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容月貌-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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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光握住栎容的手,“你爹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我们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冤有头债有主,如果真是薛少安做的,他就该料到会有这一天,老天对他算是仁慈,到这个时候才露出狐狸尾巴,死时眼睛一闭,又能带走多少悔恨?交给我,该是…快了。”
“侯爷一贯敏感多疑。”栎容忆起九华坡那事,“面上不动,心思却深重的很,你刚刚说的那些,一定会让他多想,他视夫人如命,到死都想着夫人为他守寡,为了夫人,他什么都可以做,也不会管你是不是夫人的亲妹妹…”
——“你怕薛少安会对我不利?”摇光挑眉笑着,“我半生风浪,还真没什么能吓得住我。阿容放一百个心,他动不了我的。”
寝屋里,薛少安睁眼直到子夜,他干枯的十指紧握,凸出骇人的白骨,他深凹的浊目惊恐望天,周身生出刺骨的寒冷。
他在怕,他感觉摇光好像发现了什么,庄子涂…一定是庄子涂和摇光说了什么,说辛婉派死士在翠竹林杀了栎老三…摇光那女人极其聪慧,她一定不信辛婉会这么做,庄子涂痴情种一个,哪怕辛婉亲手杀了他,他也是心甘情愿,但摇光不同,她胆大性烈,若摇光去和辛婉说了…
薛少安惊出身身冷汗,一阵连着一阵的心悸让他痛苦不堪,他是时日不多了,但在最后的日子里,他还是渴望辛婉全心全意在自己身边,哪怕自己死了,辛婉还会心甘情愿留在紫金府,守着自己的灵位,时常去看望自己的坟冢…
可如果,被辛婉知道自己以她的名义杀人灭口…栎老三是薛灿岳父,栎容的亲爹…他们一定不会原谅自己,辛婉重情重义,她再顾念自己的情意,也一定会对这个阴险手辣的夫君失望透顶…到那时…也许辛婉还会一怒之下和庄子涂离开…
——不能,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薛少安强撑起身子,他决定,在自己咽气之前再做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PS:随着《尸容月貌》的临近完结,新文《墓语者》也快要和大家见面了!
第178章 枕边人
——不能; 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薛少安强撑起身子,他决定,在自己咽气之前再做一件事。
子夜,雅苑
自打栎容出嫁; 雅苑就成了摇光的安置之所; 摇光并不喜欢冰冷的奢华,她也不贪恋紫金府的富贵; 但这几日,她却留宿在了雅苑。
夜风袭过; 苑门外悬着的乌金钩沉郁稳重; 绢灯在风中摇曳; 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婢女退下; 雅苑浸入深夜的寂静,安然如无人一般。
屋顶上; 黑衣子涂拂萧触唇,却没有吹响那首古调,他侧首望着坐在自己不远处的摇光; 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熟悉的侧脸; 恍然如梦。
——“多谢你带我上来。”摇光笑脸盈盈; 见庄子涂眼睛不眨看着自己,也不躲闪开来,坦荡与他对视着。
“薛少安几天都没有动作。”庄子涂低声道,“白天又呕了许多血; 他还会和你料想的那样么?”
“薛侯爷是个不一般的人。”摇光面容自信,“有人因爱成痴,有人因爱成魔,他们并不觉得自己做错,因为,他做什么都是打着深爱的幌子。薛少安,便是如此。他离阎王殿越近,就越怕真相泄露,毁了他在辛婉心里的模样,他更怕辛婉因此怪他,恨他。”摇光笑看庄子涂,“要是辛婉一怒之下在他死后跟你走了?我想薛少安下了葬都会从棺材里爬出来吧。”
见庄子涂陷入沉默,摇光垂眸又道:“你还是想带辛婉走么?”
庄子涂身子良久未动,握着青玉箫的手少许颤动,又很快变作澄定,“我要是告诉你,我已经不再喜欢辛婉,你信不信?”
