邦,但是有这个盒子和没有这个盒子,意义相去甚远。

    酒足饭饱之后,福禄送永邦出去,两人走在前面,郑辉领着其他人在后头跟着,李永邦问道:“丧仪上的事你听说了吗?”

    福禄摇头道未曾,“排云殿这里没什么人来,故耳目闭塞。”

    “那你白日里到前朝来,一路上肯定听到不少议论吧?别和我打哑谜。”李永邦并不打算放过他。

    福禄抿唇一笑:“相信此事殿下自有定夺。再说事涉后宫,也有主母当家,奴才能有什么看法。”

    李永邦双手负于身后,瓮声瓮气道:“禄子,我问你,如果我母亲还在世,她会怎么做?”

    福禄叹了口气,这话虽然变了个方式方法问,可答话的人还是自己,这是要他去揣摩以前主子的心思再来告诉现在的主子,难度不可谓不大,最重要的是,在主子跟前永远都不能太聪明,不过他斟酌再三,还是诚恳答道:“奴才觉得,若是皇贵妃娘娘依然健在的话,宫内秩序井然,道理分明,断然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就算真是发生了,定当不会允许此等不孝不悌的子孙存在。”

    这话分量很重,几乎是判了赵氏死刑。

    李永邦幽幽的‘哦’了一声,福禄已送到了正阳门,眼见再过去就是寿康宫,便道:“奴才就送殿下到这里,祝殿下明日顺风顺水,万事如意。”

    “借你吉言。”李永邦在他肩上重重一拍,旋即大步流星的走了。身后郑辉等若干人快步的跟上,郑辉此时也没什么心思去猜测福禄和太子的关系了。横竖他知道福禄惹不起就行。

 第9章 点迷津

    一路上李永邦都沉默的走着,无话。

    沿着寿康宫花园往前,必然会路过兰林殿,这是他之前应该想到的,却着实是后知后觉,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下意识就走到了这里?

    他想退回去,又显得太过做作,一时间有点踌躇,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郑辉猜不透他究竟什么心思,唯有耐着性子陪在身后,直到他拿定主意为止,然而就在那个当口,前头竟无端端的出现两个人,他能瞧见,李永邦自然也不例外,郑辉明显的感觉到主子的背脊好像是僵了一下,他不由自主的打量那一主一仆,是个年纪很小的宫女,提着一盏灯笼为身后的人领路。

    雪天路滑,她们走的很慢,女人的身姿袅娜,长长的黑发如瀑,只用简单的绿玉簪子固定,素净而淡雅。

    太子定定的望了一会儿,道:“走吧,咱们这一天听的壁角可真够多的。”

    郑辉谄笑道:“奴才可是什么都没听见。”

    李永邦拍了一把他的脑袋道:“就你会耍嘴皮子。”

    说完,一行人紧紧的跟上,为了不叫前面的人发觉,还把灯熄了,躲在阴影里。

    没想到,那一主一仆竟一路出了日精门直往天街上去,眼见着太子的眉头蹙起,郑辉的心里也跟着直打鼓。

    果然,那人踩着优雅的步子走到了赵氏的跟前,是时天边昼夜交替完毕,落日连仅有的一点余晖也被昏暗给吞噬了。不远处钦安殿的宝顶在夜色里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隆重的宿命感。

    从心里说,郑辉巴不得现在谁过去给赵氏一点脸色看,最好是大妃上官氏,这样一来,太子就能出面英雄救美,根据太子和大妃置气的频率比他上茅房的频率还要勤来看,赵氏一定可以力挽狂澜,咸鱼翻身。

    他这么盼望着赵氏复宠,倒不见得他对赵氏有多忠心,而是赵氏平时手疏,从不吝啬打赏下人,最要紧是喜欢听好话,这样的人容易糊弄。

    他正自想的出神,就听到前头的人冷不丁来了一句:“天寒地冻的跪在这里,滴水未进又粒米未食,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声音软软糯糯的,听的人骨头都酥了。

    夜色浓浓的化开,像泼洒到宣纸上的墨汁,郑辉看不清太子的脸,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情,但是能令一个太监听了都觉得心动的,想必主子应该也不例外吧?

    郑辉知趣的从太子身旁又退后半步,但还是能清楚的听见燕贵太妃吩咐身旁的侍女道,“彩娥,把我之前准备的糕点拿来。”

    彩娥把食盒放到赵氏跟前,打开盖子,赵氏畏畏缩缩的不敢接,嗫嚅道:“臣妾谢过太妃娘娘,可是殿下有吩咐,不让人送吃的。”

    燕贵太妃朝那监查的老嬷嬷点点头,老嬷嬷便立刻面朝另一边转过去,赵氏这才放心大胆的伸手抓起糕点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样子活像被饿了三年。

    “不用急,慢慢吃。”燕贵太妃柔声道,一边抽出了腰间的丝帕递给赵氏。

    赵氏颤畏着手接过,感激涕零道:“臣妾谢过太妃娘娘,臣妾先前莽撞无知,顶撞了太妃娘娘,但请太妃娘娘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臣妾不是有意的。现在臣妾才知道什么叫做雪中送炭。”

    燕贵太妃抿了抿唇:“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我并不在乎。因为你顶撞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我代表的天家体面,所以你该知道,你的生死不是我说了算的,也不是你跪在这里就能轻易抵消的。”

    赵氏一听立即哭道:“求太妃娘娘救我,如今就只有您能救我了,只要您一句话……”说着,猛的伏地磕头,脑袋叩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太妃娘娘的大恩大德,臣妾至死不忘。求太妃娘娘一定要施以援手。”

    “不忘?”燕贵太妃哂笑了一下:“怎么,难不成你还打算报答我?”

