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有妻道-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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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哧!”野猪痛苦一叫,刨着土就往宋研竹的方向奔来,宋研竹心中暗念“不好”,眼瞧着附近就有一棵树,在朱景文耳边念叨:“你个倒霉孩子,会爬树么!”
“不会啊!”朱景文哭道。
“……”宋研竹一顿,骂道:“那还不快跑!往回退着跑,绕着树!”
说时迟,那时快,野猪已经冲了上来,不等二人拔腿,野猪就要冲到跟前。
宋研竹前一世就听陶墨言说过,一头野猪胜过两匹狼,野猪皮厚,兵器轻易刺不伤它,若是遇见了,最好的方式就是别惹怒它,安安静静地别看它,它自然也就离开了。可是现在它明显处于盛怒的状态,若是被它顶一下,只怕她和朱景文都得皮开肉绽。宋研竹想想都有些哆嗦。
正不知如何是好,身后忽而传来一声大喝,有人举着个火把跑过来,一根粗树枝上缠着一圈又一圈布条做成的火把,烧成焦色的布条里隐约可见一抹墨色,熊熊烈焰后藏着陶墨言沉静的脸。身上的墨色长衫不见了,只穿着单薄的月白色中衣。
他的一声吼显然把野猪吸引过去,野猪站在中间,看看宋研竹,又看看陶墨言,有些困惑。
陶墨言手里拽着一把石子一齐往野猪身上扔去,等野猪转头,视线直直地同野猪对视。初出山庐的野猪显然被这个对手激怒了,放弃了宋研竹和朱景文,烦躁地对着陶墨言哼唧了两声。虽然有些畏惧陶墨言手里的火把,却时刻准备着腾跃。
“你是傻子么!还不快走!”陶墨言一声怒吼,宋研竹一怔,踟躇了片刻,赶忙拉着朱景文道:“快走!”
朱景文整个人都吓呆了,几乎是被宋研竹拖着往后退。
直到脱离了野猪的视线,二人几乎玩命狂奔起来,跑出许久后,只听林子里传出一声野猪的一声怒吼,“哼唧!”
被人类戏耍的野猪,终于怒了!
朱景文腿一软,几乎脱力地瘫软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林子的方向,问:“他会不会有事?”
赤手空拳对付一只暴怒的野猪,即便是不死也是重伤。如果他死了,她该额手称庆的——上一世她的绝望她的无助他终于都能得以了解,他会在痛苦中死去,死在一只野猪手上,死在这个默默无闻的地方,在他还没能名扬四海的时候。
这该是多么畅快啊!
这一世,她终于摆脱了他的魔咒,只要摆脱他……
宋研竹愣愣地望着树林的方向,心里头却不是滋味——上一世他辜负了他,可是这一世他变成了一个新的陶墨言,对前一世毫无自觉。她恨他入骨,他却不明所以。而后,他在明知有风险的情况下,却义无反顾地来救她……不,他们。
眼睁睁看着他死,让自己寻个畅快,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宋研竹反复问自己,答案都是:好啊,死吧,不死不足以偿还她上一世的伤痛。让他死吧。
死吧……
宋研竹情不自禁地望向树林,就在方才,陶墨言蹙着眉头吼她,“你是傻子么!还不快走!”
你才是个傻子啊,往前冲就是个死啊!死了也活该!
宋研竹默默念着,可是另一个自己却在心中情不自禁却摇头:不是这样的,他是来救她的,若她丝毫不为所动,那么她就是忘恩负义,这明显违背了她曾经受过的教诲。若他死了,她的身上永远背着他的命。一条沉甸甸,却让她不喜欢的命……
“他如果死了,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朱景文抹了一把泪,低声哽咽道。
“良心不安……”四个字忽而似寺庙里的钟声,咚咚回响在宋研竹的耳畔,她忽而想起来,是的如果他来得及,还能来得及爬上一棵树……是的,陶墨言他会爬树,她知道他会爬树……
宋研竹抹一把汗,回头看了一眼树林,对朱景文道:“你呆在这别动,我去喊人!”