夜风扬起摇光的发,星光熠熠,犹如她仍似少女般的眼神,摇光点头,“我信。”
“我说什么,你都信我?”庄子涂饶有兴趣。
摇光低笑,“你跟幅白绢一样干净,甘泉边挟持阿容也不过是装出来的凶悍…你这么老实,我当然什么都信你。”
“我是蠢笨。才会被女人一再欺骗。”庄子涂自嘲笑道,“我再入义庄时,你还拐弯抹角想和我打听宝藏所在,差一点啊,又着了你辛摇光的套路。”
俩人如故人挚友般随意聊着,面容都舒展畅快,有着说不完的话一般。
“说到宝藏…你还打算守着一生一世么?”摇光咬唇轻声发问。
——“等等。”庄子涂闪身拉过摇光,竖起指尖贴在她柔软的唇上,黑目露出警觉。摇光一个踉跄倒进他的怀里,心头骤然加速,扬眸看去,庄子涂的脸也有些燥红,俩人四目对视,呼吸嘎然顿住。
“有人往这边来了。”庄子涂尴尬低语。
“这你都听得见?”摇光惊诧。
“宝藏压身,人人惦记,我夜夜入睡都不得踏实,数里外的马蹄声我都听得清清楚楚。确实有人往雅苑来了。”庄子涂狭目微动,“我也想知道,薛少安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借着夜色掩护悄悄走来雅苑的,是马夫陶叔。摇光认得他,也是他赶车送自己回阳城。听栎容说,九华坡换走毒酒的也是这人,他是紫金府的老人,也是辛婉和薛少安身边的亲信。子夜都过了,一个马夫,潜入雅苑来做什么?
陶叔面色纠结,每走几步就不住叹气,身形魁梧的他手提木桶,小径一路无人,紫金府戒备森严,照理说每隔一刻都有巡夜的下人经过,但今夜…雅苑周围格外幽静,连守夜的嬷嬷都不知被谁支开,雅苑里,只剩…入睡的辛摇光。
陶叔似乎希望有人出现撞见自己,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绕开夫人妹子居住的雅苑,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但事与愿违,他走得再慢,也撞不见挡住他步子的人。
——“他带着的是灯油。”庄子涂轻攥玉萧,“还真被你料中,薛少安果然要对你下手。”
“灯油你也知道?”摇光低问,“莫非,他要…烧死我?”
“紫金府重地,不能刀剑见血,你要死在刀剑下,薛灿夫妇一定会彻查所有,但放火…就好圆得多。”庄子涂沉思着道。
“皇宫内院还会走水呢,何况紫金府。”摇光大悟,“下人失责,雅苑失火烧死睡着的辛摇光…大火会烧去所有的证据…阿容再伤心,无凭无据也奈何不了薛少安…这个薛侯爷…可真鬼呐。”
——“想不到辛婉托付一生的,是这样的男人?”庄子涂扼腕道,“浑浑噩噩过到今天,她竟然一无所知?”
“病躯遮掩,谁能想到一个病弱侯爷可以筹谋这么多?”摇光叹息,“他做尽所有,却都只是为了辛婉…被这样的人爱着,到底是劫,还是幸。”
陶叔在雅苑几处进出口外倒上浓厚的灯油,又摘下正门外悬着的绢灯,取出里头燃烧的灯芯,陶叔露出愧疚之色,远看辛摇光紧闭的寝屋大门,低喃道:“侯爷的吩咐,老奴我也逆不得,你别怪我。”
话音落下,灯芯缓缓坠地,嘶啦一声火苗蔓延开来,大火翻滚着朝里苑烧去,半刻工夫就烧近了辛摇光住着的寝屋。见屋里女人再无可能可以逃出,陶叔重叹一生沉重离开。
火光顷刻冲天,庄子涂轻揽摇光腰身,脚尖一点跃上远处的屋檐,摇光挽住他的臂膀,心里满是踏实。
众人闻讯赶到时,雅苑已经被大火吞噬过半,辛摇光的寝屋更是已成焦炭,俨然不可能有活人的痕迹。
薛灿拔腿直冲进烧尽的废墟,徒手扒开东倒西歪的物件,寻着才认下的亲娘,辛婉捂唇恸哭,靠着颜嬷的搀扶才没有倒在地上。
栎容眼眶微红,但她记着摇光的话,她见相信那样聪慧玲珑的女子绝不可能葬身在这场不难预料的灾难里。
——“虽然母子相认不久,但你这儿子,倒也算得上孝顺。”庄子涂笑看近乎疯狂的薛灿,青玉箫指着他道,“你看,手都刨出血了,明知里面有人也是具焦尸,他还这么不顾一切?”
