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容月貌-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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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史腿肚子跟定在地上似的动也不动,但眼神已经有些散开,内心仿佛在斗争着什么。
“薛灿斗胆,再多问老太史一句。”薛灿和颜悦色又走近了几步。
——“你说。”老太史撑着气度。
“您忠心可昭日月,才情也让人动容,更心存怜民之心,为什么会被一纸军令赋闲在老家,做不得皇城的太史令?”
老太史身躯一动,沧桑的凹目忽然溢出泪光,望着苍天哑声道:“那年皇上又建行宫,花费钱银不下万金,老夫要如实记载在史册里并加以注明,戚太保找到老夫,说此事不可多写,皇上建多少行宫,关后人何事?老夫不肯答应,为何历朝历代要有史官?不就是为了如实记载好让后世人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么?戚太保再三劝说,见我顽固不化,就让皇上下令让我回老家去…”
“连史书都可以叫嚣让您篡改不写的帝王权臣,也值得老太史为之去死?”薛灿低语。
“但我毕竟是周人。”老太傅不甘的看着薛灿的脸,“你是姜人,如何能眼看着践踏我大周王土!”
憋忍了半天的绮罗终于怒吼了出来,“你个老头,你能看着周人践踏我姜土,虐杀我姜人,就看不得我们了?文人死蠢虚伪,果然不假!”
“住嘴!”谢君桓只想去缝了绮罗的嘴。
“老太史一定看过《讨周室檄》吧?”薛灿笑问道。
“看过。”老太史被绮罗骂了几句,愣了愣道,“让老夫想想…自古帝皇临御天下,皆须励精图治,富国强民,周室江山,强臣弱主,戚氏掌权,六雄威福;焚人宗庙,污辱至今,虐杀姜裔,天意难容;周土尽吁嗟之怨,天下皆除佞之声…”
老太史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几乎不再有人听见。
薛灿轻声又道:“这檄文是我写的,老太史要是觉得其中哪个字写的不对,尽管说出来。”
老太史一字一字又在脑海中背诵,他惊恐的发现,檄文里每一个字都真的不能再真,字字都是周国赤/裸/裸的写照。
——“周土尽吁嗟之怨,天下皆除佞之声…”老太史忽的老泪纵横,“真是如此…真是如此啊…”
老太史忽的软下膝盖跪在了城外的周土上,朝着鹰都方向深深叩首,“老夫无能,老夫有愧,檄文所写,老夫竟然指不出一处可以辩驳的地方…老夫无能啊。”
薛灿伸手扶起老太史,“您还漏背了一句——姜裔皇嗣,与周女结为秦晋之好,他日天下一统,周人亦如同根,共享盛世安乐。”
薛灿说着回头看了眼栎容,“我夫人栎容,就是周女,将来,姜人周人必会如同一家。老太史,您愿不愿意用这把硬骨头见证一番?”
第137章 若不是
薛灿说着回头看了眼栎容; “我夫人栎容,就是周女,将来,姜人周人必会如同一家。老太史; 您愿不愿意用这把硬骨头见证一番?”
“你…你不杀我?”老太史难以置信道。
“杀你做什么?”薛灿爽朗笑道:“我还得给您留个太史令的位置; 您放心,我做什么; 您就写什么。”
老太史哆嗦着抓住薛灿的手:“你非但不杀我,还让我做你的太史令?你就不怕我胡乱写史抹黑你?我可是周国人…”
薛灿打断道:“都说了两国人亦是同根; 还分什么周人姜人?”
老太史踉跄着就要挪开步子; “老夫荒谬; 竟然挡着了明君入城的步子…怪不得姜人星星之火可以成燎原之势,有君如此; 何事不成,何事不成啊!”
绮罗见薛灿居然说动这个决意一死的老顽固; 眼睛看直,倒退着步子撞在谢君桓心口,谢君桓边扶住她边不住摇头; 低声道:“当年我们几个只是小殿下的护卫; 莽撞些也就算了; 如今是要辅小殿下大业的人,你可不能再冲动行事,一切要以大局为重,知道么?”
“知道了知道了; 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啰嗦。”绮罗嘴上嘀咕,心里却甜的很,“答应你,以后不随便拔刀拔剑,可好?”