    赵氏垂首看着地面,那里已冻了一层冰,重重的寒气渗透过衣物侵入她的身体,令她止不住的发抖。她一个劲的点头,由于用力过猛,又乏力失温,整个人倾向一边倒去。

    燕贵太妃命彩娥将她扶起来,赵氏的上下嘴唇冻得发紫,哆嗦道:“太妃娘娘的大恩大德,臣妾没齿难忘。真的。臣妾愿意做猪做狗,来报答太妃娘娘的恩情。”

    燕贵太妃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道:“收起你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吧,你的那套嘴脸还是尽留给殿下好了,我这里大可不必,你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你之所以有今天,我也有推波助澜的份,你眼下只怕是恨都恨死我了,还谈什么报答?!”

    “也确实是没齿难忘。”燕贵太妃语带讥讽道,“不过话说回来,设局引你入瓮的人可不是我,我只是不想你冻死在这儿,毕竟明日里太子就要登极,你若挺尸于此,着实是有失体面,我这才来给你送吃的,你不必感激我,但你的确应该恨一个人。毕竟冤有头债有主嘛。”

    赵氏听了这话,懵懵的望向燕贵太妃。

    如此蠢笨,燕贵太妃不禁当真有些怜悯她:“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自己到底得罪了谁吧?”

    旁的人是七窍玲珑心,一点就透,这个赵氏倒好,话都敞开了说她还是云里雾里的,可见要是做人没什么天分,就算现在不死将来也要死在深宫,真不知道上官氏怎么会容忍她活到今朝。燕贵太妃忽然觉得她无药可救,提起裙摆转身就要走,“话我可都给你撂在这儿了,你要是还没想清楚就继续好好地想,你有一夜的时间思量,我只是好心提点你一句,你若是冻死了饿死了,伤的是你夫君的颜面,也伤了你阖族的颜面,换言之,也显得我天家法不容情,过于刚则,可你若是自戕,那就是株连三族的死罪,不但你有事,你的家族也跟着有事,所以怎么个死法,怎么死才恰当,你自己在心里好好掂量掂量。”

    赵氏口中的糕点蓦地噎住,猛烈的咳嗽起来,半晌,喉咙发出干涩的声音:“太妃娘娘的意思是,臣妾当真没救了?”

    燕贵太妃半侧过头,反问道:“你说呢?先帝大敛的丧仪闹出这样的事,莫非你以为还有转圜的余地?”

    赵氏低声呜咽起来:“可臣妾也不想的,臣妾并没有要对先帝大不敬的意思,实在是……实在是……”她说到这里顿住。

    “实在是什么?”燕贵太妃笑问,“实在是你咽不下这口气,非要把大妃比下去是吗?平日里你凡事压她一头也就罢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就不懂得忍耐一下,非要在众人面前让殿下难堪?”

    “我——”赵氏似乎霎时想通了,双眼圆睁着,空洞的吓人,“太妃娘娘的意思是,意思是……有人故意激将我?”

    “你说呢?”燕贵太妃让彩娥把东西收拾好,乜了一眼赵氏,随后在彩娥的搀扶下头也不回的走了。

    俄顷,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

    太子等人还躲在不远处的暗影里,郑辉等燕贵太妃走了之后才终于敢吱声,喘了口气,打量着太子的脸色,缓缓道:“那个……殿下,您看,赵氏已经跪了一天了,也怪可怜的,要不……”

    “放肆!”太子低声喝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替本宫出主意了?”

    太子很少在他跟前拿腔拿调,而今显然是真生气了。

    郑辉‘噗通’一声跪下,连声道:“主子息怒,主子请息怒,千万要保重身体。”

    “郑辉啊。”太子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你今天做错的事委实是太多了。”

    郑辉闻言即刻抖的如筛糠。

    太子对于他的那点伎俩心中又怎会没数?什么把他往钦安殿里领,又拦着福禄不让进,太子只是不拆穿他而已,再者太子也的确想看看没有了他做靠山后的赵氏,究竟会遇到一些怎样的嘴脸。

    然而凡事都有一个度,当奴才的若以为自己可以糊弄主子,摆布主子,那他就离死期不远了。更何况郑辉拦住了福禄,今天假如太子没有多此一问,并且去了排云殿的话,就和先帝留给他的鐍匣失之交臂了,那是怎样一种罪责,他郑辉担不担当的起?

