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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天下无妾-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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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又带采薇四处游历,去拜访他那几位老友,一圈访下来,只有他在长安做官的一位友人曾成正好有一个同采薇年貌相当的儿子。
    周贽带着女儿,又在曾家住了几个月,对友人之子细加考较了一番,倒也还算满意,虽其韧性稍嫌不足,有些急功近利,旁的却都还好,也算是自家女儿的良配,便和老友议定了这门亲事。
    因当时两个孩子还小,便没有正式下聘,周父给了曾家一纸嫁妆单子,曾父也给了采薇一件家传的信物以为定礼。并约定三年后,采薇及笄之时,曾家便会上门来正式下聘,迎娶采薇过门。
    虽是口头约定,但采薇从不曾怀疑过曾家会失信于她。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曾伯伯竟已身故,曾家似也遭逢什么变故,不然,曾家在长安也有不少家业田产,何以竟到了要进京投亲靠友的地步呢?
    曾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第五十三回

若是能再去一趟李府,采薇倒是想能见上曾伯母一面,问上一问,不想,没过几天,安远伯府里又出了件丧事,五老爷突然暴病而亡,合府又开始披麻带孝。
    三年之内,太夫人连丧两子,其悲痛自不必言,采薇原还担心她身子承受不住。不想太夫人虽然伤心,但这个儿子既不如二子那样一向最得她器重,尤其后来又闹出来嫖妓被抓、杖责罢官这样极为丢脸之事,对这个儿子的心也就越发淡了,早已当他是个废人,只把心思寄托在几个嫡孙身上。
    待听五太太细说了五老爷生的是何等“暴病”之后,所余的那几分悲痛更是全数化为了恨铁不成钢的怒火。这儿子懂事听话了几十年,怎么到了老,反越发的为老不尊、荒唐胡为起来,既丢了官,又挨了板子,不说在家中好生保养身子,反倒左一个右一个的纳了一堆小姑娘回来做房里人,生生把自己的一条老命给断送了。
    一时又骂五太太道:“纵你老爷糊涂不知节制,你怎么就不知道劝着他些,再将那几个贱婢管得严些,就由得他日夜都和小老婆胡闹?”
    五太太眼睛哭得红红的,委屈道:“母亲,儿媳一早就劝过他的,可老爷如今哪里还听我的话,自他丢了官之后再也不是从前的老爷,脾气极是暴躁易怒。我略劝上几句,就拍桌子摔茶碗的骂我是醋汁子老婆拧出来的。说都是因为我这些年一个姨娘都不给他纳,这才逼得他到那青楼勾栏院里去,这才会被抓到顺天府衙,丢了官挨了打,面子里子都丢得净尽!”
    五太太是真心委屈,哭诉道:“母亲是知道的,当日明明是老爷自己主动不要纳妾的,我提了好几次将他那两个通房丫头抬做姨娘,都被他断然拒了。他虽没有姨娘,但婚后却是一直有两个通房丫头侍候着的,每隔几年就换了年轻貌美的进来。”
    “如今却都推到我身上,口口声声说都是因着我这般善妒不贤,才害得他这个夫主落到如今这步田步。出不得门,见不得客,只有这点子房中消遣,我还要吃醋拦着不许他快活一二,我这是看着他碍眼,生生想要苦闷死他!”