老太史让出进城的道路,薛灿回望马车边的栎容,夫妻二人相视一笑,薛灿跃上赤鬃,稳稳迈入阳城威武的大门。
芳婆闪回人群后头,但眼神仍是循着马背上的薛灿,他的样子像极了活着的太子虔,但他比他的父亲更像一个王者,芳婆哀然落目,只是为什么,他是云姬的孩子,若不是,该有多好。
栎氏义庄外
往常有谁会没事往这头来,庄子外直到坡上,经常好几天都不见一个人,可今天回来的时候,坡上坡下都是巡逻的军士,见着一身粗衣的芳婆,都恭敬的俯首示意,给她让出路来。
“闹腾。”芳婆恼了声,“紫金府人多烦心,这会儿倒好,连我的庄子都不得安宁。”
“芳婆!”栎容从院子里传出声,“你怎么才回来?”
芳婆在褂子上蹭了蹭手心,见薛灿迎面出来,老目动了一动,面上却仍是淡淡的,“眼前这位,是该叫声小侯爷,还是…殿下?”
“芳婆叫我名字就好。”薛灿面带笑容。
“可不行。”芳婆扮出惹人嫌弃的表情,“名字?那你是叫薛灿,还是?你应该姓姜才对?”
薛灿脸上挂着暖笑,“叫了这么多年薛灿,觉得这名字倒也不错,芳婆就还叫着薛灿,等姜氏宗庙重建,我和阿容,还有我们的孩子认祖归宗时…”
——“孩子?”芳婆急急打断,“什么孩子?你和阿容,有孩子了?”
栎容哧哧笑着走近,拽着她的手摇了摇,有指了指自己的小腹,点头道:“也是才知道的。”
“要命!”芳婆一锤子打在薛灿肩上,鼻子都差点气歪,“薛灿,你是怎么做人家夫君的?阿容有了身孕,你还带她到处奔波?那可是你的骨肉,你的女人和孩子啊!要是有什么闪失,悔青你肠子。”
芳婆和爆豆子一样说了许多,薛灿也是插不进话,只得宽厚笑着任她说了解气,芳婆终于说完,叉腰喘了口气,“还站着做什么?城外都是野风,把阿容吹病了怎么办?快,进屋啊。”
薛灿拖住栎容的手走了几步,转身又挽住芳婆的臂膀,“进屋,这就进屋。”
芳婆身子抖了抖,一头的恼火忽然消失不见,由着薛灿有力的把自己和夫人一起拉进屋里,好似一家人般。
屋里,芳婆盯着栎容平平的小腹看了又看,啧啧道:“你俩成婚不过俩月,这就有了?”说着眼睛瞥向一旁坐着的薛灿,“怪努力的,倒是小看了你。”
栎容倚上芳婆的肩,“我还以为,你会去城外迎我们,消息早就传到阳城,你怎么不来?”
芳婆面无表情,“迎?不知道的还以为婆子我去和那位殿下套近乎攀亲戚,我可不稀罕。再说,那么多人去迎已经够气派,也不差我老婆子一个,不去。”
“还好没去。”栎容笑道,“城里那个老太史拦住薛灿的马,说要进城就得从他身上踏过去,差点啊,就见了血。”
“不是没见血么?”芳婆嘴快道,“还许了人家太史令做呢。”
——“芳婆也知道?”薛灿幽幽一笑。
“我…”芳婆憋住了嘴,“我是听人说的。”
芳婆也不去看薛灿,背过身端详着多日没见的栎容,“瘦了,准是跟着薛灿累的,还是胃口不好?婆子给你做些吃的?”
芳婆见薛灿还大大方方怵在女人屋里,咳了声道:“薛灿,天都要黑了,莫非,你今晚也要住在义庄里?阳城守将把最好的宅子都腾了出来,你不去住?”