如果能找到人,她就已经尽了力了。他不论是生是死,都与人无怨……
宋研竹心里乱成一团麻,挣扎着爬起来往山下跑。
这一次她几乎是玩命地往下冲,到半山腰时,恰好遇见宋合庆叫回来的人。
赵戎见宋研竹满脸是汗,头发凌乱,人却是好的,心头不由一松,正要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她却停住脚步,拉着他道:“赵六哥,快,快去,陶墨言在那……”
“怎么他也在?”赵戎一怔,暗恼道:“你们一个个,真是,真是……倒霉孩子!”
他吆喝了一声,身后的家丁带着猎狗弓箭急急往前冲,宋研竹心里天人交战,到底还是提了步子,紧赶慢赶地跟在他身后,待冲到林子里,林子里却不见陶墨言踪影,狗“汪汪”叫着,赵戎低头一看,不由地蹙紧了眉头:地上赫然一滩鲜红的血。
“陶墨言!”赵戎扬声喊道,整个树林空空荡荡,只能听见他的回声。
第53章 老师
宋研竹心头不由一紧,渐渐听到低低的野猪哼唧声,忙顺着血迹往前跑,跑出不多远便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她却愣在了原地:只穿着月白色中衣的陶墨言倒在地上,衣服被血染成了红色,离他不远的地方是个不大的坑,像是猎人预先设下的陷阱,想来陶墨言也是事先有准备,才将野猪往陷阱旁边引,陷阱里断断续续地传来野猪的哼唧声,只是越发弱了下去……
“他死了么?”身后传来弱弱的声音,朱景文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宋研竹身边,身边多了个小厮模样的人。见陶墨言躺着,他哽咽了一下,哭道:“都是我不好,我害死人了!”
“胡说什么!他还活着!”赵戎吼了一声,道:“快,把他抬回去!”
一行人紧赶慢赶地下了山,家中早就大夫等着,查看了陶墨言的伤势,道是失血过多,有一些心力交瘁,余下的皆是皮外伤,万幸没伤着筋骨,养上几日就好。赵戎这才放下心。
一壁又去看了宋研竹,她身上有一些皮外伤,精神倒还好,只是有些蔫儿,听赵戎说完,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复杂,也不知是庆幸还是不甘,赵戎有些看不懂。
两个孩子受惊过度,大夫开了些安神药让他们服下后,两个人便呼呼大睡,饭也不吃了。
此刻两人都躺在宋合庆的床上,眉宇之间带着忧色,时而踢腿喊着“不要,不要吃我”,赵戎给二人掖掖被子,百思不得其解,“二妹妹,你怎么上趟山,杀了一头野猪不说,还拐回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宋研竹无奈道:“许是孽缘?我瞧这孩子周身贵气,不像是这村里的孩子,方才问他,他也说是同祖父到这附近游玩……已经让他随行的侍从回去喊他的家人来接了。大约一会就能到。”
正说着,刘长寿家的在屋外回道:“六少爷,外头有人自称是朱景文的家人,来接他回去的!”
“请他进来吧。”赵戎说着,略略整理了一番衣裳,踏出门外。宋研竹原是想将朱景文弄醒,拍拍他的脸,他皱着眉头翻了个身,抱着宋合庆的腰不肯松手,宋研竹简直哭笑不得,初夏进门说,赵六少爷请她过正堂一叙。
宋研竹不明所以,吩咐初夏看顾好两个孩子,走进正堂里,就见正堂当中坐着位须发苍白的老者,正端着茶碗呷茶。赵戎恭恭敬敬地站在下首位置,正陪着说话。
“赵六哥!”宋研竹进门唤了一声,赵戎眼睛一亮,招手让她进去,对老者道:“老师,这就是我对您提起的宋家小妹,在家排行老二。就是她救了景文。”
“老师!?”宋研竹瞪大了眼睛望着老者,讶异道:“这……这是?”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见的,我的老师!”赵戎笑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就是老师的孙子!”
“这……”宋研竹有些呆滞,直到朱珪站到她跟前,弯腰要作揖她才突然醒过来,忙拦道:“朱大人,使不得!”