    “老爷这话说得这般厉害,媳妇如何还敢再劝下去,又怕告诉了母亲惹得您又动怒伤心,只得拿出私房钱,买了几根上好的人参回来,每日熬一碗参汤给老爷补身子。可哪成想,前天早上,那新纳的通房忽然命人请我快去,我去了一看,就见老爷趴在她身上,已然不成了……”
    太夫人也一时无语,这自来男尊女卑,若是儿子定要作死,哪里就能指望媳妇去管住他呢?又见自己这侄女哭得双眼通红,长叹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挥挥手让她去了。
    五太太回到自已房里,她的陪房嬷嬷早给她备好了一盆热水好让她净脸。待洗去满面的泪痕,五太太举起那块已是半湿的帕子,半是麻木,半是凄楚的道:“先前我总以为,若是老爷有朝一日走到了我前头,我不知会有多伤心。却不想,真到了这一日,我竟要靠这沾了辣椒水的帕子才能流得出泪来。”
    “太夫人嫌我没有劝阻住老爷作死,若说起先我还想劝他,可是到后来,我倒盼着他不如早些死了算了。”
    当日五老爷骂她的那些话里,有几句她没敢说给太夫人知道。她原以为五老爷如今不过是受了连串的挫折,这才性情大变,早先他们也曾是一对恩爱夫妻,有过相敬如宾的十几年美好时光,他的不纳妾也让她被一众夫人太太羡慕了十几年,成为京城中的一段佳话。
    却不想五老爷气急之下骂出来的那些话,将这最后一层温情的盖头也给扯了下来。
    “若不是看在你是我娘侄女的份上,我如何会娶了你,便是不纳妾,也不过是为了讨我娘欢心罢了,你当真是为了你吗?我才干比不上二哥,便只能处处都顺着母亲的意,来讨她喜欢。要不然,若依了我的心,我早纳七八十房美妾来房中消遣。横竖这爵位又没我的份,不及时行乐做什么?”
    五太太呆呆坐着,任由那些话一遍遍的在她脑中回荡,却已再没了第一次听到时的那种震惊与痛彻心扉。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开始盼着能早日成为一个寡妇。
    “都说‘最毒妇人心’,嬷嬷你跟在我身边几十年,你说,我是不是也变成那等狠毒妇人了?”五太太唇边忽然扯出一抹笑来,问她陪房嬷嬷。
    那嬷嬷忙道:“太太怎么倒说这样的话,像老爷这个样子,与其活着拖累大家,还不如早些去了,倒还干净。太太也是为了替两位少爷打算。”
    五太太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还是嬷嬷懂我,老爷他身上背着这个污名,那是让人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当日老爷刚被罢了官,跟铭哥儿定下亲的侍郎家老夫人就命人送了一封信来,言辞中很是不满,若不是她孙女刚没了母亲,还得两年多才能出孝,她家怕守完孝姑娘年纪大了不好再另说亲事,只怕这门亲事就毁了。”
    “也只有老爷去了,把这污名儿也一道带到土里面,等再过上个三二年的,渐渐的再没人想起这档子事来,我也才好给锐哥儿再寻个体面人家的女儿说亲。我如今名下就这一个儿子了,定要为他结一门好亲,也好帮衬着他些。”
    因着五老爷之丧,采薇这外甥女也要守小功之孝,此后的几个月里便再不曾走亲访友,更是去不了李侍郎府去找曾家伯母一解她心中疑惑。就连答应要再写一本给颖川王的下卷《酉阳杂记》,也是直到两个月后,方始完成,请了杜嬷嬷送到王府。
    虽说自从采薇能重回太夫人身边每日请安侍奉后,她在伯府的境遇比之先前总算是好了些,可仍有不少地方要她再另行花上些银钱。她们主仆再仔细着用,到了冬月,手中的现银铜钱仍是用了个精光,只得再让郭嬷嬷出府去换银子回来。
    郭嬷嬷虽顺利带回了银子,却也带回了个不大好的消息。“姑娘,我今儿特意又去你那处绸缎铺子处绕了一圈,发现旧日老爷安下的掌柜伙计已然再没一个在那店里了。我在左近打听了一下,说是他们贪了店里的钱,统统被赶走了。”
    采薇对此倒并不意外,“想来是被人排除异己了,父亲虽雇了他们,可到底不曾让他们卖身为奴,我手上既没有他们的身契,要打发他们自然也不用很费些事。”
    郭嬷嬷心里便有些埋怨过世的周老爷百密一疏,竟没虑到此处,却又不敢当着采薇的面儿说出来。想起在街上遇见的那人那事,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姑娘,我换了银子出来时,见着那曾家公子了!”
    “啊!”采薇忙问她,“那妈妈可和他说上话了不曾?”