    念在这两年郑辉伺候的还算尽心的份上,太子没有怎么开发他,只是道:“郑辉啊,要知道,咸鱼翻身,即便真的翻身了,也还是一条咸鱼。懂吗?”

    郑辉一愣,太子又道,“明日大典过后你就回到原先的府邸替我看宅子去吧,亦或者你有别的打算也可以跟我提。”

    郑辉痛苦的把头埋在草堆里,颤声道:“奴才本想一辈子在主子跟前尽忠,如今是不能了,全怪奴才蠢钝,险些害了主子,奴才愿意去替主子看王府,主子让奴才干什么,奴才都愿意,那已经是主子给奴才最大的恩典了,奴才别无所求。”

    太子点点头道:“行吧,你不必跟着我了,回值房里歇着去吧,打点一下。其他两个,跟我去庆祥宫。”

    那一个太监和一个侍卫互相对视一眼,垂头闷声道:“是。”

    所谓伴君如伴虎,不外如是,他们今日是真切的见识到了。

    两人再不敢像先前那般懈怠,转而神色紧张起来。

 第10章 心上疤

    庆祥宫中,几个侍女刚把上官氏从床榻上扶起来,就看见李永邦气势汹汹的一路穿过合德殿冲进卧室来,底下的婢子们跪了一路,李永邦铁青着脸道:“出去。”

    侍女们担忧的看着上官氏,战战兢兢的不敢挪动步子,李永邦又道:“如今我说的话都不拐用了?全都给我出去!”

    上官氏扶着额角点了点头,侍女们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顺手把门也关上了。

    屋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

    上官氏一脚趿进鞋里,整个人摇摇晃晃的走到桌边,正眼也不瞧太子一眼,只提了五彩鸳莲纹瓷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把玩着手中的黄地珐琅彩桃杯,眸色淡淡道:“殿下来的正是时候,臣妾赶巧要用膳,不知殿下用过饭没有?哦,臣妾忘了,宫中是不作兴劝膳的,那就权当臣妾没说过吧。”言毕,自顾自的坐下吃起来。

    李永邦的怒气就如同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波澜不兴,于是大手往桌上重重一拍:“你满意了?把我身边的人全都弄死了你就高兴,是不是?”

    “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上官氏手抵着额头,故作失落道,“现在受伤的可是臣妾!亏得臣妾还以为殿下是专程前来看望我的,没想到是来兴师问罪,可是这罪名莫名其妙的,臣妾打从心底里惶恐。”

    “你惶恐?你也会惶恐!”李永邦讥讽道。

    他比谁都知道,上官露要是和人装傻充愣,礼数比谁都周全,口才比谁都都好,不把对方逼到死胡同里不罢休,而对方越发急她越淡定,把自己摘得特别干净,可真要把她惹毛了,才不管什么安分守己,骂他就跟骂孙子一样。

    李永邦气道:“别打量我不知道你在你想什么,我告诉你上官露,我既能立你,也能废了你。”

    然而他的威胁丝毫不起作用,上官露好整以暇的坐着,宛如平静湖面上悠然凫水的天鹅,细长的脖颈白如凝脂,点头道:“没错,诚如殿下所言,您也知道是您立的我,那敢问殿下当初为何不直接立赵氏得了?反正您也喜欢她,她也喜欢您,你们两情相悦,把臣妾卡在中间算个什么事儿?!多此一举嚜!再说了,就算您不喜欢赵氏,那还有温氏,肖氏。王府里的一干妾侍,随便您喜欢谁,只要不是我上官露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所以说……”上官露缓缓地站起身,凑到太子的耳旁轻声道,“今日之事,说到底还不是殿下您咎由自取!”

    “上官露!”太子恼的一把揪住她的领子,拉到自己眼前,“三年了,你到底有完没完!”

    “殿下又搞错了,不是臣妾爱闹,是殿下不肯放过臣妾。”上官露脸上淡淡的,但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头,与他呈对峙的姿态。

    李永邦无可避免的望进她的眼底,那里清澈的如一汪清泉,但水底深处浓浓的恨意一目了然,从瞳孔里放大,肆意蔓延开来,仿佛无形之中朝他的心上打了一拳。他瞬间被激怒,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将上官露直接掀到了榻上,上官露白天伤了额头,眼下正犯晕,这一耳光下去,更觉耳朵嗡嗡嗡的轰鸣,一时爬不起来了。

    难得她无法逞强,柔弱的趴在那里。

    李永邦趁势反击道:“我的大妃果然是不同寻常,不费一兵一卒,仅仅几句话,几个动作,就惹得赵氏沉不住气,再加上另外几个也不安分,两厢里一凑手,赵氏就成了砧板上的肉,好厉害的手段。”

    上官露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女儿家的争风吃醋也值得殿下您这般明察秋毫吗?殿下的一番算计难道不该用在江山社稷上?深夜到访,竟是为了赵氏的事迁怒与臣妾!殿下觉得是臣妾害了赵氏,臣妾却认为是殿下您害了她,是您让她胆大包天,不自量力的以为可以当皇后,您自己说说,可能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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