“那可是我嫡亲的儿子。”摇光傲娇着,眼睛凝在儿子身上,唇角露出欣慰的笑容。
“栎家那丫头,好像看出些什么?”庄子涂执萧晃向角落里的栎容,“她知道?”
“阿容聪明的很。”摇光得意道,“一个是我生的,一个是我亲自教养出来的,我有多少能耐,阿容只多不少,不用我告诉她,她知道我没那么容易被薛少安整死。”
话语间,几个下人抬着竹榻走向雅苑,每走一步竹榻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混杂着浓烈的焦炭气味,在凌晨时分愈显惊悚之感。竹榻上,倚卧着病入膏肓的薛少安,旭日的鱼肚白色洒在他深凹的脸上,双眼好似两个深坑,从最深处露出阴暗的色泽。
薛少安唇瓣干裂,咧开是会露出稀松摇晃的牙齿,齿间寒光闪烁,犹如觅食中的恶兽,他死死盯视着已成废墟的雅苑,仰头深吸着让人作呕的焦糊味,好似嗅着最甜美的花朵香味,让整个人如痴如醉,恨不得沉醉其中。
“侯爷来了。”颜嬷忍着哀恸道,“这时候怎么能把侯爷带来,快,送侯爷回去。”
薛少安吃力摆手,喘了阵道:“先不回去…听说雅苑大火…婉儿的妹子是不是住在里头?人…找到了没?”
颜嬷眼泪落下,转身看着还在奋力动作的薛灿,哭着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摇光福泽太浅,才得圆满,又遭了横祸…可怜了小侯爷还有夫人…才和至亲重逢,就又要天人永隔。”
——“呸!”屋顶上的摇光啐了口,“谁福泽有我深厚?跟着辛婉这么些年,还是这么蠢。”
庄子涂偷瞥摇光泼辣,心里轻轻一笑。
“婉儿。”薛少安对辛婉伸出手,“没了妹妹,还有我在你身边。”
辛婉止住低泣,“灿儿,你娘也不想见你为她这样,会找到的…”
薛少安眼中没有万物,浑浊的凹目只看得见辛婉一人,他周身纾解开来,除去辛摇光这个暗藏的祸患,就没人再怀疑栎老三的死,等自己咽气后,辛婉也会无怨无悔守着自己,到百年之后和自己同葬一穴,继续作伴。
“婉儿。”薛少安无力低呼着,“到我身边来。”
屋檐上,忽然响起悠扬的萧声,如潺潺的泉水,淌入雅苑外每个人的心上。薛少安本就苍白的脸刹那晦暗,仰头寻着那个如影随形的人,喉中发出愤怒的嘶叫。
栎容循声望去,她绽开如花的笑颜,对着庄子涂身旁的摇光无奈摇着头。
——“傻灿儿。”摇光对着薛灿的背影忍不住喊道,“娘好好活着呐,你能挖出个鬼来?”
“娘…”薛灿指尖落下血水,“娘!”
庄子涂携着辛摇光轻盈落在众人当中,摇光衣衫轻舞,面上含着得逞的笑容。人人脸色惊喜,只有薛少安,像是见了鬼一般,嚎叫着拉扯住辛婉的手腕,“婉儿,我们回去,我们回屋去…我不要见到这些人…婉儿,我好怕,好怕啊!”
“姐夫在怕什么?”摇光盈盈转身笑看惊惶的薛少安,“怕我是鬼么?还是个…含恨屈死的恶鬼?是不是…来找你寻仇来了?”
薛少安惨叫一声呕出发黑的血痰,颜嬷惊道:“摇光,侯爷经不得惊吓,你吓到他了。”
“姐夫铁石心肠,也会受惊吓?”摇光咄咄走近,“我可是你的小姨子,姐夫也忍心让人烧死我?”