    郭嬷嬷摇摇头,“我就是远远的看见街边上一个人影像是他的样貌,因离得远,不敢确认,只得一路跟着他,见他进到一家当铺去了,我就在边上守着,好容易等他出来,正想上去相认说几句话,路边忽然停下一辆车,上面一个青年公子掀开帘子,和他说了几句把人给喊上车了。”
    “当铺?”难道曾家真的出了什么变故,竟至于要典当东西来换银子?
    郭嬷嬷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当时也是觉着奇怪,当日曾老爷家也是有房子有地的,纵他去了,也不该没将几万两的家私留给他儿子呀?也是我一时好奇,见曾家公子我是跟他说不上话了,就也进到那家当铺,打听他可是来当东西的,又当了什么。那掌柜的便拿了枚点翠的金簪子给我看,上面还嵌了好几块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
    “我记得曾伯母有一枚簪子便是这样的。”采薇说道。
    “姑娘记得没错,曾太太那枚簪子,虽不常带,也是带了好几次的,我一下就认了出来。那掌柜的还问我要不要,我说人家怕是要来赎的,那掌柜却撇嘴说是那公子早已来当了三四回了,没见他赎回过一次。我当时脑子一热,也不知怎么想的,竟说我没带够钱,请那掌柜先把这簪子给我留着……,等回来的路上,我就有些后悔了!”
    “妈妈这话并没有说错,为何要后悔呢?那枚簪子是定要替曾伯母赎回来的。妈妈不知道,那簪子是曾伯母出嫁时她母亲传给她的,不比寻常的饰物。妈妈可问了要多少银子才能赎出来。”
    “那掌柜的不肯说曾公子当了多少,管我要了二百两。可是咱们现在哪儿有余钱去把这簪子赎回来,带来的银票虽还剩了些,可眼下还不知要在这府里再住上多久,绸缎铺子里的人又都换了,便是想去那里先支取些银子也不能够。”
    “事有轻重缓急,还请妈妈把咱们所余的银票都拿出来清点一下,看看还有多少。”
    一番清点下来,所余的银票还有十九张,俱是二十两面额的。采薇便抽出一张来,将余下十八张都交给郭嬷嬷,又从钧大奶奶做为见面礼给她的那一副金头面里挑了五件小首饰给她,让她拿去再当上四十两银子。
    郭嬷嬷不由问道:“那簪子只要二百两就够了,姑娘怎么倒给我这么多,还要添上自己的东西去再换四十两银钱来呢?”
    “我是想一共凑够四百两银子,一半给他去赎簪子,另二百两的银票是给曾家哥哥用的。虽我不知曾家出了什么变故,但曾哥哥若想重振家业,势必是要参加科举的。他先前已中了举人,明春便是大比之年,若能一举夺魁,便能重振家声。”
    “但之前的这段日子,却是极难熬的,尤其是对那些囊中羞涩之人,单是这举子间应酬往来就要不少花费。若不是实在无计撑持,曾伯母断不会把她家传的金簪交给她儿子去当掉。我们既与曾家有旧,且有着那等不同寻常的关系,便是单只念着曾家曾款待我们好几月的情份上,这一回也理当帮上一帮,况也不是多大的助力,不过是几两银子罢了。”
    她不把这几两银子看在眼中,可她奶娘却在乎,“哎哟我的姑娘,咱们可也就剩这么点银子了,若是都用来赎了金簪再给个净光,回头咱们若等银钱用呢?”