“使得!”朱珪心有余悸道:“我这孙子自小顽劣,所以他爹娘将他送到这儿来,就是想让他修身养性,没想到今日他却支走了随从,自个儿上山玩儿去了,还因着淘气险些丧命!多亏了有你,不然我可如何跟他爹娘交代!”
宋研竹从未见过朱珪,只记得陶墨言对他说过,朱珪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一子,也就得了一个孙子。想必平日里对朱景文管束极严,才会养成他叛逆的性子。
只是这一拜,她着实有些受不起,“大人,正经说起来,救令孙的不是我,而是陶家大公子……”
“若不是你护着他,只怕他早被野猪撞没了!”朱珪正色道,“家中下人都告诉我了。”朱珪还要作揖,宋研竹赶忙扶他起来,各自落了座聊起来才知道,朱家在邻村也有个庄子,朱珪前些日子因着那些寻上门求师的人烦乱不堪,索性收拾了东西到庄子里散心。宋研竹也不晓得自个儿运气算好还是不好,随手就拐回个大金孙。
聊了一会,朱珪见夜深了,只说改日再登门拜谢,叫了下人去宋合庆房里抱朱景文。朱景文好不容易睡安稳了,脸颊睡得红扑扑的,乍然被吵醒还闹起床气,迷迷糊糊喊着要睡觉,不要走,闭着眼睛大哭。
宋研竹用胳膊肘碰碰赵戎,赵戎会意,低声道:“老师,景文今日累坏了,又受了些惊吓,外头这样冷,不如还是让他在这住着,等明日他醒了,学生再送他回去?”
朱珪看朱景文的样子也无法,只得答应了,另外派了一个丫鬟和小厮在跟前伺候着,赵戎如何挽留他还是执意要回自个儿的庄子。
赵戎和宋研竹亲自送他出门,等他走后,宋研竹回到无力,遣走了丫鬟和小厮,拿指头戳戳朱景文道:“别装了,朱大人走了。”
朱景文打了个哈欠坐起来,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宋研竹,威胁道:“我警告你哦,今日的事情你可不许对旁人讲,否则,否则……”否则了半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红着脸撇过头道,“虽然你救了我,但是也不许说出去,不然我会生气的!”
“……”果然是个孩子,还是个傲娇的孩子。
宋研竹白了他一眼,“这会晓得害怕了?晓得丢人了?早些时候你都干嘛去了?倒霉孩子!”
“你!”朱景文一瞪眼,宋研竹也把瞪大盯着他。这孩子,外面装的跟什么似得,内里还是个倒霉孩子,欠收拾!
朱景文顿时败下阵来,肚子咕嘟嘟叫着,不放心问道:“那位陶大哥不会有事吧?”
“死不了,你放心吧。”宋研竹顿了一顿,转身端了一碗特腾腾的鸡丝汤面,道:“肚子饿了吧?先将就吃一些……”
“这都什么啊!”朱景文嫌弃地看看那碗面,到底挨不住饿,端起碗来吸溜了一口面条,吃相良好的慢慢吃着那碗面。
许是宋研竹的面太香,睡梦里的宋合庆也被勾得醒过来,宋研竹笑着端来另外一碗面,两人还在眯瞪着眼睛,在被窝里把面条吃吃得干干净净,一点汤都没留下,而后两人又抱成一团,呼呼大睡。
宋研竹一直等到他们都睡着才退出门外,一转身,就见陶墨言站在院子里。
第54章 鱼蒙
他白日那一身血衣已经被换下来了,换成了干净的月白色中衣,看起来比着墨色长衫时更加柔和亲厚些。他的面色苍白,大夫已经处理好了他身上的伤口,手上的那一道被野猪拱到导致皮开肉绽的地方缠着厚厚的白纱布,一只手吊着。可这些,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样貌。
他就站在那儿,见宋研竹出来,缓缓走了过来。
宋研竹想避开,陶墨言却走过来,轻声问:“他们还好么?”