——“摇光,你在说什么?”辛婉刚硬发声,“你吓到侯爷了。”
“长姐绝顶聪明,却独独糊涂在自己的枕边人身上。”摇光怜悯的看着还在维护自己夫君的辛婉,“我和庄子涂守在屋顶几日,终于被我等到,我们亲眼看见…陶叔提着灯油来雅苑放火,陶叔…是你和侯爷的人吧?如果我没记错,陶叔也是受侯爷指使,才放走了关悬镜。”
——“你…血口喷人!”薛少安怒指摇光,“我都是一个要死的人了,我杀你做什么?婉儿,别信,别信她啊…走,我们走…”
“因为…”摇光看向强作笃定的辛婉,“我怀疑到了栎老三的死。”摇光回望庄子涂,示意着道,“这会儿大家都在,辛婉和薛少安都在,你还不亲口去问她?”
见庄子涂沉默,摇光又道:“你护她一世,自己又落了个什么下场?既然辛婉并非你当年想的那样,你何不问出口,给她一个清白,也不枉你爱她这么多年。”
庄子涂幽然发声,狭目灼灼,“辛婉,栎老三送人到翠竹林的那晚,是不是你…派死士杀我和他灭口?”
第179章 剑穿心
庄子涂幽然发声; 狭目灼灼,“辛婉,栎老三送人到翠竹林的那晚,是不是你…派死士杀我和他灭口?”
——“灭口…”辛婉凤目露出错愕。
“为首死士口口声声说是受辛夫人指派; 送我们上路。”庄子涂凄然闭眼; “栎老三被一剑穿心而死。”见栎容噙泪,庄子涂轻声又道; “栎家丫头,你爹死的很快; 没有受苦。”
栎容低低抽泣走向辛婉; 凝视着她恍惚的脸; “我不信是夫人做的,一定不是你做的。”
辛婉回看夫君; 凤目流露出一种失望,见薛少安脸白如绢; 凹目闪烁,辛婉垂下眼睫,理了理自己的曳地长裙; 启唇道:“是我…”
——“不是!不是婉儿!”竹榻上的薛少安忽的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不是婉儿做的; 是我,是我!是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侯爷…”辛婉软软走近薛少安榻前,眼中愤而含泪; “你这又是何苦。”
“我恨他们!”薛少安似如回光返照,枯槁的脸孔褪去晦暗,渗出一种可怕的鱼肚光泽,“我也怕他们…所以他们必须死,必须死!”
“婉儿你说要派人去姜都,要有家人和皇族还活着,就设法悄悄带回湘南来…那阵子我夜夜心悸,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连女儿都有了,为什么要去救下姜国的祸患?但我见你日夜担心,寝食难安,我想如果不让你去救人,这辈子你都不会快乐,你活在愧疚里,我也不会好过。所以,我答应让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天大的灾祸,都有紫金府替你撑着,天塌下来,我也会替你顶着,要死,也会死在你的前头。”
辛婉闭目落泪,神色坚韧里带着深深的痛苦。
——“我召出府中忠心死士,但婉儿说不能只靠这些人,得需要一个熟悉姜都地形,又游走江湖多年的老朋友,只有他帮你,你才踏实。那个人,赠你墨石坠,墨石只有金陵雍华府才有,那一刻我恍然大悟,你的老朋友就是雍华宝藏的守护者,燕公子的后人。不止是故友,试问一个寻常朋友,会为你豁出命去么?绝不可能,这个人他一定深爱婉儿,可以为婉儿献出一切…”
“我猜的不错。”薛少安冷冷看向庄子涂,“婉儿要见你,还得拿出我时日不多的幌子,只有我快死了,你才会来见她,因为你无时无刻不在等着带走婉儿,你觊觎着我的夫人,你偷偷窥望她,盼着我早些死才好。”
“我从没盼过你死。”庄子涂面容平静,“只是我以为,你活不了多久。”
“为了不让你顺心遂意,我也一定不会那么容易死。”薛少安握紧手心愤恨道,“你来见婉儿那夜,我也看见了你。那一刻,我就开始恨你,你手握远胜乌金的宝藏,你又生的这样高大威风,你身体康健,一定可以活很久,很久…而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与老天的斗争,我活着太难,为什么你就活的那么轻松?若我死了,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