    采薇笑道:“我这不是还留了一张吗?有了这二十两银子也尽够咱们用一阵子了,若不够用时,不是还有当铺吗?你家姑娘手上不是还有这几件金灿灿的头面首饰,且都是我素日不戴的,当出去也不心疼的。”
    “这去赎簪子倒好办,可到时候怎么把簪子和银票给到曾公子手里呢?”郭嬷嬷为难道。
    采薇想了想,摇头道:“咱们断不能把簪子赎出来再拿去还给曾家哥哥,他们男子是最重颜面的,况曾哥哥也定不愿意被咱们知道他现今的落魄。倒不如想个法子把这些银子送到曾伯母那里,她心疼儿子,有了银子自然也是全拿出来给儿子去花用,曾哥哥又至孝,定然会先把母亲的金簪赎回来。”
    她想起香橙说那天在李侍郎府除了见到曾太太还见到了伴在她身边的一个丫鬟,银环,心里便有了主意。
    “我记得曾伯母的寿辰正好是在正月里,我这些日子也攒下了几样针线,便连这四百两银子的银票包在一起,嬷嬷明日带了它们直接到李府的门房处,就说想见曾太太的丫鬟银环,然后把些都交给她。就说这是我给曾家伯母备的寿礼,因出不得府,也无法去置办成体面的寿礼,只得这样有些失礼的直接送了贺仪过来。”
    采薇也是顾虑若她真用这些银票置办几件贵重的寿礼送过去,万一曾伯母不肯动用来典当,岂不是白搭,因此,虽觉得此举有些失礼,也只得如此了。
    “这么多银票,那丫鬟该不会私吞了不给曾太太知道吧?”郭嬷嬷有些担心。
    “明知曾家如今的境况却还愿意跟在旧主身边,可见这丫鬟当是个忠仆,想来不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或许这丫鬟愿意不离不弃的跟在曾太太身边,还有些旁的原因,但若是如此的话,那她就更不会私藏了这笔银子。

  ☆、第五十四回

因着五老爷的丧事,麟德二十年的这个新年,安远伯府重又是死气沉沉的,也不曾请年酒,只有几家亲友来往走动了一番。
    这般冷清寥落,可让正管着中馈之权的钧大奶奶心中极是不爽,她年纪轻轻,嫁过来没多久就成了伯府的管家少奶奶,正想趁着年节的时候大宴宾朋,好显摆炫耀一番。却偏生被五老爷个短命鬼给败了兴,心里头真是要多窝火有多窝火。
    便在上元节这天,一力撺掇着小姐们都跟她一道出去观灯。
    先前北秦、南秦的时候,对女子的禁锢还不若此时这般严苛,每到上元夜,女子们不但可以如男子一样大大方方的出门观灯游玩,甚至还有男女一道观灯赏月的。曾有一位大词人特意写了一首《生查子》,来记述其景其情,说是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可这样的情景到了燕秦,除了在天顺皇后当政的那几十年曾昙花一现外,闺中的姑娘们是断不许在上元节这天出门观灯的,只许在自家里看,出嫁的妇人们虽能出来走百病观灯,却得头戴帷帽,将自己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的。至于那些高门大户的夫人太太们,为了显出自己的尊贵来,就更是坐在车里观灯,压根就不在大街上、人堆里挤来挤去。
    到了这几年,因麟德帝他娘孙太后贫贱时最喜欢的便是去逛花灯会,等自己成了帝国最尊贵的女人,没事就在宫里办办灯会赏着玩,还嫌不过瘾,不够热闹。每到了上元节,还是喜欢带着自家侄女、侄孙女等亲眷,还有一大堆太监宫女跑到宫外来看灯。
    这上行下效,眼见太后娘娘都把未出阁的女孩儿带出来看灯了,渐渐的,也便有些名门望族家的小姐跟着母亲嫂子出来观灯。
    只是这种时兴顽法,安远伯府是从不曾有过的,太夫人是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几位太太也过了喜欢这种热闹的年纪。也就是钧大奶奶这样儿的年轻少奶奶喜欢趁着这个机会上街去逛上一回。
    早在去年,她就想把姐妹们都喊出去观灯,可惜一来她那时还未掌家,二来当时太夫人又不凑巧的病了,害得她只得闷在伯府里头看着外头不时放上天的烟花解解谗。于是今年她是早早就开始准备上了,定要把府里一众小姐都拉出去陪她一道看灯。
    虽说这等出府观灯的机会实是难得,但采薇还是婉言谢绝了,这出外观灯,人多易乱,她怕万一再生出些别的什么变数来,倒不如安安稳稳的坐在府里陪着老太太更安稳些。
    钧大奶奶便不乐意了,其他那些个姑娘小姐,哪个听到说要带她们出去观灯不是欢欣雀跃,对她称谢不已的,倒只有这位竟敢撂了她的面子?
    当下便冷哼一声,“表姑娘这架子也太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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