薛灿摇头,“都到了阿容家,哪有不住下的道理?这几天,我们就住在这儿。”
芳婆肚里有气,但对薛灿也是毫无办法,何况外头还有那么多手执兵器的军士,总不能把他赶了走。
芳婆按了按栎容的手,“婆子去打些甘泉水,晚上炖汤给你喝。”
——“让别人去做吧。”薛灿关切了声。
“我还没老到动不了,我扛得起。”芳婆毫不示弱的撸起袖口,转身走了出去,提起院子里的水桶吧嗒吧嗒往甘泉边去了。
“看来,芳婆还是有些怨我。”薛灿推窗看着芳婆倔强的背影,“她只想我好好待你,哪想我带着里一起赴险。”
“她的气来得快去的更快。”栎容也跟着看去,“其实她啊,不知道多喜欢你。”
“她喜欢我?”薛灿转身,“她该怪我拐走你才对。”
“我跟着她那么多年,她的性子我最清楚。”栎容一脸肯定,“芳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看着你的时候,是在意的。要是她真的不待见你,照她的性子,拽也会把我拽走,怎么会让我嫁给你?”
“噢?”薛灿好像有些听懂,又好像还是不明白。
环顾着简陋的里屋,上回是深夜来访,只在厅里坐了坐,这会儿进来屋里,见破旧的房子被打理的干净雅致,虽然和辛夫人的寝屋无法比较,但却颇有清新脱俗之感,每一样物件都显示出主人的灵巧心思,在尘埃里也可以好好活着,活出滋味。
芳婆的屋角,用几截长脚凳搭成梳妆台,台面上铺着洗净的旧衣,上面整齐摆放着几斛妆粉,一面珍贵的铜镜斜斜倚着,镜柄光亮可见日日都被人攥在手心端详容貌,义庄外渗着少许尸味,但屋里却是别有情致,还透着淡雅的香气。
——“芳婆一定是个爱美的人。”薛灿执起铜镜翻来覆去看了看。
栎容点头,“所以说我家住着个老妖,老了还是朵娇花呢。都说甘泉水洗面可以青春永驻,芳婆天天都催我去提水给她洗脸洗澡,一天不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薛灿放下铜镜,“你家芳婆,倒是有趣。见识渊博,宠辱不惊,连夫人都夸了她许多…我真是好奇…来你家庄子前,芳婆…到底是什么人。”
暮□□临,炊烟飘起,守在院子外的绮罗也闻见了小厨房里传出来的香气,绮罗早就喊饿,嗅了嗅这饭菜味儿,饿意顿时消失的没了踪影。
杨牧老嚷着栎姐姐做饭如何好吃,可这栎姐姐的入殓师傅…看来厨艺却差了好几个道行。
小院里,几碟小菜已经端上,芳婆非说栎容有孕不能胡吃,只给她炖了小半锅飞鸽汤,又用炖鸡蛋拌了些米饭,桌上让人难以直视的小菜,才是她和薛灿吃的。
焖肉焖成了肉干,豆干腊肉也炒成了黑焦色,栎容赶忙把凳子往树下挪了挪,芳婆厨艺本就不行,今天看着又退步了许多,栎容为薛灿也是捏着一把汗。
芳婆翘起腿,扒了块肉干用力嚼着,翻眼看着没有动作的薛灿,“怎么?你嫌弃婆子的手?”
薛灿夹起竹筷缓慢咀嚼,“卖相平平,倒是香的很。”
芳婆见薛灿真的一口接一口吃着,心里也是有些惊的,还以为被紫金府养刁的嘴吃一口就会吐出来,看不出薛灿颇有气度,也愿意给自己这份面子。
芳婆起身从厨房抱出一坛子酒,翻起海碗给自己和薛灿斟满,端起自己那碗对着薛灿举起,仰头一口喝干,“这一碗,就算是贺你暂且得了半壁江山。”
薛灿大方举起海碗,朝芳婆敬了杯,也大口喝尽,“那这一碗,就预祝我杀入鹰都,得了大周天下。”
芳婆悻笑着埋头添酒,薛灿探头道:“你能拿上好的女儿红和我共饮,那…芳婆就是不怪我对你隐瞒身世娶了阿容了?”
芳婆嗔怒看了眼栎容,“孩子都有了,还能埋怨你?”