宋研竹一怔,才明白他是问屋里的两个,他却忽而一笑,道:“真是羡慕他们俩,深夜里还能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面条。”
他的视线下移,往屋里努了努嘴道:“不瞒你说,我手痛得都快疯了,可是却被面条的香味引过来……好歹我也是个文弱书生,能打死一只野猪简直是奇迹。或许明日我便能名扬建州——不是因为我的文采风流,而是我徒手打死了一只野猪。可是现在,我却饿的快疯了!”
他眼巴巴地望着宋研竹,宋研竹皱皱眉头,道:“你若是饿了,大可以对赵六哥说,让刘家嫂子给你煮一碗面条……你若想吃,鲍参翅肚人家也愿意给你做。”
她说着偏过身子就要从陶墨言身边走过去。就在那一瞬间,陶墨言突然伸出他那只完好的胳膊,一把抓住宋研竹的手,一对眸子里像是窜着火苗儿,他再也忍不住,沉着声音问道,“宋研竹,我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厌恶我?”
宋研竹紧紧地盯着他,许久之后却摇摇头,轻笑道:“有么?”
“有!”陶墨言毫不犹豫地答道,一些话几乎冲口而出。
他不是笨蛋,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一个人是喜欢他还是厌恶他。宋研竹对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尤其是对他!她喊赵戎“赵六哥”或者“六哥”,可是他在她那里,永远是万年不变的“陶大少爷”!她瞧着对他彬彬有礼,可实际上却是刻意疏离,他时常在与她对视时,能看到她眼里的厌恶和憎恨,□□裸的厌恶和憎恨!
即便是他救了她,可是她依旧是这样冰冷。
“为什么?”陶墨言紧紧拽着她的手,宋研竹被他拽得生疼,努力了半晌想从他的手里将自己的手解救出来,却未果,她只得稳住气,认真地看他,问:“你问过我,在那次东大街遇见赵六哥和你之前我甚至没见过你,试问,我为什么要厌恶和憎恨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可是那次见面你分明就已经对我露出厌恶的神情……这些疑问反复在陶墨言的心里回响着,在他喊她离开时,他第一次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柔软和温情,犹疑和挣扎,他不可能看错,绝不可能!
“为什么?”陶墨言仍旧拽着她的手,宋研竹的心一点点沉下来,低声吼道:“你放开我!”
“为什么!”陶墨言再逼近了一步,执拗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他个子比宋研竹高了不少,此刻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周身是不可侵犯的凛然,压迫地宋研竹忍不住往后退。宋研竹定了定神,就这么仰着头与他对视,不甘示弱。
火星迸溅,剑拔弩张。
“二妹妹……”就在这时,廊檐下突然传来赵戎的声音,陶墨言一动,宋研竹趁机从他的手中将自个儿的手抽出来,二人齐齐望向廊檐下,就见赵戎面色复杂的看着二人。宋研竹缓缓松了一口气,神色恢复如常地对赵戎笑道:“赵六哥,陶大少爷说他肚子饿了。”
赵戎拍了拍胸口,对宋研竹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二妹妹,你都不知道,他这个人啊就是饿不得,一饿脾气就不好,偏生嘴巴又挑剔,一般人做菜他不爱吃!最讨厌就是他这种人!”
他顿了一顿,似是想起什么,“额……他倒是爱吃你做的东西!你别瞧平日里你给我那么多糕点,一大半我可都贡献给他了!”
他说着,伸手往陶墨言背上一拍,道:“你昏睡了这么久,也该饿了,厨房不是给了做了饭菜么,你不吃跑这儿来干嘛!”
陶墨言瞟了他一眼,慢慢悠悠道:“不爱吃,吃不下!”
“你这人,就是讨厌!”赵戎忍不住腹诽,鼻子耸动着抽了抽,腆着脸对宋研竹道:“二妹妹,你别说他,方才你做面时,我闻着那味儿都觉得饿……你看,他也算为了你死而后已了,你瞧他快成半个残疾的面上,就赏他一碗面吧?”
宋研竹再是虎着脸,听他这么插科打诨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面上一下子云销雨霁,冰雪消融,赵戎瞧着有戏,厚着脸皮继续道:“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