薛灿释然大笑,端起海碗又喝了个干净,芳婆注视着他饮酒时的豪爽,低赞道:“酒品见人品,你这人,倒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几碗酒下肚,芳婆和薛灿也渐渐聊开,从古今旧事,到时局战况,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很是畅快,栎容托腮听着,薛灿见识广博,说的一些栎容也似懂非懂,但芳婆却句句珠玑,颇有见地,薛灿听着不住点头,与芳婆频频举杯,很是尽兴。
一坛好酒见了底,芳婆也歪倒在饭桌上,伸手朝栎容递去,嘴里含糊着,“阿容,扶婆子去房里…”
第138章 熏然时
一坛好酒见了底; 芳婆也歪倒在饭桌上,伸手朝栎容递去,嘴里含糊着,“阿容; 扶婆子去房里…”
绮罗摇头走近; 蹙眉看着芳婆的醉态,扛起她瘫软的身子就往寝屋去; “少夫人身子精贵,辛苦我伺候你。”绮罗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看薛灿; 薛灿酒量不错; 但这会儿也面颊潮红显出几分醉态; 绮罗看着喝的精光的酒坛咂舌道:“小殿下一向自制…今天怎么这么高兴,跟着他这么久还没见他喝过这么多。”
绮罗冲栎容扮了个鬼脸; “醉汉不好弄,少夫人小心些。”
栎容起身想拾掇饭桌; 薛灿按住她的手背,神色微醺,“陪我回屋歇着; 去你自小住的地方。”
栎容去扶薛灿; 垂眸道:“我屋里那床小的很; 一个人都张不开身,小侯爷还是去城里歇着舒坦些。”
“我就要睡阿容的旧床,夫人省亲,哪有出去住的道理?”薛灿嘴里呼出酒气; 微热的额头抵向栎容,“床小,抱得紧些就是。”
栎容噗哧笑出,拖着薛灿的手往自己屋里去了。
绮罗说的不错,薛灿自小稳重自持,与人吃酒也有自己的分寸,但不知怎么的,今天的薛灿在栎氏义庄放开了酒量,和一个婆子畅快喝酒,能进阳城固然欢喜,但和人把酒言欢,靠的却是心底深处的投缘。
薛灿想细细回味芳婆酒桌上的话语,但今晚真的是喝的有些多,一沾上床就睁不开眼,忽的就一头睡倒过去,发出均匀的低喘。
另一个屋里,绮罗也是受够了这婆子。
人一喝多就跟滩烂泥,绮罗在女子里也算是强悍,但还是被芳婆折腾的粗气大喘,好不容易才扛到了床上,这婆子居然还拉着自己的手,说要用甘泉水洗个澡才睡。
“让我绮罗给你洗澡?”绮罗叉腰大笑,“美得你。”
芳婆醉着也想着干净体面,恍惚着伸手去脱罩衣,罩衣脱去,又摸向了中衣的领口,绮罗“咿呀”一声背过身,想着这婆子也真没羞没臊,自己人还在屋里,都开始剥衣裳了。
绮罗急急窜出屋把门死死关紧,晃了晃累酸的胳膊小跑了出去。
寝屋里,睡去的芳婆已经扯开自己的半截中衣,伏在了褥上沉沉睡去,不输少女的柔滑肩背上,朱砂蝶样栩栩如生…
薛灿闷头睡下,横七竖八占了大半张床,栎容恼火的摸着肚子,口中埋怨嘀咕,“瞧瞧,这就是你爹,才不管我们娘儿俩。”
嘴里怨着,心里还是想夫君睡的舒坦些,栎容爬上床,脱去薛灿的里外衣裳,自己洗了洗也翻了上去,覆在了他宽实的胸膛上,听着夫君有力的心跳,栎容涌出无比的踏实。
睡梦里的薛灿面容释开,俊朗的脸上满是惬意的柔和,唇角微扬似乎还含着笑容,栎容玩心起来,指尖轻轻点弄着他的鼻梁,又滑落在他的的嘴唇上。
那指尖没有停下,又柔柔掠过他滚动的喉结,起伏的胸口,坚实的小腹…直到…栎容每次看见都会燥热的那处。
既然床被人霸占着,自己睡不得,也只有弄弄他解解气,栎容给自己的找了个理由,索性托着腮帮子凑近薛灿的小兄弟,手心迟疑着覆了上去,醉酒的小兄弟也不像平日里一下子就昂起头来,那里柔柔软软,倒也可爱羞涩。
见薛灿睡着没有反应,栎容胆子也愈发大,男人床上凶悍,可喝了酒的男人似